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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四

印度之旅 佛斯特 11837 2023-02-05
大部份的生活都是枯燥无味,所以没有什么好说的,而那些要把生活描写为有趣的书本和谈话,就不得不夸张,希望证明它们的存在为正当。人类精神大部份都在其工作或社会义务的茧皮之内熟睡,记录着痛苦和愉快之间的分别,但几乎不像我们所妄想的那样机敏。在最令人兴奋的日子里也有无事发生的时候,而虽然我们继续宣称,我真的很愉快,或者,真可怕,但我们并不真诚。就我对任何事物的感觉而言,那是愉快,可怕真的除了这再没有什么了,而一种适应完美的有机体是沉默无言的。 摩尔夫人和何德蕾小姐两个礼拜没有敏锐地感觉到什么。自从哥波教授唱了他那一支奇怪的小歌之后,她们就多多少少是生活在茧皮中,而她们两人之中的分别是,年纪较大的女士接受她自身的冷漠,而年轻的女士厌恶她的冷漠。何德蕾相信,整个不断的事件是重要而有趣的,而如果她感到厌倦,她就严厉地责备自己,强迫她的嘴唇发出热情语言。这是一个本是真诚的人的唯一不真诚,而这实际是她年轻的智力上的抗议。她现在特别烦恼,因为她身在印度又已订婚,这两件事应该使每一个时刻都显得崇高的。

印度在这个早晨真是昏黯无光,纵使是在印度人的赞颂之下看来亦如此。她的希望已被应允,但太迟了。她无法为何吉兹和他的安排而感到兴奋。她并不顶快乐或兴奋,而那些环绕她的各种不同的零碎东西好笑的隐秘车厢,成堆的地毡和枕垫,滚动的甜瓜,甜油的香味,梯子,铜皮箱子,玛默.阿里的管家忽然从洗手间拿着放在盘子上的茶和荷包蛋闯入这一切都显得新奇而令人愉快,而使她适当地评论著,但却无法深入她心中。所以她就在心中想着:她此后的主要兴趣将是罗尼,从而自其中找到舒慰。 多么美好而高兴的仆人!安东尼走之后,多么令人舒口气的事啊! 他们真使人吃惊。在这个地方泡茶真奇怪,摩尔夫人说,她希望小睡一下。 我要开除安东尼。他在月台的行为已经使我下决心了。

摩尔夫人想安东尼会在新拉的前线表现良好。何德蕾小姐要在新拉结婚;几个表妹住在一个可以直接眺望西藏的房子,她们邀请她去。 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再找第二个仆人,因为在新拉的时候妳要住旅馆,而我不认为罗尼的巴迪欧她喜爱计划。 很好,妳找第二个仆人,我要安东尼在我身边。我习惯他那死板的样子。他会帮助我渡过热天。 我不相信热天。像老是谈论它的卡冷达少校那是希望使人感到无经验和微小,像他们永远的我在这个国家已经二十年。 我相信热天,但我从不认为它会把我监禁起来。因为由于罗尼和何德蕾表现的明智悠闲,他们一直要到五月才结婚,因此摩尔夫人无法在婚礼之后立刻回英格兰,这是她所希望的。到五月的时候一栏热火将落向印度以及邻接的海,而她必须停栖在喜马拉雅山等待世界变得较冷下来。

我不会被监禁起来,女孩宣称说。我对这儿的这些女人没有耐性,她们让她们的丈夫在平原中炙烤。马克布利夫人自结婚以来就没有下山一次;她有半年的时间留下她十分聪明的丈夫单独一个人在山下,然后又为自己跟他失去连系而惊奇。 她有孩子,妳知道。 哦,是的,那是真的,何德蕾小姐说,露出惊慌的样子。 孩子是第一考虑的事。一直到他们长大,结婚。那时,人们又再度有权利为自己生活在平原或山上,随他喜欢。 哦,是的,妳說的完全对。我从没有想出来。 如果一个人没有变得太愚蠢和年老的话,他就会那样做。她把空杯子递给仆人。 我现在的想法是,我的表妹们将在新拉为我找到一位仆人,无论如何帮我完成婚礼,婚礼之后,罗尼有意完全更动他的人事。就一位单身汉而言,他做得很好;但是,在他结婚时,无疑必须有各种不同的变动他的老仆人们不会听我的命令,而我不责怪他们。

摩尔夫人推上窗格,向上望出去。她使罗尼和何德蕾聚在一起,这是他们互相的愿望,但实际上,她无法再进一步劝说他们。她日益感觉到(幻象或梦魇?)虽然人是重要的,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重要,并且感觉到,人们对婚姻特别是太过份小题大做;好几世纪的肉体拥抱,然而人并没有更了解人。而今天她强有力地感到这点,好像这强大的力量本身是一种关系,本身是一个人,正试图抓住她的手。 山有什么好看的吗? 只是黑暗的各种不同色度。 我们离我见到鬣狗的地方不会很远。她窥进永恒的微光。火车越过一个峡谷,车厢驶过桥时,速度很慢,轮子发出碰波,碰波,碰波的声音。驶了一百码又出现第二个峡谷,然后第三个,暗示附近有高地。可能这地方是我见到鬣狗的地方;无论如何,公路跟铁路是平行的。她的那次意外事件是一个愉快的记忆;她以她那种冷淡,正直的方式感觉到,这意外给了她一种很好的打击,教给她罗尼的真正价值。然后她回到她的计划上面;计划从女孩时代起对她就是一种热情。她时而赞赏现在,说何吉兹多么友善和聪明,有时吃一个番石榴,不能吃炸甜食,跟仆人练习印度斯坦话;但她的思想转向可以把握的将来,以及她决定要忍受的英印式生活。在她以她在特顿家人和波顿家人中的生活评估着英印式生活时,火车为她说出的句子伴奏着,碰波,碰波,火车半睡着,没有特殊的目的地,而它的车厢中也没有任何重要的旅客,支线火车,在一个低堤防上迷失于阴郁的田野之间。它的任务因为它有一个任务避开了她健全的心智。在她后面很远的地方发出一响表示正经事的尖锐声音,是邮车在匆忙行驶着,把重要的城市如加尔喀达和拉荷连接起来,在那些地方有趣的事情在发生,个性在发展。她了解那一点。不幸,印度几乎没有什么重要的城镇。印度是乡村,田野,田野,然后山丘,丛林,山丘和更多的田野。支线停止,道路只在某种程度适合车子行驶,牛车笨重驶向旁边的路,小径磨损而与耕地混淆,然后在靠近一斑红漆的地方消失。人心如何能控制这样一个国家呢?好几代的入侵者已经试过了,但他们还是流浪在异国。他们所建立的重要城市只是避难所,他们的争吵只是无法找到回家途径的人的微恙。印度知道他们的困恼。她知道整个世界内心最深处的困恼。她借着她的成百个嘴,借着可笑和尊贵的物体,叫着来呀,但来做什么呢?她从没加以解释。她不是一个诺言,只是一种吁求。

天气够冷时,我就到新拉接妳。事实上我将解放妳,可信赖的女孩继续说。然后我们看一些蒙古的东西如果我们让妳错过大理石灵庙会是多可怕的事啊!然后我会在孟买送你离开。你对这个国家的最后一瞥真的会很有趣的。但摩尔夫人因为早出发疲倦而睡着了。她健康情况很差,不应该想从事这次探险,但她却鼓起精神,唯恐其他人的兴致会被浇冷水。她的梦性质相同,但还有她的其他孩子向她要求什么,史特蕾和雷夫,而她向他们说明,她无法同时生活在两个家庭之中。她醒过来时,何德蕾已经停止计划,倚身探出窗外说,景色很美妙。 甚至从派出所的高地看来也是惊人的,在这儿马拉巴是神祇,地球对它们而言是一个鬼魂。卡瓦.多尔是最靠近的。它以单一的石板向上腾举,在它上端停栖着一块岩石如果这样大块的石头也可以称之为岩石的话。在它之后,躺靠着的是包含其他山洞的山,这些旁邻的山彼此为平原的宽广脉络所隔绝。一共有十处的聚合物,在火车爬过去时微微变动,好像在观察火车的到达。

我说什么也不能错过这些,女孩夸张她的热情说。看,太阳在升起这将是极为庄严的快来看。我说什么也不能错过这些。要是我们过着特顿家人那般养尊处优的生活,那我们就永远看不到这些了。 她讲话时,左边的天空转变成激烈的橘红色。颜色在树木形成的一种型式后面悸动和上升,渐渐增浓,更加明亮,极端地明亮,从外面抵制着空气包围的地球。她们等待着奇迹。但在最后的一刹那,当夜晚应该逝去而白日应该来临时,却没有什么发生。好似美德已落进天国的源泉。东方的颜色褪落,山似乎变得更黯淡,虽然事实上照得更亮,而一阵深沉的失望之情随着早晨的微风进入。在寝室准备妥当时,为什么新郎不如同人所期望的随着喇叭声和高音箫进入呢?太阳并不壮丽地升上来。立刻可以看到它在树后曳着黄色的光,或者衬托着枯燥的天空,并且触碰着已经在田里工作的人体。

啊,那一定不是真的黎明它不是因为大气上层在夜晚中不能落下的灰尘引起的吗?我想马克布利先生是这样说的。嗯,我必须承认英国的日升也有这种现象。你记得格拉斯米吗? 啊,最亲爱的格拉斯米!她们全都喜爱那地方的小湖和山脉。它富有浪漫气氛又温顺,自一个较仁慈的星球跃起。这儿是一个伸展到马拉巴山头的污秽平原。 早安,早安,戴上妳们的遮阳帽,何吉兹从火车远端叫着。马上戴上妳们的遮阳帽,早升的太阳对头部有高度的危险。我以医生的立场讲话。 早安,早安,戴上你自己的。 我厚硬的头不用戴,他笑着,击打着头部,并且抓起撮撮的头发。 他是好人儿,何德蕾低声说。 听着正面是穆罕默德.拉悌夫说早安。各种不同的不着要点的玩笑。

何吉兹医生,你的山怎么回事?火车忘记停了。 可能这是一列循环火车,一口气回到强德拉波。谁知道? 火车开进平原一哩远的地方,现在因为迎面而来的一只大象而慢下来。那儿也有一个月台,但月台萎缩而成无意义的状态,一只大象对着黎明挥动那着色的前额!哦,多么令人惊奇的事!女士们有礼地叫着,何吉兹没有说什么,但他几乎要因为骄傲和舒慰而发作起来。那只大象是这次旅游的一个庄严特色,只有上帝知道他为了获得这只象做过了什么事。这只半出自官方的大象是透过巴哈都贵族而安排好的,而巴哈都又是透过努雷丁去进行的,但他一直没有回信,然而他的母亲对他有很大影响力,并且也是哈米都拉.贝根的一个朋友,贝根人极好,答应如果这列窗帘破裂的隐秘火车够快从加尔喀达回来,就去拜访她。一只大象竟然依赖着如此长而薄弱的一串关系,这使何吉兹感到满足,并且充满对于东方的幽默的欣赏,在东方,朋友中的朋友是真实不虚的,并且一切的事总是会完成,而迟早每个人都会享受到他那份快乐。穆罕默德.拉悌夫也感到满足,因为两个客人没有赶上火车,因此他可以乘象轿,而不必坐在一辆小车跟随,而仆人们也感到满足,因为一只大象增加了他们的自尊,他们把行李扔到灰尘里,发出叫喊声和撞击声,彼此发出命令,并且因热心的缘故而痉挛着身体。

到那儿一小时,回来一小时,参观山洞两小时,我们说三个小时,何吉兹说,露出迷人的微笑。他忽然有几分一派堂皇的样子。回来的火车是十一点三十分,妳会在妳通常的时间,就是一点五十分,跟奚斯洛先生在强德拉波坐下来吃午餐。我对妳的一切都了解。四小时一次十分小规模的险探额外的一小时准备意外事件之用,我们的同胞之中时常发生意外事件。我的想法是:不与妳商讨,我自己计划一切;但妳,摩尔夫人,或何德蕾小姐,妳们如果愿意的话,任何时刻都可以有所改变,纵使是放弃山洞也可以。妳们同意吗?现在骑上这只野蛮动物。 大象已经跪下来,灰色而孤绝的样子,像是另一座山。她们爬上梯子,而他以打猎的样式爬上,先踏脚跟的陡峭的边缘,然后踏进结成圈的尾巴。穆罕默德.拉悌夫跟随他时,抓着尾巴末端的仆人按照先前的吩咐松开了手,于是这位可怜的亲戚滑了脚,不得不紧抓着屁股上面的结网。这是一幕小小的宫廷滑稽戏,使得两位女士感到苦恼,而这幕本来却是用以开开她们的心的。她们两个都不喜欢恶作剧。然后大象颠动了两下站了起来,把她们平衡在高出平原十呎的地方。下面紧接着是一只大象常常在它脚周围收集的生活的皮垢村民,裸身的婴孩。仆人把瓦器抛进马车。哈山霸占本来是给何吉兹骑的种马,并且骑在马的高度上挑激玛默.阿里的仆人。那位雇来为哥波教授烹调的婆罗门教徒守在一棵橡胶树下不动,等待他们回来。也等着回来的火车摇摆着驶过田野,火车头转这边又转那边,像是一只蜈蚣。唯一可以看得到的另一个动作是像一个触角的动作,实际上是在平原各地以泥土为枢轴起伏且分送出微弱水流的井所形成的地网。这情景在温和的早晨空气中显得很悦目,但其中没有什么颜色,也没有活力的表现。

大象移向山脉时(淡色的太阳这时已经把他们恭送到山麓,并且在他们的皱纹下画下阴影),一种新的特性产生了,一种不止侵袭耳朵,而是侵袭感官的精神沉默。生活跟平常一样进行着,但却没有重要性,那就是说,声音没有回响,或思想没有发展。一切似乎都从根切断,因此蒙上了一层幻象。譬如说,路的边缘有些小丘,低矮而成锯齿状,沾上石灰水。这些小丘是什么?坟墓?女神芭华蒂的胸房?下面的村民给了两种答案。又有关于一只蛇的奥秘,一直没有澄清。何德蕾小姐看到一条细薄,暗黑的物体笔直地立在一条水流较远的一端,然后说,一条蛇!村民同意她的说法,而何吉兹说明:是的,一条黑色的眼镜蛇;很毒,它竖立起来是要看大象走过去。但在她用罗尼的望远镜看过去时,她发现那并不是一条蛇,而是一棵椰子树枯萎和扭曲的树干。所以她说,那不是一条蛇。村民反驳她。她已经把话语说进他们的心中,他们拒绝放弃。何吉兹认为从望远镜看出去,那东西像一棵树,但事实上却是一只黑色的眼镜蛇,并且临时想出一些关于保护拟态的荒唐说法。没有什么说明,但却也没有传奇的成份。从卡瓦.多尔悬崖散发出的热气增加了这种迷乱。热气的薄雾在不规则的时间袭来,并且任性地移动着。一片田野好像是被煎炸一样跳跃起来,然后静静躺下来。他们走得更近时,热辐射停止了。 大象直直地向卡瓦.多尔走去,好像它要用前额去撞击而得以进入,然后转弯,沿着山麓周围的一条小路走去。石头直直地撞进土地,像悬崖撞进海中,而当何德蕾小姐在谈到这点及其动人之处时,平原静静地消失,或者说,剥落了,两边除了花岗岩外看不到什么,一切死寂而安静。天空跟平常一样俯临着一切,但看起来却是近得几乎处于一种不健康的状态下,像一面天花板黏附在悬崖的项端。好像山道的内涵从来没有改变。何吉兹专神于自身的宽厚慷慨,没有注意到什么。他的客人微微注意到。她们不觉得这是一个吸引人的地方,或者十分值得游览,并且希望它可以转变成一种回教徒的建筑,像是一座寺院,她们的主人可以欣赏和说明。他的无知变得明显,并且真的是一种缺陷。尽管他的谈话轻松而自信,但他却不知道如何处理印度这特殊的一面;他没有哥波教授在身旁而迷失于其中,就像她们自己一样。 山道变狭窄,然后扩大而成一种浅盘。这儿多多少少是他们的目标。一个破毁的水池有一点水,对动物有用,而在泥土上面接近的地方被打了一个黑色的洞第一个山洞。三个山围绕着浅盘。其中两个喧嚣地喷出热气,但第三个笼罩在阴影中,他们在这儿扎营。 真是一个可怕,窒闷的地方,摩尔夫人低声自言自语。 你的仆人动作多迅速啊!何德蕾小姐叫着。因为一块布已经铺好,中间放着一个插人造花的花瓶,而玛默.阿里的管家第二次给了她们荷包蛋和茶。 我想我们进山洞前吃这个,之后吃早餐。 这不是早餐吗? 这是早餐?妳认为我会以这样奇异的方式对待妳们吗?人家曾经警告他说,英国人从不停下来不吃,最好每隔两小时就供给他们养份,一直到准备好着实的正餐为止。 一切安排得多么好啊。 我回到强德拉波才告诉我这句话。不管我多么有辱于我自己,妳们都是我的客人。他现在沉重地说。她们信赖了他几小时,他为她们处于这样一种地位而感激她们。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大象把一截刚砍下的树枝送到唇边,马车车杠刺进空中,厨童在削马铃薯,哈山叫着,而穆罕默德.拉悌夫恰如其份地站着,手中拿着一截削皮的枝条。这次探险算是一次成功,而成功的旅是印度人;一位默默无闻的年轻人被允许向来自另一个国家的访客表示礼貌,这是所有的印度人渴望的甚至像玛默.阿里那样的讥诮家也一样但他们从来就没有机会。好客的表现已经达成,她们是他的客人;他的荣誉系于她们的快乐,她们所忍受的任何不舒服都会折磨他自己的灵魂。 何吉兹像大部份的东方人一样高估了好客之情,误认好客之情为亲密,而不知道它沾上了占有感。只有当摩尔夫人或费尔亭在他身边时,他才看得更远,并且知道接受比给予更有福。这两个人对他有奇异和美好的效果她们是他的朋友,永远是他的朋友,而他永远是她们的朋友;他很喜爱她们,以致于给予和接受都变为一体了。他喜爱她们甚至超过哈米都拉,因为他是克服障碍才见到她们的,而因此就刺激产生了一种慷慨的心地。她们的影像一直到他临死的日子都会留在他灵魂的深处,成为一种永恒的附加品。他现在看着她坐在一张帆布椅上,啜饮他的茶,他感到一阵欢愉,但这种欢愉之情却包含使欢愉本身消失的成分,因为它会引他去想,哦,我还能为她做什么呢?然后回到枯燥无味的好客事务。他眼睛的黑色瞳孔充满柔和和意味深长的神采,他说,妳还记得我们的寺院吗?摩尔夫人。 我记得。我记得,她说,忽然显得有力而年轻起来。 而我是多么粗暴和鲁蛮,而妳多么好。 而我们两个多么快乐。 像那样子开始的友谊维持得最长久,我想。我能不能款待妳的其他孩子呢? 你知道其他孩子吗?她从来不跟我谈到他们,何德蕾小姐说,无意地打破迷惑的气氛。 雷夫和史特蕾,是的,我知道他们的一切。但我们不得忘记参观我们的山洞。我一生中的梦想之一,由于妳们两人在这儿当我的客人而得以完成。妳无法想像妳们使我多么有光彩。我感到我像巴布皇帝。 为什么像他?她问着,站了起来。 因为我的祖先跟他从阿富汗斯坦来这儿。他们在赫拉跟他会合。他的大象也时常不会超过一头,有时没有,但他从不吝于表示好客之情。他打战,打猎或逃跑时,总是在山中停留一段时间,就像我们一样;他从不放过好客和欢愉,如果只有一点食物的话,他会安排得很好,如果只有一种乐器的话,他会逼迫它弹奏出美丽的曲调。我把他当做我的理想。他是穷困的绅士,后来变成一位国王。 我还以为另一个皇帝是你喜爱的呢我忘记名字了你在费尔亭家提到:我的书上称做欧伦吉比。 阿南吉?哦,是的,他当然更虔诚。但巴布他一生中从来没有出卖过一个朋友。所以今天早晨我只能想到他。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他为他的儿子牺牲生命。一种比战争更困难的死亡。他们为热气所袭。因为天气恶劣他们应该回到卡布尔,但为了国家不能回去,而在阿格拉.休玛永病倒了。巴布绕床三次,说,我已经将热气驱走了,他真的将热气驱走了;热气离开他儿子身上,却袭向他,于是他死了。这就是我喜欢巴布胜过阿南吉的道理。我不应该这样,但我还是这样。无论如何,我不能耽搁妳。我看妳准备好要出发了。 还没有,她说,又坐在摩尔夫人身边。我们很喜欢这样谈天。因为终于他谈论起他所知道和感觉的事,就像他在费尔亭的凉亭中所谈的;他又成为她们所激赏的东方向导了。 我总是喜欢谈蒙古人的事情。这是我知道的主要娱乐。妳看,前面六个皇帝全都是最奇妙的男人,只要他们中有一人被提及,不管是那一个,我就会把世界上其他一切都忘记,只记得另外五个。妳无法在这地球上的所有国家之中找到六个这样的国王,我是说,无法一个又接一个父亲,儿子。 告诉我们一些关于阿克巴的事。 啊,妳听过阿克巴的名字。好。哈米都拉妳会碰到他的会告诉妳說阿克巴是最伟大的人。我说,是的,阿克巴是很奇妙的人,但却是半印度教徒;他不是真正的回教徒,哈米都拉听了就叫出来,巴布也不是,他喝酒。但巴布总是事后懊悔,这就使事情全然不同,而阿克巴从不为自己发明的宗教(他不是信可兰经)后悔。 但阿克巴的新宗教不是很美好吗?它此后就遍布了整个印度。 何德蕾小姐,他的宗教美好但是愚蠢。你信仰你的宗教,我信仰我的。那是最好不过了。没有什么遍布整个印度,没有,没有,而那是阿克巴的错误。 哦,你那样感觉吗?何吉兹医生。她沉思地说。我希望你说的并不对。在这个国家之中将来必须有一种宇宙性的什么我不是说宗教,因为我不是虔诚的人,而是一种什么,否则的话,怎么破除隔阂? 她只是在推介他有时梦想到的宇宙性兄弟之情,但一用文字表达就变得不真实了。 就我的情形而言,她继续说真的是她自己的情况激励了她。我不知道你是否无意中听到,我要与奚斯洛先生结婚了。 我谨表示我最热诚的祝贺。 摩尔夫人,我可以把我们的困难处境告诉何吉兹医生吗?我是说我们的英印困难处境? 那是妳的困难处境,不是我的,亲爱的。 啊,对了。嗯,我跟奚斯洛先生结婚,就会变成所谓旅印英人。 他举起手表示抗议。不可能。收回这样一句可怕的话。 但我会变成旅印英人的!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我无法避开这标志。我希望避开的是精神。女人喜欢她停下来,不十分喜欢提到名字;二星期前她会勇敢地说特顿夫人和卡冷达夫人。一些女人对印度人表现得那么嗯,不慷慨和势利,要是我像她们一样,我应该感到太羞于启齿,但而这是我的困难但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没有特别善良或强有力的地方,来帮助我抵抗我的环境而避免变得像她们一样。我具有最可悲的缺点。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阿克巴的宇宙性宗教或者相等于它的情怀来使我保持正派和明智的原因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的话语使他感到高兴,但他的心紧缩起来,因为她已经提到她的婚姻。他不要卷入那件事之中。妳跟摩尔夫人的任何一个亲人在一起都一定会快乐的,他说,正式地一鞠躬。 哦,我的快乐那倒是另外一个问题。我要跟你商讨这个旅印英人的困难处境。你能给我任何忠告吗? 妳完全跟其他人不相同,妳可以相信我的话。妳永远不会对我的人民粗鲁的。 我听说,我们一年之后都会变粗鲁的。 那么妳听到的是一个谎言,他眼光一闪,因为她已讲出真话,真话触痛了他的痛处;真话本身在这些特殊的环境中是一种侮辱。他立刻恢复正常并且笑着,但她的错误破坏了他们的谈话谈话几乎是他们的文明表现谈话像沙漠之花的花瓣散落,而在山丘的中途离开他们。来啊,他说,向每个人伸出手。她们有点勉强地站起来,开始观看起景色来。 第一个山洞还算方便。他们涉过水坑的水,然后爬过一些不吸引人的石头,太阳冒然照在他们的背上。他们弯下头,一个一个消失进山丘的内部。小而黑色的洞在他们不同的形态和颜色暂时发生作用的地方张开来。他们被吮吸进去,像是水流下水沟。悬崖温和而光秃地升起;连接悬崖的天空显得温和而有黏性;一只坚固的婆罗门白色风筝在岩石之间拍动着,那种不灵巧的样态像是有意的。渴求端庄的人类降生之前,星球看起来一定像这样。风筝拍动着飞开了在鸟降生之前,可能然后洞冒烟而人类回来。 马拉巴山洞对摩尔夫人而言是可怕的,因为她几乎在里面昏过去,并且在再度走进空气中时,也很难不立刻这样说出她的痛苦。这是足够自然的:她常常遭受昏迷的痛苦,而山洞中人挤得太过份,因为他们所有的随从都跟着他们。圆形的洞室挤满了村民和仆人,开始有臭味了。她在黑暗中散失了何吉兹和何德蕾,不知道谁碰了她,不能呼吸,并且一种卑鄙裸体的什么东西碰到她的脸,像一种肉趾一样落在她嘴上。她试着回到入口隧洞的地方,但村民的人潮把她推回去。她打到自己的头部。有一会的时间她生气起来,像一位疯子一样击打和喘着气。因为不仅挤压和臭气使她惊慌;还有一种怕人的回音。 哥波教授从没提到回音;可能他一直没有这个印象。在印度有一些巧妙的回音;皮查普地方的圆顶周围有低语之声;曼都地方有长久而坚硬的话语传过空气,而又完好地回到讲话的人身上。马拉巴山洞的回音不像这些,它完全不清晰。不管你说什么,总是以同样单调的噪音回答,并且在墙上。上下颤动,一直到被吸进屋顶为止。碰是人类的字母所能表达的声音,或者普︱翁或者噢︱碰显得全然沉闷。希望,有礼,擤鼻涕,长鞋的轧轹声,全都产生碰。甚至擦一根火柴也引起一点点虫的盘绕,这种盘绕太微小无法完成一个圈圈,但却永恒地警戒着。如果几个人同时谈话,就会有一种重叠的吼声,回声产生回声,山洞就塞满了一条由小蛇构成的大蛇,独立自己地折腾着。 所有的人都在摩尔夫人之后拥出来。她已经做出回退的信号。何吉兹和何德蕾两个人出现时都微笑着,而她不要他认为他的招待是一次失败,所以也微笑了。每一个人出现时,她就要寻找出一位歹徒,但没有,她知道她已经处身在最温和的人群之中,他们的唯一欲望是要使她感到荣幸,还有那裸露的肉趾是一个可怜的小婴孩,跨在他母亲的臀部上。山洞中没有什么邪恶的东西,但她没有玩得高兴,她决定不要再去看第二个山洞。 妳看到他火柴的映影吗?很美。何德蕾问。 我忘记 但他说这不是一个好山洞,最好的是在卡瓦.多尔上。 我想我不要再去那儿了。我不喜欢爬上。 很好,我们再在树荫下坐下来,一直坐到早餐准备好。 啊,但那样会使他很失望;他费了这么大的心。妳应该继续走;妳不介意吧。 可能我是应该继续走,女孩说,对自己的表现漠不关心,但却想要显出温和的样子。 仆人等正在爬回营地,因为穆罕默德.拉悌夫严厉地责备他们。何吉兹来帮助客人越过岩石。他的权力达到最高点,有力而谦卑,对自己太有把握,所以不会厌恶批评,他听说她们正要改变他的计划时,他真心感到高兴。当然,何德蕾小姐,妳和我一起去,让摩尔夫人在这儿,我们不会去很久,然而我们也不要赶,因为我们知道那是她的希望。 十分对。我抱歉不能一起同去,但是我不擅走路。 亲爱的摩尔夫人,只要妳是我的客人,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呢?我很高兴妳不来,这听起来是奇怪的事,但妳是以朋友的身份,以真正的坦诚待我。 是的,我是你的朋友,她说,把手放在他的袖子上,并且不顾她的疲倦,想着他是多么迷人和善良,想着自己是多么深深地企求他的快乐。那么我可以再提出一个建议吗?这一次不要让那么多人跟你一起去。我想你会发现那样更方便。 确是这样,确是这样,他叫着,然后赶忙跑到另一端,下令只要一个向导陪伴何德蕾小姐和他到卡瓦.多尔。这样好吗?他问。 十分好,现在好好玩吧,并且回来时把一切情形告诉我。她躺进帆布椅中。 如果他们想到达山洞的大凹穴,那么他们要花几乎一小时的时间。她拿出她的小笔记本开始写,亲爱的史特蕾,亲爱的雷夫,然后停下来,看着奇异的山谷和他们对山谷微弱的侵犯。甚至大象也成为一个无名小卒了。她的眼睛从大象看到入口的隧道。不,她不想重复那次经验。她越想那件事,那件事就越变得令人不快和恐惧。她现在对这件事比当时更介意了。挤压和臭味她可以忘记,但那回音却开始以一种不可描绘的方式伤害她对生命的掌握。那回音在她刚好感到疲累的时刻来临,设法发出低语声,悲情,虔诚,勇气它们存在,但却是同一的,污秽也如此。一切都存在,没有东西有价值。如果有人在那个地方谈及卑鄙或者引用高贵的诗,得到的评论都会是相同的欧︱碰。如果一个人以天使的舌头谈话,并且为全世界的不快和误解,不管是过去,现在和将来的不快和误解而请命,为人们不管意见和地位如何,无论他们如何躲避或欺骗,都必须遭受到的悲苦而请命其结果总是相同,蛇会爬下来,然后回到天花板。魔鬼是北方的,人们可以写有关他们的诗,但没有人可以把马拉巴山洞浪漫化,因为它自魔鬼的广大性中夺去无限和永恒,广大性是他们适应人类的唯一特质。 她试着继续写她的信,提醒自己说,她只是一位老妇人,早晨起床太早,走路太远,向她袭来的失望只不过是她的失望,她个人的弱点,并且纵使她中了暑而发疯,世界上其余的人还是会继续生活下去。但宗教忽然在她心智的边缘出现了,那是好谈而可怜又卑小的基督教!她知道,基督教所有神圣的字语,从燃亮光明到完成了,仅是归于碰。然后她为一个比平常更大的区域而感到恐惧;那从不为她的智力所理解的宇宙,没有给她的灵魂以休憇,最后两个月的心情终于显出确定的形式,她知道她不想写信给她的孩子,不想跟任何人联络,甚至不想和上帝联络。她恐惧地静坐着,而在老穆罕默德.拉悌夫走向她时,她认为他会发现她有异样。有一段时间她想着,我要生病了,来安慰自己,然后她屈服于幻象。她失去所有的兴趣,甚至失去对何吉兹的兴趣,而她曾经对他所讲的那些热情和真诚的话语,现在好像不再属于她的,而是属于空气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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