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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九章欺负小家伙

一九九三年,当我在伦敦的一个小型专家讨论会上,第一次听到大卫.巴克(David Barker)的报告时,真是又惊又喜。他批驳了形成心肌梗塞的脂肪说,我认为他说得十分有理。而真正吸引我的,是他那突破性的论据。当时他的推论如下:重要的是,婴儿在出生时要又大又壮,并在最初的几年发育良好,这样就有抵抗心肌梗塞的良好基础。我听了这话,心中暗喜,我自己在出生时足足有十磅重呢! 报告的人一定看到了我的喜形于色,所以在会议休息时,走过来和我聊天。他说:其实这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您可以问问养猪的农户,如果想得到健康强壮的猪仔,他会怎么做?他一定会照料好母猪,喂它最好的饲料,像对孕妇一样悉心照料。说实话,我认为在营养心理学方面,兽医营养专家们比我们这些人类营养专家们,明白得多!

但是婴儿的大小、母猪的照养,为什么会对心肌梗塞的发生产生影响呢?我有没有听错呢?这种念头,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 一切是这样开始的。这位于英格兰南安普敦(Southampton)医院MRC环境流行病研究所工作的流行病学家,有一次在查阅官方统计资料时,注意到在英国,那些本世纪初婴儿死亡率很高的地区,人们死于心肌梗塞的比例也很高。这显然是个矛盾,婴儿死亡率高是贫困的标志,而心肌梗塞则是当时的富人疾病。当他进一步深入这个问题时,从畜牧业方面得到了启示。在牲畜饲养中,他们长久以来都清楚,出生时的体重和日后的健康状况有密切关系。 于是巴克和他的研究小组开始想到,应该调查一下人类出生时的体质和日后出现的各种器官老化疾病间的关系。如何调查呢?进入产房,测量新生儿的身高体重,等到五、六十年后,再去调查他们的疾病或死亡原因吗?但这几乎不可能。

他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因为总有一些以前的记录会保留下来,所以他们动员了一位牛津大学的历史学家,长年累月在尘封的阁楼和发霉的储藏室里找寻,结果真的找到了他们所要的东西。 赫特福德郡(Hertfordshire)一位有先见之明的助产士,细心地记录了从一九一一年到一九四五年在赫特福德郡和舍菲尔德(Sheffield)出生的数万名婴儿的姓名、体重、身高、腹围和头围,都登记在一个厚厚的本子里,现在只需找到曾有过这些记录的人,调查他们的健康状况和死亡原因。 调查结果明显出人意外:虽然是足月出生,但在母体中发育不好、个子很小的婴儿,日后发生胰岛素阻抗性及葡萄糖耐量过低的人非常多,而且他们罹患高血压、凝血度过高、高血脂肪的比例,及死于心肌梗塞和脑血管梗塞的比例都比较高。从胎盘或头颅大小来看,个子太瘦小的婴儿也一样。另外,即使出生时体重正常,但在出生后初期体重增加低于平均水准的婴儿也有同样的命运。反之,那些出生时最重,在头一年发育最快的婴儿,日后各项指数的状况最佳,心肌梗塞的死亡率也最低。这些令人吃惊的相互关系,从统计数字来看非常明显,而且和受试者的社会地位、是否吸烟及其他生活方式的差异无关。

人未出生时,母亲的生活对腹中胎儿的发育有直接影响。胎盘和胎儿长期激素分泌失调,会导致胎儿的器官发育不正常和功能障碍。从动物实验中,我们知道,因为血液中皮质类固醇的分解需要一种特殊的酵素,如果母亲从饮食中摄取不到足够的蛋白质,胎盘中就会缺少这种酵素。这种类固醇激素会进入胎儿的循环系统,进而影响婴儿早期的激素调节,留下先天的不良症状。胰岛素的分泌又如何呢?胰岛素在胎儿体内的作用,在于控制营养物质吸收的增长速度。母体内缺少了蛋白质会引起葡萄糖及胰岛素的代谢失常,这也就是为什么瘦小、体重过轻、发育不足的婴儿长大后,到了老年会有许多人罹患胰岛素依赖型糖尿病。 婴儿早期发育对健康的影响,还有一个众所周知的例子,这就是软骨病,其起因是新生儿早期发育时期缺乏一种营养物质所致。骨骼一旦变形,就无法恢复,将伴随患者一生。

近几年来,人们特别了研究了铁和锌的作用。如果母亲摄入这两种微量元素不足,会影响到胎儿的发育,导致生长过缓。婴幼儿这两种元素摄入不足,也将延缓发育。铁和锌的最佳来源是什么呢?是肉类,红色的肌肉,而这种不健康的肉,许多母亲早已不吃了 按照巴克的理论,一般性的营养缺乏和严重的营养不良,会使胎儿的发育进入一种迫不得已的应急状态。此时,最重要的是大脑的发育。所以,必要的营养物质首先要供应给大脑,剩下的才分配给身体的其他部位。如果将已经不足的营养物质平均分配,胎儿将无法存活。营养物质如此分配,吃亏的是内脏器官,像肝脏、胰岛腺。发育不良的器官,细胞功能也差,会影响日后的代谢功能。 妊娠期间营养物质的缺乏,不仅会导致新生儿的体重不足,甚至从胎盘比例来看,体重不足或体积太小,而且发育不良或功能失常的器官在长大成人后,特别是在肥胖和紧张的负荷下,会无法正常工作。结果是代谢失调,导致胰岛素阻抗性、高血压或高胆固醇和糖尿病的发生。

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印度的心肌梗塞发病率如此之高。由于这里许多人生活在贫困中,缺少食物,此外,印度妇女的生活环境很差。在此,我提出一个新的解决方法:对未来的母亲要用心呵护,尤其要让她们吃得好。而我们中间那些自我意识强烈的现代妇女,想要兼顾家庭和事业,直到产前还在工作,分娩后,又尽早恢复上班,平常没有时间,就买半成品回家热一下,以此解决一顿饭。她们的孩子未来又会如何呢? 大卫.巴克一开始受到嘲笑,后来甚至遭到讨伐。然而俗话说,好戏还在后头。近年来,美国、北欧和印度的研究纷纷证实了巴克的发现。对此,已经没有任何疑问,就连他多年以来的批评者,也不再否认:母体对胎见的影响,及新生儿在最初几个月受到环境的影响,对成人的健康相当重要。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这对我们基因的影响到底有多大呢?

巴克的突破性发现,已经受到广泛重视。他所阐述的理论被称为巴克理论或显型节约(thrifty phenotype)理论,如果译成通俗的说法,可称之为功能齐备的储存模式,指出这现象生物学上的意义:一切以生存为考量,在饥荒年代,有病或活得短一些,总比让整个人类灭绝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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