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小说园地 最后14堂星期二的课

第3章 有关学生

这个时候,我应该说明一下,在那个夏日午后,我拥抱了我亲爱而睿智的老教授,并且答应要保持联络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事。 我并没有和他保持联络。 事实上,我和大学认识的大多数人都失去了联络,包括我那群喝酒的朋友,以及第一个和我同床共枕的女孩在内。毕业后的几年历练,让我变得世故老气,完全不复当年我离开校园、前往纽约大都会,一心想要以一己所学贡献世人时那么的意气风发。 我发现世人对我并不是很感兴趣。二十出头的我到处飘泊,租房子找分类广告,一心不解自己为什么会四处碰壁。我的梦想是成为著名的音乐家(我弹钢琴),但我在昏暗空荡的酒吧混迹好几年,许多机会无疾而终,乐团分分合合,制作人似乎忙着发掘新星,但就是没有想到我,我的梦想终而变了颜色。我生平头一遭尝到失败的滋味。

在此同时,我也第一次和死亡交锋。我最喜欢的一个舅舅,以四十四岁之英年死于胰脏癌,当年他教我学音乐、教我开车、教我打美式足球,揶揄我和女孩子的交往,他是我孩提时代学习的楷模,我心里总想着:我长大以后要像舅舅一样。他是个矮小但英俊的人,唇上留着浓密的髭须。他生命最后一年我都在他身边,住在他同栋公寓的楼下。我看着他原本健壮的身体日益衰弱,接着变得浮肿。我看着他夜复一夜受病魔折磨,在饭桌上痛得整个人弯下去,两手紧抱腹部,眼睛紧闭,嘴巴因痛苦而扭曲变形。啊,上帝,他痛苦呻吟着:啊,耶稣!我、舅妈,以及他们的两个小儿子,只能无言兀立,默默洗着碗盘,眼睛望向别处。 这是我生命中最感无助的时刻。 五月的一个晚上,我舅舅和我坐在他公寓的阳台上,晚风习习,温暖宜人。他眼睛望向夜空,强咬着牙跟我说,他看不到自己的孩子读下个学年了,问我能不能帮忙照顾他们。我求他不要讲这种话,他只是悲伤望着我。

几个星期后他过世了。 丧礼过后,我的生命改变了。我突然觉得时间变得很珍贵,就像流水去而不返,一刻也不容错失。我不再去人没坐满的酒吧演奏音乐,也不再躲在房间写那些没人想听的歌。我回学校念书,修了一个新闻硕士,人家给我的第一个工作我就接了,成为一个体育记者。如今我不再追求自己成名,而是报导那些名运动员如何功成名就。我为几家报社做事,还为杂志社写稿,我没命似的埋首工作,日以继夜,全心投入。我早上醒来刷牙,然后就坐到打字机前,身上穿的仍是前一晚入睡也没换的衣服。我舅舅在一家公司做事,他对日复一日重覆沉闷的工作痛恨不已,我下定决心不要变得跟他一样。 我到处寻求机会,从纽约跳槽到佛罗里达,最后终于在底特律定下来,成为《底特律自由报》的体育专栏作家。底特律对运动的狂热可说无休无止,拥有职业的美式足球队、篮球队、棒球队及曲棍球队,我正可以一展抱负。短短几年间,我不仅主持一个体育专栏,还写书、上电台、固定出现在电视上,针对身价千万的美式足球员及假仁假义的大学运动员养成计画大发议论。于今袭卷全美的新闻媒体狂潮,我也有推波助澜之功;我炽手可热。

我不再是无壳蜗牛,而开始置产。我买了山坡上一幢房子,车子换了一辆又一辆。我投资股票,有自己的投资组合。我像是用高速档行驶,不管做什么,我都是快马加鞭,克期完成。我狂热投入运动健身,开起车来风驰电掣。我赚钱多到自己数不完。我遇到一个名叫洁宁的深色头发女孩,虽然我忙得不可开交、跟她聚少离多,她却还是爱着我。我们交往七年后结了婚,而婚礼后一个礼拜,我就回到工作岗位。我跟她说也跟自己说,我们有朝一日会生儿育女,这是她衷心深盼的事,但这一天迟迟未来。 我用成就来满足自己,因为成功让我觉得可以主宰事物,让我可以榨取到最后一丝的快乐享受,直到我老病交加而死,就像我舅舅一样,我认为自己终必也难逃这一关。

那么墨瑞呢?我偶尔也会想到他,想到他教我的做人本份及与人沟通,但这总是显得遥不可及,仿佛是下一辈子的事。这些年来,我只要一看到布兰迪斯大学来的信件,就随手一丢,以为这又是校方来请求捐款了。因此我并不知道墨瑞生病的事,而可以告诉我消息的人,早被我淡忘了,他们的电话号码,大概深埋在阁楼不知哪个杂物箱里面。 事情本可能一成不变这样下去,要不是我一天深夜乱转着电视频道,有个节目突然让我竖起了耳朵
按 “键盘左键←” 返回上一章  按 “键盘右键→” 进入下一章  按 “空格键” 向下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