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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烤一个兀

小屋 威廉.保羅.楊 10169 2023-02-05
无论上帝有何大能,上帝的首要面向从来不是绝对的主、全能的神,而是将自己放在人类的层次,限制自己的作为。 贾克.埃吕尔(译注:Jacqus Ellul(1912︱1994),法国哲学家、社会学家、神学家。),《无政府状态与基督信仰》(Anarchy and Christianity) 好了,麦肯锡,不要张着嘴巴呆站在那里,一副尿湿裤子的样子。高大的黑人女子转身走过平台,一路说个不停。过来跟我聊聊,我一边准备晚餐。你若不想聊,也可以到小屋后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做了个翻越屋顶的手势,没往后看也没放慢脚步。你会在船屋旁看见一根钓竿,你可以用那钓竿在湖里钓些鳟鱼。 她在门边停下,给耶稣一个吻。你只要记得,她转身面向麦肯,抓到的东西一定要洗干净。随即浅短地笑了一下,走进小屋,手臂上挂着麦肯的大衣,仍用两根手指拎着枪,伸长了手臂让枪离身体远远的。

麦肯站在原地,嘴巴的确张开着,脸上仍带着大惑不解的表情。他几乎没有注意到耶稣向他走来,一手绕过他的肩膀。而沙瑞玉似乎已经凭空消失了。 她很棒吧!耶稣赞叹道,对麦肯露齿而笑。 麦肯转身面向他,甩甩头。我是不是疯了?我该相信上帝是一个高大的黑人女子,还有莫名其妙的幽默感吗? 耶稣大笑。她确实是非常有趣!她永远会对你投出一、两个变化球,她热爱惊喜,虽然你可能不这么想,但她抓的时机永远是完美的。 真的吗?麦肯边说,仍一边摇头,不确定自己真的相信那一套。所以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你没有应该怎么办。你可以自由地做你想做的事。耶稣停了一下又继续说,试图给麦肯几个建议帮助他。我正在工作室里进行一项木工计画;沙瑞玉在花园;你也可以去钓鱼、泛舟,或进去跟老爹聊聊。

好吧,我觉得我好像有义务该进去跟他,不对,是跟她聊聊。 喔,现在耶稣认真起来了。不要因为觉得有义务而去做这件事,那在这里一点用处也没有。你去找老爹必须是因为你想要去。 麦肯想了一会儿,决定走进小屋其实就是他想做的事。他谢过耶稣,耶稣微笑,转身朝工作室走去。麦肯跨过平台,往上来到门口。他再度孤身一人,快速环顾四周后,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他把头探进去,迟疑着,然后决定放手一搏。上帝?他喊道,声音相当害羞,而且觉得自己很愚蠢。 我在厨房,麦肯锡。只要跟着我的声音就能找到我。 他走进去扫视室内。这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地方?他听到心中潜藏的黑暗思绪,不禁打了个冷颤,但再度将它们锁起来。客厅对面的走廊,换个角度就看不见了。他的目光瞥向客厅的角落,在火炉附近寻找那个血迹,却不见木头地板上有什么污渍。他注意到室内的装饰颇有品味,有看似孩子画的或手作的艺术品。他纳闷这女人是否珍视每一件作品,就像每个爱孩子的家长一样。或许她就是那样珍视发乎真心送给她的东西,而孩子们似乎很容易就能付出真心。

麦肯跟着她的轻声哼唱来到一条短廊,进入开放的厨房兼餐厅,里面有一张四人座的桌子和几张藤背椅。屋子里比他想像的更宽敞。老爹正在准备什么东西,背对着他。当她跟着不知名的音乐摇摆时,面粉都飞了起来。那首歌显然已经到了尾声,最后她还摇动了几下肩膀与臀部。她转身面对他,取下耳机。 忽然间麦肯想问千百个问题,说千百件事,其中有些还非常恐怖又不堪启齿。他确信自己的脸背叛了他想竭力控制的情绪,便在转瞬间将一切又推回心中磨损不堪的柜子里,把通往外面的门锁上。即使她知道他的内在冲突,她也不动声色,仍然开放、充满生气、非常吸引人。 他询问:我可以问妳在听什么歌吗? 你真的想知道? 当然。麦肯好奇了起来。

西岸果汁。一个叫谩骂的乐团,还有一张还没发行的专辑叫《心的旅程》。其实,她对麦肯眨眨眼,这些小朋友根本还没出生。 是喔,麦肯答道,心里不太相信。西岸果汁是吧?听起来不太宗教。 喔,相信我,这不宗教。有点像意味深长的欧亚放克蓝调,节奏很强。她侧身往麦肯身边一站,仿佛在做一种舞蹈动作并拍手。麦肯往后退了一步。 所以上帝会听放克音乐?麦肯从未在任何正统体面的宗教用语中听过放客这个词。我以为妳会听乔治.贝弗利(译注:George Beverly Shea(1909︱),美国福音歌手及创作人,父亲为牧师,他却不喜教会生活,在音乐圈忙碌多年后才找回信仰。)或摩门圣幕合唱团(译注:Mormon Tabernacle Choir,一八四七年成立,团员皆自愿参加,数度应邀于美国总统就职大典中演唱。)的音乐,妳知道,就是比较像教堂会放的音乐。

你现在听好了,麦肯锡,你不必替我担心。我什么都听,不只是音乐本身,还有背后的心意。你忘了在神学院上的那些课了吗?这些小朋友说的我都听过了,他们就是有满腹的牢骚、一大堆怒气,而且我得承认,他们都有满充分的理由。他们只是我一些爱现又爱发表意见的小孩,你知道吗,我特别喜欢那些小男生。对啦,我会好好看着他们。 麦肯耸耸肩,想跟上她,为正在发生的事找出道理。他以前在神学院受的训练完全派不上用场。他突然无话可说,心中的千百万个问题似乎都遗弃了他。于是他坦然直言。 妳一定知道,他起了个头,叫妳老爹对我来说有点吃力。 喔,是吗?她带着嘲讽的惊讶表情看着他。我当然知道。我向来都知道。她咯咯笑道。但是告诉我,为什么你觉得这样很难?是因为这对你来说太亲密了,还是因为我把自己显现成女人、母亲的样子,还是

那可不是个小问题!麦肯打岔,发出不自在的轻笑。 还是,或许是因为你自己的老爹是个失败者? 麦肯不由得倒抽一口气。他不习惯深藏的秘密这么迅速公开地浮上台面。罪恶感与怒气立刻一拥而上,他想以尖酸的言词猛烈回击。麦肯感觉自己仿佛在无底深渊的上空悬荡,害怕自己一旦说出口,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他寻找安全的立足点,却只能成功找到一点点,最后终于咬着牙回答:或许是因为,我从来不认识任何人能真的让我叫他老爹。 她一听到这里,就把抱在怀中的搅拌碗放下,把木汤匙留在碗里,用温柔的眼神望向麦肯。她不必说出来,他知道她了解他内心的起伏,不知怎地,他知道她比任何人都关心他。麦肯,如果你愿意,我会当你最好的老爹。

这项提议马上吸引他,同时又令他憎恶。他一向想要一个可以信任的老爹,但他不确定能否在这里找到,尤其如果眼前这一个老爹根本无法保护他的蜜思。他们之间有一段很长的沉默。麦肯不确定该说什么,而她也不急,让时光从容流逝。 如果妳不能照顾蜜思,我怎么能相信妳会照顾我?终于,他说出来了这个在巨恸中每一天都折磨着他的问题。麦肯觉得自己因愤怒而胀红了脸,盯着这个他现在认为是上帝的古怪角色,还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紧握成拳头。 麦肯,我真的很遗憾。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滑了下来。我知道这在我们之间放了一道多大的鸿沟。我知道你还不明白,但是我特别喜欢蜜思,还有你。 他喜欢她说蜜思这个名字的口吻,但又痛恨那来自她的口中。蜜思的名字如美酒般从她的舌尖滑落,即使狂怒仍在他心中肆虐,但不知为何他就是知道她是真心的。他想要相信她,慢慢地,他的一些愤怒开始平息下来。

那就是你在这里的原因,麦肯,她继续说。我想要治疗这个在你心中、还有我们之间逐渐扩大的伤口。 为了不再失控,他把目光移向地板。整整一分钟后,他才有办法低着头轻声说话。我想我会愿意,他承认,但我看不出要怎么才能 亲爱的,要拿掉你的痛苦没有简单的答案。相信我,如果有,我现在就用。我没有魔法棒,可以对着你一挥就让一切好转。生命需要一些时间和很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麦肯很高兴他们正从他可怕控诉的激烈言谈中冷静下来。他这么接近全然失控,着实令他害怕。我想如果妳不是穿裙子,这段谈话会比较容易一点。他建议,并挤出薄弱的微笑。 如果会比较容易,那我就不穿了。她微微傻笑说道。我可不想让这件事令我们两个更不好受。但这是很好的起点。我常发现把造成阻碍的主要问题挪开,之后会让积在心里的东西比较好处理等你准备好的时候。

她又拿起木汤匙,某种糊状液体滴了下来。麦肯锡,我既非男也非女,虽然两种性别都从我的本性衍生而来。如果我选择向你显现为男人或女人,那是因为我爱你。对我而言,向你显现为女性,再建议你叫我老爹,只是要混合不同的隐喻,帮助你不要那么容易又落入自己的宗教框架。 她往前一靠,仿佛要透露秘密。把我自己显现为非常高大的白人爷爷,像甘道夫一样有长长的胡须,只会强化你的宗教刻板印象,而这个周末不是要强化你的宗教刻板印象。 麦肯差点笑出声音,很想说:妳认为是这样?我在这里几乎不相信自己没有完全精神错乱!但他反而将焦点放在她刚才说的话上,重新恢复镇定。他相信,至少他的理智相信:上帝是个灵,既非男也非女,但尽管如此,他仍得尴尬地向自己承认,自己心中的上帝形象都非常白人,也非常男性。

她不再说话,但时间并不长,只够将一些调味料放回窗边台子上的香料罐架里,然后又转身面向麦肯。她专注地看着麦肯。把我当成父亲来拥抱,对你来说不是一向都有困难吗?而经历过这些事情后,你现在也不太能面对父亲,对不对? 他知道她说得对,也明白她现在做的事当中的善意与同情心。但不知怎地,她靠近他的方式避开了他对她的爱的抗拒感。这种感觉很奇怪又痛苦,甚至可能有点美妙。 不过话说回来,他停顿了一下,仍努力保持理性。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强调妳是父亲呢?我是说,那似乎是妳最常显现的样子。 这个嘛,老爹回答,一边转身背向他,一边忙着厨房里的事。有很多原因,有些原因非常深入。姑且这样说好了,我们知道创造因亚当的行为而遭受破坏之后,真正的父职就会比母职缺乏得多。别听错了,父职和母职都需要,但强调父职是必要的,因为它缺乏得慌。 麦肯略带疑惑地转身,觉得光听到这里头就昏了。他一边思索,一边望向窗外一座看似杂乱的花园。 妳知道我会来,对不对?麦肯终于轻声说道。 我当然知道。她又开始忙碌,背对着他。 那么,我有不来的自由吗?这件事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吗? 老爹转身面向他,手上是面粉和生面团。好问题,你想知道得多深入?她没有等待回覆,她知道麦肯没有答案,所以反而问:你相信你有离开的自由吗? 我想我有。是吧? 你当然有!我对犯人没兴趣。你现在就可以自由地走出那扇门回家、回到那栋空虚的房子。要不,你也可以去研磨咖啡店和威利一起厮混。就因为我知道你好奇到不想离开,就会减少你可以离开的自由吗? 她仅稍微停顿,接着转身继续干活,只转过头和他说话。或者,如果你只想再深入那么一点点,我们可以谈谈自由这东西的本质。自由是表示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吗?或者我们也可以谈谈那些在你生命中具限制性的影响,那些影响会主动妨碍你的自由。你的家族基因遗传、你专属的DNA、你独特的新陈代谢系统,还有那在比原子还微小的层面活动的量子在那个层面里,只有我是永存的观察者。或是入侵你的灵魂、会约束捆绑你的疾病,还有周遭的社会气氛,或许还有会在你脑中创造讯息传输方式和思考路径的各种习惯。然后还有广告、宣传、典范。在这些多重限制的汇合点之中,她叹道,什么是真正的自由? 麦肯只是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有我能释放你得自由,麦肯锡,但自由绝对不能受到逼迫。 我不懂,麦肯回覆。我什至不懂妳刚刚说的话。 她转身露出微笑。我知道。我不是要告诉你现在就能理解的事,这些事你晚一点才会懂。现在,你甚至不理解自由是一个渐增的过程。她温柔地伸出沾满面粉等东西的双手,握住麦肯的手,直视他的眼睛,继续说:麦肯锡,真理会使你得自由,而自由有一个名字,他现在在工作室里,浑身沾满了木屑。一切都和他有关。自由是一个过程,发生在与他建立的关系里。之后你内心翻腾搅动的一切,才会开始找到解决的出路。 你怎么能真正了解我的感觉?麦肯回望着她的眼睛问道。 老爹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他们的手。麦肯追随她的目光,这才头一回注意到她手腕上的伤疤,此刻他猜想耶稣手上也有同样的伤疤。她让他温柔地触摸伤疤,很深的两处钉痕,他终于再度抬头看着她的眼睛。眼泪慢慢流下她的脸颊,两道小小的泪痕流经布满脸颊的面粉。 不要以为我儿子选择去做的事,没有让我们付出昂贵的代价。爱一定会留下重要的记号。她轻柔温婉地说。我们一起在那里。 麦肯一惊。在十字架上吗?等等,我以为妳离开他了!妳知道的,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那是在巨恸中时常纠缠麦肯的一句经文。 你误解那段话的奥秘了。无论他在那一刻感觉如何,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他。 妳說那什么话?妳抛弃他就像抛弃我一样! 麦肯锡,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也从来没有离开过你。 这对我来说没道理。他立刻回嘴。 我知道没道理,至少现在还没有。但是否请你至少思考一下:当你只看得见自己的痛苦时,或许你就看不见我了? 麦肯没有回答,她继续回头烹饪,给他一点必需的空间。她似乎同时在准备好几道菜肴,同时添加各种调味料及食材。哼着缭绕的小曲子,她为刚刚做好的那道派加上最后的装饰,然后放进烤箱。 别忘了,故事没有在他的离弃感中结束。他在这种感觉中找到出路,把自己完全交在我的手里。喔,那是何等动人的一刻! 麦肯靠在吧台上,感到有些疑惑。他的情绪和思维都乱成一团了。有部分的他想全盘相信老爹,那样的话会很好!但另一部分的他却颇为大声地反对:这不可能是真的! 老爹伸手去拿计时器,扭了几下,然后放在他们眼前的桌上。我不是如你以为的那样,麦肯锡。她的话毫无愤怒与辩解的意味。 麦肯看着她,看着计时器,然后叹气道:我觉得自己完全迷失了。 那我们看看能否在这团混乱中找到你。 仿佛像听到暗号似地,一只蓝鸟降落在厨房的窗台上,开始昂首阔步地走来走去。老爹伸手去拿吧台上的一个锡罐头,将窗户推开,给小鸟先生一点混合的谷粒,她一定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保留那些谷粒的。那只鸟毫不犹豫,在看似谦卑及感恩的态度下,直接走到她的手边吃了起来。 想想我们这位小朋友,她开口。多数的鸟被创造出来,是要来飞翔的。停在地面上对它们而言,是它们飞行能力之内的一种限制,而非颠倒过来。她稍微停顿,让麦肯思考她的说明。另一方面,你被创造出来,是要来被爱的。所以对你而言,过着仿佛不被爱的人生也是一种限制,而不是颠倒过来。 麦肯点点头,并非是表示完全同意,而是一种讯号,表示他至少还听得懂、也正在听。那似乎还算简单。 活着没有人爱就像剪断鸟的翅膀,撤走它的飞行能力。那不是我要给你的。 问题来了。此刻他没有感觉到特别被爱。 麦肯,痛苦有办法剪断我们的翅膀,让我们无法飞行。她等候片刻,让他把话听进去。如果痛苦很久都没有解决,你可能会忘记你本来就是被创造来飞翔的。 麦肯不语。说也奇怪,那股沉默没有那么难受。麦肯看着那只小鸟,小鸟也看着麦肯。他不知道鸟有没有可能会微笑,至少蓝鸟先生看似在微笑,或许那只是同情的一笑。我不像你,麦肯。 那不是轻视,只是个简单的事实陈述。但对麦肯而言,感觉却像是被泼了冷水。 我是上帝。我就是我。我不像你,我的翅膀是无法被剪断的。 喔,那对妳来说还真棒,但对我有什么用?麦肯脱口而出,听起来比自己希望的更不理性。 老爹开始抚摸小鸟,把它抬高靠近自己的脸,说道:你拥有我全部的爱!同时彼此用鼻子和鸟喙相互依偎着。 我在想那只鸟说不定比我更懂那个意思。麦肯充其量只能这么回答。 我知道,亲爱的。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说:我不像你? 这个嘛,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说,妳是上帝,我又不是。他的声音中有一股藏不住的嘲讽,但她完全不予理会。 没错,但也不完全是。至少不是你想的那样。麦肯锡,有些人会说我是神圣完整,有别于你。问题是许多人试图掌握一些我是谁的概念,便拿自己最好的版本,投射到无数个等级之上,再加入自己能够理解的各种美德其实也没多少美德,然后就称那个为上帝。这可能是一种高贵的尝试,但事实却是,这远不及我真正的本相。我不只是你们所能想到的那种最好的版本,我远远超过那些,高于并超乎你们所求所想的一切。 对不起,但那些对我来说只是一些言词,没什么意义。麦肯耸肩道。 即使你们无法完全掌握我,你猜怎么样?我仍然希望你们能认识我。 妳是在说耶稣,是吧?难道这是我们来认识三位一体的神吧之类的事吗? 她噗嗤一笑。有一点,但这不是主日学。这是一门飞翔的课。麦肯锡,如同你可能想像得到的,当上帝有些好处。我在本质上完全不受限制,也没有界限。我以完全而著称,活在永远的满足状态,作为我存在的常态。她说道,神色相当愉悦。那只是我就是我的一种额外津贴。 这话让麦肯微笑起来。这位女士完全欣赏自己,不靠任何人,而且当中没有一丝丝破坏其完美的傲慢。 我们创造你,来与你分享那种状态。不过后来亚当选择走自己的路,我们都知道他会这么做,然后一切就乱了。但我们没有摧毁整个创造,反而卷起袖子,进入这团混乱之中那就是我们在耶稣身上所成就的。 麦肯继续撑着,尽最大的努力来跟上她的思绪。 当我们三人以人类的存在形式说话,成为神的儿子时,我们就变成不折不扣的人类。我们也选择拥抱因之而衍生的种种限制。尽管我们一向在自己创造的宇宙中无所不在,但我们现在已成了血肉之躯。就像这只鸟,它的本性是飞,只是现在选择走路、留在地面。他没有停止当那只鸟,但这个选择的确大幅改变了它的生命经验。 她停了一下,确定麦肯还跟得上。虽然他脑中明显地感觉到一股抽痛,但还是说出:好然后呢?请她继续说。 虽然耶稣生性就是十足的神,但他也是十足的人,而且以人的形态活着。他从未失去天生的飞行能力,但他时时刻刻选择留在地面。那就是为什么他的名字是以马内利神与我们同在,或更准确来说,是神与你同在。 但那一切神迹又怎么说?还有医治?使死人复活呢?那不就证明耶稣是神不只是人吗? 不,这证明耶稣真的是人。 什么? 麦肯锡,我会飞,但人类不会飞。耶稣是十足的人。虽然他也是十足的神,但他从未援用自己的神性去做任何事。他只是活出了他和我的关系,确实用我渴望每个人类都能抱持的态度,和我建立关系。他只是第一个做到最极致的人第一个绝对相信我的生命在他里面的人;第一个无视于表象或后果,全然相信我的爱和善的人。 那他医好盲者这件事又怎么说? 身为一个有限而依赖的人类,他之所以能够办得到,是因为他相信我的生命和力量就在他里面且透过他而运作。耶稣作为人类,并没有内在的力量可医治任何人。 这对麦肯的宗教认知是一大冲击。 只有在他安住于和我的关系当中,还有我们的亲密交流我们的合一时,他才能在任何特定的情况下展现我的情感和意志。所以当你看着耶稣,他看起来似乎在飞的时候,他真的是在飞。但你看到的其实是我,我在他里面的生命。这就是他身为真正的人类的生活和行为方式,也是每个人类被设计成的生活方式就是活出我的生命。 鸟的定义不是由它在地面的样子、而是由它飞翔的能力来界定。记住这一点,人类的定义不是由他们的限制、而是由我对他们的意图来界定;不是根据人类看似如何、而是根据我脑海中一切事物被创造出来的意义来界定。 麦肯觉得这些讯息的袭击使他不堪负荷,于是他干脆拉把椅子坐下来。这需要花一些时间理解。所以这意思是说耶稣在世时,妳就受到限制吗?我是說妳有把自己仅限制在耶稣身上吗? 没这回事!虽然我只有在耶稣身上受过限制,但我从未在自己身上受过限制。 那就是一整套三位一体的概念嘛,就是我搞太不懂的地方。 老爹捧腹大笑了好一阵子,让麦肯也想跟着狂笑。她把小鸟安放在麦肯旁边的桌上,转身打开烤箱,很快看了一眼正在烤的派。老爹见晚餐的一切状况都很好,甚是满意,便也拉了椅子到他们旁边。麦肯看着那只小鸟竟然就这么甘愿和他们坐在一起,感觉太不可思议了。此情此景的荒谬感让麦肯咯咯笑了起来。 首先,你们无法掌握我本性的奇妙。这倒是件好事。谁想要敬拜一个自己能完全理解的神呢?那就没什么神秘感了。 但你们有三个,而且你们都是同一个神,这有什么差别?我这样说对吗? 还算对。她露齿而笑。麦肯锡,这可是有天大的差别。她似乎很享受这种对话。我们不是三个神,我们讲的也不是一个有三种态度的神就像一个男人身兼丈夫、父亲、劳工。我是一个神,也是三个位格,每一个都是完整而充分的个体。 麦肯一直隐忍不发的那个啊?终于光荣浮上台面。 别管那个了。她继续说。重要的是这个:如果我只是一个神,也只是一个位格,那你就会发现这创造中没什么奇妙的事物,甚至没什么是最重要的。而且我也绝对不是我了。 那我们也就不会有麦肯甚至不知该如何问完问题。 爱与关系。所有的爱与关系对你来说都有可能,只因为那都已经存在于我,在上帝本身之中。爱不是限制;爱是飞翔。我就是爱。 仿佛回应她的宣言似地,计时器响了,小鸟也展开翅膀往窗外飞去。看着飞翔中的蓝鸟,让他感到一种全新层次的喜悦。他转向老爹,只能惊奇地盯着她看。她好美,又令人赞叹,即使他觉得有一点失落,即使巨恸仍随侍在侧,但他觉得自己已经某种程度安住在亲近她的安全感中了。 你确实明白,她继续说,除非我有爱的对象或者,说得精确点,有爱的人。如果我自己里面没有这种关系,那我就完全不会有爱的能力了吧?你就会有一个不能爱的神。也可能更糟,你会有一个只能就祂本性上的限制去爱的神当祂选择爱的时候。那种神可能所作所为都没有爱,那就不妙了。而那种神当然不是我。 老爹边说边站起来,走到烤箱门旁,取出刚烤好的派,放在吧台上,然后仿佛要自我介绍似地转身说:这个神这个我就是如此的神祂的所作所为无法与爱分离。 尽管难懂,麦肯却知道自己听到的是一段令人赞叹、难以置信的话。仿佛她的话包围着他、拥抱着他,又用带着言外之意的方式对他说话。他并不真的相信那一套。如果那一套是真的就好了,但他的经验告诉他的却并非如此。 这个周末要讲的就是爱与关系。好了,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跟我说,但现在你最好去梳洗一下。其他两个就要进来吃晚餐了。说完她正要走开,却又稍微停下,转过身来。 麦肯,我知道你心中充满痛苦、愤怒和一大堆的困惑。我们一起,你和我,在你待在这里这段时间,我们会抽出时间处理其中一些问题。但我也希望你知道,还有更多即使我告诉你、你也无法想像或了解的事正在进行。在你能信任我的范围内,尽可能放下心来,不管那份信任有多小,好吗? 麦肯原本是低头看着地板的。他心想:她知道。小?他的少必定几近于零。他点头同意,抬头又看见她手腕上的伤疤。 老爹?麦肯终于用感觉非常别扭的语气说,但他在尝试。 什么事,亲爱的? 麦肯奋力寻找合适的字眼,将心中的话告诉她:很遗憾妳和耶稣当时非死不可。 她绕过桌子,给麦肯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知道,谢谢。但你要知道我们一点也不遗憾。那很值得。对不对,儿子? 她转身问耶稣这个问题,而耶稣才刚走进小屋。对极了!他稍微停顿,然后看着麦肯。即使只为你而死,我也愿意,但我不只为你而死。他露出迷人的笑容说。 麦肯告退,找到浴室,将手和脸都洗过,设法使自己镇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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