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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三一

印度之旅 佛斯特 6198 2023-02-05
何吉兹没有证据感。他的情感决定他的信仰,并引导他与其英国友人之间的悲剧性冷漠。他们已完成了征服,但是不愿接受加冕。费尔亭在别地参加会议,有关何德蕾的谣言他听了几天后便没有听到其他相反的说法,他认为可能是真的。他并不以道德的理由反对朋友作乐,而且费尔亭已入中年,不可能期望得到女性市场的上品,只能随遇而安了。不过他就恨他对这个女人献殷勤,因为她到底还是自己的敌人;而且费尔亭怎么不告诉他呢?没有信心的友情还算什么?他自己有时便将一般认为惊人的事告诉了他,而他的英国朋友都能倾听、容忍,但是从未对他作推心置腹之谈。 费尔亭回来时他在火车站遇到他,同意与他一起晚餐,然后以旁敲侧击的方式讽刺他,但是表面却带着嬉笑。他告诉他一件欧洲式丑闻马克布利先生和德蕾克小姐。德蕾克小姐之所以喜欢强德拉波的原因已经揭露:马克布利被人发现在她的房子,他的妻子要跟他离婚。那个头脑纯洁的家伙。不过,他会怪罪印度的气候。真的什么都是我们不对。喂,我是不是告诉了你一件重要消息?

不能算吧,费尔亭说,他对远处的罪恶没有兴趣。你听听我的。何吉兹面色一亮。在会议上,决定 今晚适合校长表演。不过我现在要到明驼去,霍乱情况不妙。除了外来病例,现在也有了本地病例发现。事实上,整个生活情况都有点令人伤心。新的民医跟前任一样,但不敢有什么大胆作为。行政变革都是这个样子。我的一切痛苦并没有为我们赢取什么。对了,趁我还记住的时候告诉你。人们谈论你跟马克布利的闲言闲语。他们说你与何德蕾也成了很亲密的朋友。坦白来说,他们说你们两人有了不可告人之事。 他们真会这样说。 全市的人都知道了,这可能妨害你的名誉。你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支持你。我已尽力消弭这个消息的传布。 不要管它。何德蕾终于离开了。

受到这个故事伤害的是留在这里的人,而不是已经离开的人。你想想我的惊讶和担心。我几乎无法睡觉。首先是我的名字与她连在一起,现在则是轮到你。 不要使用如此夸张的辞句。 像什么呢? 例如惊讶和担心。 我这辈子难道不是在印度过的?我难道不知道什么会造成坏的印象?他的声音有点暴躁高昂。 是的,但是你要衡量一下。好朋友,你总是未能把事情衡量清楚。这个谣言真是遗憾,不过这只是很小的遗憾这么微不足道,因此我们可以谈谈其他事情。 不过你还是替何德蕾操心。我可以从你脸上看出。 我自有分寸。我旅行甚少带行李。 西利儿,你夸称旅行少带行李将是你的致命伤。这使你四面受敌,也令我什为不安。 什么敌人?

由于何吉兹心中只想着自己,他无法回答。觉得自己是个傻瓜,他变得大怒。我曾经开列给你这个市内无法信任的人的名单。如果我是你;我当已知道我四面都被敌人包围。你看我小声说话。我是看到你的佣人是新来的。我怎知道他不是个间谍?他又压低声音:每三个佣人中有一个是间谍。 好了,到底是什么事?他笑着问。 你是否认我刚才说的话? 我根本不受影响。间谍到处都是,不过可能要过好几年才会碰到会杀死我的。你心里另有所指。 我可没有;不要这么可笑。 你一定有。你定是因为什么事对我不满。 任何直接的攻击都令他难以对付。稍后他说:那么你和何德蕾两人就在夜晚一起作乐,你这顽皮家伙。 这些单调、高尚的谈话并不是开玩笑。费尔亭因为谣言被当真而惊讶,因为被称为顽皮家伙而愤怒,结果失去自制大叫:你这个下贱东西!我该死。确实一起玩乐。在这个时候这可能吗?

请原谅,我确信如此。放纵的东方人想像力正在发作,他答称,话说得可高兴,但内心仿如刀割;之后几个小时他内心淌着血。 何吉兹,你看看环境而且这个女孩子仍是奚斯洛的未婚妻,而且我从未觉得 是的,是的,但你从未驳斥我的话,所以我以为是真的,嗳呀,东方与西方。真是令人误解,是否可请你让你卑贱的东西在他的医院下车? 你不生气吧? 确实没有。 如果你生气的话,以后必须将事情澄清。 已经澄清了,他答称,很庄严地。我绝对相信你的话,对此不能再有任何怀疑。 我说这件事必须澄清。我不是故意冒犯,毫无保留的道歉。 错误在我。 类此的纠葛仍然妨碍他们的交往。只要停顿在错误的地方,语调被误解,双方的谈话即可入邪途。费尔亭是感到惊讶,不是震骛,但如何说明其差别?当两个人不是同时想到性的时候,一定会有麻烦,永远都会相互憎恶和惊奇,甚至这两个人是同族人都是如此。他开始简述自己对何德蕾的感情。何吉兹打断他的话说:但是我相信你,我相信。穆罕默德.拉悌夫捏造谣言应加严惩。

算了,就像对付其他谣言一样,谣言只不过是想挤掉现实生活的一种半死不活的东西而已。不要理它,它会消失的,就像摩尔老太太的坟墓一样。 拉悌夫喜好阴谋诡计。我们对他已甚为不悦。如果我们不给他任何礼物而将他赶回家是否会让你高兴点? 我们吃饭时再谈拉悌夫的事。 他的眼珠突然凝结不动。吃饭。非常不巧,我居然忘了。我已答应与达斯一起用饭。 那么就请达斯一起来。 他一定也邀请了其他人。 你还是照原订计划来与我一道用餐,费尔亭说,眼睛望着别处。这个我受不了。你还是来与我一起吃饭。你要来。 现在他们已到了医院。费尔亭自己继续绕着操场走。他甚觉烦恼,但想靠着吃饭可以解决问题。到邮局时他遇到了行政官。他们的车子并排停靠,仆人则在建筑物里面玩着游戏。早,你回来啦,特顿冷冷地说。如果你今晚能驾临俱乐部,将是我们的荣幸。

我已接受连任,先生。你是否认为我非去不可?我恐无法奉陪;我今晚已经约人聚餐。 这并不是你个人的感觉的问题,这是副总督的意思。也许你要问我是否代表公家说话,确实这是公事。今晚请于六点莅临。我们不会干预你此后的计划。 他适时参加了这个冷淡无味的集会。待客之声偶然可闻喝点酒,喝点酒。他与布拉基斯东太太谈了五分钟,她是仅存的女性。他也与马克布利交谈,后者对于自己离婚一事耿耿于怀,觉得以自己的地位这是犯了罪。他也遇到罗柏兹少校,即新民医;碰上新市长,年轻的米尔内;但是俱乐部的成员愈改变,本质愈是不变。当他回来经过寺院时想着:我们都是建在沙滩上,毫无用处;这个地方愈现代化,摔得愈重。十八世纪的暴虐不公横行,但有不可见的力量整理一切,重建被破坏的一切。现在每件事都有反响;无法阻止回响。原来的声响可能毫无害处,但是回音总是邪恶有害。费尔亭的脑际沉思着回音的事。他永无法想通。它属于他所遗失或拒斥的世界,这个回教寺院也遗失了。同他自己一样,这些肤浅的拱廊只能提供有限的避难所。除上帝外别无上帝的信念并未能让我们顺利走过物质和精神的复杂之境;那只不过是文字游戏,真的,只是一种宗教的口头禅,不是宗教真理。

他发现何吉兹极度疲惫,沮丧万分,他决定到深夜再提及他们之间的误会;届时将较易接受。他对俱乐部的事诚实透露说他是在被迫之下前往,以后除非是命令否则他绝不再去。换句话说,可能永远不去;因为我最近即将前往英国。 我曾想你终会住在英国,他静静地说,然后改变话题。颇为尴尬地吃着晚饭,然后出去到蒙古花园大厦小坐。 我只是去一会。是公事。我服务的单位要我离开强德拉波一段时间。它对我自是不敢不尊敬,但是并不喜欢我。情形有点好笑。 这趟公事是什么性质?你是否有很多闲暇? 足够拜访我的老朋友。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答覆,你是个忠实的朋友。我们现在可以谈谈别的事吧? 非常愿意。什么事呢? 诗歌,他说,眼中含着泪珠。让我们谈谈为什么诗会失去令人勇敢的力量。我外祖父也是位诗人,在叛变中与你站在对立一方。如果有另一次叛变我也可能向他看齐。目前的情况我是个医生,赢了件官司并有三个小孩要供养,而主要的谈话题材却是种种官方计划。

让我们谈谈诗歌。他脑筋转到了这个无害的题目。你个人环境凄惨。你以什么作写作的题材?你总不能说,玫瑰已永远凋谢。我们知道它已凋谢。但你不能写像印度,我的印度这类的爱国诗,因为印度没有人要。 我喜欢这项谈话。这可能引伸出有趣的东西。 你认为诗必须触及生活的想法很对。我初次认识你时,你是把诗当做咒文。 你认识我时我还是个小孩。那时每个人都是我的朋友,朋友一词是波斯人对上帝的称呼。但是我也不想做宗教诗人。 我倒希望你做个宗教诗人。 为什么呢?你自己还是个无神论者。 宗教中有些东西也许并不真实,但是从没有人颂扬过。 愿闻其详。 这种东西也许已为印度教徒所发现。 那就让他们去颂扬吧。

印度教徒无能歌颂。 费尔亭,有时你的话真有道理。好了,我们暂时不谈诗了。我们回头谈你的英国之行吧。 我们谈诗还谈不到两秒钟呢,对方笑着说。 不过何吉兹沉溺于精致小品。他掌握着精短的谈话,觉得它是其问题的摘要。瞬间他忆起了自己的妻子,而就像一般人沉迷记忆之际,过去就变成了未来,他见到两人在一处寂静的印度丛林之邦,远离外国人。他说:我想你会去看何德蕾。 如果时间够的话。在汉普斯特见到她一定是有点奇怪。 汉普斯特是什么地方? 它是伦敦一个富有艺术和思想气息的郊区。 她在那边生活舒适;你一定会乐意拜访她。哎呀,我今晚怎么头痛起来。也许我是快染上霍乱。失陪了,我早点走。 你是否要车子?

不用了,我会骑脚踏车。 但是你并没有脚踏车在这里。我的车子载你来,还是让它将你载回去。 果然有道理,他说,极力显示轻松。我没有骑脚踏车来。但我坐你的车子太多次了。南强德认为就是利用你的慷慨大方。他是有点不舒服,感到不安。谈话跳来跳去,毫无系统。他们两人固然是亲密友好,但是没有一件事情能彼此一致。 何吉兹,你是否已原谅了我早上说的蠢话? 你是说当你叫我小卑贱东西的时候? 是的,这事一直令我不安。你知道我多么喜欢你。 这当然没有关系,我们都免不了犯错。像我们这样的老交情,偶而一点小错微不足道。 但是当他坐车离开时,什么东西令他感到沮丧身上和头脑隐隐作痛,欲要冲上表面。到了平房后他想转回去说几句亲切的话;相反地他给仆人重赏,郁郁坐在床上,哈山力有未逮地为他按摩。苍蝇已然聚集衣橱顶端;地毡上的红斑越来越浓,因为拉悌夫监禁期间曾睡在这里并且随地吐痰;桌子抽屉因为警察强行打开而弄得斑痕点点;强德拉波的每件东西都已磨损,包括空气在内。困扰现在已经表面化,他感到疑窦重重;他怀疑他的朋友见财起意要娶何德蕾为妻,他到英国的目的即在于此。 老爷? 看看天花板上的那些苍蝇。为什么你没将它们淹死? 老爷,它们回来了。 就像一切邪恶的东西一样。 为使话题有变化,哈山向他说厨房的佣人如何打死了一条蛇,他将蛇切成两半,但是却变成了两条蛇。 当他打破了盘子,盘子是否也变成两个? 也要玻璃板和新茶壶,我也要件外衣。 何吉兹叹了口气。人人为己。有人要一件外衣,有人要个有钱的妻子;人人狡猾地转弯抹角达成目的。费尔亭替那个女孩子省了两万卢比的罚金,现在跟在她后面去英国。如果他想娶她,则一切昭然若揭;她会给他丰富的嫁妆,何吉兹不能听信自己的疑虑最好是能够这样相信,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加以指责并把情势澄清。在他脑中怀疑与相信可以倂肩存在。它们源自不同之处,永没有混杂的必要。怀疑在东方是种恶性肿瘤,精神病态,令人突然自觉和不友善;他同时既信任又怀疑,这是西方人所不能了解的。这是他的恶魔,就如虚伪是西方人一样。何吉兹已为这件恶魔所困,他的幻想建立了一座恶魔堡,当他在狄库沙那晚谈话时魔堡的地基即已奠立。当那女孩停留在学校时就已成为了费尔亭的情人拉悌夫的话果然不错。实况就是如此?也许费尔亭也曾跟着她进入洞穴不;不可能。费尔亭从未到过卡瓦.多尔。不可能。真可笑。但是这种奇想令他痛苦地震颤。此种奸诈如果是真的将是印度历史上最为可恶的;从未有这样邪恶的事,即使西瓦基的谋杀阿富祖汗亦不能相比。他仿佛被真相震动,并要哈山滚开。 第二天他决定带小孩回到木索利。他们是为了审判才来这里,以便他能跟他们说再见,后来留在哈米都拉的家庆祝一番。罗柏兹少校将会准他请假,而他请假期间费尔亭便将前往英国。这种看法既合乎他的疑虑,也合乎他的相信。事实可以证明那则是正确,而不论如何均可保持他的尊严。 费尔亭觉察出何吉兹对他有点不友善,但是他真正喜欢何吉兹,自己的乐观不由得变成失望。只要牵涉到感情,出门就没有那么轻松了。由于无法相信一切会顺利进行,他以颇为现代的方式写了一封用心的信:我心里觉得你认为我对妇女过份拘礼。我希望你绝不要有这种想法。如果我生活上毫无瑕疵,那是因为我已四十多岁一个修正的时期。到了八十多岁又将是我们修正时期。在进入九十岁之前又将再度修正!但是无论是死是活,我是绝对没有道德观念。希望你有这种认识。何吉兹对这封信毫不喜欢。它伤了他的敏感。他喜爱心腹之言,但讨厌概括之总和比较。人生并不是科学小册。他冷然回称未能在他朋友出航之前自木索利赶回:但我必须设法享受我有限假期。此后一切从简。喀什米尔之旅的希望已永远消失。当你回来时我将已是在遥远的某种新职位上辛苦了。 最后费尔亭终于走了,在强德拉波的水流成渠中天地看起来都像太妃糖这位印度人最坏的想法终于得到证实。他的朋友令他更坚定这种想法,因为他们虽然喜欢这位校长,但他们对于他知道他们这么多私事则感到不安。玛默.阿里不久后宣称确有阴谋存在。哈米都拉抱怨着说,确实近来他说话已没有以前坦诚,并且警告何吉兹不可期望太高他与她到底是同一个民族。我的两万卢比何在?他想。他对金钱确实非常无所谓不但用钱大方,而且只要记得便会立刻偿还债务不过这两万卢比却一直萦烧脑海,因为他被骗而容许这笔钱留到海外,就像印度的许多财富一样。费尔亭将会娶何德蕾为妇他对此变得颇有信心,马拉巴事件一切未能解释的残渣都有助于加强这种想法。这是那次可怕、无意义的郊游的自然后果,不久他就相信婚礼已经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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