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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一章非洲沉默:塞内加尔.甘比亚.象牙海岸(一九七八)二

非洲沉默 彼得.馬修森 15335 2023-02-05
★动物贫乏的国家公园 到达佛克斯都古。阿必尚︱尼日铁路公司的班车误点四个小时,一辆小小的红轿车来接我们。我们原本计画自己开车,不需要导游带领,但是那辆车是旅行社为我们租来的,驾驶显然就是车子的主人,他不想把车子丢给别人开,决定监视他的财产,因此就在晌午时分,我们一行四人挤在一部小车里出发,走在烂泥路上向东行五十哩路,前往位于该国东北方的柯莫国家公园。此刻我高烧得厉害,使我不太注意马林克村,到了下午,我也没注意到车胎扁掉一个而造成颠簸,使我们被迫停下车来;我站在泥巴路的路边,像个大灾难的受害者。当我们抵达国家公园,另一个备胎也扁掉了,迫使我们必须租用国家公园旅馆的车子来进行研究工作。那天晚上,国家公园的机工为我们修补那两个泄气的轮胎,然而另外两个轮胎到了黎明时也扁掉了。

这天我对柯莫国家公园的记忆不多。那是一块广大的土地,占地两百八十多万英亩,一九五八年成立波纳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到了一九六八年,也就是象牙海岸独立建国后的第八年,被规画成一座国家公园。要命的头疼让我疼到几乎眼盲,但是看到十二只非洲水羚和巨羚,以及南流到阿必尚境内的柯莫河里的三头河马,让我稍感欣慰。至于大象或水牛,甚至是它们的粪便,则是杳无踪影。那位住在都会里的旅行社经理曾经警告我们小心柯莫的狮子,有一头狮子攻击过旅行社的一名职员。稍后我向南到马拉豪尔国家公园碰到一位飞蛾类昆虫学家,他宣称曾在柯莫河看到一头狮子和一头豹,当然也看到水牛和北非大羚羊(或许也有巴冯种(Baffon)非洲小羚羊和北非大羚羊,此地狡黠的水牛经常闪躲我们)。无疑地,我们并没有好好端详这座国家公园,除了黑猩猩和大型的旋角羚羊,据说在尼奥柯罗柯巴发现到的大型哺乳动物,这里都有。然而就那座国家公园的标准来说(在东非或波札那境内,它被认定是比较贫乏的一座),显然它的动物数量很稀少,而鸟类和大型哺乳动物一样稀少,观光客明显地也比较少。

由于警觉到整个象牙海岸野生动物的减少,一九七四年,当局通过了一项禁制射杀任何种类野生动物的法令,但是住在国家公园北边的洛比人(Lobi)并不理会这项法令。他们也曾成功地抗拒了回教和基督教的进入。当雨季来临时,小径过于泥泞以致无法行走,他们会举村迁移到国家公园里,建造方形小屋,种植番薯和玉蜀黍。他们总是猎杀过多的动物。杰克布听说,有一支野人来自上伏塔,若是他们的古老传统受到干扰,就会觉得受到冒犯,几年前,柯莫的园长接到一些朋友的预警让他备受威胁,他们说这些洛比人会取他的性命。可以想见,如果有任何迹象显示,那些已经消失无踪的族群,在这个幅员辽阔、水源充分的国家公园得以维生,那么这位园长,也就是安德烈.杜普艾先生过去的助手,对于反盗猎也是一筹莫展。我们前去会见那位园长时,才发现他住在村子外头,叫波纳的地方。他让我们对柯莫国家公园,或是整个西非任何一座国家公园的远景,都不抱任何指望。

动物学家预测,野生的西非有蹄类动物总是不像东非和南非那般常见,不是数量,连种类也不如,如果这里有过黑犀牛,那么它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消失,羊羚和斑马情况也一样,原因并不很消楚。西非不像尼罗河南岸与东岸那样,有种类惊人的羚羊。土壤的贫瘠经常遭人抱怨,但是在非洲这块脆弱的大陆上,土质不佳的热带红土几乎到处可见,包括东非洲可以养活动物数量极多的广大狩猎草原也一样,或许生态的不平衡是比较简单、可以用来解释这种现象的理由,但是这块土地仍然算是充足富裕。同样是沙漠南方的人类居住地,西非比东非人口密集,人类在这里屯垦的时间比较长,人们从事狩猎、设陷阱、焚烧森林和耕种,开辟牧场与挖掘水源,让贫瘠的土壤遭受侵蚀和耗竭。而今天西非的动物远比五十年前少很多,那时当地人已经普遍利用白人的工具和武器,不过土地的衰败早在好几个世纪之前就已经发生。

★不给动物留余地 如今人们推断,早年整个广大的西非国家并不是处在热带雨林区内,而是大草原上的河谷平原,就像塞内加尔河与尼日河(这也是来自推测),这两地都可以种植玉蜀黍和高粱。由大草原一路向东到查德湖(Chad Lake),都是由人口众多且技术纯熟的农渔民所占据,至少长达两千年。由于这些滨海地带、浓密的森林和大草原也是最适合野生动物生存的地区,所以今天这里的野生动物皆消失无踪,一点也不让人感到意外。 由于回教世界和阿拉伯人从事奴隶交易的迫害,使得大草原上的人们逃往森林避难,他们利用土地种植同样的热带作物,就像尼日与喀麦隆境内那些说班图语的人,向东南方切入刚果盆地时所种植的作物一样,他们种的不是葡萄牙殖民者所带来的树薯、玉米和甜薯,而是早在西元前一世纪从南亚引进东非海岸的番薯、芋头和香蕉。荒芜的大草原很快就被其他民族所占领,例如游牧的佛莱尼人、马林克族,以及尼日河伟大的佛泰克族(Voltaic),他们因为撒哈拉沙漠无止境扩张,而被迫向南迁移。

这块由小而零星分布的树木所组成的开阔草地,能够承受每年的干旱和大火,而且从塞内加尔东部到刚果共和国境内的北方平原,都是这种单一的地景,植被基本上也一样,不只是尼奥柯罗柯巴、柯莫国家公园,甚至在迦纳北部的莫尔保护区及其衍生出来的野生动物公园,包括艾莉、潘佳里,和靠近上伏塔交界的W国家公园,还有本宁地区与中非喀麦隆境内多座国家公园,也都呈现同样的景观。数千年来,这些地区都是由人类所主宰,而其他湿地也会面临同样的命运,被人所控制,因此西非任何一座国家公园的野生动物状况,可以说没有太大的希望,情况和此地的柯莫不会有多少差异。尽管这里设置了保护区,甚至有些形式化的动物引入计画,然而少数的报导指出并非如此。早在一九三四年,一名生态观察者在他的西非旅行著作中指出:如果有人事先告诉我,我旅行七千多哩,可能看不到任何比羚羊更大的活生生的野生动物,我一定会感到十分惊讶。 【吉奥佛瑞.高勒(Geoffery Gorer)着,《非洲舞蹈》(African Dance,一九三四年出版)作者注】这些国家不像肯亚和坦尚尼亚,后两个国家的人对于野生动物有着近似爱恨交织的矛盾态度,但是观光业的经济因素诱惑相当凸显;而这些国家则不然,他们没有理由去保护残存的野生动物,更不会去复育那些如今已经消失的野生动物。

除了塞内加尔,有关西非野生动物的数据资料也十分缺乏,这也反映出官方的态度,不过一九六二年在奈及利亚境内所作的一项完整调查,证实了人们对这个区域最担心的事情。除了撒哈拉沙漠南方的大型空旷土地,包括模里西斯、马利和尼日,奈及利亚算是西非最大的国家,由于它和中非喀麦隆相毗邻,那里的人和使用的武器都还不普遍,而且野生动物的水源地还保留着,所以或许可以预期当地情况会比西边几个小国来得好。不过根据这份报告,奈及利亚境内的最后一批黑犀牛在一九三五年或是一九四五年,就已经灭绝,没有人能确知是哪一年;而大型的旋角大羚羊和其他多种羚羊也消失了,其他残余较大型的哺乳动物,甚至是狐狼,还有大型的爬虫类和大型鸟类,都几乎面临绝种的威胁。那里的三十二种有蹄类动物,有九种已经绝迹,其他同样面临即将灭绝或严重枯竭的威胁,只有南非羚羊和少数种类的小羚羊例外。在这座绝无仅有的扬喀利(Yankari)野生动物保护区之外,班努河(Benue River)西北方有一处面积大约八百平方哩的广阔大地,据说那里的动物数量正在增加中,对那些来到奈及利亚却只能看到少数灵长类动物的旅客来说(仅仅是可能看到),这已经是很不寻常的事。那位作者在一九六二年开车旅行五千哩后所作的报告中提到了十多只的狒狒、三只狐猴,还有两只种类不明的猴子。鸟类数量也同样稀少。尽管奈及利亚有西非唯一的鸟类学会,但是奈及利亚的国鸟美丽的羽冠苍鹭也和美国国鸟兀鹰一样稀少。奈及利亚人不断提醒世人,他们的国家是全非洲人口最稠密的国家,因此他们没留任何余地给野生动物。 【奈及利亚野生动物与国家公园咨询报告,一九六二年出版,作者G. A.佩崔迪斯作者注】

东非野生动物最主要的威胁,来自于大规模的屯垦、土地利用,和过度放牧而导致栖息地的流失。而在西非,像奈及利亚这样容许狩猎的国家,人们猎捕任何一种动物,而且不在乎动物的稀少性、性别或年龄(通常是在夜晚,而且是成群结队进行),再加上盛行使用铁制捕兽器和陷阱,还利用大火环烧,使动物们自相摧残,这都可能造成更严重的伤害。近年来由布兰德先生(Monsicur Brandt)所采集的十七种动物标本中,有十六种先前都曾遭受过残酷的子弹伤害;估计大约有四百万枝霰弹抢用于偏远的乡野,用来捕捉所谓的丛林肉。在这些人口众多而贫困潦倒的乡村里,狩猎的野生动物在蛋白质不足的日常三餐中,总是占了很重的分量。因此当地人所谓的纳玛(nama),就是当地豪萨语(Hausa)所说的动物,意思也就是所谓的肉(很显然,这个字一直留存在从奈及利亚和喀麦隆向东南方迁徙,进入中非、操班图语的移民者手中,而那里说的史瓦西利语(Swah这i)说到尼亚玛(nyama)这个字,意思指的就是狩猎)。

迦纳的情况也很类似。那里的野生动物保育法的通过可以回溯到一九〇一年,但是迟至一九五三年,狩猎保育才交由孑孓蝇控制部门执行,这个部门的功能是透过狩猎射击和清理孑孓蝇沿着河流和河道的栖息地,来扑灭孑孓蝇。 【一九七〇年出版的IUCN报告作者注】自从一九七五年独立建国以来,人们对于野生动物的关切与日俱增,在老一辈迦纳人的心里,野生动物被视为他们文化与灵性传承的一部分。这种观念的出发点来自于人们相信如果野生动物灭绝,就永远不可能复育到原来的繁茂,以吸引观光客。迦纳到目前唯一可观的野生动物保护区位于于莫尔,就在柯莫国家公园边界的对面。一九六七年,国家成立了狩猎与野生动物部门,但是这里的情况一如奈及利亚,依然缺乏大众教育与立法保获野生动物的执行,这两件事一直为人们所漠视。在迦纳,任何会动的东西都被认为是营养的来源,即使是过去受到传统禁忌保护的动物也无法幸免。豪猪、狒狒在偏僻的地区,依然是人们最普遍的丛林肉类来源,但其他大多数的动物,包括蝮蛇和麝猫,只要被发现,一样也会吃掉。而俗称割草机的藤鼠和大型鼠类,却因此变成首都阿卡拉(Accra)最担心害怕的野生动物(因为天敌消失)。

象牙海岸西岸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一九七〇年由国际自然资源保育联盟(IUCN),在西非所进行的一项野生动物保育调查发现,当时赖比瑞亚和狮子山国都没有国家公园或是野生动物庇护所。狮子山国原来全境都被原始雨林所覆盖,而当时所剩不到百分之四(该国的戈拉森林(Gola Forest)是动物保育唯一的希望所在),但是当局仍纵容无限度的狩猎,甚至同意外国人进来狩猎。赖比瑞亚保留了较多的森林(百分之二十一),但当地情况也一样,只是动物灭绝的原因是传染病;尤其对于象群,完全不限制对它们做什么,以致象群面临绝种的危机。对于象牙、兽皮和干燥处理过的动物躯体体出口不需要取得输出许可,而活生生的动物出口,特别是母亲被杀害的幼小黑猩猩,申请输出许可证或许只需要二十五分钱。过去,设置捕兽陷阱的许可证需要申请,但是为了某种因素,这种许可证明被撤销,或许是没有人加以干涉,或许是牢笼空位所剩无多。

整个沿海地区,伐木和焚烧热带雨林,致使野生动物大量减少。而由沿海地区向北延伸到接近塞昔尔沙漠地区的国家,还能保有少量大草原上较常见的动物,因此本宁号称拥有两个很重要的国家公园:W公园保有两百多平方哩的大草原;潘佳里公园大约是前者一半大,地貌包括草原、榄仁科树林和密林,而与这些国家公园相邻的还有三座野生动物保护区,对于控制非法猎捕,还能略尽棉薄之力。跨越北部边界也设置了三座国家公园,一座在尼日境内,两座在上伏塔。理论上,奈及利亚草原区因有本宁和喀麦隆的保护,动物口数还能再增加,尽管奈及利亚是当年非洲议会的自然暨自然资源保存宣言签署国之一(一九六八年于该首都阿尔及耳签署),也曾经通过值得赞许的野生动物立法,但是该国从来没有进行公众教育,大众对于法律有一种错误的观念,认为法律并不具有强制力。结果这个富庶的国家并没有为野生动物留下生存的空间。这个国家在非洲黑人世界,甚至是白人世界中,都被认定是非洲新兴国家中最凶暴的,也是最复杂的国家,而人们一定会怀疑这两种原因是否真的没有关联性。 ★圣诺福人的庆典 在四个轮胎都爆掉之后,我们对车子已失去信心,少了一辆车,所以失去了观赏早晨狩猎的机会。波斯博士决定尽快离开柯莫国家公园。轮胎修复之后,我们再度朝西方越过班达玛河(Bandama River),这条河向下奔流,在大拉侯区入海。翻过佛克斯都古之后的空旷乡野,第五个轮胎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也扁掉了,为了修复这个轮胎,司机骚里弄断拖索,因此不可能再移动那辆车。有一辆车要开往二十哩外的郭荷果,让骚里搭了便车,两个小时后,他并没有赶回来,因此阿迪蒙拦下一辆开往同方向的车子,过了一小时,他乘坐一辆计程车回来。我们直接开往郭荷果的旅行社,打算抱怨那辆车的性能。不过旅行社那位马林克族绅士托尔.巴萨曼诺先生,把一切都怪罪到可怜的骚里身上,他信誓旦旦且严厉地说,骚里一定要赔偿,对于我们的不便并未表示半点歉意。巴萨曼诺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受害者。他另有一名司机,名叫马马都,他的车子状况绝佳,不过巴萨曼诺一面打着饱嗝,一面说他最大的遗憾是没办法亲自陪着我们。这个不耐烦而且喜欢冷嘲热讽的家伙才吃过午饭,正坐在书桌上作饭后小憩。他那狡猾的双眼激不起我们的信赖,他那张审问犯人一般的嘴,含着一颗特大的可乐子,每次一开口说话,那鲜橙色的可乐子滚来滚去,像是吊死鬼的舌头。稍后,马马都告诉我们,那位圣洁的巴萨曼诺还积欠他去年一月份的四天工资。 郭荷果是圣诺福人(senofou)的文化重镇,离去之前,我们参观了当地的市场。那里贩售各式各样的面具、雕像、漆上黄黑色涂料的粗糙亚麻织布的油画、古铜制的脚镯和手镯、象牙雕饰、木盒、珠子和各种进口的小饰品,透过塞内加尔人的网路叫卖,他们几乎控制了整个象牙海岸的古董交易。有些木制品很陈旧,有些却簇新,而在另一条街上,我们看到雕刻师正在努力制作那些真的是我爷爷留下来的古董。成长中的观光客交易取代了传统文化的惯例,大多数雕刻出来的商品都是重量不重质,品质相当差,成品打上蜡后,闪闪发光,但这只显示出传统造型正在逐渐式微。 圣诺福人如洛比人,也是来自北方的伏泰克人的旁支,他们自称是谢纳马纳人(Sienamana)。就像其他的西非人,他们也是受到阿拉伯的奴隶贩子所迫,转向南方迁移到森林边缘地带,又因为撒哈拉沙漠的扩大,而继续定居在该地。圣诺福人的领域原本更广大,从奥迪恩(Odienne)延伸到孔镇(Kong)和凯提欧拉(Katiola),后来因为马林克人(另称北方曼德族(North Mande),或俗称猛丁哥人(Mandingo))的入侵,被迫从东边和西边挤到此地,而马林克人也同样受到阿拉伯人的迫害因而南迁。早在十七世纪,就有部分马林克人皈依回教,十九世纪时,又被一位著名的专制君王沙莫里(Samory)统治。之后,几乎整个内陆地区全在沙莫里的肆虐与控制之下,包括马利、尼日、上伏塔、象牙海岸北部和狮子山。直到后来从塞内加尔来的法国军队逮捕沙莫里,接收了他广大的帝国。马林克人和波尔人一样,广泛地分布在西非,北到廷巴克图,一路向西到塞内加尔境内的卡萨门斯。在佛克斯都古东境(这个城市是在十九世纪,被孔恩王从北方和西方驱赶而来的圣诺福人所建立),他们被称为交易者,或被称为贸易商,他们原本属于战士的天性,摇身一变成了商业高手。马林克人持续的压迫,使得圣诺福人以大型社区形态聚居在一起。这样的社区或许是因为他们丰富的文化资源所造成,取代了原来典型草原村落到处是垃圾的景观。在这个广袤的乡野中,人们或许还能看到少许鸟类,像是松鸡、鹧鸪、喜鹊和某种飞鹰。 现在正是节日与庆典的季节,节庆将会在第一道大雨来临前展开,绝大多数舞者的民俗表演只是为了让观光客感到兴奋,而背离了耕种或丰收的意义,有时候甚至拿钱买通他们表演只有在启灵仪式中才看得到的宗教仪式舞蹈;然而圣诺福的舞蹈是由邻村村民登台演出,那种表演是欢乐的,而且带有一种我在别处未曾见过的自发性。 恩戈伦舞是在花园广场上一棵巨大的木棉树下,园着一堆营火进行,营火引来动作快速的小型蝙蝠。在启灵仪式的第一个阶段,表演群是来自恩达拉村的村民,人数不超过十五人,其中有六名年轻的女孩,另外还有一班乐师,由一位叫作卡帕利亚的鞭绳者领头(这人后来跳了一支鞭子舞,赤脚走过营火);乐团包含一名吹笛手、三名鼓手和三名演奏某种巴拉风(balafon)木琴的琴师,木琴是在剖开的葫芦瓢上架上硬木条制作而成。诡异的巴拉风和笛声起头,带动排鼓,让这个夜充满了狂野的乐声;笛声旋律优美、深沉、高亢而且豪放,就像林中看不见的溪水发出的叹息,或像是为林中魑魅演奏的音乐。好在这里没有人使用象牙角制作的管乐器;人们只能想像巴拉风和象牙号角在演奏厅里合奏的声音。 每个人手中舞动着毛帚,背后都有一把鸟尾羽毛编成的穗状装饰物,这些孩子忽前忽后地跳着舞,像搔首弄姿的禽鸟,动作敏捷而轻快,表现出鸟类求偶时的跳跃和姿态,忽而停下来昂首、振翅、展翅,忽而跳跃。这种舞蹈是一种优美而有煽惑力的仪式,唤醒了土地古老而深远的传说。火光消失在黑暗之前,那些小女孩弯膝向前,用她们的毛帚碰触每位宾客的肩膀,动作揶揄而挑逗,不过那不带个人情感,也不是刻意表现出来的。 ★小村落的精致艺术 在圣诺福人的土地上,我们停在偏远的草原村落,和大型城镇相比,那些村子十分整洁而安静。欧瓦沙蒙村里有小型的石灶、闪耀着古铜色的干葫芦瓢、长条型木杓和木臼,全都放置在清扫过的地面上,仿佛是经过经心制作的古老艺术品。年长的妇女忙着挑选花生,一只大型桶子已经预备妥当,年轻的妇女们则举起臼子,把花生倒进桶子里。一名婴儿眼睛还沾着苍蝇,在木槽里打瞌睡。一头颈子上系了藤环的黑色猎犬用以保护那名婴孩,对付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此时也静静地走开。这里的村民既不友善,却也不怀敌意,他们只是避免看到我们,他们在等待我们离开。 此地的茅屋用干草和泥土筑墙,大多数呈方形,圆形的玉蜀黍贮藏室,依附在屋子土桩的一侧。灵屋位在附近的一丛树林旁边。阿迪蒙说,如果有人没有得到授权而擅自闯入灵屋,一定会被杀掉,如果不是被灵所杀,也会被暴民所杀。即使是在红树林区,低矮的林地上隆起的木棉树高地,都是大草原的化外之境,因而充满灵力,也被视为圣灵之地。 在村子后头一处小小的荫凉地上,一名铁匠正在锻造工具的刀刃。有个孩童站在矗立的曲轴箱下,正鼓着风,扇着炭火,那是我在象牙海岸所见到最精致的艺术品,然而铁匠对那件器物漠不关心。他说他乐意出售那件物品,但那是他哥哥的财产,他哥哥已经出门到郭荷果去了。阿迪蒙对这件物品同样反应冷淡,显然他看到我们对这些古老的物品、死者的灵屋和尘封的面具有兴趣,而表现出些许的轻蔑。毕竟这名年轻人是非洲新新人类,只崇拜欣羡西方世界的工艺制造,因此他蹙着眉头表示不满。 欧瓦沙蒙村的西边,红土路进入一块新开发的土地,道路和土地被大型的黑色岩石所隔开,那是非洲古老大陆所冒出来的花岗岩。我们碰到一名老猎户,手里拿着霰弹枪;一名卖药的尼日妇女,靠近马路时还看到一只孤独的赤猴。在这块土地数百哩长的碎石子路上旅行,我们再也没有遇见半只狒狒,也没有看到半只阿比西尼亚种陆生犀鸟,虽然那在塞内加尔是最常见的动物。这种大小如火鸡的犀鸟受到圣诺福人的崇敬,被视为是一种原始的动物,也是他们雕刻最常用到的主题,即使有如此尊崇的地位,也无法让这种鸟类得到保护。 奥迪恩是马林克人的大本营,位在这个国家西北方的低地上,靠近几内亚和马利共和国交界,是个地势高而开放的乡镇。镇上有一间白色的清真寺。原始林地所剩的动物不多。中午,沙尘变得明亮,哈玛坦焚风毫无阻拦地吹过火焰树的树枝。从奥迪恩出发,有一条小径向北通到尼日的巴摩柯(Bamako),朝南则是通往阿必尚的主要道路,穿梭在柑橘树、芭乐树和腰果树林间。细细的溪流从植物稀疏的丘陵地上流下来,大草原到了遥远的南边被热带森林所取代。远处,一棵柚木灰白的树干出现在如壁面般的森林前缘,就在森林的边缘有鸟类,那是大型而色黑的犀鸟、红眼鸽、灰首如侏儒般的翠鸟、优雅的猎鹰,加柏苍鹰(Gabar goshawk)、不同姿势的牛背鹭、褐色的鹰。但是我们看不到也听不见动物,只看到一群为数二十人的猎户,荷着老式的枪枝,空着手踏上归途。在他们身后,一场大火的浓烟正在升起,由于缺乏社会教育,当地猎户相信野生动物是取之不尽的,直到它们完全消失为止,再加上很少人会想到野生动物与栖息地的关联性,因此他们不会停止借助大火来从事狩猎。 ★神圣的灵屋 距离古塞索(Gouessesso)不远的毕安古玛(Biankouma)的但恩村(Dan),坐落于天然形成且绵延的阶梯地形上,阶梯向上攀到山边的森林,其间零星生长着一小丛的香蕉、木瓜树、可乐子树和咖啡树(这里邻近毕安古玛,一八九八年,猛丁哥族的领袖沙莫里在这里被法军逮捕)。这里的人与草原部落不同,村民的居屋是圆形的,屋子建得很坚固,有牢固的墙面,以嫩枝造的屋顶一整片架在圆筒形的屋子上,唯有村长的屋子是盖上白铁皮的。所有的屋子全用大块的白色高岭土石板当作装饰,上头有红色的图画和雕刻图案。图案设计是由一些年轻的部落技艺传承者制作,大多数画的是部落中即将失传的狩猎与捕鱼的生活状况。此外,还有三间灵屋,分散在这偌大的村子里;而且很明显地,用棕榈树围成半圆形加以区隔,靠近入口处有一平台式的石造祭坛。其中一间灵屋的屋外,坐着一名被众人忽略的老人;四周的静肃显得十分诡异。按照杰克布的说法,他就像个神圣的面具,没有人会看到他进入屋子或是离开那间灵屋;在附近玩耍的孩子们都会被叫开。任何人都不被允许摄影。杰克布在解释这一切的同时,眼睛一直盯着那间灵屋看,没多久,一名被波斯的相机猎取镜头的男子过来和他打招呼,质问为什么会有陌生人潜伏在这里。我们赶紧道歉并离开。杰克布说,那正是灵屋的法力,使得但恩村的人不理会官方的法令,也不搬到新毕安古玛村,那村子邻近本村,是一个既没有树木、泥泞不堪,且阴沉杂乱的国民住宅区,是依循官僚体制而建造的屋子,完全不重视当地人的传统风俗,这一切实在无法不教人想起美国印地安保留区内有效率的官方住宅。这些年来,这种景象在象牙海岸十分平常:屋子都被弃置,空无一人。 南边邻近的村子里,有一支舞蹈队伍正往路上游行,他们由一名戴着有头饰的面具、举着一支高柱子的人领头;还有几个盛装打扮的人物,后头跟着一群跺脚唱歌的村民。这些但恩村民中,许多人穿的是回教服装,就像马林克人对北方的圣诺福村民所做的,他们真的让这村子里的一些人信仰回教。不过回教服装在这里流行,并非具有宗教的意义。这里仍有灵屋和面具,这里的人还是万神论者,包括许多已经接受回教或基督教的人。我们的杰克布.阿迪蒙是基督教徒,但他是克鲁族(Kru)贝提部落的人,这民族源自迎风海岸,至今仍维持古老的宗教传统,而杰克布本人相信他的兄弟是死于巫术。在回阿必尚的路上,杰克布亲切地邀请我们参观他母亲的房子;他说他的房间一直留着,等着他回去。但是杰克布已经失去非洲人最强烈的家庭归属感;若是搭乘平价巴士,他的村子距离阿必尚并不算远,然而距离他上次回家,已经相隔了八年。 杰克布大方而聪明,但也傲慢而暴躁。当白人的导游一让他拥有一种优越感。我们这两个来过非洲多次的人,由于对野生动物可能懂得比他多,他因而感到十分不悦;他就像许多城市里年轻的非洲人对野生动物的无知,因而感到害怕和不屑。他的掩饰办法就是不管我们想不想听,总是用嘹亮而沙哑的嗓音传递讯息,似乎在说,这是我的职责,而且我一定要这么做。两天之后,我们拒绝一趟额外的行程,让他感到生气,他要我们到离邦狄亚里(Boundiali)很远的一个湖泊看河马;他带过的客人都去看过那些河马,他保证我们有可能看到河马,尽管我们经常看,而其他的游客或许不曾看过,但是我们的拒绝让他感到很不满意。 杰克布坚持每顿饭都要和我们一起用餐,因为他的导游证让他有资格这么做,也因为他把这件事视为他的责任。然而他出现之后,总是愁闷地坐在他的位子上,用乡下人的方式以手指吃饭,而且对欧洲食物表示抗拒;几乎一成不变的是,一顿昂贵的晚餐被他原封不动地留在餐桌上,取而代之的是,他会点一杯可口可乐,然后把一大条硬邦邦的面包浸到可乐里,让面包变软,再用叉子把面包从杯子里取出来吃。他对侍应生的态度十分强硬,后来因为侍应生忽略他,径自和我们打交道,使他勃然大怒。他觉得他比马马都优秀。马马都不和我们一起用餐,而且也不住进旅馆的房间;马马都沉默而彬彬有礼,他对于我们那位傲慢的导游,比我们更不满。杰克布的德文和英文说得和法文一样好,他期待不久之后德国航空会雇用他;我们想警告他,他的态度可能会让他吃亏。但是他太暴躁轻浮了,无法接受这样的劝告,他有肤色上的困扰,这也是非洲新世代的共通问题。他妒忌白人却又模仿他们,但又以此为耻,也因此他对他的黑皮肤产生攻击性的念头,这让他对白人和黑人同时感到愤怒。 就这样,虽然我们喜欢他,但他总是让我们精神紧张。一路上开车,他把马马都的收音机音量开到最大,然后荒腔走板地大声唱着最新流行的情歌。他是爱情的权威,不论谈到非洲的任何事情,他总会提一提这个主题。杰克布说:在非洲,我们总是说初恋是美好的 ★无意义的村落名字 渥布(Wobe)、雅库巴(Yacouba),和又称为曼恩区的但恩村,都以制作面具著称,数量甚至比圣诺福多,这里的面具有一种尊贵而古典的风格,像贝壳般精致轻巧,因此成为西方世界非洲艺术业余收藏家的最爱。圣诺福和但恩村所制造的艺术是整个象牙海岸境内最独特的,这并不教人感到奇怪(他们的舞蹈也同样具有震撼力),因为这两个地方的艺术是源自他们古老而深具张力的传统文化;就像本宁伟大的艺术风格,但恩村文化在白人首次出现在迎风海岸之前,就已经十分先进。 这些面具既不是装饰品,也不是一种美的探索,它们是祭神的神圣灵性的展现,只不过赋予人形,让人们能够认同。所谓的小面具是用来当作纪念物,而大面具则是用来庇护整个社会,例如挑选男巫师、主持正义、祈求丰年与和谐。在这些功能和其他功能中,附有图腾的面具在某些权威而神秘的社会里具有煽惑力,特别是豹(Gor)的图案所表现出来的含意,也可作为一种惩戒。对付那些破坏大众和谐的人,这种惩戒会用到一种以鳄鱼胆汁制成的致命药剂。一名巫师则负责控制这个神秘的组织,他能让自己隐形或是幻化成一头豹,因而受到人们尊崇,尤其是变成一头豹,他受重视的程度可能更高,只不过如今真正的豹已经消失了。 像渥布和雅库巴这样的地名,是外界人士在白人探险家的询问下所做出的困惑反应扭曲而成。在殖民者不耐的伟大传统下,对这些部落没有任何意义的文字,反而成为他们的名称。所以在但恩的方言中,曼村的man原意为我不知道,最后竟变成这个区域这个大村镇的地名;这里是可乐子销往马利和塞内加尔的贸易中心,是马利牛群向南运往今天的赖比瑞亚的转运站。如今它仍然是象牙海岸西部重要的交易中心,有广大而喧闹的非洲市集、双层的仓库,泥泞的街道上,散发出丰富的气息和亮丽的色彩。这个村镇位在神秘乡野间,有着高耸苍翠的树林和花木,周边被十八座海拔四千呎的山丘所包围。这山丘中最令人振奋的是一座名叫牙齿(Tooth)的神山,山顶是险峻巨大的花岗岩块,在云雾中神秘地忽现忽隐。山中的云林是此地制作面具和舞蹈所模拟幻想的对象,是豹或豹神的森林,充满瀑布和跨越山区湍流如蛛网般的桥梁,桥梁以数哩长的藤蔓制造而成,这些藤蔓能攀爬到树木上最高最细的树枝上,最神奇的是,这些桥梁能在一夜之间串连起来,而按照传说,这些桥梁能承载五十吨的重物。丛林里的动物,依照古老的起源,都具有相当大的神力,如今这些动物几乎已经消失殆尽。 ★矮黑人 在难得晴朗的日子里,从山顶最远可以看到尼姆巴山(Mount Nimba),那座山就在三个国家(象牙海岸、利比亚和几内亚)的交界,海拔六千零六十九呎,是西非最高的山脉。利用丛林巴士,也就是一种被唤作大溪地和鲍伯.狄伦【Bob Dylan,美国乡村摇滚歌手译注】的小型廉价巴士,我希望能够利用它从曼村直接翻越利比亚境内尼姆巴山的山脊,加入我朋友正在当地进行的一项鸟类学术调查旅行,但是阿必尚旅行社的人,还有曼村当局都表示这趟旅程是不可能的事,过了但恩村之后就没有可以通行的道路,而但恩村也被艰险的河川和难以穿越的森林所阻隔,没有路通到更远的地方。他们说不行,行不通,我必须再回头向东及南行,回到阿必尚搭乘国际航空班机到赖比瑞亚海岸的门罗维亚【Monrovia,赖比瑞亚首都译注】,然后才能顺利深入内陆,前往尼姆巴。换句话说,一个距离我所站的地方不到一百哩的地点,我必须旅行一千哩才能到达。我后来才发现,恶人海岸是最佳的旅行终点,因为三个月以前,一条连结尼姆巴山和通往曼村主要道路的新道路已经开通;我不但不必浪费六天的时间,而且或许可以及时到达(后来真的来不及),只要花三个小时就可以到达目的地。 就这样我们从曼村再度向南前进,一路前往马拉豪尔国家公园;这里是卡果族(Gagou)人的区域。这些少数的森林居民有时被形容是长红发人种(经证实,从但恩部落和更南方而来的克鲁人,最初从西方来到这个森林区时,曾迫使这些矮小而毛茸茸的原住民迁移;而对偏远西北方的洛比人来说,这些人被称作郭图瓦人(Koutowa))。西方权威学者把卡果族归类为矮黑人,而不是侏儒人,这是一种矛盾,因为侏儒人被视为矮黑人的一种,尽管在形态学上有明显的差异,包括黄皮肤和浓密的体毛。学者甚至主张矮小的布希曼人(Bushman)和侏儒人是十分接近的,这两个族群都因为受到比他们更强大的族群的压迫,因而适应了边缘地带的自然环境。 至少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学界所没有描述的矮人(little people),至今仍然存在。杰出的动物标本收藏家查尔斯.科狄尔(Charles Cordier,他的著作受重视的程度不亚于另一位权威学者乔治.夏勒(George Schaller)),他深受上刚果地区的双足动物类人猿田野调查的证据影响,出版了一份相关主题的论文报告。早期(一九四七年),一位勒多斯教授(professor A.LeDoux),当时是阿必尚郊外艾狄欧波多姆学院动物学部门的主管,他证实了许多近代有关红毛矮种人猿颇具说服力的报告,包括同一年在卡伐丽(Cavally)和莎珊卓(Sassandra)河之间广大的森林中,一只类人猿被有名的猎象人登克尔射杀。其实非洲人所说的agogwe,被认为是一种小型的人猿,在整个热带非洲森林区,即象牙海岸到坦尚尼亚,都有过发现报告。一名比利时动物学家作了一项大胆的假设:虽然这些矮小的长毛人与动物学家或人类学家所知,没有什么不一致,不过他们的特征,却更符合化石学家所说的更新世灵长类动物,这种动物一直生存在南非,距今不到五十万年,当时非洲所有的物种都已经成形。 【修佛曼斯(B.Heuvemans),《未知的二足动物人类》,罗马:吉努思,一九六三年作者注】 ★注定的灭绝 象牙海岸的人向我们保证,在马拉豪尔可以看到原封不动的丛林,但是这个占地两万五千英亩的国家公园是由草地和丘陵所组成,只有一些小山丘上散布着森林。在深邃的森林中,我们观察到许多不同种属极壮观的蝴蝶;白颈的项圈猴,是一种瘦小体呈灰色、头顶长红毛的猴子。它们懒散地盘坐在森林前缘一棵树的树枝上,伴随着其他体型较小的近亲东非小猴。我们站在一座山丘顶上,俯瞰开阔的原野,碰到一名鳞翅类学家,他正在研究一种法令禁止捕捉的飞蛾,他很兴奋地声称那天早晨看到了大羚羊和水牛,但是那天我们沿着小径走到傍晚,也没有看到半只水牛或羚羊的影子,甚至也没有看见人们预测在马拉豪尔经常可见到的大象排遗。最恰当的说法就是,西非这些国家有太多的森林保护区,人们无法全然否认大型动物的存在,也没有人提出任何负面的看法;怎么可以因为没有看到这些动物,就说它们不存在呢? 那天晚上,我们停留在雅摩索柯罗(Yamoussoukro),住在该国总统非利克斯.侯布飞︱柏格尼(Felix Houphouet︱Boigny)家乡的一个小村落,他在那里拥有一块咖啡田和一家工厂,也有一座巨石打造的现代化宫殿,可以俯视被称为圣鳄之湖(我们没有看到鳄鱼或其他神圣的东西)的人工湖。这整个村子就被那宏伟建筑的工程所吞没,大部分建筑空荡荡的,有一些虚矫夸耀的装饰,用了许多类似鱼形的装饰,是一间华而不实的旅馆,这一切可以和艾佛丽饭店的泻湖相媲美。整座建筑相当于一条花数百万元打造的凯旋大道,却丢在这个满是红土蚁丘和矮丛林的破落乡野中。就像其他新兴的非洲国家,象牙海岸的少数特权获得庞大的财富,而其他的人事物虽得到他们领袖的拯救,至今却依然停滞在殖民时代的状态。 复活节那个礼拜天,我们沿着大道(Grand Route)回到阿必尚,那条路主要是为了悼念沿路发生的可怕车祸而建;某个夜里曾发生迎头撞击的车祸事故,至今仍然原因不明,而更早还有一辆拖着尾车的货车,直直地栽进丛林里。和塞内加尔一样,这条新建的双线道路对新手驾驶来说实在过窄,他们大多数和马马都一样,年轻而缺乏经验,他们全都因为反应时间不足,再加上喜欢像玩命般超速,又缺乏警觉性而容易肇事。我们在可怕的事故边缘度过一个晴朗的复活节早晨。然后在繁茂的咖啡树、油棕树、橡胶树和凤梨农园间,转向南方行驶,和那些满载着森林巨木的货车争道。在阿哈米(Ajame),景观变得像假日洗衣店吊挂着的一条尽是补丁的被单,那是来自上伏塔的穷人大举南移,失望地想找份工作,而为这富足的象牙海岸制造的一种景观。在班科(Banco),我们经过一座森林保护区,根据杰克布的说法,那里已经没有半只动物。 杰克布在我们这个团体就像个天生的观光客。因为要回家了,所以他穿上从曼村买来全新的回教康祖长袍;在我们的旅程中,他买了许多纪念品,其中一样是羚羊灯笼,是达罗奥工厂铸模抛光,大量生产的东西。在他的观念里,乡下来的古老面具、雕刻和叫作阿瓦尔的玩具,对于新生代的非洲来说是没有用的;显然那些东西对他而言,就像野生动物一样,同样让他觉得不自在和不屑。相反地,马马都买了一个木制的传统鸟形玩具,外头包了干树皮,那是来自尼日的作品,他把它挂在镜子上当装饰,不过那天他对这件美丽的东西失去兴趣,当它掉了下来,他很不悦地把它丢到一旁,或许是因为他嫉妒杰克布买的那件亮丽的东西,也可能是因为杰克布把原本应该给他回程费用的钱都花光了。在接近海滨时,杰克布把他那一堆行李卸下,他在那里一如往常犯错,向我们游说,那里的旅馆有很多空房间;他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我们住在他住家附近。当我们要多付额外的钱给马马都时,他并没有背叛杰克布,他拒绝我们的帮助,直到我们答应不会让奸诈的杰克布找他老板的麻烦为止。尽管如此,杰克布的自私和不择手段,反倒得到善意的回报。 可怜的马马都,可怜的杰克布。当不得不回艾佛丽饭店时,我们感到十分沮丧。一时之间,让我们蒙受打击的是因为回象牙海岸数百哩的陆路旅程中,在国家公园外唯一能看到的动物,只有在从邦狄亚里往西的公路上的一只孤单的猴子。而我们最关切的野生哺乳动物,在这整个国家中,只有阿必尚市区公园里的水果蝙蝠。而其他情况可能比较好的国家也没有什么可以学习。 这天一大清早,行经前往大拉侯区的公路时,杰克布说:在阿必尚,我们想关切大象,只需搭乘飞往大拉侯区的飞机,就可以从空中俯瞰它们。马马都起初非常感动,而此刻他却为他的同胞所营造出来的那种伟大气氛而感到厌烦。不过杰克布意识到,我们之所以感到忧伤,是来自象牙海岸野生动物的消失;在所有保留区里,许多代表政府决心与宣誓的标示牌被丢弃在一旁;以及西非野生动物注定的灭绝仍在持续中。在曼村市集的那一排排三脚铁制陷阱、走在公路那一班班猎户、供应丛林肉的乡下餐馆、那些系上藤圈的猎犬,仲裁者的缺乏,很快就会摧毁此地剩余的动物。随之而来的是,在这些人口过剩的国家,蛋白质缺乏的情形会将愈加严重,因此,整个西非原生动物的严重消失,也会更加恶化。更深一层的理由是,白种人祝福者喜欢空谈高论的保护无价的传承,在他们的土地上为时已晚。动物是部落的图腾和守护神,也是绝大多数象牙海岸人所认定的,是唯一真神派遣到众多生灵中的信差,用来与肉眼所不能看到的那个世界联络,与宇宙平衡息息相关。如今动物消失,或者说如此稀少,在日常生活中,它们已不具真实性。即使像杰克布.阿迪蒙这样的城市男孩,在过去八年中没有回到他的贝提族人身边,只以艾佛丽饭店为傲,漠视丛林,但此时他或许也开始感到不安。也因为如此,他才会用无奈的语调说:在阿必尚,我们想关切大象,只需搭乘飞往大拉侯区的飞机,就可以从空中俯瞰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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