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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三章无尽哀思

阿拉斯加之死 強.克拉庫爾 3470 2023-02-05
在我心中,有一个与乡野自然版图相对应的心灵地图; 我所开辟的路,通往外在的山坡和沼泽,也通往心中的丘壑。 藉由对脚下事物的研究,以及藉由阅读和思索, 让我展开对自己及对大地的探索, 最后,这两种探索在我心中合而为一。 而当本质性的事物藉由早期的基础自我实现,且逐渐增强力量时, 我在生命里也面对着一个热情而固执的期盼 永远地将思想,以及它所带来的一切麻烦抛开, 除了最原始、最直接而彻底的欲望之外。走入小径,毋须回顾。 不管徒步、穿着雪鞋或者驾着雪橇, 走入夏日山丘和夜晚冰冷的阴影中时, 雪中高扬的火焰、雪橇滑行的痕迹,都将泄漏我的行踪。 如果可能,让其他人来寻找我吧。

海恩斯,《星星、雪、火》(John Haines:The Stars,The Snow,The Fire) □□□ 卡琳位于维吉尼亚海滩家里的壁炉上,有两张装框的相片:一张是克里斯高一时,另一张则是克里斯七岁时穿着过小的西装,打着歪歪扭扭的领带,站在卡琳身旁,卡琳则穿着饰有花边的洋装,戴着一顶新的复活节帽子。卡琳端详了这两张照片之后说:真教人惊讶,虽然这两张照片拍摄的时间相差十年,他的表情却一模一样。 她说的没错。两张照片中克里斯都用同样忧郁、顽固的神情斜视着镜头,仿佛因为在重要的思考中遭打扰,而且必须在相机前浪费时间而感到不悦。在复活节那张照片中,他的表情特别醒目,因为那和同一张照片中带着灿烂笑容的卡琳有天壤之别。她亲切地笑着说:那就是克里斯。一边用指尖轻抚照片:他老是有这号表情。

躺在卡琳脚下的布克里克里斯深爱的那只喜乐蒂,现在已经十三岁了,口鼻部分已经变白,因为关节炎而步履蹒跚。当马克斯卡琳养的另一只十八个月大的罗威拿犬闯入布克里的地盘时,这只生病的小狗却毫不畏惧,大声狂吠,再加上恰中要害的一阵乱咬,让那只重一百三十磅的巨兽仓皇逃跑。 克里斯很爱布克里,卡琳说:他失踪的那年夏天,一直想要带布克里一起走。由艾默瑞大学毕业后,他曾问过爸妈能不能带走布克里,但他们不答应,因为布克里刚遭车撞伤,还在恢复中。如今,他们当然有不同的想法。虽然布克里伤势很严重,兽医说它在意外后可能永远无法再走动,但我父母亲依然忍不住会想我承认,我也忍不住这么想:如果克里斯带着布克里一起走,结果是否会有所不同?克里斯冒自己生命危险时从不犹豫,但他却不会让布克里冒任何危险。如果布克里和他在一起,他绝不会冒同样的险。

卡琳五呎八吋,和克里斯一样高,也许比她哥哥还高一吋,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常有人问他们是不是双胞胎。她很健谈,说话时常把及腰的长发向后甩,一边用充满表情的小手在空中比划。她打着,脖子上挂着金色十字架,烫得笔挺的牛仔裤前面裤脚上有皱痕。 卡琳就像克里斯一样,充满活力,自信心强,积极进取,擅于表达自己的意见。她也像克里斯一样,少女时期常和父母激烈冲突,但这对兄妹之间的差异远比相同点来得大。 卡琳在克里斯消失后不久,就和父母言和,如今二十二岁的她认为她和父母的关系非常好。她比克里斯合群,从未想过单独走入旷野或任何地方。虽然她和克里斯一样对种族间的不平等义愤填膺,但她却毫不反对财富不论在道德上或其他方面都如此。她最近才买了一间昂贵的新房子,每天经常花十四小时待和丈夫柯利斯.费许(Chris Fish)所创办的CAR汽车修理服务公司,希望能趁着年轻就赚进第一个一百万。

我以前总是责怪父母,因为他们总是不停地工作,从不休息。卡琳自我解嘲地笑着说:但现在看看我,也没什么两样。她承认,克里斯以前常称她是约克女公爵、伊凡娜.川普.麦克肯多斯,或是李奥娜.汉姆斯李(Leon aHelmsley)的后起之秀,嘲笑她对资本主义过于热中。不过他对妹妹的批评却从不过分,顶多只是无伤大雅的取笑,他们俩感情非常好。有一次克里斯写信给她,陈述他和父母亲之间的争吵:不论如何,我愿意和妳谈论这些,因为妳是世界上唯一能够了解我想法的人。 在克里斯死后十个月,卡琳依然深深哀悼哥哥:我几乎没有一天不哭,她露出迷惘的神情说:不知为什么,最糟的时候是我独自在车里的时候,在由家中开车到店里的二十分钟之间,我从来没有一次不想到克里斯,也没有办法不崩溃。尽管我总算恢复了,但当时却非常痛苦。

【惊闻噩耗】 一九九二年九月十七日晚间,卡琳在屋外替她的罗威拿犬洗澡,柯利斯把车驶进车道,她很惊讶他竟这么早回家;通常柯利斯都会在店里待到很晚。卡琳回忆道:他的举止奇怪,脸上有可怕的表情,他走进屋内,又走出来,然后帮我为马克斯洗澡。我知道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因为他从来不帮狗洗澡的。 柯利斯说:我得和妳谈谈。卡琳跟着他走进屋里,在厨房的水槽冲洗马克斯的颈圈,接着走进客厅。柯利斯坐在暗处的长沙发上,头垂得低低的,看起来非常伤心。我想要让他心情好一点,便问他说:你怎么啦?我想一定是他的伙伴们工作时嘲弄了他,也许告诉他说看到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之类的事。我笑着问说:那些家伙让你难堪了吗?但他并没有反应,当他抬头看着我,我看到他双眼通红。

柯利斯说:是妳哥哥,他们找到他了,他死了。华特的大儿子山姆打给正在工作的柯利斯,告诉他这个消息。 卡琳眼泪夺眶而出,眼前一片模糊。她不由自主地拼命摇头:不,她纠正他:克里斯没死。接着她歇斯底里地尖叫,大声恸哭不止,柯利斯不由得担心邻居会以为他正在虐待她而报警。 卡琳像胎儿般蜷曲在沙发上,不停地哭号。柯利斯想要安慰她,但她把他推开,尖声叫他不要管她。接下来的五个小时,她一直都处于歇斯底里的状态;到了十一点,她冷静下来,收拾几件衣服,和柯利斯一起上车,由他向北开了四小时,送她回到奇沙比克湾的娘家。 他们驶离维吉尼亚海滩时,卡琳要柯利斯停在教堂前。卡琳回忆道:我走进教堂,独自在祭坛前静坐了一小时左右,我希望神给我一些答案,但却没有任结果。

那天晚上,山姆已经证实由阿拉斯加传真过来的无名尸体照片,的确就是克里斯,不过费尔班克斯的验尸官要求比对克里斯的牙齿纪录,以做最后的认定。比较X光纪录的过程花了一整天,比莉一直不肯看传真来的照片,最后牙齿纪录的核完成,确定饿死在苏夏纳河边巴士内的男孩正是她儿子。 第二天,卡琳和山姆搭机前往费尔班克斯,把克里斯的遗体领回。在验尸官的办公室,他们领回了和遗体一起发现的遗物:克里斯的来福枪、望远镜、隆纳德给他的钓杆、珍送他的瑞士刀、上面写有日志的植物书、美乐达相机和五卷底片,此外便没有其他东西了。验尸官把文件递给他们,山姆签署后,再交回去。 卡琳和山姆抵达费尔班克斯后不到二十四小时,又转往安克拉治,克里斯的遗体在科学犯罪侦查实验室解剖后已经就地焚化,停尸间把装有克里斯骨灰的塑胶盒送到他们所住的旅馆。卡琳说:我很惊讶盒子竟然这么大。他的名字印错了,标签上写着克里斯多福. R .麦克肯多斯,其实他中间的名字缩写应该是J 。我很生气他们弄错了他的名字,简直气疯了。但后来我想:克里斯不会在意的,觉得有趣。

第二天一早,卡琳把她哥哥的骨灰装在背包里,他们搭机回马里兰。 回家的路上,卡琳把空服员送来的食物吃得精光。她说:虽然飞机上提供的餐点难吃无比,但我不能忍受把食物倒掉不吃的念头,因为克里斯是饿死的。然而,接下来几周,她却一点食欲也没有,瘦了十磅,朋友都担心她得了厌食症。 而在奇沙比克湾,比莉也不想吃东西。四十八岁的她,身材还像少女一样,整整瘦了八磅,食欲才恢复。华特的情况却正好相反,他不能克制地吃,重了八磅。 一个月之后,比莉坐在餐桌前,检视着克里斯生前最后的相片。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检视这些模糊的相片。每当她看着这些相片,总会不由自主地崩溃,就像任何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般地哭泣,她流露出的失落感如此强烈和难以弥补,旁人难以理解其悲伤的程度。而我亲眼目睹这样的椎心之痛,即使想对克里斯的冒险作任何的辩解,似乎都毫无意义。

比莉以她的眼泪向命运抗议:我真的不懂为什么他一定要冒这种险,我真的一点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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