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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动词及其他自由

小屋 威廉.保羅.楊 9399 2023-02-05
上帝是动词。 富勒(译注:Buckminster Fuller(1895︱1983),美国哲学家、建筑师、发明家、未来主义者。) 麦肯往外走进午后的阳光。他对自己的感觉是一种奇怪的混合,既像一条被拧干的破布,却又生气蓬勃、令人振奋。这一天多么不可思议,而且只过了不到半天。有一小段时间他举棋不定地站在那里,之后才漫步走到湖边。当他看见系在船坞边的几艘独木舟,他知道或许那将永远是甘苦参半的象征,但乘着独木舟游湖的念头,却多年来第一次给了他力量。 他解开船坞尽头的最后一艘独木舟,战战兢兢地将小舟滑入湖里,开始划向湖的另一边。其后的几个钟头,他绕着湖探索其中不为人知的角落和缝隙,找到两条河和几条小溪,有的是从上游注入湖中,有的则将湖水引往更低处的盆地。他还发现一处可以漂在水面观看瀑布的完美地点。高山的野花四处绽放,为大地增添了点点色彩。这是最安详也最和谐的平静感,麦肯已许久未曾感受到了如果他曾感受过的话。

他甚至唱了几首歌,两首老诗歌和两首老民谣,只是因为他想唱。唱歌也是他长久以来不曾做过的事。回溯遥远的过往,他开始唱起以前常唱给凯特听的那首呆呆的短歌:凯︱凯︱凯︱凯特漂亮的凯特,妳是我唯一爱慕的人他想到女儿,忍不住摇了摇头,她是那么顽强却又那么脆弱;他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触动她的心。他已经不再讶异自己那么容易就泪眼盈眶了。 他一度转头观看由桨叶和船尾造成的螺旋与漩涡,当他转回头时,发现沙瑞玉正坐在船头注视着他。她忽然显现,令他跳了起来。 天啊!他惊呼。妳吓到我了。 对不起,麦肯锡。她道歉。不过晚餐快准备好了,该是请你移驾回小屋的时候了。 妳这段时间都和我在一起吗?麦肯询问道,仍有些惊魂未定。当然。我一直与你同在。

那我怎么都不知道?麦肯问。最近妳在的时候,我都能察觉到啊! 要不要让你知道,她解释,和我是不是真的在这里完全无关。我一直与你同在;有时我用特殊的方式要你察觉那是比较刻意的。 麦肯点头表示明白,并将独木舟掉头划回遥远的岸边及小屋。此刻,从灌入脊椎的一阵震颤,他清楚分明地感受到她的存在。他们俩同时面露微笑。 即使我回到家,也能一直像现在这样看見妳、或听見妳的声音吗? 沙瑞玉微笑。麦肯锡,你随时可以和我说话,我也会永远与你同在,无论你能否察觉到我的存在。 现在我知道,但将来我要怎么听見妳的声音? 你会学到在自己的思绪中听见我的思绪,麦肯锡。她向他保证。 会很清楚吗?万一我把妳和另一个声音搞混了呢?万一我弄错了呢?

沙瑞玉大笑,笑声如奔放的流水,近乎音乐。你当然会弄错,每个人都会弄错。但随着我们的关系持续增长,你就会开始更认得我的声音。 我不想犯错。麦肯咕哝一声。 喔,麦肯锡,沙瑞玉回应,错误是人生的一部分,而且老爹也会在错误里动工,达到她的目的。她神情愉快,麦肯也不禁对她咧嘴而笑。她的论点清晰易懂。 沙瑞玉,这和我所知的一切是那么截然不同。别误会我很喜欢你们这个周末给我的经历,但是我不晓得该怎么回到我的生活。我也说不上来,把上帝想成苛求的工头似乎比较容易和祂相处,连处理巨恸的孤单也比较容易。 你这么认为吗?她问。真的吗? 至少那样我似乎可以控制一些东西。 说似乎是对的。那能为你带来什么?巨恸和更多的痛苦,非但自己无法承受,连你最关心的人也无法幸免。

根据老爹的说法,那是因为我害怕情绪。他透露。 沙瑞玉大笑出声。我认为那次的小交流真是妙趣横生。 我害怕情绪,麦肯承认,对她似乎如此不在乎感到有些心烦。我不喜欢情绪带来的感觉。我用情绪伤害过其他人,完全不能信任自己的情绪。妳创造所有的情绪吗?还是只有好的情绪? 麦肯锡。沙瑞玉似乎跃升至空中。他仍难以正视她,但近傍晚的阳光投射在水面上,变得更难将她看清楚。情绪是灵魂的色彩,它们既壮观又惊人。当你没有感觉时,世界就变得沉闷苍白,只要想想当初巨恸如何减少了你生命中的色彩就知道了,你的生命只剩单调贫乏的灰与黑。 那就帮我了解这些情绪。麦肯恳求。 其实,没什么好了解的。情绪就是情绪,不好也不坏。它们就是存在。这里有个说法能帮助你在心中厘清,麦肯锡。典范驱动感知,感知驱动情绪。多数的情绪都是回应感知就是你在特定状况下认为真实的事。如果你的感知错误,那么你对感知的情绪反应也会错误。所以你要检查自己的感知,除此之外,也要检查自己相信的典范是否属实。你笃信某件事是真实的,那件事并不会因而成真。你要愿意重新检查自己相信的事。愈是活在真理中,情绪就愈能帮助你看清楚。但即使如此,你对它们的信任也不要高过于我。

麦肯任由桨随着水的流动而在他手中转动。感觉好像在关系中生活妳知道,就是信任妳、和妳說话好像比单纯守规矩复杂一点。 什么样的规矩,麦肯锡? 妳知道,就是经文告诉我们应该做的各种事情。 好她带着若干犹豫说。那会是什么呢? 妳知道,他挖苦地回答。就是行善避恶、善待穷人、读经、祷告、上教堂,那一类的事。 我懂了。那对你有效吗? 他大笑。呃,我从来没有好好做过。有时候我做得还算不错,但总是有些事让我很难克服,或觉得有罪恶感。我只以为我需要更努力,但是我发现要维持那种动机很难。 麦肯锡!她责备道,但话中流露出慈爱。 《圣经》没有教你要遵守规矩,那是耶稣的写照。文字也许能告诉你上帝是什么样子,甚至他希望你如何,但要是只靠自己,一件都做不来。生命和生活都在他里面,别无他处。我的天啊,你该不会以为可以靠自己活出上帝的公义吧?

呃,是有一点他怯懦地说。可是妳也得承认,规矩和原则比关系简单。 关系是比规矩混乱多了没错,但规矩永远不会给你答案,让你明白内心深处的问题,而且规矩也永远不会爱你。 他一手浸在水中玩,看着自己的动作制造出的图案。我渐渐发现我知道的答案好少近乎无知。妳知道,妳已经把我彻底颠覆或翻转之类的了。 麦肯锡,宗教是关乎拥有正确的答案,而他们的答案有一些是正确的。但我是关乎过程,要带你找到活生生的答案,一旦你找到了,就会从内在开始改变。有很多聪明人可以依据脑中的想法说出很多正确的事,因为有人告诉过他们正确答案,但他们根本不认屋识我。所以,说真的,即使他们是对的,他们的答案又怎么会正确?你明白我大概的意思吧?她对自己的话发出微笑。所以即使他们可能是对的,他们仍然是错的。

我懂妳在说什么。神学院毕业后,我有好多年都是如此。有时候,我有正确的答案,但是我不认识妳。这个周末,和妳分享生命远比那些答案更有启发性。他们继续慵懒地顺着水流移动。 那我还会再见到妳吗?他犹豫地问。 当然。你可能会在艺术作品、音乐、寂静,或透过人、透过创造,或在你的悲喜中见到我。我的沟通能力无远弗届,具有生命和转化的力量,而且永远与老爹的善与爱频率一致。你也会在《圣经》里用全新的方式听到或看到我,只是不要去寻找规矩和原则;你要寻找关系这是与我们同在的方法。 那还是有别于妳坐在我的船头上。 有差别,但那将远比你知道的更好,麦肯锡。当你终于在这个世界长眠,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了而且是面对面。

接着她便消失了,虽然他知道她没有真正消失。 那请求妳,帮助我活在真理中。他大声说了出来。或许那也算祷告吧!他纳闷着。 麦肯走进小屋时,见耶稣和沙瑞玉已经到了,并围坐在桌边。老爹一如往昔,忙着端来香味扑鼻的菜肴,麦肯仍然只认得少数几道菜,即使认得,他也得再次端详,确认是自己熟悉的东西。明显缺少的是蔬菜。他前往浴室梳洗,返回时,其他三位已经吃了起来。他把第四张椅子拉开坐下。 你们不是真的需要吃吧?他问道,用杓子舀了一些看似清淡海鲜汤的东西到碗里,里面有乌贼、鱼,和其他更难辨认的美食。 我们什么也不用做。老爹的声明相当坚定。 那你们为什么要吃?麦肯询问道。 陪你啊,亲爱的。你需要吃,所以还有什么更好的借口可以跟你在一起?

反正,我们都喜欢烹饪。耶稣补充道。而且我喜欢食物爱死了!没什么比一些烧卖、玉米蒸(译注:ugali,东非及南非地区主食,以玉米磨成粉加水蒸熟,浓稠度由粥状至糕状不等。)、尼玻拉(译注:nipla,印地安美浓米尼部落地区的水革类植物。)或椰酱椒麻鸡(译注:koriabananje,印度南方卡纳塔克邦食物。)更能让味蕾高兴的了,之后再来点黏稠的太妃糖布丁或提拉米苏配热茶。好吃!再也没有更棒的了! 每个人都笑了,接着又忙着开始递盘子和自行取用。麦肯边吃边听他们三个之间善意的戏谑,像彼此知之甚深的老友般谈笑风生。他认为,这样的交流对这三位招待他的主人来说,一定比对宇宙内外任何人来说更真实。他羡慕那种自在又互相尊重的对话,不禁纳闷该如何与小娜、也许甚至和一些朋友分享那种对话。

麦肯再度震惊于当下的奇妙与全然的荒谬。他的心思漫游穿梭在前二十四个小时中,关乎他的那些不可思议的对话。哇!他在这里只待了一天?而回家之后,他又该拿这一切怎么办?他知道自己会一五一十告诉小娜。她可能不会相信他,而他也不会怪她。换作是他说不定也丝毫不会相信。 当他的心思加速运转,便感觉自己从其他人的谈话间退出。这一切都不可能是真的。他闭上眼睛,试图隔绝在他周遭进行的交流。忽然间,四周一片死寂。他缓缓睁开一只眼睛,一半期待自己会在家中醒来。但事与愿违,老爹、耶稣、沙瑞玉脸上都挂着傻笑盯着他看。他甚至不想解释自己的行径,他知道他们知道。 他反而指着其中一盘菜问:我可以来点那个吗?互动恢复了,而这次他专心聆听。但他再度感觉自己退出了谈话。为了对抗这种感觉,他决定发问。 你们为什么爱我们人类?我以为,我他说着才发现自己根本还没想清楚要问的问题。我想我要问的是,我没有东西能给你们,你们为什么要爱我? 麦肯,如果你仔细想想,耶稣回答,知道自己不能给我们什么,应该会非常自由,至少没有任何东西能加添或减少我们的本质,那样应该就能减缓力求表现的压力。 如果你自己的孩子表现得很好,你会更爱他们吗?老爹补充说明。 不会,我明白妳的意思了。麦肯停了一下。但因为他们在我的生命里,我确实会觉得更满足你们会这样吗? 不会。老爹说。我们在自己里面就已经充分满足了。设计你们的用意是要你们也成为共同体,创造你们则是按着我们的形像。所以你们对自己的孩子有那种感觉,或任何加添到你身上的感觉,都是十分自然而正确的。你要记清楚,麦肯锡,不管我们这个周末选择如何和你在一起,我都不是人类,我的本质不是。在耶稣里,我是真实的人类,但在本质上,我是完全独立的他者。 你的确知道你当然知道,麦肯怀着歉意说。目前我只能顺着这个思绪理解到这里,然后我就迷失,大脑也变成浆糊了? 我了解,老爹承认。你在心中看不到自己无从经历的事。 麦肯对此思索了片刻。我猜是吧管他的看到了吧?浆糊。 其他人都笑完了,麦肯却停不下来。你们知道我对这一切都真心感恩,可是你们在这个周末丢给我一大堆东西,那我回去该怎么办?你们现在对我有什么期望吗? 耶稣和老爹都转向沙瑞玉,她的叉子上满是食物,正要送进嘴里。她慢慢将叉子放回盘子上,然后回应麦肯困惑的表情。 麦肯,她开口道,你一定要原谅这两位。人类根据自己的独立与表现的需求,有重新建构语言的倾向,所以当我听到语言被滥用在支持规矩、而非与我们分享生命时,我就很难保持沉默。 势必如此。老爹加了一句。 所以我到底说了什么?麦肯相当好奇地问。 麦肯,先把那口吃完。我们可以在你吃的时候谈。 麦肯发现自己也正要把叉子送进嘴里。他感恩地一口咬下去,沙瑞玉也开始说话。她发言时,似乎从椅子上升起,身上难以捉摸的色彩与光影摇曳着发出微光,室内隐约充满了各种芬芳气息,味道好似熏香,使人轻飘飘的。 让我用一个问题来回答你。你认为我们为什么要设立十诫?麦肯正好又要把叉子送进嘴里,却还是一口咬下,同时想着该如何回答沙瑞玉。我想,至少他们教我的是:十诫是一套你们期望人类遵守的规矩,为的是在你们良善的恩典里活得公义。 但愿那是事实,不过并非如此,沙瑞玉反驳道,那你认为有多少人算是活得公义,能进入我良善的恩典? 如果大家都像我的话,那人数就不太多。麦肯评论道。 其实,只有一个人做到耶稣。他不仅遵行律法条文,还彻底实践律法的精神。但麦肯锡,你要了解要做到如此,他必须全然倚靠我。 那你们为什么要给我们那些诫律?麦肯问道。 其实我们是要你们放弃,别再想凭自己达到公义。那是一面镜子,只是要显现出你们独立生活的面目有多么污秽。 但我确信你们知道有很多人,麦肯回应,认为守规矩就能达到公义。 可是你能用照出自己有多污秽的镜子来洁净你的脸吗?规矩里没有怜悯或恩典,连一个错误也不容许。那就是为什么耶稣为你们成就了一切因此诫律对你们不再具有管辖效力。而那些曾含有无法达到的要求的律法汝不可则成为我们在你们身上实现的应许。 此刻她已在滚动,面容翻腾移动着。但一定要记得,如果独自一个人独立地生活,这个应许就落空了。耶稣让律法的要求停歇,律法也不再有任何控诉或命令的权力。耶稣既是应许、也是应许的实现。 妳是说我不必守规矩吗?麦肯此刻已不再吃东西,专注于这场对话。 是的。在耶稣里,你就不在任何律法之下。万事皆合法。 妳不是认真的吧!妳又把我搞糊涂了。麦肯呻吟道。 小子,老爹打岔,你什么都还没听到呢! 麦肯锡,沙瑞玉继续说,害怕自由的人就是无法信任我们活在他们里面的人。试图保有律法其实就是宣告独立,是一种继续控制的方式。 那就是我们这么喜欢律法的原因吗给我们一些控制力?麦肯问道。 律法的祸害更甚于此,沙瑞玉继续说。它让你有权力评断他人,感觉自己比他人优越。你相信自己比你评断的人过着更高标准的生活。强制执行规矩,是一种想从不确定中创造确定、徒劳无功的企图。特别是以更微妙的措辞表达出来的规矩,例如责任与期许之类的。而与你可能以为的正好相反,我非常喜欢不确定。规矩不能带来自由,只有控诉的权力。 哇!麦肯忽然明白了沙瑞玉的话。妳是说责任和期许只是另一种规矩,我们不必受限于它们吗?我听对了吗? 对了,老爹再度打岔。现在我们进入正题沙瑞玉,他就交给妳了! 麦肯不理会老爹,反而选择专心在沙瑞玉身上,而这并不容易。 沙瑞玉对老爹微笑,接着注意力又回到麦肯身上。她开始缓慢从容地说:麦肯锡,我随时都把动词的重要性放在名词之上。 她停下来等候。麦肯不太确定该怎么理解她奥妙的论点,只好说出心里唯一想得到的话:啊? 我,她张开双手将耶稣和老爹环抱进去,我是动词。我就是我。我将来仍是我。我是动词。我是活泼的、精力充沛的,永远在运行、移动。我是有生命的动词。 麦肯仍觉得自己的表情好似呆若木鸡。他知道她说的字句,但就是连不起来。 因为我的本质是动词,她继续说,我和动词比和名词更协调,例如忏悔、悔改、生活、爱、回应、成长、收割、改变、撒种、快跑、跳舞、唱歌等等的动词。另一方面,人类很懂得把鲜活而充满恩典的动词,变成死气沉沉的名词或原则的窍门,还带着规矩的恶臭,活生生会成长的东西就死了。名词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有个创造出来的宇宙和物质实体,但如果宇宙只是一团名词,宇宙也是死的。除非我就是动词,否则就没有动词,而动词才会让宇宙有生气。 而,麦肯心中虽隐约开始闪现微光,但他仍在挣扎。而,这究竟代表什么? 沙瑞玉似乎对他的缺乏了解不以为忤。要让东西起死回生,就必须在那团混合物中引进新鲜活跃的东西。要从只是名词的东西,转换成活泼不可预测的东西,转换成现在式、有生命的东西,必须从律法转移到恩典。我可以举两个例子吗? 请说,麦肯表示同意。我洗耳恭听。 耶稣咯咯笑着,麦肯对他皱起眉头,接着才转向沙瑞玉。她重拾话题时,脸上隐约掠过一抹微笑。 我们就用你们的两个词来说吧:责任和期许。你们的词语变成名词之前,原本是我的词语,是潜藏着动作与经验的名词,是回应及预期的能力。我的词语生动活泼充满了生命和可能性;你们的词语是死的,充满了律法、恐惧和评断。那就是你在经文里找不到责任这个词语的原因。 妈呀,麦肯露出怪表情,开始明白这段话的意思。而我们似乎还常常用到这个词。 宗教必须用律法来取得权力并控制他们需要的人,才能生存。我给你回应的能力,而你的回应是在任何状况下都能自由去爱与服务,因此每个时刻都不同、独特而美妙。因为我是你回应的能力,所以我必须在你里面。如果我只是给你责任,我可能根本不必与你同在。那么责任就会是一项应该履行的任务、必须尽到的义务,也是会失败的东西。 妈呀,妈呀!麦肯又说了一次,但语气并不热烈。 我们用友谊为例,就知道从名词中移除生命的元素,能多么剧烈改变一段关系。麦肯,假设你和我是朋友,我们的关系存有一种期盼。当我们彼此相见或分离时,就会有要在一起、欢笑、交谈的期盼。这种期盼没有具体的定义,它生动活泼,我们共处时浮现的一切都是独特的礼物,没有其他人能共享。但如果我把期盼改成期许不管是说出口的还是没说出口的期许会怎么样呢?突然间,律法就进入了我们的关系。我开始期许你的表现能达到我的期许。我们生动的友谊迅速恶化为带有规则和要求的一种死东西。它不再是关于你和我,而是关于朋友该做什么事,或好朋友应该担负的责任。 或者,麦肯再补充,丈夫、父亲、员工或各式各样的责任。我懂了。我宁愿活在期盼里。 和我一样。沙瑞玉若有所思地说。 可是,麦肯辩称,如果没有期许和责任,难道不会把每件事都弄得分崩离析吗? 只有在你属于那个世界、与我分离、处于律法控制之下的时候,才会如此。责任和期许是罪恶、羞愧与评断的基础,而且为促进成果是身分与价值的基础这个观念提供了必要的架构。你很清楚没有活出别人的期许是什么感觉。 妈呀,我当然清楚!麦肯喃喃自语。那种感觉可真难受。他短暂停顿了一下,新的想法闪过脑海。妳是說妳对我没有期许吗? 老爹现在开口了。亲爱的,我从来没有对你或任何人有什么期许。期许背后的意义,是要有某个不知道未来或结果的人,试着藉由控制行为来达到渴望的结果。人类透过期许,设法大规模地控制行为。我知道你和一切有关你的事,我为什么要对我已知的事有所期许呢?那会很愚蠢。除此之外,因为我没有期许,所以你永远不会让我失望。 什么?妳从来没有对我失望过?麦肯努力试着消化这句话。 从来没有!老爹加强语气声明。我有的是在我们的关系中一种恒常而活泼的期盼,我也给你能力去回应自己所处的情形与状况。即使你转而凭借期许和责任,即使你既不认识我也不相信我。 还有,耶稣打岔,即使你会活在恐惧中。 可是,麦肯仍不信服。可是你们难道不要我们设定优先顺序吗?你们也知道:上帝第一,接下来是什么,再接下来才是什么。 按照优先顺序而活的麻烦是,沙瑞玉接口,将每件事都视为一种阶级或金字塔,我和你已经讨论过这个话题了。如果你把上帝放在首位,那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要多重要才够?你又要先给我多少时间,才能继续过一天中剩下的时间?而且你对剩下的那部分还更有兴趣得多。 老爹再度打岔。你看,麦肯锡,我要的不只是你的一部分或你生命中的一部分。即使你能给我最大的一份,那也不是我要的,更何况你办不到。我要的是全部的你,以及你和你一天中的每个部分。 耶稣再次开口。麦肯,我不要成为一份价值表里的第一位,我要位在每一件事情的中心。当我住在你里面,我们就能一起度过所有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我不想在金字塔的顶端,我想成为一个活动物体的中心,在这个活动物体中,你生命中的一切朋友、家人、职业、思想、活动都与我连结,却随着风而内外前后移动,跳出不可思议的生命之舞。 而我,沙瑞玉总结,我就是风。她露出开朗的微笑并鞠躬。 麦肯理清思绪时,现场一片沉静。他已经两手紧抓着桌子边缘好一阵子,仿佛在面对一连串突袭的观念与画面时,试图抓住某种可触及的东西。 好了,这样就够了,老爹声明,一边从椅子上起身。玩乐的时间到了!你们都先离开吧,我把容易坏的食物收好,待会再来洗这些盘子。 那奉献呢?麦肯问。 麦肯,没有所谓的仪式。老爹说着,拿起几盘食物。所以今晚,我们要做点不一样的事。你一定会喜欢的! 麦肯站起来,转身跟着耶稣走向后门时,感觉有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便转过头去。沙瑞玉站得很近,正专注地看着他。 麦肯锡,如果你愿意,今晚我想送你一份礼物。我可以碰触你的眼睛,医治它们吗,只有今晚? 麦肯感到惊讶。我的视力很清楚,不是吗? 其实,沙瑞玉怀着歉意说,你看到的很少,虽然就人类而言,你还算能看得相当清楚。但只有今晚,我很想让你看一点点我们看到的东西。 那么当然可以。麦肯同意。请妳碰我的眼睛,而且如果妳愿意,请多多益善。 她向他伸出手,麦肯闭上眼睛向前倾。她的触摸就像寒冰,出人意料又令人振奋。一阵美妙的寒颤传遍他全身,他伸手握住她的双手按在脸上。但什么也没有发生,于是他开始慢慢张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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