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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二章命运的挑战

冰峰暗隙 喬.辛普森 7787 2023-02-05
凌晨五点,在海拔极高的安第斯山脉冰河上,天寒地冻。我奋力拉上拉链,系紧绑腿,直到手指再也无法动弹。我的身体前后摆动,夹在两腿间的双手冻到发出剧痛。我心想,情况可从没这么糟过,手指的疼痛像火般熊熊燃烧,实在太痛了! 赛门看着我痛苦万分的样子,咧嘴笑了出来。我知道只要暖和起来手指就不疼了,这多少使我安心一些。 我走前面,好吗?赛门说道,他知道这时候不适合让我打前锋。我痛苦地点点头,他动身爬上雪洞上方的雪崩锥,朝那在晨曦中闪烁着蓝光的高耸冰原出发。 就是现在,考验的时候到了!我看着赛门靠在山壁底部的小裂缝上,把冰斧牢牢钉入上方陡峭的冰墙。天气看起来不错,没有暗示着暴风雪的云团。如果天公作美,我们将顺利登上峰顶,并赶在下次恶劣天气来袭之前下到半山腰。

我不停跺脚,想使靴子里暖和一点。赛门将冰斧敲进冰面,双脚向上一跳,再次将冰斧敲进冰面。碎裂的冰片发出清脆的响声,掉在我的肩上。我一边闪躲,一边转过脸朝南眺望,萨拉泊峰顶上方的天空微微透出鱼肚白。 我再次抬头望向赛门,他已经差不多在绳子的末端,比我高出近五十公尺。我得伸长脖子才能看到他。冰壁实在太陡了。 听到他欢快的叫喊声,我取出冰斧,检查冰爪,开始向上攀登。攀到裂缝时,我才意识到这道裂缝有多么陡峭险峻。受限于绳子的角度,我很难维持平衡,直到把自己拖出裂缝边缘,攀上冰墙。起初我感觉僵硬吃力,动作也不协调,徒劳无功地挣扎了一阵,然后身体由于运动而暖和起来,节奏也变得平稳了。此时,我为自己能置身这里而感到一阵狂喜,这情绪驱使我朝远方的目标继续前进。

赛门单脚蹬着冰墙,藉由旋入冰墙的冰锥悬着身子,显得轻松随意: 可够陡的,是吧? 几乎从底部开始就是垂直的,不过冰面可真亮!我敢打赌这里比德瓦特峰(Les Droites)还要陡。我回答。 赛门把剩下的冰锥递给我,换我爬在他上方,开始出汗,早晨的寒冷也一扫而空。我低下头,留意自己的双脚,摆动,摆动,跳跃;再看自己的脚,摆动,摆动顺利攀升了近五十公尺,不费力气,也没有头痛,感觉自己站在世界的最高点。我把冰锥旋进冰面,看着冰面出现裂纹,裂开,确定没问题,然后旋入,转紧,扣上扣环,向后倾斜,放松。就这样! 我感觉体内有东西在流动,那是热、血液和力量。这就对了。唷吼阵阵回声绕着冰河回响。冰河上的那个雪洞已经倒塌,在我们的视野中愈来愈小。从雪洞昏暗的阴影旁可以看到细小而杂乱的鞋印,还有几道较浅的阴影,一路盘旋向上延伸。

赛门继续往上攀登。他用力敲击,碎裂的冰块纷纷掉落。再用力敲击,踏着冰锥往上攀登,低下头、敲击、跳跃,超越我继续向上。没有对话,只有用力敲击,平稳的呼吸,以及越来越小的身影。 我们攀登了更长的距离,三百公尺,六百公尺,开始疑惑究竟何时才能走出这片冰原,行进节奏也因为单调无聊而变得混乱。我们顺着自己选定的这条路线不停向上看、向右看贴近看时,这条路线显得很不一样。身旁的岩石拱壁一路向上延伸到杂乱的蚀沟。岩棚上覆满缎带般的雪,到处都是冰柱。但哪一道是我们要的蚀沟? 日正当中,我们脱下夹克和上衣,放进背包。我跟在赛门后面,由于高温和干渴,速度渐渐变慢。绳子的角度缓和下来时,我朝右看,发现赛门跨坐在巨大的岩块上,卸下背包,正在给我拍照。我朝他微笑,翻过那片冰原的上缘,顺着一道比较平缓的斜坡朝他走去。

午餐。他一边说,一边把巧克力棒和果干递给我。他把背包放在瓦斯炉旁挡风,火焰偏向一侧,起劲地燃烧着。饮料快好了。 我靠着石头坐下,惬意地做着日光浴,边休息边环顾四周。这时已经过了正午,十分温暖。裂冰从我们上方六百多公尺的陡壁哗啦啦地落下,但此刻我们是安全的。我们用餐处的岩石顶部稍微凸出,将冰原上方的空间分割开来,裂冰都顺着地势滚落两旁,不会砸到我们。我们居高临下俯瞰,冰原的坡度极陡,就像垂直的墙,从我们所在的岩石往下延伸。我感到头晕目眩,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像是要被拉下去与这些冰雪一同坠落。我又凑近了一些,胃部开始紧缩,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危险气息,我既恐惧又沉迷。 我们的脚印和雪洞都已经消失在雪白冰层和冰河折射出的耀眼光晕之中。今晚的风将会抹去我们留下的所有痕迹。

一块黄色岩石拱壁把山壁一分为二,岩石上层挡住了我们的视线。当我们绕过巨岩,爬到与巨岩平行的高度时,才意识到巨岩有多么庞大足有三百多公尺高,这样的高度在多洛米蒂山区已经足以自成一座山了。石块不断地从拱壁上方呼啸而下,砸落到冰原右侧,然后一路弹跳、翻滚到冰河上。感谢上帝,幸好我们刚才没有选择更靠近拱壁的路线!远远看去那些石块似乎很小,不具杀伤力,但是从上百公尺甚至更高的地方坠落,即使是最小的石块也跟步枪子弹一样致命! 有条陡峭的蚀沟横越这片拱壁,沿着蚀沟走去便可抵达我们从赛利亚北峰看到的那道宽阔悬垂的蚀沟。这条蚀沟对登顶至关重要,我们必须在六小时内找到并攀登上去,然后在高处挖一个舒适的雪洞。蚀沟边缘伸出一座巨大的冰崖,下方结着六到九公尺长的冰柱,恣意悬挂在六十公尺高的山壁上方。我们的目标是攀上那座冰崖,但又不可能直接沿着山壁攀爬并穿过那些冰柱上去。

你估计还要爬多高才能到达蚀沟?我看到赛门正专注地观察岩石,便问道。 他指着一排紧邻冰崖左侧的陡峭冰柱说:还得再爬高一点吧。不可能从那里上去。 从那里说不定也可以,但的确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条路。你说得对,应该是在那片杂地1上面。 注1:登山者惯称冰雪与岩石混杂的地区为杂地(mixed ground)。编注 我们不再浪费时间。我把炉具收好,拿出冰锥和冰斧,起身穿过斜坡,以冰爪前爪抓地,顺着陡峭的冰面向上攀登。这里的冰面更坚脆易碎。我从双腿中间向下看,发现赛门正在闪避我用冰斧凿落的大冰块,偶尔躲闪不及被砸中时,他疼得不停咒骂。 赛门在确保点赶上我,针对我刚才引发的一轮狂轰滥炸发表了感想。

那么,现在轮到我了。 他越过我,沿着一条斜线向右攀爬,翻越一些隆起和几片冰层较薄、岩石裸露的区域。我避开一些大块的落冰,紧接着又闪过更多。我警觉到事有蹊跷,赛门的确是在我上方,但却偏向右侧!我抬头想看看这些冰是从哪里掉下来的,结果发现是来自我上方相当高处的山棱雪檐。有些雪檐竟伸出西壁足足有十多公尺,而我们正好就在这些雪檐的坠落路线上。突然之间,这一天变得不那么随意轻松了。我注意到赛门的前进速度也慢了下来。我弓身向上攀登,一想到雪檐随时可能会坍塌,就毛骨悚然。我以最快的速度跟上他。他也意识到眼前的危机。 老天!我们得赶紧离开。他一边把冰锥递给我一边说。 我赶忙出发。一面冰瀑沿着上方陡峭的岩石表面垂挂下来,形成十五公尺高、大约八十度的陡峭台阶。我到了冰瀑底部,凿进一个冰锥。我要一鼓作气攀上冰瀑,然后向右移动。

水在冰下流动。几处岩石被我的冰斧敲出了火花。我放慢速度,小心翼翼,以免贸然铸成大错。在接近冰瀑顶端的位置,我紧握左侧的冰斧,踮着脚,用冰爪前爪攀爬。正当我挥动右手的冰斧时,一个黑色物体突然朝我猛冲下来。 有石块!我一边呼喊,一边躲闪。石块呼啸而下,先是砰砰地击中我的肩膀,接着撞击我的背包,然后掉落下去。我看到赛门听见我的警告后抬头向上看,而直径约半公尺的大漂砾从我身下直接向他砸去。他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才开始反应,而且动作十分随意,令人难以置信。当石块就要砸中他的瞬间,他向左一偏,垂下头来。我闭上眼睛,更加用力地拱起身体,以抵御更多砸向我的石块。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赛门把背包放在头上,几乎整个人都躲在背包下面。

你还好吗? 还可以!他在背包下面喊。 我以为你被砸中了! 只是一些小石块。快走吧,我可不想待在这儿。 我攀爬最后一、两公尺,上了冰瀑,迅速往右躲进岩石下方寻求遮蔽。赛门赶上我,露出他的招牌笑容问道:那堆石头是从哪儿掉下来的? 不知道。我也是在最后一刻才发现的。该死的,离我们太近了! 继续上路吧。我已经看到那道蚀沟了。 从拱壁的一角已经能看到那道陡峭的蚀沟。赛门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急速前进。这时已经四点半,距离天黑还有一个半小时。 我又前进了整整一个绳距,经过赛门的落脚点,可是那蚀沟看上去一点也没变近。平板的白色光线让人很难目测距离。赛门朝蚀沟做了最后一次短距离冲刺。 我们应该在这里露营,天很快就黑了。我说。

但这里没有岩棚,也绝对挖不成雪洞。 我知道他是对的,在这里过夜一定很不舒服,但天已经黑得快伸手不见五指了。 我想试试在天黑前翻过去。 太晚了天已经暗下来了。 哦,我真的希望我们可以再爬一个绳距。在陡峭的冰面上跌跌撞撞,摸黑寻找确保点,一点都不愉快。 我朝左斜攀,向蚀沟底部推进了一小段距离。天哪!这里是向外悬伸的!冰面的状况也糟透了! 赛门沉默不语。 五、六公尺高的冰墙在我眼前拔起,表面饱经刻蚀,如蜂窝一般。然而在冰墙上方,地势稍微缓和了一些,坡度也不那么陡峭。我把冰锥重重敲入墙脚下坚实的冰里,将绳子穿过冰锥,打开头灯,深吸一口气,开始攀登。 起先我有点紧张,冰墙的角度迫使我的身体向后弯曲,蜂窝状的冰面也在脚下发出嘎吱声,不时裂成碎冰掉落。但是冰斧一凿入坚硬的冰层便非常牢固,于是我开始全神贯注地攀登。经过短暂的努力,我气喘吁吁,冰墙已经在我脚下,也看不到赛门了。我踮脚站在玻璃般明亮的坚冰上,冰面逶迤向上,在头灯的照射下呈现一片湛蓝,最终融入阴影中。 黑夜里一片寂静,只听到冰斧凿冰的声音,头灯射出的圆锥形光束不断摇曳,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我完全沉浸在攀登中,仿佛没有赛门与我同行。 用力敲击,再次敲击就是这样,现在换冰锤了。低头看看双脚。看不到。使劲踢,再踢。我抬头望向阴影,试图辨认路线。蓝色玻璃般的冰面向左弯曲,仿佛雪橇赛道。右侧的冰柱地带下,冰面角度猛然变陡,那后面会是另一条上山的路吗?我向上移动,到了冰柱边上。几根冰柱断裂,重重地砸下来,如同枝形吊灯在黑暗中叮当作响。一阵微弱的喊声从下方远远传来我还来不及回答。这条路线是错的。该死!该死的!下去,倒退回去。不!再来支冰锥吧。 我在安全吊带上摸索,但一支冰锥也没找到算了,还是回到冰柱下面吧。 我再次到达蚀沟,往下朝赛门喊叫,但没有回答。雪粉被大风吹起,突然从上空一泄而下,我吓得心怦怦直跳。 我手上没有冰锥了。我忘记跟赛门拿,又在冰墙底部用掉自己仅有的一支。我不知所措,这面冰墙高近四十公尺,而且异常陡峭。要再下去吗?我想到身下的落差,而我毫无保护,内心一阵战栗。如果没有岩石可以利用,就必须用冰锥来作确保。我再次喊叫,仍然得不到回答。深吸几口气,继续努力吧! 我看到蚀沟顶部就在我头顶上方大约五公尺的位置,然而最后三公尺呈现管状,且十分陡峭,坚实的冰面也逐渐转为柔软的雪粉。我张开双腿,两脚分别抵在管状通道两侧的软雪上。唯一的冰锥在我下方七十多公尺处,这使我非常恐惧。我使劲挥动冰斧,反覆检查周围,快速、剧烈地吸气,然后使劲把自己拖到蚀沟上方较缓的雪坡上。 等呼吸恢复正常,我爬上一座石壁,在疏松的裂缝和石块之间作好确保点。 赛门终于和我会合。他大口喘着粗气,厉声说道:你可真是不疾不徐啊。 我被激怒了:他妈的太费劲了,我简直是在独攀,身上又没有冰锥。 算了,我们得找个地方露营。 已经是晚上十点,风刮得更起劲,气温降到摄氏零下十五度,但体感温度要比这低得多。经过一天十五个小时的艰难攀登,我们都筋疲力尽、心烦意乱,而挖一个雪洞需要大约一小时,我们一想到就厌烦。 这里不行,不够深,挖不了雪洞。我瞄了一眼赛门相中的斜坡说。 我到那上面试试看。 赛门指向一个高尔夫球状的大雪堆,直径足有十五公尺,倔强地依附在我们头顶上方近十公尺处的垂直石壁上。他爬上去,小心翼翼地用冰斧挖凿。我站在摇摇晃晃的确保点,心里很感谢他的谨慎雪堆一旦脱离了石壁,我也会被卷走。 乔!哇哦!你肯定不会相信!我听到岩钉敲击岩石的声音,赛门欢快地尖叫几声,连连呼喊我上去。 我半信半疑地把脑袋探进他刚挖好的小洞里。 老天!雪堆是空心的,内部空间很宽敞,高度差不多足以供人站立,旁边还有座小一点的洞穴。这里简直就是现成的宫殿! 我就说你不会相信。赛门舒服地靠在他的背包上,把安全绳系在一根结实的岩钉上,在这块新领地上得意挥手。这里还有浴室呢!他高兴地说,所有的疲惫和烦躁都一扫而空。 然而,当我们收拾妥当、钻进睡袋的时候,我对露营的一贯厌恶又不禁涌现,我试着评估此地安不安全。我有足够的理由对眼前这不稳定的状况保持警惕,赛门也知道为什么,但对此喋喋不休也毫无意义,这里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仍然清楚记得,两年前攀登小德鲁峰(Les Petits Drus)西南侧的博那提岩柱(Bonatti Pillar)时,我们同样别无选择。当时我和登山者伊恩.惠特克结伴,一起爬上六百多公尺高的金红色花岗岩尖顶,俯瞰夏慕尼山谷的风景,我还为行进迅速洋洋得意。阳光为山谷镀上耀眼的轮廓线,在阿尔卑斯山系柔和背景的衬托下,显得更宏大堂皇。我们觉得这真是阿尔卑斯山最令人愉悦、最美丽的登山路线之一。那天的攀登很顺利,夜幕降临之前我们已经到达峰顶下方百来公尺处,但地势还很陡峭复杂,当晚登顶是不可能的,但由于天气晴朗稳定,而且我们一定能在隔天登顶,因此也没有必要仓促找个凸出的地方露营。那一夜也很温暖,从海拔三千六百多公尺的高度望上去,天空繁星闪烁。 我待在一个狭窄的落脚点,脚下是大片高耸而险峻的山壁,伊恩则在我上方,沿着一个转角攀登,那里极其陡峭,而且光线不足,他不得不放慢速度。我在傍晚的冷空气中不住发抖,一面等待,两脚一面交替着跳来跳去,试着在狭小的空间里让血液重新循环起来。经过漫长的一天,我十分疲倦,只希望能躺下来舒服地休息一下。 终于,一声微弱的呼喊告诉我,他找到了。我一边咒骂,一边奋力从他刚刚经过的转角爬上去。天色越发昏暗。在天黑之前,我就发现我们有点偏离预定路线。我们沿着垂直岩壁上的一条陡峭裂缝笔直地爬上来,而没有向右斜攀,最后来到一块巨大的悬岩下方约四、五十公尺处。毫无疑问,明早我们必须用比较麻烦的斜向垂降来翻越悬岩。不过当下来看,这个位置自有优点,至少晚上我们可以躲开落石袭击。 我看到伊恩坐在一块宽约一公尺的岩棚上,长度足以容纳我们两人以头对脚的姿势躺下。这样睡一晚已经相当足够。我爬向他,借着头灯的光线发现,这片岩棚有个庞大基座固定在垂直山壁上,而山壁底部就是我们刚才爬过的转角,非常稳固,我们没有理由怀疑这里的安全性。 一个小时后,我们把安全绳固定在一支旧岩钉和一块又长又尖的岩石之间,挂上扣环,准备睡觉。 接下来的几秒钟我终身难忘。 我躺在防水睡袋里,半梦半醒,伊恩正最后一次调整安全绳。突然间,毫无征兆地,我感觉自己整个人在急速下降,耳边同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碎裂声。当时我的头还在睡袋里,双臂从胸前的开口伸出,胡乱挥动。当我直直往六百多公尺的深渊坠落时,心中除了茫然外,就只有魂飞魄散的恐惧。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我听到一声恐惧的尖叫,接着感觉到一股反弹。安全绳拽住了我。坠落时我无意中抓到了安全绳,于是身体重量全部压在腋窝上。我随着绳子轻轻摇晃,试着回忆我是否系了安全绳,同时紧抱双臂,以防万一。 大量花岗岩落下,雷鸣般的巨响在山间回荡,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我完全不知所措。周围的死寂让人感到恐惧和不祥。伊恩在哪儿?我想起刚才听到那声短促的叫喊,想到他也许根本没有系上安全绳,这个念头令我惊恐万分。 真见鬼!我听到附近有人用兰开夏口音恶狠狠地说。 我努力把头从紧紧拉上的睡袋里伸出来。伊恩挂在V字安全绳上,悬在我旁边。他的头垂至胸口,头灯射出的黄光投在周围的岩石上。我看到他的脖子上有血。 我从睡袋里摸索出头灯,小心翼翼把他头灯的弹力带拉开,检查他的伤口。刚开始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在坠落时重重撞到头部。幸好伤口很小。但一片黑暗中在半梦半醒之际跌落下来,真把我们吓得魂不附体。过了一段时间,我们才意识到是整个基座从岩柱脱落,直接从山壁上掉了下来。渐渐地,我们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只能不断发出神经质的咒骂和歇斯底里的傻笑。 最终,我们沉默了下来。面对这始料未及的事故,我们一开始的反应相当慌张激动,之后就变成彻骨的恐惧和不安。我们用电筒往上照,看到两根安全绳多出来的部分还吊在凸岩上,但已经被掉落的岩石割得支离破碎。我们转身检查安全绳时骇然发现,悬挂着我俩的岩钉正在移动,绳子另一端系着的那块又长又尖的岩石也已经严重受损。看上去,似乎两个固定点都有可能随时垮掉。我们心知肚明,一旦任何一个固定点失灵,我们就会一起掉入无底深渊。我们迅速搜寻身上的装备,看看怎样可以稳住固定点,结果发现几乎所有装备,包括我们的靴子,都跟岩棚一起掉下去了。我们太过轻信这座岩棚的安全,以至于根本没想到要把装备拴在安全绳上。现在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试图往上或往下爬都是自寻死路。我们看着头顶那块巨大悬岩的阴影,放弃了一切攀爬的念头。而且我们没有绳子,仅剩下脚上的袜子。下方的垂直山壁隐没在黑暗当中,要越过这种障碍物,我们只能用绳子垂降,而最近的岩棚远在下方六十公尺处,在接近之前,我们肯定早就一命呜呼了。 我们悬挂在那根脆弱的绳子上,度过了难熬的十二小时。最终,有人听到了我们的呼救,一架救难直升机成功把我们从石壁上拉了上去。那个夜晚的经历令我终身难忘。在漫长得像几个世纪的时间里,我们随时都有可能坠落,前一分钟还在歇斯底里大笑,接着马上陷入沉默,胃不断紧缩,完全吓呆,等待着我们不愿去想的事情发生。 伊恩在第二年夏季又回到了阿尔卑斯山,但登山的意愿已经被摧毁。他一回到家就发誓再也不踏上高山。我比较幸运,或者说是鲁钝,克服了自己的恐惧,可是露营的时候除外。 想吃点什么?茄子肉酱派还是火鸡肉三明治?赛门拿着两个铝箔包问道。 随便!两个都很恶心! 选得好。那就火鸡肉三明治吧。 喝了两杯百香果汁,吃下一些果干后,我们躺了下来,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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