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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二章孔雀与大猩猩之乡:萨伊(一九七八)二

非洲沉默 彼得.馬修森 8104 2023-02-05
★初见姆布弟人 第二天早上,我们再度回到大猩猩的国度,直接向南行,再往西走,移师到山区地势较高的地方,我们还是和昨天那批混乱无序的人群同行;我们曾经向保育助理建议,希望自己走,只要一名追踪者,不需要导游。但是这样不受管辖的点子,让他的统御受到相当大的重创(他用法文说:导游又不是动物追踪者!保育官,我才是保育官!要有导游!也要有追踪者)。身为特殊的旅客,有穆申奇保育官的信函,我们应该要有两名导游,三名动物追踪者,而现在的情况就是那样。 我原先一直以为那名矮小的追踪者是巴塔瓦族人(Batwa)或是特瓦族(Twa)。这是班图族语对那些矮小残余种族的称呼,包括布希曼人和非洲矮黑人(Pygmy)。然而那些导游称呼这些追踪者为姆布弟人(Mbuti)。稍后德斯雪佛告诉我,这些人外表看起来是来自伊都里森林向北延伸地区的班布弟人(Bambuti)或姆布弟人的猎户,他们早在殖民时代以前,就在山区从事狩猎,在邻近巴西村不到五哩的地方,维持一种小型而与世隔绝的聚落形态。或许是一种特定的族群融合,让这些矮种人看来并不像人们所说北方姆布弟矮黑人那种黄色肤色,尽管这三名追踪者的个子只有五呎,但是他们的块头可能比那些矮黑人大。他们有宽大的脸庞、大眼睛、大大的下颚、宽大的嘴,和大而扁平的鼻子,配在他们的头上,那张脸对他们矮小的身躯而言,显得过大。但是举止和走路最能表现出他们和那些导游不同之处:他们的动作是快活、高兴,而且有自信的,因此人们很快就忘掉他们个子的矮小。他们生存在矮树丛里,在丛林里行进穿梭,而不会像白人和班图族人那样和丛林对抗。现场三名导游中的头头,自称西贝利.瓦奇瓦奇;瓦奇瓦奇在史瓦西利语中,意思是来来去去的人,带有贬损的含意。不过稍后,他说瓦奇瓦奇是班图族人给他的非洲名字,他的本名,也就是他的丛林名字叫作卡格维里。

谈到此处,那个叫卡胡古其的人迫不及待地说他也有个丛林名字,叫作穆凯索。而第三个姆布弟人的丛林名字叫马铁尼。卡格维里的左手因为被火烧伤而皱缩成小爪子。而他和马铁尼在眼部和鼻子都有刮痕,那是姆布弟族的标纪。这三个人都有一副被轻微锉光的棕色牙齿,而小小的橄榄色雨衣下则露出瘦小洁净、十分匀称的双脚,脚下伸进一双橄榄色雨鞋,那雨鞋十分老旧而破烂,让人不禁怀疑他们可能从来没脱下来过。这些追踪者的制服配着一顶雨帽,代表一种高度的威望,我们可以从一件事得到下面的判断:即使在湿热的环境里,甚至当他们在浓密丛林里拿着短刀开路,仍是在粗毛衣外穿着雨衣。这种制服的颜色让姆布弟人在丛林的重重树影中穿梭而得到掩护,就像那大猩猩,他们懂得在移动时如何不发出声响,即使是穿着破烂的胶鞋。

在进入森林之前,这些姆布弟人利用尖锐的棍子插在地上,搭起祭坛;他们跪在祭坛前,执行一种奇怪的仪式。他们拿着短刀铲着泥土,念某种咒语,接着猛力拉扯新鲜的树叶,压挤着树叶,似乎是拿它当作一种祭品。昨天华生才解释这种仪式是为观光客所作的某种毫无意义的民俗活动,他把它和肯亚艾姆布地区的奇卡之舞(Chika dance)相提并论。但是稍后,我们那位亲切的朋友塞美沙卡巴西村的大头目,也是当年叛乱之战的战士(也就是过去参与当地人称为Vita ya Schramm的史莱姆之役时,声名狼藉的佣兵)确认那是一种虔诚的仪式,因此今天我们对这样的仪式特别关注。后来,华生问了一些问题,但是因为他是在两位巴西族人面前提出问题的,卡格维里为此感到很糗。如同我们所预测的,他说那种仪式可以帮助他们确定大猩猩的位置,并且保佑追踪者的平安。至于挤压树叶,他用一种虚假哄骗的口气说,他们所膜拜的神明是耶稣基督。我看着穆凯索和马铁尼,他们正瞪着卡格维里,他看起来有些害臊,但是接着他们开始大笑,卡格维里强忍着不笑出来。华生用史瓦西利语说:算了吧!我们又不是传教士。我们也跟着大笑起来。而这三位姆布弟人笑得更夸张,但是他此刻无法改变说法,尤其是当着那些巴西族人面前,他看看这些白人,再看看那些姆布弟人,然后再回头看这些白人,闷闷不乐而且一脸迷惑。华生问到那些仪式在传教士来到这座森林里之前,究竟代表何种意义,反应快速的卡格维里说:我怎么知道?那时候我又不在现场!说到这里,那三位矮个子的家伙又笑倒在地上,连那两名巴西族人也开怀大笑,而我们这些白种人也一样。

★与猩猩近距离接触 追踪者用他们的短刀指着南面高耸的树林,一边用临时的纸片卷烟叶,一边急促地交谈咨商。接着他们踩着碎步,以从容的步伐朝山上出发,那令我想起了坦尚尼亚的哈德萨族猎人查验大猩猩粪便的情景。他们沿着大猩猩的行径找寻一些它们刚刚进食的遗迹,有一处长着白色林地蕈类的石床,已经暴露出大猩猩的踪迹,这地方被标上记号,而这些记号在回程时,都会被搜集起来。鼓手鸽猛冲到小径上,从森林各个角落飞来,带着它们那种浪漫伤感、由高而低的鸣叫声。当基胡湖碧蓝的带状湖水出现眼前,我们立即向上爬,再向东方走下山。 穆凯索突然停下脚步,他听到手脚关节发出的噼啪声响。我们什么也没听到,但是穆凯索却十分确定,而卡格维里和马铁尼对他毫不怀疑。那名姆布弟人杀进浓密的丛林里,一点也不打算减少噪音,当他们距离大猩猩行走的小径不到一百码时,那些导游显出十分紧张的样子,连追踪者也感到不安。他们停下来聆听片刻,用短刀拨动藤蔓和树梢,以便让那些黑影知道他们的位置。一人对着其他人吹口哨,再稍微后退回来。在最近的丛林里有个巨大的黑影在晃动,不过数呎之遥。我们看到树枝在移动,瞥见移动中的黑影。接着大猩猩离去,那些姆布弟人并没有跟过去。这个地方很危险,我们必须稍事等待,以便查看大猩猩可能走的路线。

不久前,有人告诉我们,一头大猩猩曾经杀死一名姆布弟人,并带着他的尸体多日。不过这则刺激的故事就像那艘外来的波托波托号老汽船的过往历史,根本是捏造的,其实是一名巴西族人在不久前被咬得很惨,那是一头慌张的大猩猩正要逃走,刚好经过他的身边而造成,这种情况可能让我们那两位导游神经紧张。索恩多里和另一位导游鲁基拉大多数时候都是闷闷不乐,而且多方干预,显然他们知道我们在这森林里,并不太需要他们,因为那位保育助理罩不住他的手下,只能对他们百般忍耐。追踪大猩猩、在林地里开路,是矮黑人的工作,因为导游并没有像真正的佣兵一样带着步枪,无论如何他们在此地是派不上用场的。他们跟全非洲的人一样,已经失去古老的生存方法,对野生动物混杂着恐惧与轻忽。昨天的索恩多里和今天的鲁基拉,都因为大猩猩出现的威胁而感到身心俱疲,虽然他们俩已经观察它非常多次,因此为了保留颜面,他们常常下达一些毫无意义的命令,而且用一种愤怒且具攻击性的口吻来回答问题。

最后,虽然我们什么也没听到,卡格维里却很快地弹跳出去,一头栽进森林里,又劈又砍的,穆凯索和马铁尼则紧跟在后,他们循着一条旧时的小径行走,大约有半哩长,在山区东面绕行,接着稍微停下脚步,仔细聆听,然后继续前进。这些动物此时就在我们的下方,正一路缓慢地上山。那些姆布弟人已经找到树林中的路径,我们只好沿着东方的山边稍作优闲,等他们再回来找我们。很快地,巴西族人感到厌倦,不再对我们发号施令,甚至让我们走在前头,以便我们能够看那些姆布弟人死命地追踪。华生说:这才是真正的丛林人。我喜欢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其实我也是。 很快地,一头小猩猩出现在我们视线里,它正要爬上一棵树。更远的某个点上,出现了一头巨大的母猩猩,在阳光和绿荫之间,慵懒地躺在一根舒适的枝桠上,可能离地十五呎。为了避开与我们对望,她把一片宽大的叶子塞进嘴里,再从齿缝间拉出一枝细树枝,以便吃到鲜嫩的树皮。

慢慢地,我们躲到林叶间。因为风从树顶轻轻吹掠,我们可以看到天空是湛蓝的。鼻孔里闻到的是被咬碎的树叶的味道、早晨的雨水散发出鲜绿的湿气、还有高耸森林中腐质上所散出来的气味。头顶上有一只响蜜鴷和一只补鴷正断断续续地歌唱着,但因为我们全副精神摆在大猩猩身上,所以根本不把它们放在心上。在我们观察那头巨大的母猩猩吃东西时,一头公猩猩从她身后的地面上靠着藤蔓,它或许因为太重而爬不上树梢。看到它庞大而健壮的身躯,人们或许就能明白这些非洲人先前说的那只大猩猩,根本是当地一位村民不想工作,躲进森林里所造成的。 大猩猩宝宝出现了,它们对这个森林依然好奇,彼此嬉戏,或在树上玩耍,利用它们反曲的趾头来爬树。一头小猩猩腹部趴在一根树枝上,四肢摇摇晃晃。它翻来覆去,用一只手单吊着,摆出那种最典型的姿势,然后搔着它的胳肢窝。从它那皱折而灰白的趾头和趾甲,很容易就可以看出,它不过是只会大吵大闹的幼儿,光溜溜的臀部露出一小块灰白的三角形,那是我过去不曾见过的。姆布弟人大笑,拿一把新鲜的树叶,拭去脸上湿淋淋的汗水。有一段时间,那只年幼的猩猩像一只玩具猩猩双手吊挂着,由于缺乏成年大猩猩的判断力,它抿起薄嘴唇、露出棕色的牙齿,配合它的棕色眼珠,带着敌意地直盯着人类作出怪表情。那对眸子里平坦而闪亮的目光中,有一对小小的眼珠子;其实它并不是真的在注视我们。那头猩猩的表情看起来是生气的、狂野的,有时是极为悲伤的,虽然科学家保证,除了人类,没有灵长类动物能够作情感的表达。

那气味甜美的粪便,引来一只黄蝴蝶;苍蝇在某处发出嗡嗡的声音;还有一只铃鼓鸽鸣叫。在大树下层,传来酒足饭饱的咕嘟声,接着是肚子咕噜噜的声音,以及树枝尖锐的爆裂声,但那并没有打断那头母猩猩咀嚼的韵律。 很快地,最后一批猩猩也开始大摇大摆、到处攀爬、懒洋洋地闲荡、咀嚼、清理屁股、三三两两,柔和地拍打胸部,发出砰砰声;它们走到地面上,肚子塞满植物的猩猩,双腿看起来既短又瘦,接着再次消失在森林中。我们观察它们一个小时,满心欢喜,而且很少开口,因为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在归途中,姆布弟人为自己砍了一小包树皮,用来制作丛林绳索,并且把一小块的白色蕈类打包带回家。 ★保育猎人 德斯雪佛说过,他会在星期四晚上回家,以便确定星期五出发的计画,然而他最后还是没有出现,我们再度陷入焦虑,为了持续不断的交通问题而深感挫折。即使面对所有的延误和困难,也都一贯保持冷静的华生,现在也开始变得闷闷不乐。我们没有一个人能够习惯在这种无助的情况,完全依赖昂贵且不确定的运输系统旅行,而我们发誓绝不让这样的事再发生。我了无希望地说,德斯雪佛一定是迟到,第二天早上他一定会出现。然而此时已是晚上九点,他还是不见踪影。我们正要找一辆车前去看他,他却出现在我们旅馆门口。他说他正准备带我们到欧巴叶,但是他无法待下来,因为今天稍晚,他得载一些政府高官从戈马北飞到卢文索里。既然他不载我们,我们就会被困在此地,因此别无选择,只得刚要出发就和他一起回戈马。

在机场入口,一块写着Tous Pour Mobutu,Mobutu Pour Tous(人人为莫布杜,莫布杜为人人)的大型看板下,一些衣衫褴褛的非洲人正在砍除杂草。当我们抵达时,美国大使的专机正要进站,我们不禁大声提出质疑,为何美国要在沙巴省,像是布卡胡、卢本巴西(Lubumbashi)这样脱序的偏远角落设置领事馆,德斯雪佛判断:那是美国中情局的飞机,我问他是否同意一般大众的观点:仑姆巴是在中情局的唆使下被谋杀的,而中情局的特务在这样重大的国际性事务中,不过是个迷途的孩子。德斯雪佛耸耸肩,似乎在说,那关我什么事? 德斯雪佛很担心天气,西边山区看起来乌云密布;在这样的季节,最佳的飞行时刻是早上。十点多我们起飞,这架单引擎飞机先是缓缓盘旋,然后朝西方卡胡其和碧卡爬升。飞机即将翻越的山区,不像维伦加山脉是火山岩,而是花岗岩,是整个中非山脉的一部分。长着大树的高地森林此刻正盛开着野花,随着海拔的升高,森林被随风轻飘的绿色竹林区所取代;就在下方某处,我怀疑大猩猩们听到我们飞机的引擎声,或许会暂停嚼咀食物。在西侧的山坡上,白色的激流陡急地冲泄而下来到刚果盆地,长长的河道正朝着海洋前进。以某个特殊的角度看向北方,绿林之中耸立一大块花岗岩,看起来像一条石鲸鱼;若非如此,就肉眼所见,绿色的林地会保持完整而向西方延伸。这就是曼尼玛森林区,是二次世界大战以来,肉食动物的根据地;我们作这样的评估,或许不切实际,或许不会。

较低的位置,出现若干班图人的小屋。德斯雪佛说,森林在这里被穿破是最近的事。他指出那条穿越山脉的道路,然后沿着道路先向北而后向西往瓦利卡勒前进,他的目的不太是为了用来导航,而是为了万一发生意外,那是唯一能够迫降的地方。他说:如果不这样做,你们就死定了。他望着那片延展的绿地,然后作出一种割喉的动作。他指出下方小小的霍姆波村(Hombo),多年以前,他在那里陪同丽.李昂女士,当时他只花两块钱就买到一只被捕的刚果孔雀,他说:他们把那只鸟当成鸡卖给我们,我把它送给布卡胡的国际研究工作站,但是它已经死了。 一九四九年,德斯雪佛还是个孩子,他的比利时籍双亲带他来到布卡胡,他就在那里长大。他总是对动物感兴趣,在完成学校教育之后,他变成一名职业猎人人们说他是一名顶尖的猎人。但或许是因为他接受詹姆士.夏平的训练,他一直对保育事务十分关切。一九六五年,国家公园要求他不准在卡胡其︱碧卡山区狩猎,他接受了,不过直到一九七五年,他才终于停止狩猎。尽管这里有少数的象群,他主要关切的还是大猩猩,因为非洲人会为了填饱肚子猎杀大猩猩。由于大猩猩分布的范围一直延伸到这些低地,一九七五年在德斯雪佛的奔走下,卡胡其︱碧卡保育区的范围得以适度扩大;这个国家公园现在一路向西延伸到乌图和乌库,在这片广大土地上,有许多是属于著名刚果孔雀的分布区。同时,德斯雪佛也曾在两部有关大猩猩的电视影片中担纲演出,这两部影片曾在美国及欧洲各地发行上映。

一九六七年,史莱姆之役发生,德斯雪佛被迫离开这个国家。六个多月后回来时,他的家和财产都已经被摧毁。他说:我失去一切,所有的一切。他说话时,悲伤和痛苦绷紧了他的脸庞。 德斯雪佛和杰克斯.史莱姆熟识,在他当上佣兵之前,他在此地拥有一块咖啡田,但是史莱姆从来就不算是他的朋友。一阵沉默后,德斯雪佛突然发出评论,他说:他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为钱。他紧握着拳头,躬着身子作出向前推进的动作。他点头说:不,他的日子过得辛苦,太辛苦了。没错,他曾经听说史莱姆还在非洲南部当佣兵他再度耸耸肩,他说:谁知道这家伙现在人在何处?他就这么消失了。 ★微笑的食人族 飞机越过棕黄的卢瓦河(Lua River)。孤单的道路降格成为一道窄仄的黄土小径,路中央青草稀疏,显示很少有车辆经过,我们根本一辆也没看到。在森林北面有一块棕黄的断崖,被一缕缕薄薄的青烟所围绕,那就是瓦利卡尔。卢瓦河在此注入罗瓦河(Loa);此地地势平坦,已不再有高地白沫湍飞的激流。德斯雪佛说道:罗瓦河中满是鳄鱼。他愈说愈得意。离瓦利卡勒西边不远处,罗瓦河流入卢瓦拉巴河(Lualaba)上游,此河一度被称为刚果河。 飞机下的森林是原始的,没有一点路径、小屋或炊烟,只有一片的绿、绿、绿,绿得如苍海一般。在朵朵白云下,随处可以看到河流粼粼的光芒。这座丛林在沉闷的天空下,绵延两千哩,直到南大西洋及其以北的地区,沿着几内亚湾,到几内亚极西的非洲热带雨林。 欧巴叶的细长地带在这块绿色织锦上,就像是小小的一滴眼泪。德斯雪佛说:我不知道我的估算是否正确,欧巴叶应该就在这里。正说着,欧巴叶已经在眼前了。他很快地绕着那狭长地带盘旋,他作了错误的降落,因为那些非洲人并没有清场,反而从各个角落跑了出来。飞机的吼声惊起了造型奇特的伞形树中为数不少的白脚大犀鸟。那种树叫作Musanga(它的外形几乎和南美洲森林一种完全不同品种的树木一模一样,这种情形是植物学上不寻常的案例平行进化)。 在跑道上,那些带着微笑的人是班尼雅加人(Banianga)。近二十多年来,他们是十分出名的食人族,他们会把过剩的俘虏,卖给和他们同样有食人观念的部落。他们采用西元前一世纪班图族人来到喀麦隆所采取的轮作游耕方式。他们中间站着一个大块头的白种人,戴着眼镜、掉了几颗牙,他在这种族还吃人的年代就来到这里,是当时基胡矿业协会的锡矿公司的经理。这位德尔特先生听到我们提出寻找刚果孔雀的要求惊讶不已。他尖叫说:为什么要找,我以前吃过。味道也不错。是的,但是他曾经在野外看过这种鸟吗?二十年前,他曾经在路边看过一只,他把货车停下来,拿枪射杀它。以他的成就,我们实在没理由怀疑他的无辜。 我把莎拉和华生托给此地唯一的白人,那位曾听过、杀过和吃过刚果孔雀的先生。我们带着遗憾分开,因为之前的进展一直颇为顺利;我们已经讨论出下一次探险,或许是要去非洲仅存的三个鸟类分布区域之一,那是华生所不知道的地方。由于这三个区域包括纳密比亚、安哥拉和衣索匹亚目前全处于战争状态,所以很难预料这样的探险何时能够成行。 德斯雪佛为天气感到忧心忡忡,是该上路的时候了。当飞机再度起飞时,孩子们跟在飞机后头奔跑。有白色斑点的大犀鸟再度振翅飞了起来,然后潜入远处的伞形树里。 在向东飞行的航程中,德斯雪佛终于打开话匣子,甚至,当他高兴时还露出令人愉快的笑容和开怀的笑声。但恶劣的天气在我们后方逼近,到了中午,一如艾德灵所预期的,天气突然变得极坏。由于升高的温度和湿度这片广大宽阔的潮湿丛林的蒸气整个上午的云雨层很快就形成,当雨水如重重的连珠炮打在挡风玻璃上,云层也在我们周围爆裂开来。德斯雪佛愁眉不展,被迫偏离航道,他觉得他正飞在雷雨云块中,最后只得向南飞离他原来预定的路线,向着卡胡其︱碧卡国家公园的北部边界飞去。一道美丽的瀑布在灰绿交错的薄雾中,映入眼前后消失,接着我们看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就像行将倾倒的高楼,我们在向南的飞行中,曾经过它的南侧。德斯雪佛说:我们正接近瓦岗哥(wagongo),一面指着南方不远覆盖着卡胡奇厚重的云层,如果我们飞到那里他再度用手比出那种割喉的姿势,他说:那么我们就死定了。飞行员一旦在那里迷航,情况就会是这样。还好我知道身在何处。到了戈马,我们得知他被包机飞往卢文索里的班表已经取消,早知如此,或许就该待在欧巴叶。 这架飞机沿着基胡西岸飘移,可以看到沿岸美丽的小岛和火山岩翠绿陡峭没入水底的山壁所掩蔽的避风海湾。这里的水质变成湛蓝,深邃、暗沉,灰白,很难说那是云影或是水的深度所致。卷积云在银光之中快速聚集,今天下午天空将会转变成灰色。一九一二年,基胡湖的北端曾有广大的火山熔岩流入,使湖水为之沸腾。小小的火山口围拱着湖岸,其中一个火山口高耸,离水面较远,在北面一个湖岸港口外形成U字形地形。尼亚拉刚果山就在眼前,在恶劣的天候逼近北岸时,它变成了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如幽灵般的火山地形,十分不真实,我再次受到这块大陆心脏地带如此伟大的景致所震撼。我大声呼喊这一定是全非洲最美的景观。德斯雪佛点点头,似乎认为这样的事实是一种不幸;尽管他有萨伊籍的妻子和孩子,但是他无法获准成为公民。我问他是否打算在此地度过一生。他说:为什么不?不然我该怎么做?他板着脸瞪着我,那是自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表情(他于一九八九年过世,年仅四十多岁)。 几个星期过后,我收到莎拉从巴黎写来的一封信:乔治已经加入他们的行列,尽管他们并未真正看到刚果孔雀,但他们都相信已经听到夏平曾经记录过的那种嘓︱呱的叫声。根据查尔斯.柯德尔所说,那种鸟类的雄性在夜里会发出高亢的嘓嘓哇的叫声,而雌性则发出嘻呵,嘻呵的声音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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