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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二七

印度之旅 佛斯特 3301 2023-02-05
何吉兹,你没睡着吧? 没有,我们谈谈吧;让我们为未来编织一些计划。 我可不善梦想。 那么晚安了,朋友。 胜利之宴结束,狂欢者躺在为人坦诚的祖飞加先生的邸宅屋顶,有的睡着了,有的透过蚊帐注视着星星。在他们头顶上正好悬挂着狮子星座,雷古勒斯星大而亮,形如漏斗。有了这种想像后,其他各星也似乎变成漏斗。 费尔亭,你对我们今天的工作是否满意?他左边的人继续问。 你呢? 除了我吃得太多以外。胃怎样?头怎样!我说,巴拿.拉尔和卡冷达会遭革职。 强德拉波将会有大变动。 而你会升官。 不论他们的看法如何总不能把我降级。 总之,我们可以一起渡假,游览喀什米尔,也许波斯,因为我将有大把钞票。她必须赔偿我人格的损失。他怀着讥刺,冷静地解释。跟我在一起你绝不要花一毛钱。这是我所一直盼望的,我的不幸终于令我达成希望。

你赢得了重大的胜利费尔亭开始说话。 好朋友,我知道,我知道;你的语气不必这么严肃与忧虑。我知道你下句话是什么:不要让何德蕾付钱了,这样子英国人可以说,你们看这是位有绅士风度的印度人;如果不是因为他脸皮黑,我们几可让他加入我们的俱乐部。我已不再期望你同胞的看重,我的态度已经反英,我早该如此,可以省却许多不幸。 包括认识我。 我们是否走过去将水泼到穆罕默德.拉悌夫脸上?在他睡着时这样作弄他一定很好玩。 这并不是问句。费尔亭也认为不是问句,接下去是一阵沉默,恰好为一阵飘过屋顶的清风所填塞。宴会虽然狂闹些,却颇怡人,而现在闲暇之福为有职业或失业的西方人所无法领略的降临于这批混杂的人群。文明如幽灵游荡,重访帝国废墟,不是出现于伟大艺术作品或丰功伟业之中,而显现于有教养的印度人坐下或躺卧之际的举手投足之间。费尔亭穿戴本地服装后极感笨拙,觉察出自己举动并不自然,但是当巴哈都贵族探手取物或是努雷丁鼓掌赞美歌曲动听时,美妙的举动自然完成,无须造作。这种安详的举止是无法了解的平和,也可说是瑜伽的社会显现。举动一停,即明显可见,透露出西方能够加以打扰而无法学到的一种文明。手似是永远伸出,抬起的膝盖有坟墓的永恒而无其悲伤。今晚何吉兹浑身充沛着文明,完美、高贵、坚实,外边的人却缺乏自信地说:是的,你应该放过何德蕾。按理她自当为你付所有费用,不过不要当她是被征服的敌人。

她是否有钱?我派你去查个清楚。 你吃饭时兴奋异常,所提的数目这个巨大数字定会令她破产,大得无理。你看 我看到了,虽然暗了些。我看到费尔亭这个大好人,也是我的好朋友,不过有时是个傻瓜。你以为放过何德蕾,我自己和所有印度人的名声就会好些。那才不呢。印度人的名声会受到贬抑,试图升级也会遭打击。我已决定不再与英属印度打交道。我要到回教国度如海德拉巴,波巴等地服务,不要再让英国人侮辱我。你不要劝我改变主意。 在与何德蕾长谈的时候 我不要听你的长篇大论。 你且听我道来。我在与何德蕾长谈的时候已逐渐了解她的个性。她并不易相处,自矜自夸。不过人倒诚实勇敢。她一发现自己错误,立刻承认。我希望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周围的朋友和整个英国统治当局都令她以为了不起。但她能够自制,不理会他们的奉承。若是我一定无法自制。但她有克己功夫,几乎成了民族英雄,不过我的学生在群众着魔之前,将我们挤入了小巷道。对她体谅些。她实不能同时遭到两个世界的虐待。我知道这些人他指着屋顶上模糊不清的人影要什么,但你可不能听他们的话。仁慈点。你要效法你们六位蒙古皇帝之一,或是效法他们六位。

即使蒙古皇帝也要在接受道歉后才能表现仁慈。 你如要她道歉,应该是办得到,他叫着,坐了起来。喂,我给你一个建议。你口述任何道歉的话,明天这个时候我把她签字的道歉书带回来给你。这不是代替她在法律上的公开道歉。这是附加的。 敬爱的何吉兹医师,但愿你曾进入洞穴;我真是个老怪物,这是我最后的机会。这样的道歉书她会不会签字? 好了,晚安,晚安,这样该睡觉了吧。 晚安,是该睡觉了。 不过,我希望你不要说那种话,他稍顿后又说。这是你所不能叫我忍受的一点。 我倒能够忍受你的一切,那么该怎么办? 算了吧,你那样说已令我伤心了;明天见。 一切归于静寂,然后是梦幻般而充满感情的声音:费尔亭,我有个让你脆弱的心满足的主意:我将请教你对摩尔太太的看法。

打开眼睛,满天星斗沉默了他,没有答话。 摩尔太太的意见可以解决一切;我百分之百信任她。如她要我原谅这个女孩子,我就照办。她不会像你要我去做违背我自尊心的任何事。 我们明早再谈吧。 你说奇怪不奇怪?我一直忘了她已离开印度。法庭上唱她名字的时候,我想像她是在场的。我闭上的眼睛,故意混淆不清,减少痛苦。现在我又忘记了。我一定要写信给她。她现在已经走远了,快要会见雷夫和史特蕾了。 谁? 她另外两个孩子。 我从未听过她还有孩子。 摩尔太太跟我一样,都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她在寺里告诉我的。 我对她了解得太少。 我只见过她三次,但是我知道她是东方人。 你真是奇怪你对何德蕾不够大方;但对摩尔太太你又表现如此骑士精神。今天早晨何德蕾对你甚为得体,但是这个老妇人根本没替你做什么。你以为她会支持你的立场,这恐怕是纯属猜测吧,你这是听信佣人之词。你的感情似乎常常与对象不相称。

感情难道是一袋马铃薯,可以论斤称两?难道我是机器?要你告诉我说我的感情用得完?其次呢? 我该认为你会有用尽的一天。这是普通常识。你不能说饼吃了后还会存在,即使精神界亦不能这样。 如果你的话不错,那么友情便没有什么意义;变成有取有予,这真恶心,这样我们最好从这里跳下,自杀算了。今晚你怎么变得这样唯物主义,有什么不对劲吗? 你的不公正比我的唯物论还恶劣。 我了解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他性情善良又可亲,但是有点怕人。牢狱之灾已使他的个性有了固定的路线,现在不致像以前一样没有轨迹可循。如果我们要永远做朋友,你最好将一切困难吐露出来。你自己不喜欢摩尔太太,而因为我喜欢她而感到不悦;不过,你终会喜欢她的。

如果一个人已经逝世但仍被认为尚在人间,则谈话就会受到不良的感染。费尔亭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紧张,于是脱口而出:很遗憾,摩尔太太已不在人间。 哈米都拉一直倾听着他们两人的谈话,不希望今晚的快乐气氛被破坏,从附近的床上叫出:何吉兹,他在骗你;不要听信那无赖。 我才不信他,何吉兹说;他已习于玩笑,甚至这种玩笑都不在乎。 费尔亭不再说话。事实就是事实,明早大家都会获悉摩尔太太已去世。不过他觉得人一定要在别人也认为他已逝世才算真正逝世。只要人们对他有些误会,那么他就还活在人们心中。他的一次亲身经验令他深信这点。许多年前他的一位异性至友去世,她深信基督教的天堂,满怀信心向他说,在经历尘世生活之后,他们终会在天堂再见。费尔亭是位悲观,坦诚的无神论者,但他尊重朋友的信念:这样做乃是友情的必要条件。他一度觉得死者等着他赴会,这种幻觉消失后,剩下的是有如罪恶的空虚感:这才真是死亡,他思忖着,是我给了她致命的一击。今晚他想在屋顶上杀死摩尔太太;但她躲避着他,空气仍然平静。不久月亮出来太阳出来以前疲惫的新月又过了不久人们和牛只又开始了那绵绵无尽期的劳动,他曾试加切短的优美时刻终于自然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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