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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六牛

完美的和谐 Roger A. Cara 9304 2023-02-05
被征服的凶猛巨兽 ★具象征性的公牛 对牛的崇拜,或者至少是尊敬,自史前时代开始就很普遍。在被人类畜养之前,牛的野生始祖显然是令人敬畏的。人类真正开始喜爱牛,是在开始畜养它们以后才发生的。公牛是一种强而有力、令人崇拜的雄性动物,它的勇敢无畏、斗志旺盛以及惊人的繁殖力受到人们的爱慕与珍视(事实上,目前一头重要的种公牛,每一次射精所释放的精子足以使三百头母牛受精。基于不浪费则不虞匮乏这个由来已久的传统,肉牛和乳牛的经营者把公牛的精液冷冻在液态氮中,以便将来用于人工授精,并藉由这种受精胚胎移植的科学魔术,来加强这巨大的繁殖力)。 现在,某些拉丁国家斗牛场中的奇特节庆气氛,是由一种古老的繁殖仪式延续下来的。这种仪式只能以死亡芭蕾来看待;人牛之间的战斗被视为雄性气概的测试,是延续至今最古老的野蛮仪式之一。当初,这种以体育活动作为幌子的宗教仪式,想必与性狂欢有所关联,或者至少它是伪装为宗教仪式的体育活动。

当然,斗牛活动真正涉及的就是动物的牺牲。虽然偶尔会有身着华服的斗牛士惨死,但最后一定是斗牛遭到屠宰;公牛的角色原来是由山羊、绵羊或身着白衣的处女所扮演的。在这些国家,其余与公牛有关的类似宗教仪式,则放弃了装饰物,公牛纯粹只是被虐待和宰杀的动物。没有其他活动或仪式比拉丁民族与公牛的关系更骇人、更落伍了。看来,斗牛活动为了现代习俗唯一做的让步,就是观众没有全身赤裸地在成堆坐垫上滚来滚去吧。 另一个崇奉公牛的力量和繁殖力的例子,是历史久远的阳具崇拜雕像经常展现比例惊人的阴茎,这些雕像的外表是男人,但阴茎却是公牛的。在巴比伦,许多重要建筑的入口都有公牛或类似公牛的模型护卫着。而在神话和象征中,公牛和国王经常是纠缠错杂在一起的。象征显然一直存在于我们的心灵里。据说,接受精神分析的男病人,在梦中会显露出弑父的欲望,而梦中的父亲是以公牛形象出现的。

在波斯,公牛代表生命力的源头。公牛被奉献给光之神密特拉(Mithra,【注】),密特拉的同伴是一只狗,而狗通常会被拿来与公牛相提并论。在希伯来以及亚述人的传统中,公牛角环抱着太阳的形象代表着力量。 【注】西元前二千年前,当时的波斯祆教尚未兴起,而印度仍处于吠陀时代,密特拉是这些地区的主要神祇,和太阳、国君等相关。密特拉在梵文中作Mitra,在希腊文及拉丁文中作Mithras,其意为至圣的约定。 ★母牛 与公牛完全相反,母牛是爱与生殖力的象征。她是创造的主力、伟大的滋养提供者,自古以来都以一种被极度崇敬、爱慕,甚或被视为神圣的形象出现。她是爱西丝(Isis,【注一】),她是伊俄(Io,【注二】),她是宙斯所爱慕的人,她也是爱神阿芙罗戴特。而在摩西来得及阻止之前,亚伦(Aaron,【注三】)就为以色列人在沙漠中竖立起一座金色小母牛的肖像了。人们对这座肖像的崇拜,几乎可以肯定其中有一部分是性欲的表达,还有象征对于与精神相对的俗世和物质的崇拜。

【注一】爱西丝是古埃及宗教中的女神,是忠实之妻及慈爱之母的原型。 【注二】希腊神话中河神伊纳克斯(Inachus)之女,由于宙斯爱上伊俄被希拉发现,于是希拉将伊俄变成一只美丽的白牝牛,并派百眼巨人看守她。伊俄被救出后,希拉命令一只虻追赶她,迫使她不断地流浪。伊俄被当作月神,而她的流浪则被喻为月亮的圆缺;另外,她也被当作降雨女神。她的故事即狄密特(Demeter)的神话故事,这个传说传至东方后,埃及的爱西丝传说、叙利亚的阿斯塔特(Astarte),以及印度的时母(Kali),都以该故事为主题。 【注三】希伯来历史人物,在埃及时,他是摩西的代言人,曾在法老面前行神迹,并降瘟疫于埃及,使埃及法老释放被奴役的希伯来人。

不论在过去的任何阶段,公牛和母牛都象征着多产、生殖力、力量、权力、热情、爱、性、滋养、乳汁、父母、神圣和人所爱慕的对象、太阳、起源、发源地、春天、赐与者,所有这些具正面意义的象征,至今仍是主要经济的基石。我们与牛之间的关系,对人类而言,是既长远又丰硕的。在一次私下的会面中,我听到一位一辈子都奉献给牛的人所下的结论。这个人叫做比尔.皮肯斯(Bill Pickens),是繁殖生理学的博士,目前已从科林斯堡(Fort Collins)的科罗拉多州立大学退休。那是一个非常寒冷的早晨,当时我们正站在一间挤满牛只的饲养场旁。这些牛的身体散发着蒸腾的热气,在金色的日出光线衬托下,雾气和灰尘在它们身体上空悬浮,形成一片云霭。皮肯斯博士的声音有一种神秘的语调,脸上的表情若即若离,他的目光越过牛群看着外头,口中喃喃自语:妈的,我就是喜欢母牛!我想,他不知道我听见了他的喃喃自语。

六千年前,牛只的畜养就在欧洲展开了;到了西元前二千五百年,欧洲已经拥有不同的品种,显示欧洲人畜养动物的行为可能在此之前就已经开始了。新的品种继续演变,成为所有家畜中最具价值的动物,能提供乳汁、奶油和乳酪、肉类、脂肪、牛角、皮革、肥料和动力。当时的牛和现在一样,代表巨额的财富。在非洲时,曾有人愿意以七头牛来交换我那非常、非常美丽的十七岁女儿;对此,她丝毫不感有趣,但她母亲和我却非常高兴。不过我们并没有转入牧牛这一行的打算。 ★源起 在更新世时期,欧洲共有二种有空角(hollow︱horned)的反刍动物。其一是因产地而得名的欧洲野牛,至今仍存活着,不过数量不多,且大多集中于波兰。另一种是原牛,西元一六二七年,最后一只原牛死于波兰的一个公园内,此后野生原牛遂告绝种,不过,它们依然存活于现在全世界的家牛体内。

对于多数家牛的野生祖先以及其发源地,我们所知不多。它们似乎不是起源于欧洲,至少当地未曾发现过它们祖先的化石。它们极可能是在几次冰河时期之间从亚洲某处迁移到欧洲的。 所有真正的野生牛都被视为牛属(Bos)的一员。欧洲和北美洲的野牛属于野牛属(Bison),牦牛属于牦牛属(Poephagus),强而有力的亚洲㹇牛属于㹇牛属(Bibos),亚、洲水牛属于亚洲水牛属(Bubalus),与众不同的非洲或南非水牛属于非洲水牛属(Syncerus),而矮水牛则以它的名字将其属名命名为矮水牛属(Anoa)。然而,在柬埔寨已知有一种高棉牛,它可能是牛属和㹇牛属杂交产生的。因此,我们面临了一个疑问:以上这些物种显然都可以互相交配,并能产下极高比例有生殖力的下一代,然而,根据我们对属和种的基本了解,这些应该是不可能的。

我们目前所拥有的家牛大部分都是来自于原牛,只不过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任何其他野生品种都可能参与加强或改变后来出现的家牛品种。印度次大陆的瘤牛显然就拥有自己的历史;它们可能曾经过计画性的或是意外发生的杂交。事实上,目前相当多的DNA证据均指向两条祖先脉络。证据显示,介于二十万年到一百万年之间,在欧洲牛(或称taurine cattle,原牛就属于此种牛)和我们归类为瘤牛属(Indicus)的印度牛(或称zebu cattle,瘤牛)之间产生了分化,显然这两种品系最后在不同地方被不同文化所养驯。目前在非洲的牛有部分源自于欧洲牛品系,而驼背的瘤牛也在其中扮演了一个角色。目前北美洲的许多肉牛品系也源自于此种牛。

原牛是种很奇妙的动物。它的肩高约在六呎半到七呎之间,若算上头部,其高度高于七呎,算至角尖的高度则在地面以上八呎至八呎半。想想看,我们祖先的一般身高比现在的我们来得矮些,再想像一下从他们的眼睛高度看上去时,原牛会是多么地巨大。 原牛这种巨大的动物是黑色或是略带红色的黑色,背部有一条白色条纹,角的基部围绕着白色鬈毛。它的口鼻部呈淡灰色,毛色在夏天既平滑又光亮,到了冬天则转为厚重而鬈曲。雄性和雌性、不同的年龄群(小牛直到六个月大之前是红色的)、地理品系或变异之间,都会有毛色的差异。角的形状和大小也会如此。很多自然发生的变异显示这个物种适合人择育种。它们是具有可塑性的。 育种实验于一九二〇年代开始在柏林与慕尼黑的动物园里进行,结果产生了类似早期在洞穴墙壁和陶器上所描绘的野牛的后代。这些人类重新制造出来的原牛显现了有趣的性状,反应出它们是在何地、如何及为何被人类引进圈饲的;它们的体型和脾气或多或少都能让我们一窥石器时代的情境。原牛既凶猛又难以捉摸,其行动敏捷而灵活。另一方面,它们又是害羞、神经质而多疑的动物。简言之,巨大的体型和力气令它们成为非常危险的动物;但其实这些实验下重新创造的产物比原先的小多了。

事实上,在这些人类原想养驯的动物中,原牛或许算是最具危险性的,因此,早期牧人的死亡率想必非常可观。人类竟然能一本初衷,坚持到所饲养的牛只变得温驯,真是不简单的事。除了某些品种,尤其是那些得奖公牛的品种之外,现在的家牛比它们的野生祖先要小得多了,这可能是人类在培育其他理想性状时的意外收获,或是早期的牧人以减少原牛尺寸来增加自己生存筹码的结果。尺寸和温顺是当然的考量,即使现在有了充电的牛刺、带钩或通电的篱笆以及镇定剂,人们依然以此为考量;牧牛人希望确保自己结束一天的工作后,仍能安然无恙。没有任何农人希望在自己的牧地上听到噢!的惨叫声。只有相当少数的拉丁国家里,斗牛会成为一种实际存在的品种。的确有某些牧人会为了原牛的原始凶猛个性而进行育种,只是体型较原牛小一些。而在世界上其他地方,这股已持续六千至八千年的趋势,至少已使原牛这个品种安定下来,并变得温顺。

牛提供人类的事物,有哪些是山羊和绵羊无法提供的?在能够处理可怕的原牛之前,人类早已拥有发展良好的山羊和绵羊。牛不仅具有危险性,而且比绵羊和山羊更需要密集劳力,但人类为什么却要在理论上并非真的需要它们时养驯它们?这实在是个令人难解的谜题。的确,后来情势的转变是需要它们的,但是早期进行畜养它们的人不可能事先就知道这点。即使人类当时已畜养山羊,他们仍不知使用牛奶和乳酪,而除非懂得农耕,否则他们无法了解粪肥对土地更新所具有的价值,但当时人类显然不过刚刚才要朝这个方向前进而已。轮子和犁都是在牛(阉牛)被养驯之后才出现的,因为人类不可能凭空发明它们(印度水牛和稍晚出现的中国水牛,大约是与家牛出现同时或稍晚成为家畜的,而轮子和犁则是为了因应这种新发现的力量而发展出来的。有了水牛和阉牛,人类几乎可以随心所欲地移动山岳或是与它相当的物体。当稻米的耕种开始之后,人类果然那么做了)。 野生原牛这种巨兽十分普遍易捕,因此它们的肉和皮革可说是唾手可得。不过一直要到它们成为家畜之后,人类才发觉它们的乳汁其实是非常具有价值的畜产品(其实当时已知汲取山羊乳汁了)。而牛粪在农业以外的应用上也是如此,人类可能要等到密集饲养牛只之后,才发现牛粪具有作为建筑材料的价值。到了森林砍伐及山羊造成的过度啃蚀发生之后,因为木材愈来愈难取得,牛粪因而成为重要的燃料。 显而易见地,牛所具有的无限价值,是在人类畜养之后才显露出来的。人类起初可能只是单纯因为喜爱野牛,因而开始试着控制它们。如果人类崇敬的是后来培育出来的较小型的牛,并将它们拿来与力量、光和生命相提并论的话,可以想像他们对于那凶猛巨大的野生牛将会如何地畏惧。有了首次畜养经验之后,就某种程度而言,人类对自己的命运开始有了前所未有的控制力,同时想必也体验了另一种程度的傲慢。在求生存的奋斗上,人类已不再是全然地被动的了;他已拥有了财富和权力。人类控制着牛群和羊群,似乎也控制着自然。而人类控制原牛,究竟是为了经济目的,或是为了精神上和心理上的理由? 我们畜养具泌乳潜力的动物的附带原因,与我们自己的基因组成有关。野生的哺乳动物,通常在离乳之后就没有办法再获得乳汁,我们自己、大猩猩、水豚和三趾树懒都是如此。乳液中主要的糖是乳糖,乳糖在人体内会被小肠壁分泌的一种名为乳糖酶的酵素分解。肠内有乳糖酶时,乳糖消化后的产物就会被吸收进入循环系统中,肠内没有乳糖酶时,乳糖则直接通过消化道,并未制造任何营养。事实上,未消化的乳汁会造成腹胀、下痢和严重腹绞痛。对某些人而言,乳糖就像毒药,它不只引发肠胃上的不适,甚至会造成永久失明之类的症状。 虽然不同人种的情形不尽相同,但大多数成人都会失去制造乳糖酶的能力,这个功能是由基因控制的。当成人已过了自然摄食乳汁的年龄,不再需要制造乳糖酶时,基因就会发出一种讯息,于是成人体内将不再制造这个酵素(这是天然的化学节约方式,或是一种能源节约机制呢?)。目前北欧的成人一般仍会继续制造乳糖酶,但东方人、美国印第安人、某些南欧人、澳洲原住民以及非洲人在成年后则无法继续制造(其实只要想一想哪些人有制造乳酪的传统就可明白了)。 成人若想使用乳汁,那么人的基因组成需要某种改变。在畜养动物之前,一般而言,全世界的成年人都缺乏乳糖酶的,因而无法从山羊、驯鹿或母牛的乳汁当中获取养分。所以,这些动物的畜养不只改变了人类的文化,对环境、经济和人类的演化也造成了巨大的改变。 ★乳制品之外 在人类的管理之下,牛这种巨大的反刍类动物所提供的,不只是出自其身的产物,更重要的是它为人类提供的服务。除了在典礼当中的使用之外,在古老而久远的时代里,牛是拉曳力量最重要的来源。牛,特别是阉牛(oxen),其驮负重物、拉犁、拉车和运水的价值,是不能够被忽略的(任何被训练来作为驮兽的牛其实都叫做oxen,它们通常是阉过的公牛)。即使是现在,阉牛依旧是世界上使用最广的拉曳动物。马出现在近年来的欧洲和美国,并成为主要的拉曳动物,所呈现的正是全球动物经济遭扭曲的情景。 牛所提供的另一项同等重要的服务就是土地管理,人类可以任意将牛群带到需要它们排放粪肥的地点。粪肥(它的用途既广且富有价值,实在不应称它为副产品)至今仍是世界上使用最广的肥料,它是有机肥料,不需采集,且没有污染。同时它也是一种除了照料看顾之外,不需要劳力制造、且可无限制更新的资源。简言之,粪肥是世界上最丰富的动物性产品。 经由家畜的转换,草原提供我们各种用途的产品或服务,但目前它们已面临放牧所带来的压力。虽然这些动物需要青草才能生产,但若以环境作为考量,放牧有着不好的形象,且这种形象的形成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这种看法可能是有点过于粗浅,因为,放牧有其必要,真正愚蠢且令人憎恶的,是过度放牧。过度放牧完全是种不当的管理;若在适当管理下,牛群自己会维护栖息地,因为它们在采食的时候,同时也在当地施肥。换言之,它们反哺那个哺育它们的系统,然后再以产品和服务来养育人类。 ★先后顺序 人类和原牛在畜养发生之前的关系是很容易推测的。人类猎捕它们(如果依我们所熟悉的石器时代文化来推断,或许女人并没有参与)。当时,原牛可算是人类最大的战利品。它们提供人类数百磅的牛肉,以及脂肪、牛腱、骨骼、牛角和皮革。此外,这项成就也提供人类极高的地位和极大的骄傲。比起人类所猎取的其他动物,猎捕原牛更可说是一种通过考验或重新肯定的仪式;这想必是一场不断进行的竞赛。 原牛属于草食性的反刍动物(在冬天也许会啃食茎叶)。在开阔草地上吃草的原牛,有时候是一大群聚集在一起,而且警觉性很高,所以狩猎就变得非常困难而危险。当时人类还没有马,无法在马背上驰骋,只能靠着自己的手脚,和这种粗暴、具攻击性且猜疑心重的猎物搏斗。五十头牛有一百只眼睛、一百个鼻孔及一百个耳朵,不过它们也需要保护年幼的小牛。因此,必定有另外的方法,胜过用手和膝盖爬过开阔的草地,想尽办法伪装成草丛,然后在距离够近时,用原始且根本无法立即致命的武器发动攻击。这些早期的猎人发现了一个更好的方法,那就是驱赶。 利用天然高地,以及溪谷、悬崖、山谷、河床等地形,有时配合风吹落的果实、岩石和树丛,人类就能够惊吓动物,将它们驱赶到可管理的圈养区域内;火也是能令动物逃窜的简易工具,而当时人类已经知道如何使用火了。第二种方法是,猎人排列成行,打鼓及摇晃以龟壳制成、嘎嘎作响的器具,制造非常嘈杂的噪音,借以惊吓、混淆野牛群,并将它们驱赶到伪装好的陷阱中。 从悬崖下不远的骨葬场,我们可以推测出,原始的猎人将牛群赶下悬崖,令它们命丧崖下的岩石上。而较不浪费也较讲究的方法,则是将牛群赶到人们能够控制的围场,一直饲养到需要一一挑出来屠宰,或做其他用途时。一旦人类能将牛群圈饲在他所选择的区域中,而且整个过程在某个程度上都依他的计划进行,那么畜养的第一个步骤也就达成了。之后,宗教及纯粹为了夸耀勇气的动机,促成了人类与这些被囚禁的牛群之间的互动,其中包括极度危险的肢体接触。以裁成长条的牛皮所编成的绳索,更增强了这种暴力。于是,专供人类将动物驱聚在一起的场地一旦形成,畜养的过程也就此展开。 人类若能控制管理一群牛,接下来它就可以将牛群分类,决定哪些供屠宰、哪些供骑乘或直接供人使唤,以及哪些供育种之用。牛的幼犊早熟,因此在它们尚幼小的时候,就能离开神经质且具有攻击性的成年牛的身边。这些听不见父母的警告叫声,且父母无法带着它们学走路的动物,很快就会丧失对人类的恐惧感,至少多数的动物都是如此。于是,随着世代的更迭,它们逐渐变得更容易管理,而牧人的传统习惯,无需太长的时间便能形成。一旦动物成为人类传统的一部分,它们也真正融入我们的文化当中时,不出三、四代,人类便不再记得或无法想像过去没有牛群的光景。当然,整个过程的时间架构不是如此简短。从人类将原牛赶落悬崖开始,一直到开始繁殖乳牛,我们所谈论的是比数个世代更多上数千年的时间。真正养驯某一种新的动物,必须花上一段非常长久的时间。 如果将原牛圈养在预选的围场的行为始自于六、七千年,甚或八千年前的猎人,这些地方是否有足够的草和水供这些动物维生呢?刚开始,在较广大的地方可能有较充分的草和水,但是当人类管理的动物总数愈来愈多时,围场无可避免地就会变得愈来愈小了。那么,我们的祖先自何时开始为这些动物提供水和食物呢?不论从何时开始,他们迟早都得这么做,而且这想必很快就变成一项专门的职业了。无论这个过程发生在何时,人类与动物的关系一定也因而产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此时,人类便是真的在饲养它们了。 在西元前四千年前,印度和美索不达米亚已开始饲养和放牧瘤牛。大约在同一时期,无角牛也开始出现在埃及,这种特别的牛,显然是早期的牧人为了避免牛与牛的互相伤害,也可能是为了自我防卫而作的选择。从现存的艺术作品中,我们可以知道,某些早期的埃及牛的毛色花样,是野生牛所没有的,例如两色混杂或有斑点等(这两种毛色的差异在于颜色。两色混杂的牛是黑白相杂的,有斑点的牛,则是黑白之外的其他任何颜色)。 北欧第一头可知的家牛似乎来自丹麦。另外,来自德国的其他品系虽然与原牛非常相似,不过显然小多了。而在巴伐利亚,更小的类型相当早就已演化出来了。奇怪的是,罗马人似乎不论朝北或朝南的贸易,都使用较大型的原牛后代;随着罗马帝国的瓦解,体型较大的类型灭绝了,较小的类型则一直延续到现代,成为目前我们极为仰赖的家牛品种。为什么罗马人要违反愈来愈广泛的养牛文化,保留较难控制的大型牛,仍无人明白。或许这是因为罗马人的傲慢,也或许其中具有神秘的或宗教的含意。 在克里特岛上,在迈诺斯文明(Minoan)极盛时期所上演的高危险性运动,包括了格斗和牛。在陶器、金属和黄金上,记载着跳牛和骑牛等活动,至于当时所使用的动物究竟是家牛还是真正的原牛,至今已有许多讨论。由于这些动物通常被描述为有斑点或有斑纹的,因此我们推测它们应该是家畜。或许它们是从野化的牛群所演化而来的,可以确知的是,人类开始饲养并四处迁移家畜时,仍有些牛会逃回野生状态,此种情形目前依然存在。 在迈诺斯文明中,公牛是被敬奉的对象,而大部分的神话也以牛只为主。很多在克里特岛上发展成熟的信仰和习俗,或许都源自于亚洲。在希腊神话当中,迈诺斯(Minos,【注】)的妻子名叫帕希法艾(Pasiphae)。这位女士有个难言之隐,唯一能让她在性方面得到满足的方法,是由她丈夫的技师制造一座母牛模型,然后她躲在模型里与一头公牛交媾,结果,她生下了迈诺陶(Minotaur)。这个人身牛头的生物气味不好,据说还会吃掉少年和少女。无疑地,正如公牛最终在斗牛场上牺牲一样,人类也为了公牛而牺牲。无论是神话或在现实世界,欧洲、中东、亚洲等地与公牛关系的密切和复杂,都反应了家牛在人类生活所扮演的角色。总有那么一天,非洲也会发展出依赖牛只的文化。目前,全世界有远超过三百多种公认的牛的品种,且有数以千计的不同变种。 【注】迈诺斯是希腊神话中的克里特国王。有一次,海神波塞冬送他一头美丽的白牛,他非但没有用来祭神,反而将它放入自己的牛群中。结果其妻帕希法艾渐渐迷上这只公牛,于是工匠和艺术家的守护神代达罗斯便为她做了一头栩栩如生的木制母牛,帕希法艾与这只公牛配对后,产下了半人半牛的怪兽迈诺陶。 牛比绵羊和山羊需要更多的照料。人类拥有了牛之后,所有关于应该在哪里落脚,以及在哪个季节进行等种种考量,成为宗族和部落生活中最重要的影响力量。现代游牧民族的游牧天性,也许就是为了因应牛群的需要而演化出来的第二种生活方式【马塞人以及近代非洲的森布鲁人(Samburu)和图卡那人(Turkana)就是最好的例子】。农业的真正展开,应始自于早期人类对牛的畜养,而不是因为能轻易取得世界上最佳的肥料。而正如其他任何外来的影响力一样,母牛也再造了人类。 如果没有母牛,美国的拓荒者可能就无法在西部定居。当时,阉牛拉着拓荒者的四轮马车前往西部,乳牛和肉牛的混合,或是像德克斯特牛、带状盖洛威牛等小型的田园母牛,则被系于四轮马车走过千哩远的移居之旅。当这些开拓者抵达目的地后,由阉牛拖曳的犁划过了田地,母牛的粪肥则让人类得以实现自给自足的农业。渐渐地,牛群增加了,但牛群对放牧草地的需求,却导致竞争对手美洲野牛近乎灭绝。当美洲野牛遭受威胁时,依赖野牛为生的印第安人也正受到白人的屠杀、征服或囚禁。 出现于美国西部的母牛文化,由牛仔、偷牛贼、绞刑的审判官、携带枪械者、养牛的大财主,还有警长与隶属于他的地方保警队共同形成。目前虽然仍有大批牛群漫游于美国西部,但那些曾照料及保护它们的人却早已销声匿迹了。不过,他们依然存在于传说和民间故事中,成为传奇人物。的确,美国西部的传统至今仍存在于美国人的精神中,而这也证实了母牛非但不是人类文化的产物,反而是成就人类文化的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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