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三猫

女神或恶魔？ ★形象 家猫给人的感觉，不外是享乐的物质主义者、感觉主义者、耽溺于逸乐者、残酷的猎人，以及目光无情的谋杀者。这些全都是人类对猫的描述。前面三个词彼此的定义是否相近或是同义，其实无关紧要，因为这些形容词用在猫身上时，都有了新的词意，即使表面上看起来以乎是重复的，但其中仍有些微差异。 在埃及，猫进入家畜王国之后不久，人类就将它视为一种神圣的动物。猫被赋与神秘的特质，正是这些特质塑造了我们以为猫完全奉行的生活方式。令人怀疑的是，今日的家猫是否还保留着那些往日情怀式的部族记忆，秉持着猫特有的耐心，等待着再度被神化的日子。 埃及女神巴斯特（Ｂａｓｔ，【注】）本身就是猫。当提到猫时，以她来指称猫的习惯，在许多文化中至今仍是固定的用法。有趣的是，贬损女性时，一般人多使用母狗这个字眼，而不是用母猫。

【注一】古埃及重要神祇之一，原为天空之神，被画成一只魔或一个魔头人身的模样，是全埃及都崇拜的神。 巴斯特驾驭的战车也是由猫所拖曳的。猫就像是穿梭于埃及神话和宗教中的金线，它与太阳、月亮，以及赫洛斯（Ｈｏｒｕｓ，【注一】）、瑞（Ｒａ，【注二】）和欧西里斯（Ｏｓｉｒｉｓ，【注三】）这三个重要的宗教人物都有关系。有一座城市以巴斯特命名【巴斯特有时又被称为巴斯提特（Ｂａｓｔｅｔ）、巴诗特（Ｂａｓｈｔ）、帕诗特（Ｐａｓｈｔ）或布巴斯提斯（Ｂｕｂａｓｔｉｓ）】，在那里，猫不但受到保护，而且死后人们还会在它的尸体上涂抹香料，以便防腐保存；杀害猫则是死罪。曾经有一位来到埃及的外地商人，因为造成一只猫的死亡而遭众人丢掷石头致死。为若奉巴斯特所举行的典礼，经常是一连串的狂欢活动，可以想见，这些典礼一定脱离不了吵闹的活动；人们为了求取巴斯特女神的恩泽，想必会奉献出最真的自我。

【注一】埃及神话中掌管生命及丰收的女神，古时，每年有近百万埃及人前往其神殿膜拜。其貌通常是一只手拿着叉铃，另一只手持护盾，手臂上挽着一只篮子，当以猫头的形象出现时，常被称为帕诗特（Ｐａｓｈｔ）。 【注二】古埃及的太阳神，通常以太阳光轮为代表。祂虽然是埃及最古老的神祇之一，但其传遍全国的过程却十分缓慢。由于全国崇拜太阳，许多地方神明都与瑞扯上关系。 【注三】古埃及主死者之神，其主要的崇拜中心为上（南部）埃及的阿比多斯（Ａｂｙｄｏｓ），而在下埃及的赫利奥波利斯（Ｈｅｌｉｏｐｏｌｉｓ）神学中，祂是大地之神之子，和既是妹妹、也是太太的爱西丝一起统治天下，但惨遭觊觎其王位的弟弟赛特（Ｓｅｔｈ）杀害。

不过，猫在欧洲可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人们常将恶魔描绘成猫，另外，猫也被认为是专为巫婆服务的精灵。除了黑猫代表厄运之外，异端邪说、妖术、异性之间或同性之间的性放纵、巫术等等，种种邪恶的行为都被加诸在猫的头上。猫原来具有的神性，如今却被完全相反的魔性所取代了。据说，那些参与性放纵的人们，在加入团体堕落和淫乱之前，必须先亲吻猫的臀部。由于某些因素，猫成为天堂的杂碎，至今它仍挣扎着，试图突破这种形象大跌的角色。或许它永远无法再度回复女神的角色，但身为一种同伴动物，它仍受到成千上万人的喜爱。不过，我们还是发现了一些显然是无可避免的事。一旦养驯了动物，并将它们融入自己的文化后，人类对这个动物所应扮演的角色，就会产生非常矛盾的情结。或许产生这种反应的普遍理由，是因为人类对自己的本性和所应该扮演的角色之间，存在着某种矛盾情结。

★猫的起源 野猫的分类可说是处于一片混乱的状态，不过，我们所需考虑的那一种，经常是野化的猫，很可惜，它不再是野生的猫了。目前有一种属于猫属（Ｆｅｌｉｓ）的野猫，它们的体型很小，大约五至十磅（约二至四．五公斤），遍布于欧洲、非洲和亚洲。它们有许多不同的俗名和学名。理论上，我们的家猫可能就是从它们之中演化而来的；我们相信，家猫可以和所有的这些野猫育种。家猫在行为上与野猫几乎完全相同，而且目前我们的家猫中有极高的比例是虎斑猫，它们看起来与野猫更是异常相像。 这些欧、非、亚洲的野猫通常都是技巧纯熟的独行狩猎者，有时也以腐肉为食。它们顽强、固执，而且相当大胆。我曾看过一头非洲野猫冲进一群在河岸以腐肉为食的鳄鱼群中，活生生地就从十二呎长以上的鳄鱼口中夺走肉片，然后跑进灌木丛中享受它的战利品，吃完之后再度跑回去和鳄鱼抢食物。这真是令人生畏、艺高胆大的表现。

★开始 传统上认为非洲野猫（Ｆｅｌｉｓ ｓｉｌｖｅｓｔｒｉｓ，但有时也被归类为Ｆｅｌｉｓ ｌｉｂｙｃａ）是家猫的主要始祖。不论我们究竟应如何称呼它，这种学说大致上是正确的，至少就猫的起源这部分而言是正确的。 人类畜养猫最可能的地点，应是在西元前一千年至四千二百年左右的埃及，这可说是相当近代的一件事。大约在同一时期，埃及人发明了长期、大量储存谷物的方式，也就是贮藏室地窖。对当时尼罗河河谷的老鼠而言，这种贮存方式实在是个好主意，它们想必大举侵袭了人类的住处。非洲野猫、有锯齿状鳞片的蝮蛇以及眼镜蛇，也尾随它们喜爱的猎物而来。此外，当时獴应该已被许多人当成宠物饲养着，作为它的主食的蝮蛇和眼镜蛇可能因而死伤惨重。尽管有些民族崇拜蛇类，但他们并不希望和自己崇拜的对象同住；当地人们并不喜欢那些住在附近的野生动物。好几次，我看到人们一边尖叫一边四散逃逸，不久又回过头来，朝着一条掉落在他们之间的眼镜蛇投掷石头。猫除了喜食老鼠这项优点之外，比起眼镜蛇，它还多了可被人拥抱与陪伴人的功用；因此，它当然是比那敏感又危险的锯齿鳞片蝮蛇可爱多了。

无疑地，人类将小猫从巢穴中带回来，让它们适应人类社会，成为人类的玩具。某些成长后变得凶猛的猫，会被释放或处理掉，性情和举止较温和的，则被保留下来并加以育种。人类从这些小猫身上，找出并保留令人喜爱的性状及基因选取的原种，家猫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培育的。 数个世纪以来，人类一直将猫当成同伴动物和捕鼠的动物，而在不同的时代中，因为猫拥有华丽迷人的皮毛和外表，因此也被当成一种贸易商品。猫向来容易走失、野化，并能在野生状态下成功地繁殖后代。我们几乎可以肯定地说，其他猫属动物可能曾与家猫杂交，并产生新的品种。想分辨真正的野生型究竟为家猫带来了哪些新的或不同的基因，并不容易；不过，由于家猫来回于畜养和野化状态之间，因此可能也陆陆续卖地将其他品种之基因带进家猫血统中。但无论如何，这并不会改变非洲野猫是今日我们猫同伴最可能的主要始祖的事实。

★猫的价值 比较次要的哺乳类家畜除了供人贩售之外，其实并没有真正的经济价值。乏人问津的宠物如仓鼠、沙鼠和其他小型的啮齿类等，都是明显的例子；不过在所有的哺乳类家畜中，猫是最没有经济价值的。 的确，猫是既努力又尽职的捕鼠动物。虽然它们比不上獴或什至比不上杰克鲁梭㹴等狗类，不过就控制害兽方面而言，它们也算是相当优秀了。然而，不论它们的表现有多好，一旦与山羊、绵羊、猪、牛、水牛或马相比，猫就显得非常没有价值；即使是狗也胜过它们，因为狗能放牧及驱赶畜群以协助主要的经济产业。那么，为什么猫仍受到那么多人的喜爱呢？光是在美国，目前大约就有五千五百万至六千万左右的猫，成为家庭的宠物。一言以蔽之，猫真正的价值就是：伴侣。猫是非常能够舒缓压力的同伴动物。如果撇开贩卖小猫、宠物食物、玩具和猫窝（美国每年的营业额约为数亿美元）等用途，猫其实还具有一个很重要的经济功用，虽然无法估算，不过它可能减少了医药和心理治疗的费用，并减少了办公室的时间浪费。家猫提供的医疗效果，是无法用金钱加以衡量的；它的重要性只能仰赖推测及传统的看法来评估，即使无法明确计算，猫的重要性依然是无法忽视的。我自己就养了九只猫，可以亲自证实猫作为同伴动物所具有的价值，而这也正是它们自埃及王朝时代以来，至今完全或部分扮演的角色。

★尊敬猫的婆罗洲 古晋（Ｋｕｃｈｉｎｇ），一个不平凡的现代都市，是马来西亚沙劳越州的州治，位于婆罗洲的西北端。在马来语中，古晋就是猫的意思，而且一般人认为，古晋市即是以家猫来命名的。这个名字可能来自印度语中的Ｃｏｃｈｉｎ，或是越南话中的Ｃｏｃｈｉｎ Ｃｈｉｎａ，经由曾在婆罗洲留下许多痕迹的大英帝国的融合后，为众人所误用的结果。不论如何，以猫为城市名称的假设可能是正确的。 古晋北边有一个位于山丘上俯瞰整个城市、令人惊艳的新市政厅。这座市政厅的外形像神殿，实在非常壮观。市政厅的一楼，绝大部分是古晋猫博物馆，馆中赞颂着猫在世界文化与人类情感上的重要地位。数千个来自各个我们能想到的文化的猫像，以及以水晶、瓷器、骨骼和石头等任何材质做成的猫像，都以最现代化的博物馆科技陈列展示，并以英文及马来文双语精确地书写了图片解说。这真是种最不寻常的致敬方式，且它发生在一个似乎不可能发生的地方。然而，只要再思考一会儿，你就会明白。马来人疼爱他们的猫，所以，为什么在婆罗洲不会有这样一座博物馆呢？还有哪个地方会比这里更合适呢？

★野化的猫 猫传说中的自主性有一个不幸的缺点：它们能在野生状态下生存，纵使生存时间很短。通常，野化的猫寿命都很短。狗、狐狸、猫头鹰、疾病、车辆，以及带着枪和弓的人类，都会猎捕意外遭遇的猫。不过，猫大约在七至八个月大就可以进行交配，所以它们也不需活太长，制造更多不幸者。即使猫的个别寿命只有两年，但一对具有完整生殖能力的猫和它们的后代所拥有的繁殖潜力却非常惊人。在亲代和子代全部存活的情况下（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七年当中出生的小猫数量将可达到十五万只左右。 人类所养驯的每种动物都会产生野化的、部分时间或完全返回野生状态的个体。在很多地方，野化的驴子和马被视为害兽；野化的狗会传播疾病及攻击家畜；野化的骆驼在干旱的地区繁殖，因而会与当地野生动物争食，并对栖息地造成压力；野化的蜜蜂可能会变成具有危险性的杀人蜂；但猫更是拥有高度发展的技能。就像被带到野外释放的獴一样，野化的猫也会猎捕当地的野生动物。因为猫的攀爬技术绝佳，树上的鸟巢不论位置高低，都面临了被猫掠食而绝种的危机。一只野化的猫对爬虫类、小型哺乳动物以及鸟类所造成的整个冲击，虽然难以估算，但绝对是非常可观的。尤其是在野生动物原已处于艰困情况之下时，猫带来的压力，更是令这些动物无法承受。野化的猫虽然和我们在家中所疼爱的家猫同为亲戚，但它们对环境所造成的破坏，却是令人无法原谅的。和其他大多数野化的动物一样，因为我们曾对猫的祖先进行了非自然的育种，它们如今的生存技能已经大不如前，且因而深受其害。

猫的下场既讽刺又悲惨。单单在美国，就有数以百万的猫因为没有安置之处而被集体处死（安乐死通常是表示屠杀的另一种委婉说法，另外还有像使它安眠或使它解脱之类的说法）。人类容许一只处于半野生状态的猫自生自灭，容许它们对野生动物造成冲击，然后又在它正设法求生存时毁灭它，这种残忍的事情，正是我们显露自己特色的一种恐怖方式。动物一旦被养驯了，就成为人类永远的责任，这还包括我们对其繁殖的控制；以猫为例，所谓的负责，就是利用切除卵巢和阉割两种方式来控制繁殖，以及绝不抛弃它们。 猫在人类心目中已占有一席之地，同时也遭遇了既享乐又受苦的两极化命运。无论如何，它都是人类一直最喜爱的，但也是最受人类折磨的家畜。 ★体型 因为猫才被人类养驯不久（狗受人类照顾的时间，至少有猫的三倍以上），所以我们还无法真正掌握它的基因潜力。除了偶尔出现特别肥胖或畸形的种类外，所有的家猫体重大致都相当，其差异大约只有二至三磅（约〇．九至一．三公斤）。然而，即使同为犬科，獒犬品系的狗却比某些小型玩赏犬重达一百倍以上。马科动物中，也有非常小型的迷你马，以及重达一吨左右的巨型拉曳用马。如果这样的变异也出现在家猫身上，我们就必须重新谨慎评估猫在我们生活中扮演的角色。一头体型像豹或美洲豹的超大型虎斑猫，远比花鼠或燕雀更令人伤脑筋；它可能会大大减少它的恐惧感，而动物对人的恐惧感，却是人类能与大型猎食动物共存的唯一原因。除了爱好纯种的人士外，猫在体型上的变异是我们目前尚不需处理的事，但这很可能是我们必须为未来善加考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