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小说园地 阿拉斯加之死

第6章 第四章解放与冒险

阿拉斯加之死 強.克拉庫爾 8748 2023-02-05
沙漠是一个充满启示的环境, 就起源和生理而言,是具有异国情调的; 就知觉而言,是简朴的; 就美学而言,是抽象的; 就历史而言,是不友善的。 其外型轮廓清晰且引人联想; 其内涵充满光线与空间,充满干燥、高温与风互动的新奇感受。 沙漠的穹苍无所不包,神奇而可怕。 在其他地方,地平线上的天空边缘断断续续而朦胧; 而在这里,天地相连,无限辽阔,远胜于绵延的乡野和森林 在一望无际的天空中,云朵有时看起来更为壮观, 壮丽地反映出地球凹面内侧部分的曲线。 沙漠地形的棱角给与云朵及大地不朽的结构 向沙漠而行的有先知和隐士; 穿过沙漠而来的则是朝圣者和流亡者。 在这里,伟大宗教的领袖寻得隐居所具有的疗伤止痛和心灵上的益处;

他们不是要逃离,而是要寻觅现实。 薛帕德,《山水中的人物:大自然美学的历史观》 Paul Shepard,《Manin the Lands cape:A Historic Viewof the Esthetics of Nature》 □□□ 熊掌罂粟(bearpaw poppy),学名Arcotomecon california,是在人迹罕至的木哈未沙漠一隅所生的野花,世上没有其他地方能找到它的踪影。晚春时分,它短暂地绽放出金黄色的花朵,但其时间则丛生于枯焦的大地上,朴实无华、乏人问津。熊掌罂粟非常罕见,因此被归为濒临绝种的植物。一九九〇年十月,克里斯离开亚特兰大三个多月后,一名名叫鲍德.威尔许(Bud Walsh)的国家公园巡逻员,奉派到密得湖国家游乐区人烟稀少处记录熊掌罂粟的数量,以便联邦政府能了解这种植物究竟多么罕见。

熊掌罂粟只生长在富含硫酸钙的土壤中,这种成分在密得湖南岸含量丰富,因此这里也是威尔许带队进行植物调查的地方。他们在坦波巴路转弯,在没有路的地面上再开了两哩后,到达戴崔特河床,把车子停在湖岸边,然后开始攀上干河床东岸,一块充满白色易碎硫酸钙土的斜坡。几分钟之后,他们接近河岸顶端时,一名巡逻队员往河床看,正想喘口气时,他叫了起来:喂!看那下面!那是什么鬼东西? 在干河床边,一丛离他们停车不太远的滨藜(saltbush)里,有个庞然大物藏在黄褐色的防水布下。队员们揭开雨布,发现一辆没有牌照的黄色达斯顿旧车,挡风玻璃上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辆烂车已遭遗弃,谁能把它弄出来,就能够拥有它。 车门没有上锁,车底满是泥泞,显然是突发的暴风雨造成的。威尔许朝里头看去,发现一把吉亚尼尼(Gianini)吉他、一个装有四点九十三美元零角子的锅子、足球、装满旧衣服的垃圾袋、钓具、新的电胡刀、口琴、一套充电电线、二十五磅白米,而在前面杂物箱内,则可以见到汽车引擎的钥匙。

据威尔许说,巡逻队员搜索了四面环境,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事物,然后才离开。五天之后,另一名巡逻队员回到废弃车辆那里,结果不费吹灰之力就发动了车子,把它开到坦波巴国家公园服务处维修厂。威尔许回忆道:他以六十哩的时速把车开回来,说这车跑得像冠军车一样。巡逻队员们想要知道车主是谁,用电报发了通告给相关的执法部门,并且详细搜寻美国西南部的电脑记录,以查核这辆车有没有任何犯罪记录,却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后来,巡逻队员依车子的序号找到原车主赫兹公司(Hertz Corporation)。赫兹公司说,这辆车原作于租车之用,多年前就以二手车出售,该公司无意领回此车。威尔许记得他那时想道,哇!太棒了!这真是天赐的礼物用这样的车子搜查禁药是很好的掩护。的确如此,接下来三年,公园管理处用这辆车子作掩护,佯装购买禁药,在这犯罪猖獗的国家游乐区内破获了无数贩毒案件,包括逮到在牛头市外拖车公园作业的脱氧麻黄碱(methamphetamine,禁药,安非他命衍生物)大盘经纪商。

直到现在,这辆老车还是很能跑,威尔许在找到这辆车两年后,依然很骄傲地说:只要加点油,它就可以跑一整天,非常可靠,我真怀疑为什么没有人来领回这部车。 【孑然一身】 没错,这辆车正属于克里斯。他把它驶出亚特兰大之后,轻率地以一股爱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美国思想家、作家,强调人的价值,提倡自由与改革)式的高昂兴致,在七月六日抵达密得湖国家游乐区。克里斯不顾路上严禁驶离路面的警告,驾着达斯顿离开公路,越过宽阔多砂的干河床。他在河床上驶了两哩,来到湖的南岸。当时温度高达华氏一百二十度(约摄氏四十八、九度)。空旷的沙漠向远处延伸,在热气中微微发光。克里斯在赤杨的小树荫下搭起帐篷,尽情地享受他新找到的自由。四周是仙人掌、鼠尾草和疾走时滑稽可笑的环颈蜥蜴。

戴崔特河床由密得湖向南延伸约五十哩,到今曼北边的山区,干涸成大片的旷野地。一年到头,河床总是如白垩一样干涸,到了夏日,如同沸腾的茶壶中的泡泡一样,过热的空气由枯焦的地面上升,以强对的对流气流冲向天空。上升气流经常产生非常活跃、成砧状的积雨云团,上升至木哈未沙漠上方三万呎以上。克里斯在密得湖畔扎营两天后,午后的天空出现了罕见的厚重积云层,随后开始下雨,雨势凶猛地落在戴崔特河流域。 克里斯在比主河道高几呎的河床边扎营,当汹涌的褐色泥水由高地冲下来时,他及时地收起营帐和所有的家当,以免它们被水冲走。不过,他却没办法移车,因为唯一的出路现在已成了满溢河水、冒着泡沫的水道。急遽冲下的洪水虽没有足够的力量冲走车子,也没有造成什么太大损失,但它却弄湿了引擎,使克里斯随后试着发动引擎时,无法成功,于是他不耐地为电池排水。

电池没了电,无法发动车子。如果克里斯想把车子移回道路上,势必得步行到有关单位,并说明他目前的处境。不过如果他去找公园管理员,他们一定会提出一些令人厌烦的问题:首先,为什么他不顾路上的警告标志,擅闯河床?他知不知道车子的牌照两年前就已经到期,还没有更新?他知不知道自己的驾照也已经逾期,而且车子也没有保险? 如果老实回答这些问题,恐怕管理员不会满意。克里斯也许可以试图以更有技巧些,以更高层次来回答这些问题,诸如他最近成为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的忠实信徒,视梭罗的散文<论非暴力反抗之义务>(On the Duty of Civil Disobedience)为圣经,因此以藐视州法为己任。然而,联邦政府代表恐怕不会认同他的观点。他得应付许多官样文章,支付许多罚款,当然也会通知他的父母亲。有个办法可以避免这些恼人的事:他可以抛弃车子,徒步继续流浪;他正打算这么做。

克里斯非但没有因这番波折而沮丧,反而感到愉快:他认为这场大水正好让他抛弃不必要的行李。他把车尽量以褐色的防水布遮盖好,扯下维吉尼亚州的车牌藏起来;又把猎鹿来福枪和其他未来可能还用得着的物品埋起来。然后,他又做出可能让梭罗和托尔斯泰都感到欣慰的事:把所有纸钞都在沙地上排成一堆可怜只有一美元、五美元和二十美元的一小堆,然后擦了一根火柴,一百二十三美元的法定货币立刻化为灰烬。 我们能知道这一切,是因为克里斯把焚毁纸币及后来发生的大部分事件,都记录在一本快照记事相薄里;他在前往阿拉斯加之前,把这本相薄交给韦恩保管。虽然这本日记以夸张、自觉的第三人称写作,充满通俗剧的味道,但就现有的证据来看,克里斯并未捏造事实。说实话是他坚守的信条。

克里斯把剩下的少数家当收进背包,于七月十日出发,徒步到密得湖附近旅行。他在日记中承认,这是个大错误七月中,气温简直教人发疯。他中暑了,好不容易拦下过往的船只,顺路载他到湖西岸的码头卡尔维尔湾,然后在那里伸出拇指,搭上便车。 接下来的两个月,克里斯在美西流浪,为大地的广袤和力量深深迷惑,为依大自然法则而生长的低矮树丛震慑,享受与其他漂泊者萍水相逢的濡沫之情。他任自己的生活由机会所主导,搭便车前往泰浩湖,徒步到内华达山,花了几周时间向北走到太平洋顶峰公路,最后才离开山区,回到公路上。 七月底,他搭上一个自称为疯狂阿尼的人的便车,阿尼雇他到北加州的一个农场工作。从照片上看,那是间没上油漆、摇摇欲坠的房屋,四周是山羊、鸡、弹簧床垫、破电视机、购物推车、老旧家电和成堆的垃圾。克里斯和其他六名漂泊者在那里工作了十一天后,发现阿尼根本不打算给他薪水,所以他从凌乱的院子里偷了一辆十段变速的红色脚踏车,骑到契可镇,把脚踏车藏到购物中心的停车场,继续飘荡的生活,搭便车向北和西行,穿过红崖城、威菲维尔和杨柳溪。

在加州阿卡塔太平洋岸一望无际的红木森林,克里斯由一〇一号公路上右转,朝海岸而行。位于奥勒冈州南方六十哩处,靠近奥瑞克市的地方,一对驾着老旧休旅车的流浪男女在路旁停车查阅地图时,看到一名男孩蹲在路旁林间。 他穿着长运动裤,带着一顶挺蠢的帽子,珍.布瑞丝(Jan Burres)说。她是一位四十一岁的有车游民,和男友鲍勃在美西四处漂泊,以到跳蚤市场贩卖小东西维生。他带着一本谈植物的书,正根据书中所载采集野果,然后装在切掉顶端的一加仑量牛奶罐里。他看起来很可怜,因此我喊道:喂,你要搭便车吗?我想也许我们可以给他一顿吃的。 我们谈了一下,他是个好孩子,自称名叫亚历克斯。他经常挨饿,很饿、很饿,但很满足。他说自己靠著书中所载的可食用植物生存,听起来非常自豪;还说他四处漂泊,到处探险;他告诉我们他怎么弃车,怎样焚烧纸钞。我说:你为什么这么做?他宣称自己不需要钱。我也有个儿子,与亚历克斯年纪差不多,因此我对鲍勃说:老伴,我们一定要让这孩子跟着我们,你得教他一些东西。亚历克斯跟着我们到奥瑞克滩,和我们一起扎营,停留了一周。他真是个好孩子,我们对他印象很好。他离开时,我们本来也不指望会再听到他的消息,但他却和我们保持联系。他离开后的那两年,亚历克斯每隔一、两个月就寄一张明信片给我们。

克里斯由奥瑞克滩继续沿太平洋岸北上,经过皮斯妥河、库斯湾、海豹石、曼桑尼塔、艾斯托利亚、贺奎姆、亨普托利普斯、奎兹、福克斯、安吉利斯港、汤森港、西雅图。他孑然一身,一如乔哀斯(James Joyce)所写的年轻艺术家史蒂文.戴达乐(Stephen Dedalus)一样:没有人注意他,但他快乐而内心狂野。他孤单、年轻、任性而又狂放,独自置身荒原,周遭是暴风雨的天空、含有盐分的水域、丰富的贝壳和海藻,以及朦胧灰暗的阳光。 八月十日,就在遇见珍和鲍勃之前不久,克里斯因为在尤里卡东部淘金之乡杨柳溪搭便车,被罚了一张单子。当警察问他的永久住址时,克里斯一时疏忽,把父母在安纳岱尔的地址告诉了他。这张未付款的罚单八月底出现在华特和比莉的信箱里。 华特和比莉非常担心克里斯的失踪,之前他们已经告知安纳岱尔警方,但警方也帮不上忙。罚单由加州寄来时,令他们惊慌失措;他们有一位邻居是美国国防情报局的主管,于是华特向这位陆军上将求助。上将让他和一个名叫彼得.卡利特卡(Peter Kalitka)的私家侦探接触,卡利特卡曾和国防情报局和中央情报局合作过。上将告诉华特,他是最优秀的人选:如果克里斯在那里,卡利特卡必会找到他。 卡利特卡以威洛河的罚单为起点,开始非常彻底的搜寻,追踪线索远及欧洲和南非。然而他的努力却毫无效果一直到十二月,他才由税务记录得知,克里斯把自己的大学基金捐给了慈善机构OXFAM。 这真吓坏了我们,华特说:在这之前我们对克里斯究竟做了什么,一点头绪也没有。搭便车的罚单令人不解;他这么爱那辆车,竟然会抛弃它徒步旅行,真教我想不通。后来回想起来,我实在不该惊讶,克里斯就是那种人,认为除了逃命时该背在身上的东西之外,什么都不该拥有。 卡利特卡正努力在加州寻找克里斯的踪迹时,克里斯早已离去,搭便车朝东越过喀斯开山,越过长满山艾树的高地和哥伦比亚河盆地的熔岩河床,越过爱达荷州,进入蒙大拿州。就在那里,在切岸外,他邂逅了韦恩,在迦太基为他工作到九月底。当韦恩入狱服刑工作终止时,冬日也快要来临,克里斯朝暖和的地方前进。 【独木舟历险】 十月二十八日,他搭上长途卡车的便车,抵达加州尼德斯。克里斯在日记中写道:我太高兴到达科罗拉多河了。于是他离开公路,沿着河岸穿过沙漠向南走。走了十二哩之后,他到达亚利桑纳州托波克,这是四十号州际公路旁灰尘遍布的小站,公路在此与加州边界交界。进城后,他注意到有二手的铝制独木舟待售,一时冲动决定买下,然后顺科罗拉多河而下,向南航行近四百哩,越过墨西哥边界,到加利福尼亚湾。 由胡佛水坝到加利福尼亚湾的科罗拉多河下游,和在托波克上游二百五十哩处,大峡谷附近爆发的激流完全不同。科罗拉多河下游因为水坝和分岔的运河而水势骤减,懒洋洋地由一个水库潺潺流向另一个水库,穿过北美大陆最炎热、最坚硬的地域。克里斯深深为这块土地的朴实和河水之美所感动。沙漠枯干的地质和清澄的光线,使得他甜美的渴望益形强烈。 克里斯由托波克向南划到哈瓦苏湖,头上是白茫茫的穹苍,巨大而空虚。他暂时弯到科罗拉多河的支流比尔威廉斯河,然后下行穿过科罗拉多河印第安保留区、西波拉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皇帝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他经过仙人掌和土壤含碱之地,在光秃秃的前寒武纪石壁下露营。远方尖而高的巧克力色山脉,在阴森的海市蜃楼中飘浮着。他在陆上停留一天,追寻野马的踪迹,却看到一块警告牌,上面写着他已侵入陆军严令禁入的约马实验场,不过克里斯根本不为所动。 十一月底,他划船经过约马,在那里暂停一段时间补给,并寄明信片给在苏瀑市服刑的韦恩,卡片写着: □□□ 嗨,韦恩!近况如何?希望自上次谈话后,你的情况已有改善。我已经在亚历桑纳附近游荡近一个月了,这真是个很美的州,有各种各样的美景,气候棒极了!但我写明信片给你,除了问候之外,主要是要再次谢谢你的款待。很难找到像你这样既慷慨又好心肠的人。有时候我却希望自己没有遇见你,有了这些钱,流浪太容易了。在我身无分文,得为下一顿觅食的时候,日子比较刺激。不过现在我如果没有钱也很难度日,因为这个时候在这里很少有会结果子的作物。 请谢谢凯文送我衣服,否则我一定会冻死。我希望他已经把书拿给你。韦恩,你真该读读《战争与和平》,当我说在我所认识的人之中,你拥有最高尚的品格时,我是当真的。那本书很有力量,也很具象征意味。其中有些事,是大多数人不会注意到的,但我想你会了解。至于我自己,我想继续过一阵子这样的生活,这种自由和纯朴的美实在教人无法舍弃。韦恩,总有一天,我要回到你身边。回报你的仁慈亲切。你永远是我的朋友。上帝祝福你。亚历山大。 十二月二日,他抵达莫洛斯水坝和墨西哥边境。担心自己没有任何身分证明,可能会被拒绝入境,因此他划过水坝的闸门,顺溢洪道而下,偷偷进入墨西哥。亚历克斯迅速地张望有没有碰到麻烦的迹象,但他进入墨西哥要不是没人注意,要不就是被人忽略。亚历山大快活无比!他的日记这么记载。 然而他快活的时间却不长。在莫洛斯水坝下,河水变成错综复杂的灌溉运河、沼泽、没有出路的水道,克里斯在其中一再地迷路。 □□□ 运河突然分成了许多方向,亚历克斯吓呆了。他碰到几位会说一点英文的运河官员。他们告诉他,他并非朝南,而是朝西走,正朝向巴雅半岛而去。亚历克斯愣住了,他提出反驳,坚持必定有水道可通往加利福尼亚湾。他们瞪着亚历克斯,认为他疯了。不过,接着他们之间开始一阵热烈的对话,配合着地图和铅笔挥舞。十分钟之后,他们拿了路线图给亚历山大,显然这条路线可以带领他往海洋去。他大喜过望,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跟着地图退回运河上,直到碰到独立运河,然后朝东走。根据地图,这条运河应该将华勒泰可运河一分为二,而华勒泰可运河向南一路流向大海。但他的希望不久就破灭了,因为运河在沙漠中央走到尽头。后来的勘察发现,亚历克斯只是回到目前已经干枯不通的科罗拉多河床。他在河床的另一端约半哩处,发现另一条运河,决定往这条运河去。 克里斯花了约三天的时间,才把独木舟和他的家当搬到新的运河。十二月五日的日记这么记载: □□□ 终于,亚历克斯找到了应该是华勒泰可运河的水道,朝南而去。但是运河愈来愈小,令他担忧害怕当地居民协助他将独木舟及财物搬过一道障碍亚历克斯发现墨西哥人热情、友善,远比美国人殷勤 十二月六日运河四处都是小而危险的瀑布。 十二月九日所有希望都破灭了!运河并没有通往海洋,只是渐渐消失在巨大的沼泽里。亚历克斯非常迷惑,他认为他一定离海很近了,决定再试试看,设法由沼泽入海。亚历克斯觉得愈来愈困惑,不知道自己该在什么地方把独木舟推过芦苇,在什么地方把它拖过泥地?一切都绝望了。日落时他在沼泽里找到一块干地扎营,第二天,十二月十日,亚历克斯继续追寻通往大海的出口,但却更困惑,不停地打转。他意气消沉、沮丧不已,夜幕降临时倒在独木舟上哭泣。然而,意外的机会却由天而降,他遇到了墨西哥猎鸭人的响导,他们正好会说英语。他把自己的经历和寻找海洋的经过告诉他们,他们说,没有办法通到海洋,但其中一人愿意把亚历克斯拖回露营营地,以小小的马达小艇把他和独木舟(架在卡车上)送到海上。这真是奇迹。 猎鸭人把他放在加利福尼亚湾的渔村圣塔克拉拉,克里斯由那里向南沿着湾区东缘前往海洋。到达目的地后,克里斯放慢了脚步,情绪变得更严肃沉稳。他拍了许多照片:大毒蜘蛛、哀伤的日落、满布风痕的沙丘、空无一物的海岸长曲线。他的日记变得简短草率,接下来那个月,他写不到一百字。 【活着真好】 十二月十四日,他厌倦划桨生涯,把独木舟远远地拖到海滩上,爬上砂石峭壁,在荒无人烟的高地上扎营。他在那里待了十天,直到强风迫使他在陡峭壁面的洞穴中暂避。他在洞里又待了十天,见到满月升上大沙漠一千七百平方哩的流沙,北美最大范围的纯沙沙漠,就这么度过了新年。翌日,他重新划桨,顺着光秃的海岸而下。 他一九九一年一月十一日的日记是这么开始的:不幸的一天。在朝南划了一段距离之后,把船靠到离海岸很远的沙洲上,观赏澎湃的潮汐。一个小时后,强风开始由沙漠向下吹,风和潮水造成的激流将他推落海中。此时,海水已成为一团混沌的白浪花,即将打翻他的小舟。风力增强到狂风,浪花变成高大破碎的浪头。日记写道: □□□ 由于极感挫折,他大声叫喊,用桨敲打独木舟,桨断了。亚历克斯还有一支备用桨,他让自己镇定下来,如果第二支桨也坏了,就没救了。他一面拼命努力,一面不停诅咒,终于设法把独木舟靠上防波提,在日落时筋疲力竭地倒在沙滩上。这件意外使亚历山大决定放弃独木舟,回到北方。 一月十六日,克里斯把粗短的金属舟留在圣塔克拉拉东南的草丘上,开始沿着荒凉的海滩向北走。他整整三十六天没有碰到任何人,这期间他赖以维生的仅有五磅米和由海中捞到的生物,由于这个经验,他相信自己在食物一样匮乏的阿拉斯加灌木林间,依然能够生存。 一月十八日,他回到美国边界,想偷进边界时,却因没有身分证明而遭到移民官员逮捕,被扣留了一晚。后来他编了个故事,移民官扣留了他的点三八口径手枪之后,释放了他:那是支美丽的科尔特牌手枪(Colt Python),他依依不舍。 接下来的六周,克里斯都在西南地区活动,东至休士顿,西到太平洋岸。他露宿街头和和高速公路的天桥,为了避免被恶名昭彰的歹徒洗劫,他学会了在入城前先把所有的钱埋在某处,出城时再把它挖出来。据日记记载,克里斯二月三日前往洛杉矶,以取得身分证明,并且找个工作,但现在,他在社会中觉得很不自在,必须再去漂泊。 六天后,他在大峡谷底和一对载他一程的德国夫妇汤玛斯和凯琳一起扎营。他在日记中写下:这和一九九〇年出发的亚历克斯是同一个人吗?营养不良和漂泊流浪已经让他的身体付出代价;他瘦了二十五磅,但他的精神却翱翔天际。 二月二十四日,在弃车七个半月之后,他回到了戴崔特河床。公园处早已没收他的车,但他还是把旧的维吉尼亚牌照SJF︱421,以及埋在那里的一些私人物件挖掘出来。接着他又搭便车到拉斯维加斯,在一家义大利餐厅里找到工作。亚历山大二月二十七日把背包埋入沙漠,身无分文、亦无证件地进入拉斯维加斯。日记上这么告诉我们: □□□ 他和游民、流浪汉、酒鬼一起在街上住了数周,然而拉斯维加斯并非漂泊的终点。五月十日,他又脚痒起来,离开了拉斯维加斯的工作,重新取回他的背包,再度上路。不过他发现,如果你笨得把照相机埋在地下,就不可能再用它拍照。因此,这个故事在一九九一年五月十日至一九九二年一月七日之间,没有照片记录。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经历、回忆以及活着的极度欢欣喜悦,才有真正的意义。上帝,活着真是美好!感谢祢,感谢祢。
按 “键盘左键←” 返回上一章  按 “键盘右键→” 进入下一章  按 “空格键” 向下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