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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八

印度之旅 佛斯特 12596 2023-02-05
虽然何德蕾小姐在英国时就对罗尼认识很清楚,但她却感到在决定成为他的妻子之前来见他是明智之举。印度已经使得他那种她并不欣赏的性格发展出来。他的自满,他的喜欢批判,他的缺乏精巧,都在一个热带的天空下生动地成长;他似乎比以前更不关心他的手下心中所想的事情,更确定他对他们态度的正确,以及,如果他错的话,也不要紧。证明是他错时,他尤其生气;他总是设法暗示说,她不必费心去证明。她所提出的要点从不被认为是有关的要点,她的辩解明确但却无效。他提醒她说,他有专门知识而她却没有,并且经验对她没有帮助,因为她无法加以解释。一间公立学校(伦敦大学),在补习班的一年,在一个特别省份里特别的一连串职位,从马背上的一次跌落,以及一阵发烧,这一切就是她要了解印度人以及居住在这个国家中所有人民所接受的唯一训练;也就是说这是她能了解的唯一训练,因为,当然,罗尼之上还有更高的知识领域,为卡冷达夫妇和特顿夫妇所据,他们在这个国家中已不是一年之久而是二十年之久,并且他们的本能是超人的。他没为自己做过度的要求;她希望他会。使她烦恼的是这乳臭未干官员的大叫声,那句我不完美,但

他在费尔亭家表现得多么粗鲁糟蹋了谈话,并且在迷人的歌声中独自走开!他用马车把她们载走时,她的愤怒变得不可忍受,而她不知道怒气大部分是针对自己。她渴望有一个机会对他大发雷霆,而因为他也感到生气,并且他们两个人都在印度,所以机会就产生了。他们一离开大学的校园,她就听到他对跟他坐在前座的母亲说,山洞是怎么回事?而她立刻很快开火了。 摩尔夫人,妳那令人愉快的医生已经决定来一次野餐,而不是在他家开派对;我们要在那儿见面妳,我自己,费尔亭先生,哥波教授恰好是同样几个人。 在什么地方?罗尼问。 马拉巴山洞。 嗯,我有福了,他停了一会后低声说。他有没有谈到详细情形? 他没有。要是你有跟他谈的话,我们就可能已经安排好了。

他摇头,笑着。 我有说什么好笑的事吗? 我只是在想那高尚医生的衣领爬上他的颈部。 我还以为你是在讨论山洞呢。 我是啊。何吉兹本是服装穿得精致的人,上自领带夹,下至鞋罩,但他忘记他的背面衣领饰扣,于是妳就看到了印度人的一切:不注意细节;暴露种族缺点的基本懒散。同样,在山洞见面,好像它们是查林十字街区的钟,实际上它们离车站有几哩远,洞与洞之间也是如此。 你去过吗? 没有,但我自然知道有关它们的一切。 哦,自然! 母亲,妳也答应去从事这次探险吗? 母亲没有答应要做什么。摩尔夫人出人意表地说。真的没答应说要玩这次的马球。你先开到平房,然后让我在那儿下车,好吗?我喜欢休息。 也让我下车,何德蕾说。我也不想看马球,真的。

还是取消马球比较简单,罗尼说。他感到疲倦和失望,失去自我控制,以更高的说教声音补充说,我不要妳们再和印度人胡搞!如果妳们要去马拉巴山洞,要在英国的保护之下去。 我从没听过这些山洞,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样子,在什么地方,摩尔夫人说,但我真的不能引起她轻敲着身旁的座垫这么多争吵和厌烦! 年轻人感到羞惭。他们让她在平房下车,然后一起开去玩马球,感到这是他们至少能做到的。他们不再有明显的愠怒之气,但精神的压力还存在;雷雨并没使空气清净。何德蕾小姐正在想着自己的行为,她完全不喜欢自己的行为。她没有对罗尼和自己加以衡量,没有对婚姻获致一个合理的结论,只是在有关芒果的谈话中,偶然对混杂在一起的人说她无意留在印度。这意思是说她不要与罗尼结婚:但是这种宣称的方式多么不寻常,这种行为对一位文明的女孩而言是多么不寻常!她必须向他解释,但不幸的是没有什么好说明的。对她的原则和气质显得那么亲近的彻底详谈已经拖延得太迟。在这个黄昏的时辰,对他表示不愉快,并且对他的性格加以抱怨,似乎不是得体的事玩马球的地点是在靠近强德拉波城入口的操场。太阳已西下,每棵树都预兆夜晚的降临。他们离开主要的人群走到一个远方的座位,在那儿她感到这是她的也是他的正当时机,就把没有经过消化的话挤了出来:恐怕我们必须有一次彻底的详谈,罗尼。

我的脾气变坏了,我必须道歉,他回答。我无意支使妳和母亲,但是,当然,今天早晨那些孟加拉人失妳面子的表现使我恼怒,我不想让那种事情继续发生。 那跟他们没有关系,我 没有关系,但是何吉兹到了山洞也会同样搞得一团糟。他的邀请并无意义,我可以从他的声音中分辨出来;那只是他们表示愉快的方式。 我要跟你谈的是另一件事,跟山洞无关。她注视着没有颜色的草。我已最后决定不跟你结婚,我亲爱的人儿。 这个消息大大伤了罗尼的心。他曾听何吉兹说她不再回到这个国家,但并没有去注意这句话,因为他从来没有梦想到印度人可以成为两个英国人之间的交通之路。他控制自己的情绪温和地说,妳从没说过我们要结婚,我亲爱的女孩;妳从没束缚妳自己或我不要让这件事烦妳。

她感到羞惭。他多端庄!他可能会把他的意见强压进她心中,但并不强迫她接受婚约,因为他像她自己一样,相信那人际关系的神圣:就是这种信仰促使他们在英吉利湖的庄严风景中第一次见面而相聚在一起。她的考验过去了,但她感到考验应该更痛苦和更长久。何德蕾不跟罗尼结婚。事情似乎像一场梦一样悄然而逝。她说,但让我们讨论事情;我们不能踏出错误的步伐,这是相当重要的。我接着要听听你对我的观点这可能对我们两人有帮助。 他的态度显得不愉快而不开放。我不很相信这种讨论有好处何况,我因为马尤朗节日带来给我的额外工作累得要死,请妳原谅我。 我只是要我们两人间的事情全然明白清楚,并且回答你在有关我的行为方面喜欢提出的问题。

但我并没有什么问题。妳已经在妳的权利之内行动,妳到这儿来看看我做的工作,这是十分正确的,这是一个上好的计划,无论如何,再进一步谈并没有用我们只要振作奋发。他感到生气和受了暗伤;他太自傲,不能引诱她回来,但他并不认为她的举动恶劣,因为在涉及他同胞的事情时,他的表现都是慷慨的。 我认为并没有别的事;我带给你和你母亲这些麻烦,真是罪不可恕,何德蕾小姐沉重地说,对着他们上面的树蹙额。一只绿色小鸟正看着他们,这只鸟那样明亮和清净,好像可能是直接从一间鸟店跳出来的。鸟儿触碰到她的眼光就闭起它自己的眼睛,跳了一小步,准备去睡眠。那是一只印度野鸟。是的,没有别的什么,她重复说,感到有一种深沉而热情的话语应该由一个人或他们两个人表达出来。我们对这件事的处理非常的英国化,但我想没有问题。

因为我们是英国人,我想是没有问题。 无论如何,我们没有争吵,罗尼。 哦,那会太荒谬了。我们为什么要争吵呢? 我想我们要继续做朋友。 我知道我们会。 十分正确。 他们一交换这种承诺,就有一阵解脱的暖流穿过他们两人,然后转变为一种温柔的流动而流回来。他们因自身的诚实而变得温和起来,开始感到孤独和不智。将他们分离的是经验,不是性格;就人类而言他们并不是不相似;真的,如果跟在空间上站得与他们最近的人加以比较,他们实际上是相似的。那位替官员照顾玩马球小马的比尔,那位开巴哈都贵族车子的欧亚混血,巴哈都贵族本人,巴哈都贵族放荡的孙子他们中没有一个人会如此坦诚而冷静地探讨一件棘手的事。当然,他们是朋友,并且永久的。你知道我们头上那只绿色鸟的名字吗?她问,肩膀很靠近他的肩膀。

食蜂鸟。 哦,不是,罗尼,它翅膀上有红条。 鹦鹉,他冒着险说。 哦,天,不是。 他们在讨论著的鸟跳进树顶。鸟并不重要,但他们喜欢辨认出它的名字,这样会舒慰他们的心。但在印度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辨认出的,提出一个问题就会使问题消失,或者溶化成别的事物。 马克布利有一本鸟类的图画书,他沮丧地说。我对鸟完全不在行,事实上,除了自己本行以外,我对一切都一窍不通。真可怜。 我也是,我对一切一窍不通。 是谁在讲话?巴哈都贵族提高嗓子叫着,让两个人吓了一跳。我听到的是什么最不可能的话啊?一个英国女士一窍不通?不,不,不,不,不。他真诚地笑着,显得有几分受欢迎的把握。 哈啰,巴哈都贵族!又在看马球了?罗尼不太热心地说。

是的,大人,是的。 你好吗?何德蕾说,也恢复了精神。她伸出手。老年绅士从这个放肆的姿态判断她是刚到他的国家,不过他不大露声色。暴露真面目的女人由于那一个动作,在他看来却变得很神秘,所以他是以她的同侪男人,而不是以他自己的价值观点去评估她。可能这种女人并非不道德,而无论如何这种女人不干他的事。他看到市长在黄昏的时光跟一位少女在一起,就以好客的心意走向他们身边。他有一辆新的小车子,希望给他们使用;市长要决定可以不可以接受。 罗尼这时为自己对何吉兹和哥波的傲慢感到惭愧,而这正是一个机会可以用来表示:如果印度人值得的话,他是可以以体贴的态度对待他们的。所以他就以讨论鸟时所表现的忧伤友善神情对何德蕾说,半小时的兜风够妳高兴吗?

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家了? 为什么?他注视着她。 我想我应该去看看你的母亲,讨论进一步的计划。 随妳便,但并不急,是吗? 我来载你们去平房,先去兜兜风,老年人叫着说,然后匆忙走向车子。 他可能让妳看看这个国家的某一方面,而我做不到,并且他是一位真正的忠贞份子。我想妳可能喜欢来一点变化。 她决定不再为他增加麻烦,但她要欣赏印度的欲望已经忽然减低。其中还有一种不自然的成份。 他们在车上的位置怎么分配呢?那高雅的孙子必须留下来。巴哈都贵族上到前座,因为他不想跟一位英国女孩邻坐。尽管我年纪一大把,我还是在学开车,他说。只要想试的话,一个人什么事都可以学的。他预先知道有困难就补充说,我并不实际驾驶。我坐着,向我的司机问问题,就这样学习每件事的原理,每件事人家先做,我才自己做。借着这种方法,严重的意外,可以说是可笑的意外,例如那次在英国俱乐部愉快的招待会上发生在我一位同胞身上的意外,才得以避免。我们的好巴拿.拉尔!大人,我希望没有伤害到你的花。我们开到甘加瓦帝路兜一下风吧。向前开一哩半!他睡着了。 罗尼指示司机取道马拉巴路而不是甘加瓦帝路,因为后者在修筑中,然后在他已失去的女士身边安顿下来。汽车发出嘎嘎的噪音,沿着一条快车道急驶,快车道在一条堤岸上,堤岸位于忧郁的田野上。品质不良的树木沿着路旁而立,实在说,整个情景显得低劣,并且暗示这乡村地方太广大,不可能有优越之处。位于其中的每件事物都在叫出来,来,但没有用。没有足够的神祇来巡访。两个年轻人轻声说着,感到渺小而不重要。黑暗开始来临时,夜色似乎自贫弱的草木中涌出,完全淹盖田野的各处,然后才漫溢道路。罗尼的脸部变得暗淡这种现象总是增加她对他性格的敬重。由于车子的颠簸,她的手碰到他的手,而动物时常感觉到的兴奋则传过两人之间,宣称他们的一切难题只不过是情人间的一场争吵。两个人都太自傲,不去增加手上的压力,但也不退缩,于是一种虚伪的调和袭向他们,就像萤火虫体内的亮光那样的局部和短暂。它一会儿后就会消失,可能会重新出现,但只有黑暗是持久的。而环绕他们的黑夜,似乎显得全然而绝对,本身只是一种虚伪的调和,为在地球边缘露出的白日之光和星星所缓和。 他们抓牢撞着,跳着,一个急转弯,两个轮子腾在空中,踏上煞车,撞到堤岸边缘的树,静止下来。一次意外。轻微的。没有人受伤。巴哈都贵族醒过来。他用阿拉伯语叫出来,用力拉着胡子。 损失多少?罗尼在掌握一个情况之前腾出短暂的静止时间,之后他才这样问。那位容易慌张的欧亚混血儿提高声音,并且显出一位彻头彻尾的英国人的神态回答,你给我五分钟的时间,我会带你们到任何地方。 受惊了吗?何德蕾?他放松她的手。 一点也没有。 我认为没有受惊是愚蠢之至,巴哈都贵族十分粗鲁地叫着。 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流泪也没有用,罗尼一面说着一面下车。我们撞到那棵树还算幸运。 都过去哦,是的,危险过去了,我们来抽烟,让我们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哦,是的享受享受哦,我慈悲的上帝他又说起阿拉伯语。 不是桥。我们煞着车滑走。 我们没有滑走,何德蕾说,她曾经目睹意外事件的原因,并且认为每个人一定都看到了。我们撞到一只动物。 老年人发出高声的喊叫:他的恐怖显得不相称而可笑。 一只动物? 一只大动物从右边的黑暗中冲出来碰到我们。 天啊,她说得对,罗尼叫着。油漆不见了。 天啊,先生,你的女士说得对,欧亚混血儿回应着。就在门绞旁边有一个凹痕,门困难地开起来。 当然我说得对。我很清楚地看到它多毛的背部。 我说,何德蕾,是什么动物? 我对于动物的了解不会比对这儿的鸟类的了解多说是山羊又太大。 正是,说是山羊又太大老年人说。 罗尼说:我们查查;让我们看看它的踪迹。 正是;你希望用这把手电筒。 英国人向后走几步到了黑暗之中,一副团结而快乐的样子。由于他们的年轻和教养,他们并不因为这次意外而感到狼狈。他们把轮胎的折腾追踪到干扰的来源。那刚好是在一个桥的出口后面;动物可能是从河床出来的。汽车的痕迹稳定而平滑,带状制动器整齐地刻成菱形状的痕迹,然后一切混乱了。确实有某种外在的力量侵犯而来,但路被太多的东西使用过,所以没有一条清楚的痕迹,而手电筒产生高度的亮光和黑色的阴影,所以他们无法解释它所暴露的情况。还有,何德蕾在兴奋中跪下来,旋动她的裙子,一直到她做出好像她袭击车子的样子。这次意外让他们两人大大舒一口气。他们忘记他们告吹的个人关系,而他们在灰尘中四处游荡时感到好像在从事冒险。 我相信是一只水牛,她对着他们的主人叫着,他并没有陪着他们。 正是。 除非是一只鬣狗。 罗尼赞成最后这种猜测。鬣狗在河床里徘徊,而汽车的头灯使它眼花。 好极了,一只鬣狗,印度人以生气的讽刺语调说,并且对着黑夜作手势。哈里斯先生! 等一会。给我十分钟的时间。 大人说鬣狗。 不要使哈里斯先生忧虑。他挽救我们不致遭遇到一次严重的猛撞。哈里斯,干得好! 大人,要是他听话,取道甘加瓦帝那边的路而不是马拉巴,就不会发生猛撞。 是我的错。我告诉他走这条路,因为这条路比较好。雷斯力先生把这条路一直到山上都建得很坚牢。 啊,现在我开始了解了。他似乎振作起精神,缓慢而尽心地为这次意外道歉。罗尼喃喃着,一点也不是,但道歉是他应该做的事,并且应该早点开始:因为英国人在危机发生时很镇定,不能让人家认为他们微不足道。巴哈都贵族并没有表现很好。 这个时候有一辆大车子从相反的方向驶来。罗尼向前走了几步,以权威的声音和手势叫它停止。车罩上面刻着墨库省。德蕾克小姐坐在里面,一副活泼和友善的样子。 奚斯洛先生,何德蕾小姐,你们阻止一位无辜的女性做什么? 我们抛锚了。 多么讨人厌啊! 我们撞到一只鬣狗! 真是倒楣得很啊! 妳能让我们搭便车吗? 当然可以。 也载我,巴哈都贵族说。 嘿,我呢?哈里斯先生叫着。 到底怎么回事?我又不是公共汽车,德蕾克小姐决毅地说。我还有一架小风琴和两只狗。如果有一个人要坐在前面照顾一只巴儿狗的话,我就让你们三个人坐。不能再多。 我坐在前面,巴哈都贵族说。 那么跳进来;我不知道你是谁。 嘿,不,我的晚餐怎么办?我不能整个晚上留在这儿。司机试图看起来和感觉起来都要像一位欧洲人,积极地插嘴说。虽然天色很暗,他还是戴着遮阳帽,除了坏牙齿外,统治阶级并没有为他的脸部贡献了什么,现在脸部可怜地探出帽外,并且似乎在说,到底怎么回事,不要让我这样忧心,你们黑人和白人。我在这儿,跟你们一样困在可咒的印度,而你们应该使我更能适应。 奴苏会用脚踏车为你带来一顿适当的晚餐,巴哈都贵族说,他已经恢复他通常的尊严。我会尽快叫他送来。在这个同时,你修理我的车。 他们迅速开走了,而哈里斯先生在投去谴责的一瞥之后,蹲了下来。英国人和印度人同时在场时,他就变得不安起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属于何者。他微微为血液内两种相反的流动所恼,然后两者混合,他不属于那者,只是属于自己。 但德蕾克小姐的精神折腾着。她的墨库车偷成了。她的大君会非常烦闷,但她不介意,要是他喜欢的话,他可以把她解雇。我不相信这些下人面子的人,她说。要是我不像魔鬼那样攫取的话,我就一无所得了。他不要车子,傻瓜!当然,我在假期坐在这辆车子里面,招摇驶过强德拉波城,那是他那一省的光彩。他应该那样想。无论如何,他必须那样想。我的大君之妻不同我的大君之妻是一位可爱的人。那是她的狐狸狗,可怜的小恶魔。我跟司机两个人把它们搜出来的。想想,把狗带到首领会议的地方!跟带首领一样明智,可能。她发出尖锐的笑声。那小风琴那小风琴是我犯的小错。他们瞒过了那小风琴。我本想留在火车上的。哦,天! 罗尼拘束地笑着。他不赞成英国人在本地服务,他们在本地获得一种影响力,但却牺牲了一般的威信。一位自由行动者的幽默胜利,对一位行政者并没有帮助,并且他告诉这位年轻的女士说,要是她再继续更久的时间,她会在印度人的事务方面胜过印度人。 事情还没发生,他们总是把我解雇了,然后我又找到另一种工作。整个印度骚动着大君之妻,君王之妻,和贵妇人,她们吵着要求像我这样的人。 真的。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奚斯洛先生。他会知道关于大君之妻的什么事?何德蕾小姐?不知道的。至少我希望不会知道。 我知道那些大人物并不特别有趣,何德蕾安静地说,她不喜欢年轻女人的声调。她的手在黑暗中又碰到罗尼的手,在动物性的兴奋之外现在又加上一种意见的巧合。 啊,妳错了。他们是无价之宝。 我几乎不会说她错,巴哈都贵族忽然爆出这句话,他孤绝地坐在前座,被贬黜了。本地的一省,印度的一省,印度一省的统治者之妻,无疑的可能是一位最优异的夫人,一点也不要认为我对墨库省大君之妻陛下的品格暗示不满。但是,恐怕她并没有受过教育,恐怕她会迷信。真的,她怎么不会这样呢?这样的夫人有什么受教育的机会呢?哦,迷信是很可怕,很可怕的!哦,这是我们印度人性格中的大缺点!而派出所的灯光在右边的一个高地上出现,好像是要指出他的批评。他越来越滔滔不绝。哦,铲除迷信是每一个公民的责任,而虽然我对印度各省没有什么经验,并且对这个特殊的省份,就是墨库省(我想,这省的统治者只有十一发的礼炮)没有经验然而,我无法想像它们已经像英国的印度那样成功,我们在英国的印度中看到理性和秩序对着每一个方向伸展,像一股最有利于健康的洪流! 德蕾克小姐说:天啊! 老年人并不为这句感叹词所耽延,继续快速讲下去。他的舌头已经松弛,他的心中有几点意见要发表。他要赞成何德蕾小姐的话,那就是大人物并不有趣,因为他自己比很多独立的首领更大;同时,他既不能提醒也不能告诉她说自己是大人物,恐怕她会感到自己有了不礼貌之举。这是他演讲的基础;加进其中的是他对德蕾克小姐给予搭车的感激,还有他因自愿在手臂中抱住一只讨人嫌的狗,以及在晚上为人们惹起麻烦而感到的一般懊悔之情。他也要在靠近城市的地方下车,去抓住他的清洁工人,以及看看他的孙子在从事什么恶作剧。在他把这一切焦虑织成一条绳时,他怀疑听众并不感兴趣,并且怀疑市长在戏弄小风琴盖后面的两位少女,但良好的教养强迫他继续讲下去;如果他们厌倦的话,对他并不算什么,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是厌倦,如果他们放荡的话,对他并不算什么,因为上帝创造所有的种族使之不同。意外过去了,而他的生活一样有用,显著,快乐,跟以前一样进行下去,并且表现在仔细选择的字语的流动中。 这位老头子离开他们时,罗尼没有说什么,只是轻松地谈着马球的事;特顿已经教他说不要立刻讨论一个人是比较稳当的,所以他把关于贵族的品格要说的话一直保留到晚上。他抽动他的手要说再见,手又碰到何德蕾的手;她明确的抚摸手,他也如响斯应,而他们坚固而彼此的压力真的是意味着什么。他们到达平房时彼此注视着,因为摩尔夫人在里面。应该是何德蕾小姐讲话,她紧张地说,罗尼,我愿意把在操场说的话收回。他同意,他们因此订婚了。 两个人都没有事先看到这样一个结果。她曾经有意复归她从前那种重要而文明的不确定状态,但在适当的时刻中却无力为之。她不像那只绿色的鸟或有毛的动物,她现在被贴上标签了。她又感到受屈辱,因为她反对标签,并且她也感到此时在她的情人和她自己之间应该有另一种情景,一种戏剧性和漫长的什么。他感到高兴而不是烦恼,他感到惊奇,但他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真的,有什么好说的呢?要结婚或不结婚,这是一个问题,而他们已经做了一个肯定的决定。 过来,我们把事情都告诉母亲打开那道用以保护平房不让大群翼翅类昆虫飞入的打眼锌门。声音吵醒了母亲。她正梦到那两位很少被提到的孩子,雷夫和史特蕾,最先不知道他们找她做什么。她也已经习惯于思虑的耽搁,当耽搁结束时她感到惊慌。 车情宣布完之后,他说了一句优美而诚实的话。看,妳们两个,随妳们喜欢去看印度我知道我在费尔亭家表现得很好笑,但现在不同了。我那时对自己不十分有把握。 我在这儿的责任显然已经结束,我现在不想看印度;现在准备回去,这是摩尔夫人的想法。她提醒自己快乐婚姻的意义,提醒自己那次产生了奚斯洛的快乐婚姻。何德蕾的双亲婚姻也是快乐的,而能看到年轻的一代也重现这种快乐婚姻是很美妙的事。继续再继续!随着教育的扩展,理想的高远和品格的坚固,这种结合的数目会增加。但是去参观政府大学却使她厌倦,她的脚发痛,费尔亭先生走得太快和太远,马车上的年轻人使她恼怒,使她认为他们要破裂了,并且,虽然现在已经没有问题,但她却无法像以前一样热心地谈到婚姻或任何事情。罗尼已经走了,她现在必须回家帮助其他的孩子,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她自己已不可能结婚,甚至不快乐的婚姻也不可能;她的功能就是要帮助别人,让人家告诉她说她有同情心,这就是她的报偿。老年女士夫复何求。 他们单独吃饭。他们高兴而热情地谈到很多将来的事。以后他们又谈到短暂的事物,罗尼以他自己的观点评论和细述当前的情况。就女人的观点而言,那是一个不同的日子,因为在她们享受和思想时,他却在工作。马尤朗节日快要来临了,跟往常一样,强德拉波城的回教徒正在建造大得无法通过皮柏树树枝的纸塔。人们知道接着会发生什么事;纸塔卡住了,一个回教徒爬上皮柏树,把树枝剪掉,印度人提出抗议,产生了宗教的暴动,天知道情形会如何,可能会派来一支军队。曾经有在特顿赞助下的代表团和调停委员会产生,而强德拉波所有的正常工作都停顿了。游行应该采取另一个路线,或者纸塔应该削短呢?回教徒提议前一个办法,印度教徒坚持后者。税务行政官袒护印度教徒,一直到他怀疑印度教徒故意把树枝折得很接近地面。他们说树枝自然下垂的。衡量,计划,对地点的正式勘察。但是罗尼并不讨厌他这种日子,因为这种日子证明英国对印度而言是需要的;没有英国人的话,一定会有流血事件发生。他的声音又变得自满起来;他在这儿不是要表示友善而是要维持和平,而既然何德蕾已经答应要成为他的妻子,她一定会了解。 我们车上的老绅士会怎么想呢?她问,懒散的语调正是他所期望的。 我们的老绅士有帮助而又稳当,他对公务总是这样。妳已经在他身上看到我们的印度人外观。 真的吗? 恐怕是这样。他们令人无法相信,不是吗?甚至他们中最好的也是这样。他们全部他们迟早都会忘记他们颈背的衣领饰扣。妳现在得应付三种印度人,巴塔恰雅家人,何吉兹,以及这个人,而他们全都让妳失望,这真的不是一种巧合。 我喜欢何吉兹,何吉兹是我真正的朋友,摩尔夫人插嘴说。 动物撞进我们时,贵族昏了头,遗弃他那个不幸的司机,打搅德蕾克小姐不是大罪过,不是大罪过,但不会有白人这么做的。 什么动物? 哦,我们在马拉巴路上遇到了一件小意外。何德蕾认为是一只鬣狗。 意外?她叫着。 没有什么;没有人受伤。我们美好的主人从梦中慌张地醒过来,似乎认为是我们的错,有板有眼单调的说着。 摩尔夫人发抖,鬼!但鬼的想法几乎没有发为言语。年轻人没有再接下去,因为他们忙着表示他们的见地,而这个话题没有人支持就消失,或者重新溶进那很少发为言语的心智部份了。 是的,不算什么罪过,罗尼总结地说,但本地人呢,有一个为什么我们不允许他们到我们俱乐部的理由,而像德蕾克小姐这样正派的人却可以在本地人的手下服务,使我迷惑不解但我必须继续我的工作。克利叙那!克利叙那是那个应该从办公厅把卷宗带来的跟班。他没有出现,紧接着是一阵可怕的吵闹。罗尼生气,喊叫,吼叫,而只有老练的旁观者才可以看出他并不生气,并不想看卷宗,而之所以制造一阵吵闹,是因为那是习惯。十分懂事的仆人,成圈慢慢跑拢过来,拿着台风灯。这个克利叙那,那个克利叙那,一直到这位英国人因他们的回声而平息下来,罚了跟班八安那,然后在隔壁房间坐下来做未完的工作。 你跟你未来的婆婆玩耐性好吗?亲爱的何德蕾,或者这种游戏太枯燥无味了? 我喜欢我一点也不感到兴奋我很高兴事情终于安顿下来了,但是我并不知觉到巨大的变化。我们三个还是相同的人。 那是最好的感觉。她派出第一排的魔鬼牌。 我想是这样,女孩若有所思地说。 我在费尔亭家,担心着事情会以另一种方式解决黑杰克放在红后上他们一面玩牌一面轻声闲谈着。 何德蕾立刻说:你听见我告诉何吉兹和哥波说,我不停留在这个国家。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我为什么这样说呢?我感到我还不够坦白,专心,或什么的。好像我把一切都弄得不相称。你对我那么好,我坐船而来时有意要表现良好的,但不知怎么的,我还不摩尔夫人,要是一个人不绝对诚实,存在有什么用呢? 她继续展开她的牌。她的字语暧昧不清,但她知道说出这些字语的不自在。她自己在订婚期间曾经经验两次这种模糊的悔恨和怀疑。此后一切却都足够顺利,而这次无疑的也会婚姻使大部份的事情足够顺利。我不会担心,她说。部份是因为奇异的环境;你和我继续注意琐碎的事,而不注意重要的事;我们是这儿的人所谓的新人。 妳是说,我的烦恼和印度人扯上关系? 印度人是她停下来。 妳怎么会说它是鬼? 说什么是鬼? 那只袭击我们的动物。妳不是偶然说出哦,鬼吗? 我无法一直在想着我说过的话。 事实上,可能是一只鬣狗。 啊,很可能。 他们继续玩着耐性。巴哈都贵族在强德拉波等着他的车子。他坐在自己城市的房子后面(一间他很少进去而没有摆设的房子)的小小院子中间,院子总是在有身份的印度人周围随时形成。好像头巾是黑暗的自然产物,新的头巾会偶而吐着泡沫在前面出现,向着他倾身,然后不见。他出神了,他的用语适合一种宗教的主题。九年以前在他有一部车子时,他的车子辗毙了一位喝醉酒的人,而那个人从那时起一直在等着他。巴哈都贵族在上帝和法律之前是无辜的,他已经付了双倍的必要赔偿;但没有用,那人继续以一种无言的形式等着他,接近他死亡时的情景。没有一个英国人知道这件事,他的司机也不知道;这是一个种族的秘密,只能靠血液,而不是靠言语来传达。他现在恐惧地谈到特殊环境;他已经使其他人陷入危险,他已经以两个无辜而体面的客人的生命来冒险。他重复说,如果我那时死亡,有什么要紧呢?这总是要发生的;但信任我的人同伴们颤抖而祈求上帝的慈悲。只有何吉兹漠然不为所动,因为一种个人的经验抑制他:他不是因为蔑视鬼而得以认识摩尔夫人吗?你知道,努雷丁,他对那孙子轻声说孙子是一位女性化的年轻人,他很少见到他,总是喜欢他,并且一定会忘记他你知道,我亲爱的人儿,我们回教徒一定要驱除这些迷信,否则印度永远不会前进。我还要多久才不再听到马拉巴路上有野猪?努雷丁垂下头。何吉兹继续说:你的祖父属于另一代,而你知道,我尊敬和喜爱这老绅士。我对他没有怨言,只是我们是错误的,因为我们年轻。我要你答应我努雷丁,你听着吗?不要相信恶灵,而如果我死了(因为我的健康变差了),要把我的三个孩子抚养成人,也不要相信恶灵。努雷丁微笑着,美丽的嘴唇涌上一句适当的回答,但还没来得及说出,他的祖父就把他带走了。 文明人家的耐性牌戏比这玩得更久。摩尔夫人继续小声说红十在黑杰克上面,何德蕾小姐继续帮助她,并且在牌戏的复杂之中,点缀鬣狗,订婚,墨库省的大君,巴塔恰雅家人,以及当时一般事物的详情细节,日子那粗糙干燥的表面在它向后退时获致一种确定的轮廓,就像印度本身可能的情况一样,如果我们可以从月亮加以观看的话,玩牌的人立刻都上床了,但却是在其他人在别的地方醒来之后,他们无法分享这些其他人的感情,并且忽视他们的存在。夜从来就不安静,从来就没有完全暗黑,它慢慢消失,由于有了两三阵风而与其他夜不同,这两三阵风似乎自天空垂直落下来,又弹了回去,显得坚硬而结实,没有留下清新的气息:热天气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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