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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巨恸

小屋 威廉.保羅.楊 14507 2023-02-05
悲伤是两座花园之间的一堵墙。 纪伯伦 麦肯站在岸边弯下腰,仍试着喘气。几分钟后才想到蜜思。想起她之前是在桌旁涂着色本,他走向看得见营地的岸边,却不见她的踪影。他加快脚步,急忙走到帐篷拖车处,尽可能镇定地叫她的名字。没有回应。她不在那里。即使他的心跳顿时沉了一下,但他仍自我安慰混乱中一定有人照料她,或许是莎拉或薇琪,或哪个年纪较大的孩子。 不想显得过度焦虑或慌乱,他找到两个新结交的朋友,将找不到蜜思的事冷静告知他们,问他们能否各自去问一下家人。两人迅速前往自家的营地,杰西首先回报莎拉整个早上都没有看见蜜思。他与麦肯随即前往杜塞特家的营地,但人还未到,艾米尔就急忙跑向他们,脸上的表情明显写着不安。

今天都没有人看到蜜思,我们也不知道安帛人在哪里。也许她们俩在一起?艾米尔的问话中带着一丝恐惧。 一定是这样。麦肯说,试图让自己和艾米尔安心。你看她们会在哪里? 我们何不去察看一下洗手间和淋浴室?杰西提议。 好主意,麦肯说。我去离我们营地最近的那间看看,我的小孩都用那间。你和艾米尔要不要去你们营地中间的那间看看? 他们点头,麦肯拖着缓慢的步伐走向最近的淋浴间,这才注意到自己赤着脚、也没有穿衬衫。我看起来一定很狼狈。他心想,若不是心思完全放在蜜思身上,他可能还会暗自笑出来。 到了洗手间,他问一位从女士区出来的少女,是否在里面看到一个穿着红洋装的小女孩,也可能是两个女孩。她说她没有注意,但愿意再去看一次。不到一分钟,她便走出来并跟他摇摇头。

还是谢谢妳。麦肯说,继续绕到淋浴间所在的建筑物后面。他走过转角处便开始大喊蜜思的名字。麦肯听得到水流声,却没有任何回应。他猜想蜜思可能在其中一间,便开始敲每一道门,直到听见回应为止。结果他只看到一个惊吓万分的可怜老妇人,因为他敲门时意外打开了她的淋浴间。老妇人尖叫,而麦肯不停道歉,火速关上了门,急忙到下一间察看。 六个淋浴间都不见蜜思的人影。他再察看男子厕所和淋浴间,不想思索何必到那里去找。四处不见她的踪迹,麦肯慢跑回到艾米尔的营地,什么祷告词都想不出来,只一心求着:上帝啊,帮助我找到她上帝啊,请帮我找到她! 薇琪看到他时,急忙迎了上去。她一直努力忍着不哭,却在彼此拥抱时忍不住哭了。忽然间麦肯迫切地希望小娜在场,她会知道该怎么办,至少知道做什么事才是正确的。他感觉好茫然。

莎拉叫贾许和凯特先回你们营区了,所以不用担心他们。薇琪啜泣着断断续续告诉他。 天啊,麦肯心想,他完全忘了其他两个孩子。我算哪门子父亲?虽然莎拉在照顾他们,令他松了一口气,但他现在却更希望小娜也在场。 就在此时,艾米尔和杰西冲入营地,艾米尔显得如释重负,杰西看来则像上紧的发条般紧绷。 我们找到她了!艾米尔呼喊着,脸上有了光彩,然后在发现自己话中的意涵时,神情又转为严肃。我是说,我们找到安帛了。她刚从另一个还有热水的地方淋浴完回来。她说她有告诉妈妈,但薇琪可能没听到他的声音逐渐变小。 可是我们没找到蜜思,杰西很快补充,回答了最重要的问题。安帛今天也都没看到她。 此刻艾米尔以专业的态度接手指挥。麦肯,我们得马上联络营区管理局,放出消息协寻蜜思。或许在这阵骚乱激动中,她受到惊吓又不知所措,就走失或迷路了,也有可能她想找我们却走错了路。你有她的照片吗?或许办公室有影印机,我们可以先印几张,节省些时间?

有,我的皮夹里有一张她的快照。他伸手掏裤子后面的口袋,却在刹时之间慌了,因为他发现皮夹不见了。他的脑海闪过皮夹掉落在瓦洛瓦湖底的念头,随即想起昨日的电车之旅后,皮夹还留在他的休旅车内。 他们三人回到麦肯的营地。杰西先跑过来告诉莎拉安帛安全了,但蜜思仍下落不明。抵达营地时,麦肯抱着贾许和凯特、鼓励他们,尽量为了他们而表现得沉着镇定。换下湿淋淋的衣服,他匆匆套上T恤和牛仔裤、干净的干袜子,以及慢跑鞋。莎拉保证会和薇琪看好他的两个大孩子,又轻声说她正在为他和蜜思祷告。麦肯很快抱了她一下并向她道谢,亲吻过两个孩子后,便加入其他两人,一起慢跑到营区办公室。 水中救援的事在他们之前就传到了只有两房的小营地总部,总部每个人的情绪都很振奋。当他们三人轮流解释蜜思的失踪事件时,欢乐的气氛很快就变了。幸而办公室内有一台影印机,麦肯放大了六张蜜思的照片,四处分散发放。

瓦洛瓦湖露营区有二一五个营地,分成五个环区和三个团体区。年轻的副理杰若米.贝拉密志愿帮忙,于是他们将营区分成四块,每个人带着一张地图、蜜思的照片、办公室的无线对讲机出发。另一位助理也带着对讲机回到麦肯的营地,如果蜜思出现在那里便可以回报。 那是缓慢、有条理的做法,对麦肯而言却太慢了,但他知道要找到蜜思,这是最合逻辑的方式,只要只要她还在营区。他走在帐篷和拖车之间,一边祷告、一边承诺。他心里明白给上帝承诺满蠢的、也不理性,但他无法自已。他迫切想找到蜜思,而上帝当然知道她在哪里。 许多露营客都不在营地,要不就是在做最后的打包整理、准备回家,没有人看到蜜思或任何像她的小女孩。四人搜寻队不时与办公室联络,以取得各自的最新进展。但完全一无所获,时间已将近下午两点。

麦肯结束搜寻自己的区域时,无线对讲机传来一个消息:负责最靠近入口区的杰若米认为自己有了进展。艾米尔指示大家在自己的地图上做记号,标示各人走过的路线,然后将杰若米打来通知的营地号码告诉大家。麦肯最后抵达,他走进去时,听到艾米尔、杰若米和一名他不认识的年轻人,正在进行一段紧张的对话。 艾米尔很快让麦肯进入状况,将他介绍给维吉尔.汤玛斯。维吉尔是住在加州的都市男孩,整个夏天都和一群哥儿们在此露营。他和几个朋友在派对狂欢到很晚后都昏睡过去了,只有他还醒着,看到一辆绿色的军用卡车开往出口,朝约瑟夫镇的方向行驶。 那大概是什么时候?麦肯问道。 我跟他说过了,维吉尔说着,用大拇指指向杰若米。是在中午以前,但不知道是中午以前多久。我有一点宿醉,而且我们自从到了这里,就不太注意时间了。

麦肯把蜜思的照片推到年轻人眼前,急促地问:你觉得你有看到她吗? 另一个人刚拿照片给我看的时候,看起来很陌生。维吉尔答道,再度看着照片。 但后来他说她穿着鲜艳的红色洋装,我就想起绿色卡车上的小女孩就是穿红色衣服,她要不是在笑就是在大叫,我不太能分辨。然后看起来好像那个男的打了她一耳光还是把她往下压的样子,但我想他可能也只是在跟她玩而已。 麦肯吓得浑身无力。这消息对他来说有如晴天霹雳,却不幸是他们听到的说法中,唯一合理的事,足以解释他们何以找不到蜜思的踪迹。但他心中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他转身朝办公室跑,却被艾米尔的声音制止了。 麦肯,不要跑!我们已经用无线电通知办公室,也联络约瑟夫镇的警长了。他们马上派人到这里,也正分送全境通告拦截可疑的卡车。

他才刚说完,两辆巡逻车便驶进露营区。第一辆直接开往办公室,另一辆则转入他们正站着等待的区域。麦肯向员警招手,员警一下车他便急忙迎上前去。一名看来将近三十岁的男子自我介绍为铎顿警官,随即开始记录他们的供词。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获知蜜思失踪的地区大量攀升,全境通告发布的范围最远已达西部的波特兰市、东部的爱达荷州柏依思城、北部的华盛顿州斯博坎市。约瑟夫镇的警察在茵纳哈公路设立了路障,那是从约瑟夫镇通往地狱谷国家风景区更深处的道路。虽然那只是偷走孩子的人可能走的众多方向之一,但如果他带着蜜思上茵纳哈公路,警察料想可以从风景区出来的人口中问到一些相关讯息。他们的资源有限,但已联络该区的国家公园管理员保持警戒。

菲利浦家的营地已被隔离为犯罪现场,邻近的每个人都已接受讯问。维吉尔尽可能多提供关于卡车及车主的细节描述,结果也火速发至所有相关单位。 波特兰、西雅图、丹佛市的FBI分局也接获通知。小娜已接到电话,目前正在路上,她最好的朋友玛莉安开车载她过来。连警犬也加入搜寻阵容,但蜜思的踪迹只到附近的停车场,增加了维吉尔的说词准确的可能性。 鉴识专家地毯式搜索过他的营地之后,铎顿警官请麦肯再次进入该区,仔细检查是否有物品错位或与记忆中的位置不同之处。尽管已被一整天的各种情绪弄得疲惫不堪,麦肯却巴不得能做任何事协助警方,并刻意让自己专心,努力回想当天早上的大小事件。他小心翼翼地不去搅乱现场,重新回溯自己的脚步。这是他重新来过,让这一天重新开始的机会。只要时间能倒流,即使再一次烫伤手指、弄倒煎饼糊也无所谓。

他又再回头做一次指定的任务,但一切似乎都与记忆中的景物吻合、毫无改变。他来到蜜思忙着着色的桌子旁。着色本翻开在她当时着色的那页,上面有她画了一半的蒙诺玛印地安公主图像。蜡笔也仍在现场,但蜜思最爱的红色不见了。他开始在地上四处寻找,看可能掉落在何处。 如果你在找红色的蜡笔,我们已经在那边找到了,在树旁边。铎顿说着,一手指向停车场。她可能掉在那里,在挣扎的时他的声音逐渐变小。 你怎么知道她在挣扎?麦肯急切问道。 警官稍有犹豫,但仍在颇不情愿的状况下说了出来:我们在那附近发现她的一只鞋,在树丛里,可能是她踢掉的。当时你不在,所以我们请你的儿子指认。 女儿和变态禽兽搏斗的画面,像是打在麦肯肚子上的一拳。他差点屈服于那瞬间降临、极可能令他窒息的黑暗,他靠在桌子上,以免昏厥或呕吐。就在此时,他看见一个瓢虫别针别在着色本上。他立刻警醒,仿佛有人对着他的鼻子打开了急救嗅盐。 那是谁的?他问铎顿,一边用手指着别针。 什么是谁的? 那个瓢虫别针!是谁把那个放在那里的? 我们以为那是蜜思的。你是说那别针今天早上不在那里吗? 我很肯定,麦肯坚决指称。她没有那种东西。我绝对肯定今天早上那东西不在那里! 铎顿已经对着无线电通讯发话,不到几分钟,鉴识人员返回,将别针取回保管。铎顿将麦肯带到一边,解释道:如果你说的话属实,我们就必须假定那是攻击蜜思的歹徒刻意留在这里的。他停顿了一下后才继续说:菲利浦先生,这可能是好消息,也可能是坏消息。 我不懂。麦肯回应。 警官再度迟疑,想决定是否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麦肯。他在脑中搜寻正确的措辞。嗯好消息是我们也许能从中得到一些证据。这是目前为止我们唯一在现场找到与他相关的物证。 那坏消息呢?麦肯屏息以待。 呃,坏消息我不是说这个案子一定是如此,但留下这种东西的人通常都有他的目的,通常也表示他们以前曾做过这种事。 什么意思?麦肯打岔。你是说这个人是连续杀人犯吗?这是他留下来表明身分的某种记号,像是在标示地盘之类的吗? 麦肯发火了,从铎顿脸上的表情,明显看出此刻他觉得自己根本不该提这种事。但麦肯还来不及爆发,铎顿就从腰带上的无线电接到一通来电,将他转接到奥瑞冈州波特兰市的FBI分局。麦肯不愿离开,听到无线电中一位女子自称为联邦探员。她请铎顿详细描述那枚别针。麦肯跟着铎顿到鉴识小组所设置的工作区,那枚别针已用密封袋妥善保存,他就站在小组后面,拼命偷听铎顿的描述。 是一枚瓢虫别针,穿过着色本的好几页,我想就像那种女人会别在领口上的别针。 请描述瓢虫的颜色和身上的点数。对方透过无线电指示。我看一下。铎顿说着,眼睛几乎贴在塑胶封袋上。 头是黑色的,是呃瓢虫的头。身体是红色的,有黑色的边缘和区块。从上面往下看头在上面的话,身体的左边有两个黑点。这样妳听得懂吗? 好极了。请继续说。那声音带着耐心说道。 瓢虫的右边有三个点,所以总共是五个。 对方停顿了一下。你确定有五个点吗? 确定,上面有五个点。他抬头看见麦肯,麦肯已移到另一边以便看得更清楚。他和麦肯四目相接,耸耸肩膀,仿佛意指:谁管它几个点! 好,那么,达尼警官 是铎顿,汤米.铎顿。他又抬头看着麦肯,一边翻了个白眼。 抱歉,铎顿警官。能否请你翻到别针的背面,告诉我瓢虫的底部或下面有什么。 铎顿把塑胶封袋转过来仔细看。底部刻了一些东西,对不起,探员,我刚没听清楚您贵姓。 我是维考斯基,写法就和你听到的字一样。上面刻的是字母或数字吗? 喔,我看一下。没错,我想妳說得对,看起来像是某种型号。嗯CK一︱四︱六,对了,我想是C、K、一、四、六没错。从袋子上不容易辨认。 话筒的另一端沉默无声。麦肯轻声对铎顿说:问她为什么要问,那代表什么意思。铎顿先是迟疑,后来还是照做了。这次对方沉默的时间更久。 维考斯基,妳还在吗? 嗯,我还在。忽然间,她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空洞。喂,铎顿,你那里有没有地方可以私下讲话? 麦肯夸张地点头,铎顿了解他的意思。等一下。他放下装着别针的塑胶封袋,走到工作区外,让麦肯跟在后头。反正铎顿早让他逾越了界限。 好,我现在可以讲话了。所以这个瓢虫到底怎么回事?铎顿询问道。 我们想要抓到这家伙已经快四年了,他一直向西移动,到现在我们已经横跨九个州追踪他。他的绰号是女娃杀手,不过我们没有向媒体或任何人公开瓢虫的细节,所以也请你保持低调。我们相信到目前为止,他已经绑架并杀害了至少四个孩子,全是女孩,年龄都在十岁以下。每一次他都在瓢虫上增加一点,所以这是第五个。他一定会在绑架现场的某处留下同样的别针,全都是同一个型号,像是买了一整盒,但很不幸我们仍然追查不到别针的来源。我们还没有找到那四个小女孩任何一个的尸体,虽然鉴识人员毫无斩获,但我们有满充分的理由相信这些小女孩都已经遇害了。绑架案每次都发生在露营区里面或附近,也都邻近州立公园或保留区。歹徒似乎是个专业的樵夫或登山家,每宗案件他都完全不留痕迹只留下别针。 那车子呢?他离开时开的那辆绿色卡车,我们有满清楚的描述。 对,你说不定也会找到那辆车。如果这是我们要找的人,那辆车就会是他一、两天前偷来的,重新漆过,装满了户外用品,而且指纹会擦得一干二净。 听着铎顿与维考斯基探员的对话,麦肯觉得连最后的希望也渐渐流失了。他瘫坐到地上,把脸埋在两手中间。可曾有人像此刻的他如此疲惫?自从蜜思失踪后,他第一次允许自己想到发生恐怖事件的可能性。而一旦开始,他便无法自拔,善与恶的想像全部混杂成无声而骇人的行列。即使想甩开这些想像,也无能为力。有些是快速闪过的恐怖画面:虐待与疼痛;黑暗深处有着倒钩状手指与锐利指甲的禽兽与魔鬼;蜜思尖叫着找爸爸却没人回应。而掺杂在这些恐怖画面里的,是其他记忆的闪现画面:拿着他们称作小蜜思吸吸杯、还在蹒跚学步的小孩;吃了太多巧克力蛋糕而兴奋不已的两岁小孩;还有不久前才在爸爸怀里安然入睡的画面。种种盘据不去的影像。他要在她的葬礼上说什么?他又怎么向小娜交代?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天啊,这种事情怎么能够发生? 几个钟头后,麦肯和两个孩子开车到约瑟夫镇的旅馆,该旅馆已成为扩大搜寻的据点。旅馆老板好心提供他们免费住宿,当他搬几样东西进房间时,疲惫开始将他击垮。他满怀感激地接受铎顿警官的提议,让他带孩子到当地的餐馆吃点东西。此时麦肯坐在床边,无助地任由渐增的绝望冷酷无情地横扫猛击,缓慢地前后摇晃着身躯。撕裂灵魂的低泣与哀号从他的内心底层攀爬出来,而小娜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找到他的。两个心碎的爱人相拥而泣,麦肯倾吐自己的哀伤,小娜则努力使他不至于崩溃。 当晚麦肯的睡眠断断续续,各种画面像无情的海浪拍打岩岸般,持续地猛力重击他。最后,就在太阳开始暗示即将升起之前,他放弃了。他几乎没注意到天快亮了。一天当中,他耗尽了一整年的情绪,如今他感觉麻木,在忽然间毫无意义的世界里漂流,感觉好像世界将永远是一片灰暗。 在小娜严正的提议之下,他们都同意她最好带着贾许与凯特先回家。麦肯会留下来尽可能提供协助,万一有需要,也能就近到场。他根本就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因为蜜思可能还在某个地方,需要他。消息很快传开了,朋友纷纷抵达帮他整理营地,把一切行李运回波特兰。他的老板来电,尽其所能地提供支援,并鼓励麦肯需要在那里待多久就待多久。他们认识的每个人都在祷告。 上午记者与随行的摄影记者开始出现。麦肯不想面对他们或摄影机,但经过一些指导后,他也花点时间在停车场上回答他们的问题,因为知道这样的曝光对协寻蜜思可能大有助益。 他对铎顿跨越权限的事保持沉默,而铎顿也将他包括在情报圈内,以作为回报。愿意做任何事的杰西和莎拉时常空出时间,招呼前来帮忙的亲友。他们减轻了麦肯及小娜与大众沟通的重担,而且似乎随时在情绪的骚动中,纯熟地为两人注入些平静的思绪。 艾米尔的父母从丹佛一路开车抵达,协助薇琪和孩子们安全返家。艾米尔带着主管的祝福,决定留下来助国家公园管理局一臂之力,协助麦肯获得该局的最新消息。迅速与莎拉及薇琪建立良好关系的小娜,也已转移注意力去帮忙照顾小杰,然后让自己的孩子准备上路返回波特兰。当她崩溃痛哭时(她经常如此),薇琪或莎拉总是在一旁陪着她哭泣与祈祷。 当事态逐渐明朗,不再需要他们的协助时,麦迪森夫妇整理完自己的营地,在向北行之前,先过来含泪道别。杰西给麦肯一个长长的拥抱,轻声说彼此会再相见,他也会为他们所有人祷告。泪眼汪汪的莎拉只是在麦肯的额头上亲吻,然后紧抓着小娜,小娜也忍不住再次啜泣呜咽。莎拉唱起歌来,麦肯听不太清楚歌词,但歌声却抚慰了小娜,让她能冷静地让莎拉离去。当他们俩终于离去时,麦肯甚至无法忍受看着他们的背影。 杜塞特一家人准备离开时,麦肯花了些时间感谢安帛和艾蜜伸出援手,安慰自己的孩子,特别是他分身乏术时。贾许哭着道别,他再也不勇敢了,至少今天不行。另一方面,凯特倒变得很坚强,忙着确定大家都有其他人的地址和电子邮件信箱。薇琪的世界因这个事件而动摇,都快被自己的哀伤击倒了,大家几乎得用力拉才能将她从小娜身上分开。小娜抱着她,轻抚她的发丝,又在她耳边轻声祷告,直到她逐渐稳定,能走到等待的车旁为止。 到了中午,各家都出发上路。玛莉安载小娜和两个孩子回家,家人皆等着照顾安慰他们。麦肯与艾米尔加入铎顿警官,现在他们都直接叫他汤米。他们三人坐上汤米的巡逻车,前在约瑟夫镇,在镇上随便买了三明治,却几乎一口也没吃,又开往警察局。汤米自己也是两个小孩的父亲,最大的才五岁,所以很容易就看得出这桩案件特别让他神经紧绷。他尽可能对两位新朋友释出善意与尊重,特别是对麦肯。 最难的部分来了等待。麦肯觉得自己像是在暴风眼中缓缓移动,周围则是纷至沓来的各种行动形成的暴风圈。经过筛选的报导从各地涌入,连艾米尔也忙着与认识的人及专家联络。 FBI随行探员从三个城市的分局出发,于三点左右抵达。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此案的负责人是维考斯基探员,她是个瘦小苗条的女子,充满了热情与行动力。麦肯马上对她产生好感,而她也公开回报他的善意,从那一刻起,就没有人质疑他的在场,即使最机密的对话或情报也不例外。 在旅馆设立指挥中心后,FBI随行人员请麦肯入内进行正式的面谈,他们坚持这是此类情况下的例行公事。维考斯基探员从办公桌后面起身,伸出一只手来,麦肯伸手去和她握手时,她用双手紧握住他的手,露出惨澹的微笑。 菲利浦先生,很抱歉到目前为止我都无法给你太多时间。我们疯狂忙着与所有执法人员及其他相关单位设置联络沟通管道,努力要让蜜思安全回来。很遗憾我们必须在这种状况下会面。 麦肯相信她的说法,对她说:麦肯。 抱歉,你说什么? 我叫麦肯,请叫我麦肯。 好,麦肯。那请你也叫我山姆。我本名叫莎曼莎,不过我的成长过程有点像男生,所以如果别的小孩当着我的面叫我莎曼莎,我会把他们痛打一顿。 麦肯忍不住笑了一下,在椅子上稍微放松了一点,一边看她快速整理几个满是报告的资料夹。麦肯,你能回答几个问题吗?她低着头问。 我尽力而为。他答道,为自己能派上用场而感恩。 好!我不会要你再详述一遍。你告诉其他人的事,我都拿到完整的报告,但有几件重要的事,我要和你确认。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任何我能帮得上忙的事都可以,麦肯坦承,我觉得自己现在很没用。 麦肯,我了解你的感受,但是你的在场很重要。而且相信我,这里每一个人都很关心你的蜜思。我们会尽一切力量让她安全回来。 谢谢。这是麦肯唯一能说的。他低头盯着地板,种种情绪似乎呼之欲出,即使是一点点善意,似乎都能使他决堤。 好,现在我和你的朋友汤米警官不列入纪录地好好谈过了,他已经告诉我你和他讲过的每一件事,所以你不用觉得应该帮他掩饰什么。他在我的纪录里没问题。 麦肯抬起头点了一下,再次对她露出笑容。 所以,她继续说,你有注意到过去这几天,家人身边有任何可疑人物吗? 麦肯一惊,往后靠向椅背。你是说他一直在跟踪我们? 不,他似乎是随机挑选受害人,不过她们都和令嫒的年龄相仿,头发颜色也相似。我们认为他是一、两天前就找到她们,再就近等待观察适当的时机。你在湖边附近有看到任何不寻常或不该出现的人吗?或许是在浴室附近?想到自己的孩子被盯上、被当成目标,麦肯惊讶地往后退。他试图摆脱自己的想像,努力回想,脑中却一片空白。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你在前往露营区的路上有没有停下来?或者在这一带健行或观光时,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可疑人物? 我们到这里的路上曾在蒙诺玛瀑布停下来,这三天来我们走遍了这一带,但我不记得有看到哪个人看起来很可疑的。谁会想到? 没错,麦肯,所以别对自己太严格。有些事以后可能会慢慢想起。无论事情看来多小或多不相干,都请你告诉我们。她停顿了一下,看着桌上的另一份报告。那绿色的军用卡车呢?你们在这里有注意到类似的东西吗? 麦肯拼命回想。我真的不记得有看过那种东西。 维考斯基探员又继续问了麦肯十五分钟,却无法使他打开记忆,提供有用的情报。最后她阖上笔记本起身,伸出手来,说:麦肯,我要重申我对蜜思的事感到十分遗憾。如果有任何进展,我个人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让你知道。 下午五点,第一个有希望的报告终于来到,是从茵纳哈的路障那边传来的。维考斯基探员说话算话,立刻找到麦肯,告知他细节。有两对情侣见过一部看似军用的绿色卡车,吻合大家正在搜寻的车辆特征。他们一直在国家保育区内较偏远的区域,沿着国家森林四二六〇号道路探索一些古老的内兹珀斯遗址,他们出林区时,在国林四二六〇号道路与国林二五〇号道路交接处以南,与那辆车会过车。该路段基本上是单线道,因此他们必须倒车至安全的地方,才能让那卡车经过。他们注意到那部卡车后面有几个瓦斯罐,外加为数可观的露营用具。奇怪的是那名男子向乘客的座位处弯着腰,仿佛在地板上找东西,又把帽沿压得很低,而且在大热天穿着大外套,好像很怕他们似的。他们只是置之一笑,当他是军中的怪人。 这项报告向办案组员宣布时,指挥站的紧张气氛即刻升高。汤米前来让麦肯知道,到目前为止,他所知的一切都不幸符合女娃杀手的犯案手法朝最后可以靠健行离开的偏远地区而去。显然凶嫌知道自己的目的地何在,因为他被人目击的地点是在人烟罕至的路上,倒楣的是他没想到还有其他人也在如此偏远的地方。 随着傍晚迅速降临,办案小组开始积极讨论立即前往追查或等候破晓再行动的效果。 无论抱持什么观点,每个发言的人似乎都深受整个情况所影响。在多数人的心中,根本无法坐视加诸痛苦于无辜的人,尤其是孩童。就算是在重刑监狱中服刑的人,也会先对造成孩童痛苦的人发怒。即使在道德相对论(译注:指没有普遍有效的道德原则,在某一个社会是道德上正确的行为,在另一个社会可能是错的。)的世界,对孩童造成伤害仍是众人眼中绝对的错误。没什么好商量的! 站在房间后面,麦肯不耐烦地听着那些像在浪费时间的争吵。如果他得自己去追查凶嫌的话,他已经差不多准备好要绑架汤米了。此时的感觉是刻不容缓。 虽然麦肯觉得十分漫长,但各部门的人马都无异议迅速同意,一安排好几件事,便立即出发展开追查。虽然驶出该区的路线不多,也立即设置了路障以防万一,但有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老练的健行者很可能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往东进入爱达荷荒野,或往北进入华盛顿州。在众人联络爱达荷州的路易斯顿及华盛顿州的克拉克斯顿等城镇的官员,并知会现况时,麦肯也迅速打电话给小娜,告知最新状况,然后与汤米一同离开。 现在他只剩下一种祷告:亲爱的上帝,请祢一定、一定要照顾我的蜜思。我现在无能为力了。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滴落在衬衫上。 到了晚上七点半,护卫巡逻车队、FBI的休旅车、载着警犬的卡车、国家公园巡警队的车队一行开往茵纳哈公路。他们没有往东走上瓦洛瓦山路,直接进入国家保留区,而是走茵纳哈公路继续北上。他们终于来到下茵纳哈路,最后走大霸路进入保留区。 麦肯庆幸能和熟悉这地区的人同行。有时大霸路似乎同时在四面八方出现,仿佛为这些路命名的人完全想不出路名了,或只是累了或醉了,就开始把每条路都叫做大霸路,好让自己能回家、不用再绞尽脑汁想路名。 这些路常有狭窄的之字形路段,边缘则是陡峭又急落直下的悬崖,在漆黑的夜晚又变得更加险峻。进展缓慢得如同爬行,他们终于经过最后一次见到绿色卡车的地点,再走一英里便来到往北北东方向的国林四二六〇号道路,及往东南的国林二五〇号道路交叉口。在此,他们依计画将车队一分为二,维考斯基探员与一小队往北走四二六〇,其他人包括麦肯、艾米尔、汤米则走二五〇往东南行。经过难走的几英里后,这一大队再度划分为二:汤米和警犬车继续沿着二五〇走,根据地图,那条路会到达终点;其他人则走偏东的四二四〇道路穿越公园,朝着谭普兰斯溪流区前进。 至此,所有搜寻行动的速度更加缓慢。搜查人员在强力探照灯的支援下徒步前进,在公路上寻找最近的活动迹象任何代表他们搜索的那一区还有线索可循的迹象。 约莫两小时后,在龟速前往二五〇道路终点途中,汤米接到维考斯基的无线电通讯。她的小组已经暂时歇手。距离他们分开的交叉路口约十英里处,有条无名的旧路从四二六〇道路岔开,直接往北大约有两英里之远。当时视线不明,那条路又几乎被荒草掩没,他们差点完全错过或视而不见,但一名搜查人员在离干道不到五十英呎处用探照灯扫视到一枚轮圈盖。他出于好奇过去捡那个轮圈盖,拨去轮圈盖上的泥土灰尘之后,发规上面溅满了绿色油漆的斑点。那轮圈盖可能是卡车行经散布在该路线的多处深坑时掉落的。 汤米那一组立刻掉头回原来的路上。麦肯不想让自己再次燃起希望,以为或许会有奇迹发生,蜜思可能还活着,尤其是他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他不可能。二十分钟后又接到维考斯基的无线电,这次是告诉他们已经找到卡车。直升机与侦察机从空中绝对看不到,因为它藏在一个用树枝和树叶仔细搭建的棚子底下。 麦肯这一组花了将近三小时才与第一组会合,那时搜查工作已告一段落。警犬已经完成其余的工作,找到一条小径,往下走一英里多会抵达一个隐密的小山谷。在那里,他们发现一幢破败的小屋,就靠近前方不到半英里处一座清澈的湖边,湖水的源头是一百码外的瀑布溪流。一百多年前,此处可能是拓荒者的家,有两个大小合宜的房间,足以安置一个小家庭。从那时候起,这里可能就是猎人或偷猎者偶尔会使用的小屋。 麦肯和朋友们抵达时,天空已开始露出破晓前的微光。为了保留犯罪现场,他们在离破烂小屋一段距离外架设了一个基地营帐。维考斯基小组一发现此地,便派警犬往不同方向去设法搜寻气味。偶尔出现的吠叫声显示它们有所发现,但线索又再度消逝。如今他们全都返回基地重新编组,计画白天的策略。 麦肯走过来时,维考斯基探员正坐在一张轻便小桌旁标记着地图、拿着一大瓶滴着水的水瓶喝水。她给他一个惨澹的笑容,他没有回礼,她又给他一瓶水,他接了过去。她的眼神悲伤而温柔,但说话却是就事论事。 嘿,麦肯。她迟疑了一下。怎么不拉一把椅子过来? 麦肯不想坐下。他要做一些事让胃不再翻搅。他意识到麻烦来了,便站着等她继续说完。 麦肯,我们找到东西了,但不是好消息。 他在脑中搜寻恰当的字眼。你们找到蜜思了吗?他不想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又迫切需要知道。 没有,我们没有找到她。维考斯基停顿了一下,然后起身。但是我需要你来指认我们在这座老旧小屋里找到的东西。我需要知道那是不是她生前她发现自己说溜了嘴,但为时已晚,我是说,那是不是她的。 他盯着地上,再度感觉自己像一百万岁那么老,但愿自己可以变成一块没有感觉的大石头。 喔,麦肯,对不起,维考斯基向他道歉,同时站了起来。这样吧,我们可以等一下再去指认。我只是以为 他无法抬起头看她,甚至连保持不崩溃地说点话都有困难。他感觉情绪的水坝将再度决堤。现在就去看,他细声含糊地说。应该知道的事,我都要知道。 维考斯基一定对其他人做了手势,因为虽然麦肯什么也没听见,但在转身跟着探员走上通往小屋的那条短短小径时,突然感觉艾米尔和汤米一人扶着他的一只手臂。三个大男人勾着臂膀,用一种特殊的团结姿态一起行走,走向他们各自最恐怖的梦魇。 鉴识小组的一员打开小屋门让他们进去。由发电机供电的灯光照亮客厅的每个角落: 靠墙排着的架子、一张旧桌子、几把椅子,还有一张某人费力搬进来的旧沙发。麦肯马上看到自己要来指认的物品,随即一转身,瘫倒在两个朋友的臂膀里,无法抑制地哭了起来。壁炉旁的地板上,是蜜思被撕破且血迹斑斑的红色洋装。 对麦肯而言,接下来的几天和几星期变成一团情绪麻木、模模糊糊的影像,都是执法机关及媒体的访问。随即是蜜思的追思仪式,有空荡荡的小棺材和无数张脸孔,他们列队经过时都悲伤不已,没有人知道该说什么。接下来的几星期中,麦肯开始缓慢而痛苦地回归日常生活。 警方似乎已经认定,这名女娃杀手已经对他的第五名受害人梅莉莎.安.菲利浦下手。如同其他四桩案例,当局始终无法寻获蜜思的尸体,即使各搜索小组在发现小屋后,已经地毯式搜索过附近的森林也毫无斩获。正如每一桩前例,杀手没有留下指纹,也没有DNA,没有在任何地方留下有用的证据,只有别针。仿佛凶手是个鬼魅。 过程中,麦肯也试图从痛苦与悲恸中振作起来,至少对家人应该如此。他们已经失去了妹妹和女儿,不应该再失去爸爸和丈夫。虽然与这桩悲剧相关的人,没有人能幸免于难,但凯特似乎特别严重,整个人仿佛躲进一个壳里,就像乌龟保护它柔软的腹部,不让任何潜在的危险触碰。她似乎只有在觉得绝对安全时,才愿意探出头来,但这种时候也愈来愈罕见了。麦肯和小娜都愈来愈担心她,却好像找不到恰当的字眼,攻破她在心中筑起的堡垒。试图与她对话的尝试都会变成单向的独白,声音从她僵硬的面容上反弹回来。仿佛她心中有什么已经死了,正开始由内慢慢将她腐蚀,偶尔才以尖酸的言语或冷漠的沉默流泻出来。 贾许的进展则好得多,一部分是多亏他与安帛继续维持的远距离关系。电子邮件及电话给他抒发痛苦的出口,而她也给他哀恸的时间与空间。同时他也正要从高中毕业,高三那一年有很多事能让他分散注意力。 巨恸已然降临,在不同程度上笼罩着接触过蜜思的每一个人的生活。麦肯和小娜算是合力度过了失去女儿的风暴,在某些方面也因而变得更亲密。小娜从一开始就一再清楚地表示,她不会为这件事责怪麦肯。可想而知,麦肯让自己摆脱这件事花的时间比小娜要久,即使只是摆脱一点点。 陷入要是的游戏中太容易了,一旦开始很快就会滑进绝望的溜滑梯。要是他没决定带孩子去玩这一趟;要是他在他们吵着要划独木舟时拒绝;要是他在前一天就离开,要是,要是,要是。然后一切终归乌有。无法埋葬蜜思的事实又扩大了他为人父的失败,她仍独自在森林某处的念头每天纠缠着他。如今,三年半过去了,蜜思已正式被推断为遇害。生活绝不可能再回归正常,其实也从来没有真的正常过。少了蜜思竟是如此空虚。 这场悲剧也加深了麦肯与上帝关系的裂痕,但他刻意忽略这种日益分离的感觉,反而试图拥抱一种刻苦自律、心如止水的信仰。即使麦肯在冷感中找到一些慰藉与平静,但他的双脚困于泥淖、无声的叫喊也无法拯救爱女的梦魇却没有停止。即使作恶梦的频率愈来愈少,欢笑及喜乐的时光渐渐回复,却令他深感罪恶。 所以当麦肯收到老爹的纸条,叫他回到小屋与他会面时,此事当然非同小可。上帝会写纸条吗?又为什么要选小屋那是他至痛的象征啊?上帝要与他见面,不愁没有更好的地方。他心里甚至出现一抹阴暗的想法,可能是杀手在嘲弄他,或想引诱他离开、让他家人脱离保护。或许这一切都只是个残酷的玩笑。但为什么要署名老爹? 麦肯想尽了办法,仍无法摆脱那纸条极有可能是上帝写来的想法,即使上帝会传来纸条的念头根本不符合他所受过的神学训练。在神学院中,他学到的是上帝已经完全不再与现代人公然沟通,而宁愿大家只要倾听并遵行《圣经》但当然要按着适当的诠释。上帝的声音已简化为纸本,即使纸本也必须由正派的权威人士与知识分子来主讲与解释。与上帝直接沟通似乎只会发生在古人和未开化的人身上,受过教育的西方人只能透过知识分子的居中传达与控制,才能触及上帝。但没有人会想把上帝局限在盒子里,只在那一本书里,特别是镶金边的昂贵皮革精装本。难道那镶的是罪? (译注:镶金(gilt)音同罪(guilt)。) 麦肯愈想愈困惑,也变得愈恼怒。是谁寄给他那张鬼纸条的?是否是上帝或杀手或哪个恶作剧的人,又有什么关系?无论他如何看待这件事,感觉都像是被人捉弄了。不管怎样,信上帝有什么好处?看看他现在变成什么德性? 尽管麦肯心怀愤怒与沮丧,他仍知道自己需要答案。他发现自己被困住了,星期日的祷告和诗歌再也无法使他挣脱其实他也从未挣脱过。他认识的人当中,似乎没有人的人生因这种离世的灵性活动而改变,或许只有小娜例外吧。但是她不一样。或许上帝真的爱她。她不像他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他厌倦了上帝和上帝的宗教,厌倦了所有小型的宗教社交团体,那些团体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有造成任何实质上的改变。没错,麦肯要的不只如此,而他也即将获得超乎自己预料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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