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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鼠患

挑灯练胆 司馬中原 7425 2023-02-05
农夫陈老三住的是祖上传留的老屋子,老屋里到处都是洞穴,洞穴里是老鼠的窝巢。那些老鼠胆子大到白天能跳到锅灶上,贼眼溜溜的窥着人;每到夜晚,鼠群倾巢而出,到处跳踉,叮叮咚咚的翻掘抓刨,完全是旁若无人的神气。 陈老三的老婆偏偏最怕老鼠,每听见老鼠叫,就尖声嚷着: 陈老三呀,快来呀,鬼老鼠又来啦! 陈老三的心,被她叫得惶惶乱乱的,埋怨说: 妳光是鬼吵鬼叫的,有什么用?除非我们多积些钱,把老房子拆掉,重盖新房子,要不然,我对那些老鼠,简直没有办法了! 陈老三说的是实话,鼠患闹了这许多年,什么捕鼠的办法没用过?小时候,他父亲养过一只猫,猫长到半大,倒也尽捕鼠之职。有一次,它在粮瓮边追捕几只巨鼠,那些老鼠居然张牙舞爪的围攻过来,幼猫寡不敌众,居然被鼠噬伤,不久就死掉了。老鼠笼子,捕鼠夹子,也全用过,但只是头一回有效,再用第二回,上面沾有死鼠的气味,其余的老鼠就不上当了。后来改用毒饵,像灭鼠之类的药物,杀是杀了一些,但杀掉的还没有繁殖的多。后来,陈老三恨鼠入骨,决定不用旁的方法,单靠自力捕鼠了。

他对低处的鼠窟,采用过水灌法,把大壶开水朝里浇,想把那些老鼠烫得有皮没毛。对于较高的鼠窟,采用过烟熏法,把晒干辣椒串儿点火,用竹制的吹筒,把辣烟吹到鼠洞里去,但鼠洞到处通连着,这种方法,只能使老鼠暂时转移阵地,过后仍然为患如故。 家里的碗橱、衣物、粮瓮,没有不被老鼠践踏蹂躏的。家里的亮眼老鼠作怪倒也罢了,田里的瞎眼老鼠也常朝家里窜,使陈老三急得抓头。 后来,陈老三不再劳精费神的犁庭扫穴了,他改采以逸待劳的镇压法,凡是有胆大老鼠在他面前出现,他就使用他的飞棍。所谓飞棍,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武器,只是一根一尺多长的镰刀柄,由于他勤于练习,每次飞出棍去,很有几分准头,半年来,居然用他的飞棍击毙十六七只,其中有一只是重达九两的巨鼠。

不过,飞棍的使用,也有若干不方便的地方,比如在家具的夹缝里,或是锅盆碗盏罗列的地方,就使陈老三投鼠忌器,不敢为所欲为。老鼠这玩意硬是有些通灵,久而久之,竟然摸透陈老三忌器的心理,尽拣器物多的地方出头亮相,使陈老三抓着棍子,两手发抖,眼珠都气得暴出来。 在乡下,闹鼠的人家很多,不过,有些人盖了新房子,实心的砖壁,水泥屋顶,老鼠无法打洞营巢,当然也就只好另觅居处。村子里的新居越多,陈老三家的老鼠也就越多,还是他老婆悟出这个道理来,对他说: 老三咧,你瞧着罢,我们再不盖新屋,朝后全村的老鼠都跑到我们家里来啦! 有什么办法呢?陈老三忧愁的说:老鼠不像人,有名有姓有户口,它们头上又没有记号,我们怎好硬指我们家的老鼠是别人家跑来的呢?

傻瓜!他老婆说:谁要你去跟人家讲这些?我们要赶紧盖新屋啊! 是啊,陈老三说:我们今年种了六分多田的生姜,坡地又种了很多金针菜,等到收成了,卖了钱,秋天就盖新屋。 也许陈老三的算盘打得太如意,眼看他老婆挺得像冬瓜的肚皮,马上就要临盆了。过不久,小家伙就出来了,陈老三家里没人帮忙,又要顾田,又要顾家,两头实在照顾不过来,没办法,只有央请老岳母来帮忙。 陈老三的老岳母六十多岁了,眼睛老花,耳朵也不太灵光。但有人照顾,总比没人照顾强,这样,陈老三就可以带着镰刀去割草,或是荷着锄头去整理他的姜田去了。但他发现他的姜田里,田鼠洞也越来越多,使他不得不把精神全用在打老鼠上。 白天,他追踪挖掘田鼠洞,累得筋疲力竭,晚上回来,又得到处巡察,准备对付家鼠的威胁。他发现新生的婴儿身上的奶腥味,对老鼠是很大的诱惑,灯一熄,老鼠就绕着木床跳踉了。乡下人睡觉喜欢黑,有了灯就睡不着,这样一来,熄了灯也睡不安稳了!

他夜夜熬着守着,实在困倦极了,熬过了半夜,他在睡梦里被婴儿的啼哭声和老婆的尖叫声惊醒了。 什么事这样叫呀?他说。 老鼠!老婆哭着:老鼠把孩子的手指头吃去啦!天啊,流了好多血啊! 陈老三一听,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在灯光下,抓起婴儿的手指察看,右手的拇指,果然被馋嘴的老鼠咬掉了,那婴孩护疼,发狂的啼哭着。 我要拆掉这房子!我要烧死所有的老鼠!他发疯般的大吼着:我要活活的吞掉它们! 过了一阵,他老婆才用忧愁的声音说: 气有什么用呢?拆掉老房子,我们又住到哪里? ! 两夫妻把婴孩的伤处包扎妥了,瞪着眼商量了一夜。第二天,陈老三不下田了,他专门搬家具,移粮瓮,尽力寻找老鼠做窝的地方。那天他的成绩不错,一共打死七只老鼠,两只大的,五只小的,他把两只大老鼠剖了腹,看看有没有婴儿的手指头。

他要找到那只鼠凶手。 这样还不够,他把鼠笼、鼠夹、毒饵全搬出来使用,加上他的烟熏、水灌和飞棍,来一个总剿,半个月下来,成绩颇为可观。他把死鼠剖皮,把鼠皮串成一大串,张挂在屋檐下面,来它一个悬皮示众,这一来,宅里的老鼠果然收敛了很多。至少,它们在白天,大多不敢公然在人眼前出现了。 天气逐渐的炎热了,陈老三把饭桌搬到厨房外面的瓜棚底下来,在露天吃饭,图个凉爽。一天傍晚,他和岳母、老婆正在用晚饭,陈老三忽然看见一条尾巴在桌面上空拖垂着,那是一只很大的老鼠的尾巴。 原来那只老鼠蹲在木房的壁架上,想偷吃一罐芝麻,灶房是木板壁,年深日久,板壁已经裂了缝,那老鼠顾头不顾尾,一条尾巴拖到外面来了。

妳瞧,这只老鼠跑不掉了。陈老三说:我来抓住它的尾巴,妳去拿一只钉锤来,替我进灶屋去,狠狠的敲打,把它的头替我打烂! 他老婆原是最怕老鼠的人,但她也恨极了老鼠吃掉她婴儿的手指,于是急忙站起来,跑去找钉锤,陈老三伸出手去,猛的一把,把老鼠尾巴抓住了。 老鼠吱吱尖叫着,拼命的跳动,但它的尾巴捏在人的手上,一时很难挣脱。陈老三的老婆及时取来钉锤,跑进灶屋去,她心慌手抖,一锤没打中老鼠,却把装芝麻的罐子砸得稀烂。那只老鼠一瞧苗头不对,死命一挣,竟然挣脱了,迅速跳开,逃命去了,陈老三手里捏着的,只是一条尾巴的外皮。 妳这个笨女人,真是饭桶!陈老三怨说:叫妳打一只被抓住的老鼠,妳也打不着,反把一罐芝麻打得撒了一地,眼睁睁的看它跑掉了!

我有什么办法?他老婆几乎哭出来:我是认准了打的嘛! 陈老三原就是呆楞楞的一个老粗,老鼠越磨难他,他的脾气越急躁。匆匆忙忙把宅里的老鼠镇压一番,再跑到田里去一看,糟了!生姜田被田鼠打洞打得到处透风,姜根都露出来啦!陈老三一发火,用锄头遍掘,追着田鼠打。田鼠不如家鼠敏捷和狡狯,陈老三费了半天劲,打杀了一堆,放在稻草上,点火焚化了。但整块姜田,被他挖掘得疮痍满目,眼看这一季的生姜收成,损失是够惨重的了! 闷闷不乐回到家,吃晚饭的时候,一条老鼠尾巴,又在桌面上空拖垂下来了!陈老三一看,嘿,这是一条没有皮毛的白尾巴,这不是前几天从自己手上逃掉的那只老鼠吗? 妳快去拿钉锤!陈老三说:这回它没有皮可脱,再也逃不掉啦!

这回陈老三又捏住那条没有外皮的鼠尾了,他老婆拿了一柄钉锤,乒乓五四一顿乱敲,老鼠被打得又跳又叫,陈老三的老婆也是又跳又叫。她左一锤右一锤,没打着老鼠,却把板壁打脱了。老鼠被陈老三揪出来,倒拎在手上,冷不防转过头,狠咬了陈老三一口,陈老三一护疼,老鼠又滑脱出去,溜之乎也。 不过,这只老鼠,最后一次还是被捉住了,因为她钻到婴儿的蚊帐里面,陈老三的老婆早起把蚊帐结起来,老鼠没来得及跑,被结到蚊帐里面,乱窜乱撞,陈老三用飞棍击中了它,把鼠尸上秤秤一秤,那只老鼠足有十两多重。因为它是在婴儿的蚊帐被捕的,所以陈老三认定它就是咬掉孩子拇指的鼠凶手,这一回能把它绳之以法,总算消除一点心里的郁怨了。 但这事过去不久,老鼠又袭噬他的婴儿了,这回倒没咬掉手指脚趾什么的,却啃伤了婴儿的脸颊。因此可见,鼠凶不只是一只,而是一群。

这年秋间,陈老三田里的收成,也被田鼠给糟蹋掉了,陈老三备受刺激,说话行事,都有点颠颠倒倒的,精神都有些不正常的样子。 老鼠!老鼠!他经常喃喃的说:我要杀尽这些老鼠! 很显然的,陈老三和老鼠斗法是失败了,他虽然不间断的用尽方法杀老鼠,但老老鼠死了,小老鼠又出来了。老鼠繁殖力之高,使他疲于应付,因此,他想到,应该多打怀孕的母鼠,寻找鼠窝,把幼鼠全给杀掉,这样也许能使老鼠的数目减少一点。 有一天,他在床肚下面的一只破箱子里,找到一个老鼠窝,箱里挤了九只还没长毛的小老鼠,陈老三的眼睛亮了起来,狠狠的骂说: 好哇!你们这些臭老鼠,你们啃我的小孩,我也要活吞掉你们的小孩! 你不要发神经了,老三,他老婆说:这窝没毛的老鼠,我看见了就吓得浑身发抖,你赶快把它们丢出去罢!

妳要怕,妳就给我走开!陈老三叫说:要不是妳这样胆小,我们家的老鼠还不会闹得这么凶呢! 他把老婆撵开了,把破箱子端到光亮的地方,红着眼看着那窝没毛的小老鼠,想到他家宅里被老鼠咬破的米粮和食物,想到失去拇指又伤了面颊的婴孩,想到百孔千疮的生姜田,越想越有气,抓起一只来,指着那小老鼠的鼻尖说: 看你这只小东西,吱呀吱的叫着爬动,好像很乖顺的样子,但一等长了毛,生了牙,你的贼性就出来了!你可不要怪我陈老三不通情理,你们这些鬼东西,把我给害惨了,我活活吞掉你,该不算过分罢! 一般人看起来,有人活吞小老鼠,好像是骇人听闻的事情,可是,被老鼠害惨了的陈老三却不觉得有何不妥。他在早年,夏天蹲在榕树荫下,听人讲故事,讲到广东某些地方吃老鼠,还有不同的吃法,一种是把没毛的幼鼠放在蜜缸里酱死,鼠肚里满是香蜜,吃起来就像吃蜜果。这是甜的吃法。另有一种,是把一盘活的没毛小老鼠端到席上来,碟子里放有甜面酱、生菜叶,客人用生菜叶,裹起小活老鼠,蘸上酱,来个生吞活咽。这是咸的吃法。 讲故事的人,最后更神气活现的说: 小老鼠进到肚里去,并没马上死掉,据吃过的老广形容,它还会在胃里蠕动呢! 事情过去很多年了,陈老三并没有忘记这个故事,当然,他只是个土气的乡巴佬,没出过远门,连广东在哪个方向都弄不清楚,无法考据这事的真实性如何?但他想过,无风不起浪,既有人这样传说,想必有人吃过。旁人既然能把小老鼠当成美食,我陈老三又为何不能呢? ! 他把小老鼠捧在手上,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那是一支求生演习的部队,驻扎在附近的山野里,他们真的捉过老鼠,剥了皮,切成块,来个红烧老鼠,吃得津津有味。 由于当地鼠患猖獗,很多居民都跑去看他们如何捉鼠。陈老三对老鼠恨入骨髓,遇着这种事,当然不甘后人。部队捉鼠的方法很简单,他们先着人用火烧鼠穴,朝里面吹烟,那些野鼠打洞,通常都打有好几个进出的洞口,兵士们先找着那些洞,当一洞进烟,老鼠们想借其余的洞口逃走时,一头就钻进麻袋去了,看守的人只要看见麻袋乱动,便抓紧袋口,拎起来,在地上摔掼,三摔两掼,老鼠就被掼得死翘翘至少是晕过去了!然后,他把它们倒出来,另一个兵士用一根铅丝磨成的铁针,穿透鼠唇,把它们串在麻绳上,就行了。 他们就使用简单的方法,一个上午,捕捉了一百多只老鼠,足够他们全队打一顿牙祭的。 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东西不能吃,全是一般观念和习惯问题!一个军官说:通常,很多人以为老鼠不能吃,其实,你们有胆量不妨尝尝,红烧老鼠的滋味,决不比红烧牛肉差! 当时,陈老三没有品尝,只因为彼此不熟悉的关系,后来他颇为后悔过,因为即使他有吃老鼠的勇气,在家里,他是永远吃不着的,他老婆决不会让老鼠下锅!这一回,他捉着这窝乳鼠,看来只有生吃一法了,说是甜吃罢,家里没有蜂蜜,说是咸吃罢,家里没有酱,那只能马马虎虎,来它个不甜不咸的淡吃了! 他正要把第一只小老鼠朝嘴里塞,外面嘈嘈嚷让的,来了一大群邻居,那是他老婆搬来阻止他的。 老三,你疯了?邻居老阿婆说:哪儿有人活吞老鼠的?你把它们打死埋掉也行啊! 不行!陈老三固执的说:我不但要吞小老鼠,有一天,我会连大的也吃!它们能咬掉我孩子的手指头,我对它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你不要吓你的太太了,邻居林春木说:你明知她的胆子太小,还要吓她干什么呢?我不信你真敢把活老鼠给生吞下去,只是在说气话罢了! 我说气话吓人?你是说? !陈老三火冒八丈大吼说:我陈老三说吃就吃!不信你们瞧着! 他一面这样说着,头一仰,嘴一张,捏住老鼠,像抛麻团一样的抛进嘴里,脖颈一伸,喉管一跳,真的活吞下去了! 他这样一吞,一圈邻居不约而同的尖声喊叫起来,有几个女人,竟然当场吓晕过去了。 陈老三既然吞下了第一只,干脆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把抓口啖的,一口气吞下六只,直挺挺的站在原地,挺着胸脯,连动都没有动,好像是对四邻表示:怎么样?你们不要把我陈老三给看扁了,我一向是说得到就做得到的,吞几只没长毛的小老鼠算什么! 惊叫过后,邻居们呆住了,这哪像是真的,倒有点像做梦似的,但亲眼看见陈老三一只又一只的把那些乳鼠活吞下去,这哪会是梦?陈老三一口气连吞六只老鼠,已经成了事实,没有谁再怀疑了,但就这么像吞麻团一样,吞下去就没事了吗?这都成了大家关心的焦点了,所以一个个目瞪口呆,在等着瞧看结果。 我算佩服了你啦!老三!林春木说:我实在没想到你竟敢真的把小老鼠活吞下肚呢! 这时候,陈老三忽然露出很怪的表情,仿佛在极力隐忍什么似的。 你说吞下肚?春木,他咬咬牙说:它们还没有下肚,在我喉管里拼命朝外爬呢!又疼又痒,嗨,难受极了! 老三啦,作孽呀!老阿婆说:你要它们的命,它们还会不挣着朝外爬吗?你既然吞不下去,一心想硬吞是不好的,老鼠爪子,会把肠胃抓破的,你就张着嘴,不要动,多忍一会,让它们爬出来算了! 不成,陈老三说:它们分不出上下,在乱扒乱爬的,我连气都喘不出来了! 那就赶快憋气,朝下硬咽罢!林春木说:这东西不上不下硬卡在喉咙里,可不是闹着玩的,有人吞馒头,有人吃鸭蛋也会被噎死,何况是活老鼠,何况又是六只挤在一起,你快朝下咽啊! 陈老三活吞老鼠的当时,完全出于一时气愤和激动,他根本没料到会有这种上下不得的后果!等到感觉不对劲,六只已经连着吞下去了,后果严重,悔不当初行吗?人既骑到虎背上,只有照林春木的话,瞪着眼,憋住气,朝下硬咽了! 若是死的东西,人憋住气朝下硬咽,它会随着食道的惯性蠕动朝下滑,但小老鼠是活的,而且又有脚爪,它们的脚爪死死抓住食道的内壁,你再用力咽,也休想把它们咽得下去;陈老三咽了几次没咽成功,摇头说: 糟糕了!我越咽越难受了,它们都一点不朝下去,这该怎么办? 我倒想起办法来了!老阿婆说:小老鼠鼻子尖,知道闻香味,你含一口麻油在嘴里,它们自会朝上爬,一路爬出来的! 办法行不行得通是另一回事,至少还是个可行的办法。陈老三的老婆吓晕了醒过来,瞧着事态严重,赶紧跑去取麻油,递到老阿婆手里。 把嘴张开,我把麻油滴到你舌头上!老阿婆年纪老,见识多,倒真能临危不乱,陈老三只好乖乖张开嘴,让她把麻油滴到舌头上。 替我把嘴一直张开,不准闭拢,老阿婆说:这方法有效没有效,等一会就知道了! 这一会,陈老三也逞不起英雄来了,他拖张竹椅坐下来,张嘴张得比老鼠洞还大,等着小老鼠爬出洞来。 老阿婆的麻油战术果然有效,大家等不到一会,就听见陈老三喉咙里的小老鼠吱吱的叫声。 快了!快了!快出来了! 有人兴奋的说。 这时候,陈老三一伸手,从嘴里挖出一只来,当然还是活的,等一下,第二只,第三只,相继出来了,依照大家的猜想,这该是后吞下去的三只,因为食道太窄,算是羊肠小路,它们无法颠倒顺序。 三只以后,任陈老三把嘴巴张得酸疼,另外的三只却再也不出来了。这时候,陈老三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哀声对老阿婆说: 不成了,它们转不过头来,我好像觉得,已经有一只下了肚了! 来!老阿婆把麻油瓶递过去说:既然它们爬不出来,你就把这瓶麻油全喝下去,润润食道,让它们滑下肚去算了! 活吞老鼠的陈老三咕噜咕噜把一瓶麻油喝下去,这样通了气,余悸犹存的抹抹胸口说: 谢谢妳,老阿婆,它们总算滑下肚去啦! 事情引起一场虚惊之后,总算平安无事过去了!林春木把陈老三活吞小老鼠的事,当成笑话传讲出去,街头小吃店老板说: 我卖了十几年麻油鸡,没想到陈老三会尝着麻油老鼠的味道? !这可比红绕和清炖更希奇得多了!普天世下,吃麻油老鼠的,除了陈老三之外,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罢? 这台闹剧式的风波过去了,陈老三的家宅和农田里的鼠患,还跟早先一样猖獗,陈老三仍然拼命的打杀老鼠,但他再也不提活吞老鼠的事了,若不是老阿婆替他拿主意,那六只小老鼠,只怕真会在他喉管里做窝了! 而这些烦恼都是老早就有的,另一种新的烦恼,是陈老三无法对任何人讲出口的,那就是在他活吞三只小老鼠之后,他老婆便开始峻拒和他亲吻。 算了罢,老三,你那吃老鼠的嘴,离我远点!我想到了就会恶心!他老婆偏过头说:这一辈子,你再也休想碰我的嘴唇了! 老屋可以拆除,老鼠可以杀光,唯有这个,却成了终身之患,陈老三想,这才算是真正的鼠患呢!牙刷和牙膏,固然能把嘴刷干净,但固执的老婆要比那些被吞的老鼠更加难缠,她这样不上不下的把人吊着,即使把会拿主意的老阿婆请来,却也帮不上这种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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