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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九章再度准备

现在,是真正竭尽全力尝试攀顶的时候了。圣母峰已被看得一清二楚;登山小径已走出来,一条或许是唯一可行的登峰造极之路已被发现。现在,可以将一切努力集中在爬上山巅这最高目标上了。 为了这个目标而建构的新探险团队必须组织起来。新的入境申请已向西藏政府提出,并且获准了;霍华德.别利和他的团队已经返国,第二次探险的准备工作正在全速进行。没有时间可容虚掷了,因为根据马洛礼的报告,想登圣母峰必须在季风雨来临之前进行才行。季风雨在六月初开始,显然登山者必须在五月的最后两周以及六月的第一周这期间登上去。这意味探险团必须在三月底前离开大吉岭。为了使这一可能性实现,储粮和设备得在一九二二年一月间从英国送出去。而现在已经一九二一年十一月了,准备工作势必得加紧脚步。

但超乎一切重要性的领队人选问题必须先解决。霍华德.别利完成了这么多工作,而且完成得那么好,想请他让位实在很为难。在第一次任务中,为了借道印度所需的外交预备工作以及后来探险团的事务总管,诸如克服突发的严重运送问题、安排补给品、与西藏人微妙互动,以及拟定整个探勘行动的策略等等,他都表现出非凡的精明和老练。因此,他必定热切期待收割他这些努力的最后成果,因此,现在要他放弃这份热望,必将带给他残酷的挫折感。然而,想征服圣母峰,个人就必须不断为这个共同的目标来牺牲。现在,第二度探险之旅的领队出现了一名超级优秀人选,霍华德.别利便秉持骑士风范,接受了整个冒险事业为了获取最大利益而做的安排。 陆军准将布鲁士从他的印度兵役退役后,接受任命服务于地方自卫队,因而未能参加第一次探险。但现在,他获准请假。作为登山者,他是太老了些。即便年轻几岁,他能否爬上圣母峰峰顶也很有问题,因为经验显示,是那种身体轻盈、瘦削、不需携带多少筋肉的人才能攀登上去。但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带领整支探险团了,他的喜马拉雅山经验以及他与喜马拉雅山民相处的能力无人能比。他曾隶属一个廓尔喀①联队,服役期间几乎全驻守在喜马拉雅山区;而廓尔喀人是尼泊尔在圣母峰那一边领土上的居民。自从一八九二年康威爵士开锋以来,布鲁士便是许多次喜马拉雅山探险行动的成员。他也曾在阿尔卑斯山致力于登山技术的研究,还带了廓尔喀人同往。他对这些山民如此了解,对待他们是如此恳切,以致除了他以外,没有第二人可以让他们说出更多心中的话。他全心奉献给他们,而他们也对他深深倾慕。因为英国的登山者将绝对有赖于这些人搬运轻型营帐到够高的地方,最后攀顶的冲刺才有可能成功,所以布鲁士在这些人当中的影响力,对探险团而言就具有非凡的价值。他这种能够对纯朴山民发挥影响力的人格特点,同样也将使他成为一位理想的探险团领导人。

注①廓尔喀族Gurkha:居住于印度、尼泊尔之好战的印度教种族。译注 他是孩子与成人的超凡混合体。你从来就不会知道与你交谈的他是孩子还是成人。即使他活到一百岁,他将仍是个孩子;而童心未泯的他,也一直是个成人。他是个欢愉喧闹的男孩,恒常跃动着孩子气的玩性。而他也是位机敏、能干的成人,连最轻微的荒唐愚蠢也不稍加容忍。这是一种不同凡响而实际有用的组合。他也有不允许自己抑郁的精神力量,而这种精神力量是会传染的,整个团队将受到薰陶。这就是为何他如此被看重的原因。一支有布鲁士在的团队,必将是一支兴致高昂的团队,而兴致高昂的团队将能发挥最大长处,达致最高成就。 布鲁士的故事很多,有一则是这样的:在某次探险活动中,团队里起了谁比谁大的争论,布鲁士说了句好吧,我只是个苦力,便将一份捆包背上身继续前进。这与另一位伟大登山家阿布鲁齐大公的故事很像。阿布鲁齐大公有次在阿拉斯加从事探险时,遭遇团队成员皆拒绝背负重物的状况,于是他背起一份捆包走完整段路,其他人因此感到羞愧。

现在被邀来带领探险团的,便是这么一个人。探险团中实际从事登山行动的成员,也在他的协助下选定了。很幸运,马洛礼又能接受征召,但布洛克却必须回到他的咨询工作上,在舒服的天堂法国港市哈弗(Havre)观察探险团的进度。芬奇现在康复了,探险团对这位经验丰富的登山家将有所倚重,因为他的青年时期无论冬夏大部分都在瑞士登山。他想征服圣母峰的热望与决心,与马洛礼相比亦毫不逊色。他们两位是早先就被看好的,另外两位从英国被邀来参加的登山者则是诺顿与索默威尔。 官拜陆军少校(现为中校)的诺顿曾获颁英国优异服务勋章,他在英国登山协会是个响叮当的人物,对登山知識亦有很深的造诣。此外,他额外的长处是先前曾在印度服役,并在喜马拉雅山区从事过多次狩猎探险。他会说兴都斯坦语(Hindustani ,北印度土语),并知道如何与印度人民打交道。他机敏、镇定、警觉而率直,并有领导统御的习惯,因而能立刻博得他人信任。他的善良与和气又增添了别人对他的信赖。他的确是许多种特质的组合体。他身为皇家骑炮兵的军官时,便因为对他的射击器械具有机敏调度能力而深受瞩目;战争期间,他的服役表现杰出;他曾获英国陆军大学学位,并曾连续七年主办印度的大型活动:卡迪尔杯(Kadir Cup)猎野猪竞赛。他是敏锐的观鸟人,也是超出一般水准的业余画家。每件事他都讲究方法,并掌握状况。他对自己的准时颇为自豪:他从不会到得太早,也不会迟到。在赴印度的行程上,他抵达维多利亚车站的时间仅比火车离站时间早了一分多钟。等火车开动,他才悄悄一跃而上,还一边闲闲地继续着他与朋友的对话。他从来不会慌张匆忙。每一种意外状况必然都被他盘算过了。当危急时刻到来,你可以想见他会把保存得当的精力用在刀口上。

才艺不遑多让或许犹有过之的是索默威尔。他是个专业外科医师,也是位艺高人胆大的登山专家,同时还是才华非凡的画家与音乐家。他从小居住于英格兰西北部的湖区(Lake District),因为一直与山峦为伍而对它们一往情深。他具有非凡的果断、坚毅、能量与活力。但超乎这一切之外的,是他那伟大、强健的温柔之心他那随时准备好的、开放的、容易亲近的气质,令人一见到他就觉得轻松自在。他也是个可以信赖的工作能手,能够随时委以重责大任。他是个强健的巨人不是指身体,而是指气质并具有源源不断的快活与乐观。他的体格并不引人注目。他确乎不若诺顿笔挺,也没有布鲁士的强大体能。他并非筋肉横生的那一型。或许柔软才是其主要特质正如他的心那是一种富有弹性的柔软:准备让步,但也有卷土重来的不屈不挠。

除了具有诸多才艺之外,索默威尔也是位作家。远征圣母峰二十年后,当那最壮伟的印象已然充分沉敛与结晶,他将写出一本怎样的书,所有的出版商都应加以注意。他身为科学人、艺术人,又具有温暖的人道精神和强烈的宗教情操,当那肉体的受苦已从记忆引退,整个冒险行动的精神体验有时间在他心中渐臻成熟,他应该会有些东西值得写下来。 马洛礼、芬奇、诺顿和索默威尔,这些都是可被指望登上世界最高峰的登山家。再来就是也曾荣获英国优异服务勋章的史楚特(EL Strutt)上校、维克菲尔德(Wakefield)医生、乔佛瑞.布鲁士(Geoffrey Bruce)上尉,以及在印度政府任文官的克罗福特(CG Crawford)先生。这些人不是年纪太大,不适合从事攀登世界最高峰的超级劳顿,就是不具备足够的登山经验,所以他们组成了支援团队。

史楚特在阿尔卑斯山受过良好登山训练,也具有登上圣母峰的体型;如果这次探险早几年进行,他便是那登峰造极的人选。在此次探险中,当探险团离开基地营时,布鲁士将留在原地,那时史楚特便是具有无上价值、能够带队继续向上的第二指挥官。 维克菲尔德正如索默威尔,是来自英格兰西北部湖水区,年轻时曾在那个区域展现过非凡登山技艺。探险团成军时,他正在加拿大执业行医,但因一心想参加此次探险行动,便出让了医疗设备,前来加入。 乔佛瑞.布鲁士是布鲁士将军的堂弟,在登山方面不曾受过正规训练。但他曾在喜马拉雅山一带进出,并隶属一支廓尔喀联队。所以他可能有助于探险团与尼泊尔人和西藏人打交道,并能待命在危急时刻与更有经验的登山者一同上山。

克罗福特则是一位艺高胆大的攀岩专家,因为于印度山区服役,对攀登圣母峰这个构想深感兴趣。他对当地语言与百姓习性的了解,对探险团也将是一大帮助。 再来,是那位医生兼博物学家、喜马拉雅登山老将龙史塔夫博士;他仍持有登上最高山峰的世界纪录。其他人曾在山的侧面爬得比他高,但没有人曾爬上比特里苏更高的山峰;它标高二三四〇六呎,龙史塔夫于一九〇七年登上它的峰顶。他也在喀啦昆仑喜马拉雅山脉发现了一个美妙的冰河区;而他在阿尔卑斯山及喜马拉雅山的广泛经验,使他在状况判断方面对探险团具有非凡价值。他那亲切热心的性格则是另一项附加价值。 这一次,探险团将有一位正式的摄影师。诺尔(JB Noel)上校曾在一九一三年从锡金向圣母峰的方向做了一趟旅行,从那以后,他一直对攀登这座山抱持浓厚兴趣。他也对摄影情有独钟,并成为这项艺术的专家,特别是在电影摄影术方面。他放弃军职,加入了探险团。或许他的主要特质是:为探险团的需要随时待命。什么场合最需要人,诺尔就会在那儿最需要人,意指需要的未必是摄影师的时候。他也具有强大又不屈不挠的韧性,同时也是位无怨无悔的爱山人。

有人提议让一位杰出的画家随同探险团上山,画下那美妙的山景。从基地营望上去,圣母峰在许多方面看起来并不比白朗峰显眼壮观,这倒是真的。基地营本身已经很高,圣母峰从这个营区抽拔起来的高度,并不高过白朗峰或罗莎峰②从很低的河谷抽拔出来的高度。然而,世界最高峰的魅力还是在的。同时,从嘎玛峡谷往上看,圣母峰及马卡鲁峰所呈现的景观,欧洲没有一处山景比得上。西藏高原及西藏境内较低的山坡尽管干燥、光秃又无趣,但随着季节雨的到来,袅绕的霭雾会使山头和高原显得虚无缥缈,宛如幻境,索默威尔曾绝望地发现,在他的调色盘上找不到一种具有足够明度及强度的蓝色,可重现二、三十哩外影。在圣母峰山区,显然有让第一流画家发挥的余地。从锡金穿行到西藏一路行经的山岳与森林,具有人世间最最壮丽的景色。然而,没有一位顶尖的画家拥有这趟旅程所需的体格。所以探险团必须倚赖诺尔的相片与索默威尔在爬山之余匆匆忙忙画出的图画,来重现那群巍峨高山所给予人的印象。

注②罗莎峰Mont Rosa:位于义大利和瑞士两国边境,属阿尔卑斯山系,标高四六三三公尺。它是个巨大的冰川,上覆地块,地块耸立十座高峰,其中四座列名阿尔卑斯前五大高峰。编注 当这一切准备工作正积极推动时,有个尖锐的问题被提起:为何不用氧气?凯拉斯先前就已开始将氧气实验于登山,为什么不继续实验?氧气缺乏既然是登上圣母峰的一大障碍,那么加以供应氧气,明天登山者或许将一蹴直达峰顶。 到目前为止,圣母峰委员会还没想到为探险团配备氧气,因为他们一直怀疑氧气携带的可能性。其实,这背后存在着一种质疑:使用氧气登山,是否还有运动家气魄?当然这项质疑很容易驳斥:吸氧气,并不比啜饮一口白兰地或一杯牛肉茶更有损于运动家气魄。但仍有一项事实不容忽略,那就是:不使用氧气就登上圣母峰峰顶的人,相较于使用氧气才登上峰顶者,前者会被认为成就较高。我们不会询问一个登上峰顶的人,一路上是否曾喝茶提神,但如果他曾使用氧气,而非仅使用一般提神物,我们势必会把他的成就打个折扣。所以,在氧气的使用上一直存在着偏见,而委员会亦不能免俗。他们随后放弃了这项偏见,但如果他们继续保留着它倒还好些,因为事实证明不使用氧气,人的身体还是能够在不寻常的条件下自我调整。人类善于适应水土,也能登上二万八千呎的高度,就像他们刚刚做到的。

然而,在一九二二年,当这第二度探险正在筹备中时,没有人知道这么多。当时,有人爬上高过海拔二万四千六百呎的高度。许多科学界的人猜想,若不借助外来帮助,人类似乎不可能登上圣母峰峰顶。而且许多登山家,以及许多探险团的新成员,都倾向于赞成使用氧气,其中尤以芬奇最受瞩目。如果想确保一举登上峰顶,就要使用氧气,他们说。于是当索默威尔为氧气的使用提出一项权威又具说服力的请求时,委员会便无异议通过了。 不过,这议题的通过很是匆忙,是否睿智也颇有疑问。除了一、二人之外,探险团全体从不曾对氧气的使用太过热中。氧气设备笨重而庞大,索默威尔本身并不曾使用过它。而除非有信心支持,氧气的使用似乎不会导致成功。 委员会最认真考虑的一个构想是:让携氧的二人组当先锋,为没有携带氧气的二人组导引路线。因为配备了氧气,想到达二万六千、二万七千呎或任何预先设定的高度,应该会比较容易;而被踏出的路将对后来者有帮助。这个构想经过实践,结果每次都与原先料想相反。没携带氧气的人总是走在前面领路。 有这么一回事:人仰赖科学太多,依赖精神太少。圣母峰代表着冒险的精神,而如果人对精神有信心,事情会进行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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