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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七章路找到了

现在,他们将从东边趋近圣母峰。他们将绕过它外围的支脉,从东边到达北坳,并看看从那一边是否有比从西边更实际可行的路。但这么一来必须绕行好几哩的路。 七月二十五日,在雪、冰雹和劲风中,马洛礼与布洛克拆下他们在绒布冰河上的帐篷,向卡达(Kharta)行进卡达离前述的绕行路径大约五十五哩远,但几乎具有他们所需的东边方位,这是霍华德.别利所建立的新基地,位于一条东向峡谷的入口,可以直接看见个圣母峰。在马洛礼与布洛克探索绒布冰河的那个月里,他勘察了这整个区域直至尼泊尔边界。摩斯海德与惠勒执行测量,赫伦负责地质研究,沃勒斯顿则从事植物研究并收集自然史标本。现在,分散各地的探险团团员将以卡达为集合地点;过了一个月,雷本因为身体康复到某个程度也归队了,他勇敢地参与他能做的事,为探险团贡献一份力量。

卡达坐落处海拔仅一万二千三百呎,天气温和,草木丰盛,当地人可以种植五谷。因此,换到这样的地方来,真使马洛礼和布洛克感到心旷神怡。他们先前工作的高海拔地区,景色虽然壮观,但那种严峻、冷酷的环境并非人类能够长期忍受的。 现在,我们已习惯听闻有人登上海拔二万呎以上的山,而登山者本身也很少发生呼吸难或恶心呕吐的情事,因此,我们很容易就会忘记这一切是经过好一番奋斗才得来的。他们开始能够适应高海拔的水土,但他们的神气显然没有了。唯有像马洛礼那样具有烈焰般精神的人,才能保有坚定不移的决心,但那是一种冰冷、僵硬的毅然决然,而不是欢欣、热情的意向。暂时而言,高海拔的确会夺走人在登山时的昂然斗志和纯然喜悦。它变成一桩必须逼迫自己去完成的苦差事。只有在疲累和不适消失后,大自然的辉煌美景尽收眼底时,才谈得上登山的乐趣。

巍巍的高山固属胜景,但登山者努力往上爬向冰河时,他们面对面接触的却只是它的部分。当那白雪皑皑的山头没入云中时,他们所见者根本谈不上悦目:漫长而赤裸的碎岩屑坡道,或是一丘又一丘呆滞无趣的小山峦。在冰河上面时,他们经历了奇异的冰河倦怠。在那仅能容身的小帐篷中,他们必须睡在地面;一天、两天的不舒服或许能不在意,但之后,那寒冷、那雪、那局促感就会开始说话,而他们体内的勃勃生气就开始转变为倦怠与忧虑。 如今在卡达,这一切都突然消逝了。这儿有树,有草,有花,还有大麦田(审注:应为青稞)。蝴蝶和鸟儿在空中飞翔。天气温和宜人,空气舒爽。到了这儿,登山者们的确再度感觉到生命的愉悦。 然而,马洛礼只允许自己在这种奢侈的舒适中待四天;八月二日,他再度出发走向圣母峰,尝试探勘它的东面。他打算沿着卡达溪往上走到它所源自的冰河。但当地向导却将他带出了卡达溪的峡谷,通过一条隙道,往下走到南边的一条平行峡谷中。最后,正如马洛礼所预测,事实证明卡达峡谷才是正确的路径,但他被带入这条岐路,也就是嘎玛峡谷(Kama Valley),可真是好运,因为它可能是整个喜马拉雅山区最美的溪谷除非禁止进入的尼泊尔境内藏着比它更为幽奇的美景。

嘎玛峡谷的美,在于它陡直从圣母峰切下来,上面的部分全都嵌在圣母峰中;也在于它直接走下马卡鲁峰的巨大断崖马卡鲁峰比圣母峰矮了二千呎不到,但比圣母峰美;再者,它的垂落角度是如此急陡,以至于当这两座巨峰整个都还在视线之内时,它已下降至草木旺盛的海拔区了。那放牧牛只的碧绿草地上,龙胆草、樱草和虎耳草都盛开着花朵;从那儿望去,圣母峰仅在十五哩外,而马卡鲁峰则只有八哩远。这些长度是指它和峰顶之间的距离;至于它和山峰外围的山壁和断崖则更近了。第三个山头也在这溪谷的周边范围内它是圣母峰的卫星,与主峰仅隔一道山坳。这就是新发现的南峰,现在称作洛子峰①,海拔二七八九〇呎(八五一六公尺)。从它向马卡鲁峰延伸过来的,是一条陡峭的覆雪山脊;它形成了一道白闪闪的巨墙,但那白色被含有水分的浅蓝色空气晕染得很有韵致。

注①洛子峰Lhotse:世界第四高峰,标高八五一六公尺。编注 当登山者走下溪谷,与他们照面的,是马卡鲁峰和珠穆伦错(Chomolonzo)峰令人晕眩的山壁;它们向下直削,几达一万呎,直通谷底;现在,新降的雪将山壁沾得粉白。那景色的壮丽,或许世上无与伦比。 头一次撞入这道美丽峡谷,真是绝妙的经验。马洛礼与布洛克的这项发现,霍华得.别利与沃勒斯顿在大约一周后继续深入探索;登山者往上走,他们则向下行。当他们沿着嘎玛峡谷走下去,到了它与阿伦河谷的交接处,也就是海拔一万三千呎处,阿伦河即将切出喜马拉雅山壮观的峡谷之前,他们进入了一座林木茂密的森林,其中有杜松、银枞、山梨、柳树、桦树及高株品种杜鹃等。此地离圣母峰的底部仅十五哩,而恰恰在马卡鲁峰的峭壁之下。这森林极为美丽。腰围二十呎的杜松,生长到一百至一百五十呎高;玉兰花、赤杨、枫和竹子相继出现;在距离圣母峰的底部不到二十三哩处,嘎玛河加入阿伦河;两河交会处,海拔只有七千五百呎。

单是发现一道富有如此多变的山、树和花之美的峡谷,就足可让此探险活动的成就远远超越其他。在多年内,将只会有少数人探访这处与世隔绝的地方,但是,知道喜马拉雅山后藏有这么一处宝地可以让人有朝一日前去寻幽访胜,也将是一大快事。而且,它是那种永远不会被彻底摸透、玩腻的地方;越是深入,将越觉得它珍异幽奇,值得一再探访。 还有另一条河谷,其山景之壮丽或许可与嘎玛峡谷相抗衡。它就在第二高峰K2的下方,海拔一万一千呎处。它叫沙克斯坎峡谷(Shaksgam Valley),它远在喀啦昆仑喜马拉雅山脉那一头,甚至比嘎玛峡谷还远;它的位置偏北,几乎已不受季风雨的影响了。空气干爽寒冷,而非温和柔润。那峡谷中没有绿草如茵的放牧区,没有牛群,没有龙胆草和樱草,总之,没有崇高与可爱的组合。峡谷两旁棱线曲折的高山,只是一派严峻,并无柔美景物的调剂。

这或许就是喜马拉雅山区最为辉煌壮丽的两道峡谷,除非这倒很有可能圣母峰与马卡鲁峰在尼泊尔那一边的山底下有更了不起的景观。但既然沙克斯坎峡谷的坐落环境比嘎玛峡谷更艰险,那么即使有比它们二者更壮丽的山峡,自然环境也势必更为险绝。不如说那耸峻的山头对闯入者发出挑战它们在他内心以最真实的虚幻下达滚开!的命令,但那些映着日光的山巅以其纯净与崇高吸引着他,有如灯火吸引着飞蛾。他甘冒生命的危险,只为了一睹它们盛极的容光。 马洛礼和布洛克走进了嘎玛峡谷这个优胜美地,却立刻将精力投注于眼前的任务:从东边这面寻出一条能够到达北坳的路,或任何其他得以导向那条绵长北方山脊的可行之路。 为了能够完全看清圣母峰的东面,他们从嘎玛峡谷的南侧登上一座山头。一眼望去,的确雄伟壮观。他们还看见它上面有一条冰瀑,而且用不着看几眼马洛礼如是说:就可以确信,冰瀑下的石块,几乎到处被那冰瀑泼溅着;如果有可能拐个弯爬上去,爬起来也会太费力,花太多时间,爬到尽头时也将找不到一处方便扎营的平台。

简而言之,东边这一面是没有路可以登上顶峰的。 因此,只能另外找一条登上北坳的路,而马洛礼从这嘎玛峡谷看不出这么一条路。但他看得出来,他先前走的卡达峡谷,再走上去会有某种可能性。因此,他离开这辉煌、绝美的峡谷,走入卡达峡谷,顺着它走上顶端的山坳赫拉帕拉(Hlakpa La),的确发现一条似乎可以通上北坳的路。但在他尝试走过去之前,将稍作等待,直至季风雨过去,那样才有比较大的胜算,可以不仅到达北坳,还有可能往圣母峰的峰顶走上一程。这可能会是整季工作的高潮,而为了这个目的,适当的准备是必要的。 完成了这番预备性探勘后,马洛礼和布洛克在八月二十日回到卡达休息十天,并重组团队。在这儿,所有探险团的成员,包括雷本,现在都集合了。惠勒带来了一项重要的资讯;这项资讯扎扎实实影响了探险团的整个布局。话说惠勒在为圣母峰山区进行摄影测量时,发现了一条冰河,如今称作东绒布冰河;从它上面流下的溪水与绒布冰河连接,连接处距离绒布冰河的终点大约三哩。它上面的部分很可能来自北坳。现在从地图上看起来一切都很单纯,但厘清那些冰河、山脉、支脉的动线其实是极端复杂的工作。马洛礼在爬上绒布冰河时曾看到这条溪流;他打算走近前去瞧瞧。但雨季正以强劲态势到来,时间上相当紧迫。他也尚未能想像一条从正东方过来的小溪,会发源于圣母峰正南、稍微偏东的山坡。它应该是从北方或东北方过来才对,而不应是南方啊!无论如何根据惠勒的说法,它来自圣母峰的方向,而且可能是事后也证明是能够导向北坳的一条路。那是盔甲上的一道小裂缝,经由它,就能将巨人一箭射穿。

于是,就有两种可能性要探究了。可以经由东绒布冰河从北方通到北坳,也可以经由卡达冰河从东边上去。这两种可能性现在必须加以检视。 在卡达峡谷一处方便的绿台地上,他们已建起一个前进基地,海拔一万七千三百呎;再往上,在海拔二万呎处,他们也扎起了一处营区。如饥如渴的马洛礼所盘算的不仅是爬到北坳,他还想爬上圣母峰的坡面,直达东北肩附近。他的雄心什至比这还高。为什么不?他想,在海拔二万六千五百呎处扎起一个小小的营,然后就从那儿试着探顶,岂不妙哉?是他热切的盼望。他尚不明白,攀登这世界第一高峰是如何恐怖的一件事。 在八月的最后一天,他和布洛克又到了卡达冰河上方的前进基地。但他们在那儿被迫待了将近三个星期,直至九月十九日季风雨还是没有停止的迹象。最后,当天气终于放晴,太阳似乎又没有将雪融化的威力了。再等下去,不会有任何收获。既然前进的脚步已然迈开,不如继续走,虽然到达圣母峰峰顶的机会微乎其微雪是那么深厚,而天气变得如此寒冷。然而,他决定继续依照计画行事,直至情况逼他放弃。

他的第一目标是赫拉帕拉,也就是卡达冰河头的山坳。他先前曾经从那个地点往下看到如今惠勒向他确定是东绒布冰河上游的地区。他意欲走下这个冰河的上游盆地,再从那儿爬上北坳。但在往前推进之前,他首先必须弄到一些装备和存粮,丢在这赫拉帕拉上面。 九月二十日清晨,马洛礼和他的同伴摩斯海德出发了,情况顺利。他们体验到踏雪的乐趣那雪,又脆又硬。他们也有直上圣母峰的万丈雄心。但是,穿行于冰河的罅隙是艰苦的奋斗;在较高处的踏雪亦十分辛苦那雪,现在呈细粉状,是会滚动的物质。走在前面的人试着为那些可怜的挑伕踏出一条坚实的路,但未能成功。这队人马走得零零落落,四下分散得很厉害。但马洛礼继续挺进,走到赫拉帕拉的尽头,以显示它是到得了的。有他当榜样在先,这一小队人马继续勉力向上,走完最后一段山坡,在那峰顶放置了十一担补给品。

马洛礼又来到赫拉帕拉了;天气很是晴朗,所以他能清楚看见北坳和圣母峰的山坡。这景象让他思考起来。从那冰河盆地爬上北坳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它是一道难以敌对的巨无霸大山壁,或许有一千呎高;它的表面因为那些难以克服的冰斗隙②而显得险恶破碎;它的一般角度无疑相当陡。事实上,它是一条巨大的悬垂冰河。马洛礼很乐观地认为他们能够爬上去,但那可不是未经训练的人做得来的事。一群多多少少患着高山病的挑伕一同绑在登山绳上,仅由三名登山者指挥这种提议,一分钟也不用考虑。 注②冰斗隙bergschrund:指位于冰河上游较巨大的裂隙,通常是与终年冰层的挤压造成。编注 显然一支强劲的团队是必要的;马洛礼心中既已对登上圣母峰的路有了底子,而且也踩出了一条通往赫拉帕拉的路径,便先与卸下重担的挑伕走回营区,霍华德.别利、沃勒斯顿、雷本、布洛克和惠勒,都在那儿会合。 在白日里,这必定是个令人愉悦的营区,因为,它虽位处海拔二万呎的高处,却享有灿烂温暖的太阳。这一团人便在帐篷外的空地上享用早餐、午餐和茶。从营区上方,几百呎远的一个较小山头上,可以看见壮丽的景色;霍华德.别利便形容过:填满山谷的浩瀚云海像羊毛制海洋般,而那些最有名的山一座座从云海中伸出头来,宛如璀璨的珍珠岛。向东一百哩是巨大的干城章嘉峰,佳奴峰③和丘密墨峰(Chomiomo)则紧紧相随。就在近旁,笔直伸出傲视群伦的是最壮丽的马卡鲁峰;再过去,则是尼泊尔境内的一些巨峰。向西不出几哩,则为圣母峰本身上个月新降白雪,使它显得尖削而轮廓分明,颜色也份外洁白。此时,它已不因从它辐射出去的高大山脊而在视觉上被矮化。现在,它看起来俊秀而挺拔。 注③佳奴峰Jannu:又名Kumbhakama,标高七七一〇公尺,位于尼泊尔境内。一九六二年被征服。编注 所有这景色都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中。它像是一个新世界,超脱于滚滚红尘之外。在这新世界中,一切都纯净而明亮。 到了九月二十二日,往圣母峰进发的准备皆已就绪。雷本必须被撇下,因为这可怜的人并未完全康复到能够禁得起前头的磨难。其他六人在那天早晨四点出发;当时,温度计显示的气温是二十二度(摄氏零下五度半)。伴随他们同行的是二十六名苦力,分为四组,每一组都用登山绳适当地系在一起。那是登山人力的一大提升;行伍间,对于即将接近的探险行动最后关头,有着一份惊悚与悸动。 明月照彻人间;那覆着白雪的高大山头几乎与日间所见同样清楚,只是带有一种特别的灵妙之气,仿佛它们是真正的仙境。冰河上的雪正在最佳状况中它冻得很坚硬,使这整队人马能有相当好的进度。 天开始破晓。正前方,就是圣母峰。在含霜的空气中,它衬着西天的深蓝宝色,每部分细节都清楚显现出来。从它的尖峰上,太阳洒下第一道微弱的光芒;先是以粉红激荡着雪白,然后又渐渐将它变为橘色。 在渐次增强的日光中,这队人马在马洛礼领先下,循着冰河往上攀爬,到了十点三十分,他们已在赫拉帕拉的山顶,海拔二二三五〇呎;圣母峰仅在两哩外了。但接下去要下降约一千二百呎(约三六五公尺)到下面一处冰河盆地上,从那儿延伸过去,有一面冰封的山壁可以爬上北坳。这一段路打住了这天的行程。所以,他们必须在这赫拉帕拉的山顶停驻。冰冷的风正在肆虐,被吹起的雪粉到处渗透。他们在山顶下方几呎处的雪中找到个小穴,便在那儿扎起营来。这是唯一能扎营的地方,但没什么遮蔽物可以挡风;甚至小型的阿尔卑斯米德(Alpine Meade)及伶人(Mummery)帐篷都很难撑得起来。随着时间的逝去,这些高海拔禁地的闯入者开始明显感觉到呼吸困难。 那真是可怖的处境。当太阳下山,温度降到七度(摄氏零下十三点九度),然后又掉到零下二度(摄氏零下十八点九度)。厉风在那些脆弱、不舒服的帐篷外怒嚎。没有人睡得了一点觉,或许除了马洛礼。到了早晨,每个人都因为帐篷中空气不足而头痛。挑伕们变得很不灵活。 随着太阳升起,以及一些温暖的调剂,众人的头痛消失了,生命力又恢复到某种程度。然而,因为通往北坳的那道冰墙是那么难以克服,他们决定仅让阿尔卑斯登山专家:马洛礼、布洛克和惠勒三人带着几名挑伕继续前进,其他人回到一万呎的营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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