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宅上房院。
白景怡、白景双、杨九红、白敬功、唐幼琼、高月玲、白美、白慧、白占安等人都在,庆贺白景琦脱离了牢狱之灾。
白敬业兴冲冲地进来了。
白敬业:来了、来了!我把妈接回来了!
李香秀随后进了屋,杨九红忙迎了上去。
杨九红:哎呀!太太可回来了!
李香秀:姐姐!
所有的人都惊讶莫名。
白景琦大惑不解:你们这是唱的那一出?
杨九红:我们俩唱的是《樊江关》的姑嫂英雄!
白敬业:《将相和》! 《将相和》!
白景琦:哎!我说敬业,去把我那古月轩的鼻烟壶拿来。
白敬业:好咧!古月轩的鼻烟壶,我去拿!往北屋门外走。
白景琦:哎哎哎!上那儿拿去?在东里间儿呢!
白敬业一下子愣住了:那不是在我哪儿呢!
白景琦:我的鼻烟壶怎么跑你哪儿去了?
杨九红立即明白了,兴奋地望着,和李香秀嘀嘀咕咕地说着。
白敬业感到了不妙:那不是我用了我拿去那挺贵重的东西,您不在家,我怕丢了,我替您收起来了。
白景琦:那我得谢谢你呀!
白敬业胆怯:谢什么呀!应当的,我拿去!
白景琦:慢着、慢着!站了起来:趁着大伙儿都在这儿,都上我屋里来见识见识!向东里间走,见大家站着没动:来呀!
大家忙动身跟白景琦走。
白敬业忙拦住杨九红:姨奶奶,糟了!我爸这是干什么?您看
杨九红:我当你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敢情才开头儿!七太太,咱们进去见识见识!
白敬业顿时呆若木鸡。
白景琦把大家带进了东里间。
白景琦:诸位开开眼,瞧瞧我这屋是怎么了!
大家惊讶地望着屋里天翻地覆,一塌糊涂,所有的箱子、柜子全开着,满地的东西扔得乱七八糟,床上的被褥全都掀开了。
白景琦:日本鬼子有个三光政策,还时不时来个大扫荡今儿我一进门儿还当日本鬼子来这了呢!
大家议论纷纷。
白景琦:敬业!哎?敬业呢?
杨九红高叫:敬业!你爸爸叫你!
白敬业忙答应:这儿、这儿,在这儿呢!
人们闪向两旁,白敬业走上前来,把头低着。
白景琦:跟大伙儿说说,这儿出什么事了?日本鬼子那天来扫的荡啊?
白敬业低着头: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白景琦:噢,你是怕我不在家东西丢喽!把值钱的东西先替我收着?
白敬业:是、是!
白景琦:敬业,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你什么?
白敬业:我我不知道
白景琦:我最不喜欢你的就是敢做不敢当!你那儿是怕东西丢了,你琢磨着我一进日本宪兵队就回不来了,非死到里头是不是?
白敬业:那儿能啊!
白景琦:是不是?还是不敢说真话!你琢磨着这回轮到你当家了!
白敬业:我没有!
白景琦:还不说真话!你琢磨着能捞就捞,把我的东西来了个大扫荡!
白敬业:真没这意思!
白景琦:儿子!你什么时候能学得像个男人?啊?你真要站到院子里嚷嚷说,我爸爸要死啦,该我由著性子反啦!我就饶了你!你敢说真话呀!
白敬业:我不敢!
白景琦:你既然不敢,我就不能饶你,你怎么把别人轰出去的,我也照样把你轰出去!立马儿给我滚出这个家!大奶奶!
唐幼琼忙上前:我在这儿!
白景琦:一个大子儿不许给他!就这身儿衣裳便宜了你,滚吧!
白敬业慌了:爸,我上那儿啊?
白景琦:你上那儿跟我没关系!大伙儿都听着!凡是白家的人,那家儿也不许收留他,要是叫我知道了,我打上门儿砸了他的家!
田木青一诊所。
白景琦走到田木青一诊所,美智子和田玉兰在门口恭候。
美智子和田玉兰引路,白景琦来到门诊室,这儿已经被布置成灵堂。
白景琦望着田木青一的遗像和骨灰瓮,深深地鞠躬。
美智子和田玉兰跪在地上躬身还礼。
白景琦的眼里充满了哀伤。
街道上。
各家店铺门前都像比赛地放鞭炮,纸屑纷飞,烟雾弥漫,而人们喜悦的欢笑声和吆喝声甚至比鞭炮的声音还大,因为,这是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无条件投降。
新宅大门口。
白景琦率全家送美智子和田玉兰出门。
在大门口,双方都深深鞠躬施礼。
美智子和田玉兰走了,终于消失了在鞭炮声和烟雾之中。
新宅。
大宅门里,白家在欢渡日本投降后的第一个除夕。
上房院里,仆人们洗掉窗户玻璃上的白纸条,往门框上贴春联。
二厅院如意馆中,挂着许多已经写好的春联、斗方、条幅。
白景琦在一张红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褔字,各房的仆人、丫头都在等着拿。
厨房院的长桌上,摆着一溜精光瓦亮的铜火锅,仆人们忙着杀鸡、宰鱼。
在二厅院东屋,朱先生在分红包,李香秀看账,胡玉铭在红包上写名字。
李香秀:抛出的这批金条先别告诉七老爷,等过了年再说。
朱先生:我明白,闹日本闹得柜上亏了不少,这消停了没几天,又打上了,双十协定也没用了,这红包能省就省吧!
李香秀:不行,再省不能省这个钱,日本投降这头一个年,得叫大伙儿过好了!
朱先生:得咧!有您当家,我们这日子好过多了。
李香秀:占元还没信儿吗?
胡玉铭:各处都问了,原先说去了西安,可那边儿六爷说没见着。
李香秀:唉!今年就差他一个!
祖先堂里。
祖先牌位前,白景琦率全家祭祖,案上摆满了贡品。
四厅院里。
孩子们浇了一个溜冰场,溜冰场四周的大红灯笼都点亮了,还有一串串的小彩灯泡点缀在各处,四周站满了看热闹的仆人、丫头。
白景琦、杨九红、唐幼琼、高月玲走进来的时候,童越和白美正在溜冰场上表演双人滑。
白占安滑了过来。
白占安:爷爷!下来滑呀!
白景琦:滑!我也滑,给我双冰鞋。
杨九红:别摔着,怎么跟孩子似的!
白景琦不听,开始换鞋。
童越和白美的双人滑,引得周围的人不断叫好。
杨九红对唐幼琼:姓童的这孩子好像和美子不错?
唐幼琼:我早看出来了,我也管不了,俩人净一块儿出去看电影、吃西餐。
杨九红:不管还行!占元逃跑、还有那天办喜事,都是童越出的坏主意!
唐幼琼:我跟美子说了好几回,她不听!
杨九红:以后少叫童越来咱们家。
白景琦已经上了溜冰场,一上去就站不稳,蹬了几下,终于摔倒,把一直扶着他的白占安、白占平都拉倒了。
大家惊呼:快起来吧! 、看看摔着没有! 、别滑了!
白景琦:哪那么娇嫩,扶我起来,再滑!
在上房院,年轻人们各显神通,大放烟花炮仗,麻雷子,二踢脚、起火、耗子异彩纷呈。
白景琦也加入进来,点燃了院中的八大卦,彩火喷向四方。
在二厅院,李香秀刚走到垂花门,白占安、白占光、白占先、何祺等孩子跑了过来叫:奶奶,压岁钱!
李香秀忙给红包儿。
给完孩子们红包,李香秀走进屏门,忽然发现廊子上有人,原来是童越和白美坐在廊子头上正在低声交谈。
李香秀:大冷的天儿怎么在外头坐着?
两人不语。
李香秀:走,上我那儿玩去!咱们打牌!
白美突然站起身,悟着脸跑了。
李香秀:怎么了?吵架了?
童越:过了年我要去南京工作了,她有点儿不叫我去!
李香秀:你们怎么样了?
童越低下头:我挺喜欢白美的!
李香秀:我看你们挺合适!
童越惊喜:真的?
李香秀:可不真的!七老爷最喜欢美子了!我去跟他说,叫他做主!
童越:那太棒了,过了年我就得走,一安定下来,我就来接白美!顶多一两年吧!
李香秀:美子一走,七老爷说不定怎么样伤心呢!告诉我,占元在哪儿?
童越:他刚到西安给我来了一封信,住在我一个朋友家,后来就没有信儿了。
李香秀:日本人都走了,怎么还不回来?一有信儿就赶紧告诉我。
童越:那一定!
李香秀:去哄哄美子,不许欺负她啊!
来今雨轩茶座。
还在年里,白景琦把皮云良约到来今雨轩,一起饮茶说话。
皮云良:七老爷,有良心的中国人有的是!
白景琦: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多问了,皮头儿,甭管谁救的我,我就知你的情!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皮云良:七老爷,我是小工儿的,您别跟我客气,您要不是条汉子,我也不帮这个忙!
白景琦:你一不图名、二不图利,你图的是什么?
皮云良:那您死都不怕又图的是什么?
白景琦:我得对得起我的祖宗!
皮云良:七老爷,咱们都是一个祖宗,那就是老中国!什么时候中国人都能自由自在地活着,没了军阀,没了外国侵略,我死也闭眼了。
白景琦:我没你那么大的心胸,我就想宅门儿里平平安安,百草厅红红火火,齐了!
皮云良:您想得美!打前清到如今,您平安过几天?百草厅几起几落了?
白景琦:说的也是!怎么就没个消停日子?你看这共产党又折腾起来了,内战一开,后患无穷!
皮云良:你知道共产党是干什么的?
白景琦:一帮土匪!抗完了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蒋委员长南京呆得好好儿的,他们瞎捣什么乱?
皮云良:七老爷,跟您说过,您得知道外边儿的事儿!我也不知道共产党是干什么的,可您也别把蒋委员长想得太好了!
白景琦:你敢说蒋委
皮云良:七老爷,小点儿声!咱们莫谈国事!
新宅三厅院东屋。
白景琦、李香秀带着几个打灯笼的仆人在查夜。
白景琦喊着:各屋点灯!小心火烛
李香秀:叫敬业回来吧!
白景琦:你还给他讲情?
李香秀:你看大房头儿,家不成家了!
白景琦:他在家就更不成家!
李香秀:你先回去,我看看美子去!
三厅院东屋里。
煤油灯下,白美在写信。
李香秀推门走进:还熬夜?干吗呢?
白美:给童越写信。
李香秀:来信了?
白美:您看!把信递给李香秀,又低头写起来。
李香秀看着童越的信,白美抬起头,充满幸福感地望着李香秀。
李香秀:好些看不懂,什么异乡、异客?
白美:每逢佳节倍思亲,就说他在外地像客人一样,特别想我!
李香秀撇着嘴:不害臊!
白美:那爷爷在狱里的时候,您不想他?
李香秀:我们老夫老妻了,你还没过门儿!
白美:那想得更厉害!
李香秀:口、勿是什么?
白美:哎呀!吻!就是亲嘴儿!
李香秀大惊:怎么什么都往上写?真肉麻!
白美:奶奶,我老想问您,您嫁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幸福吗?
李香秀:我不懂什么是幸福,我就知道你爷爷是个敢做敢为的男人,他会挣钱,会花钱,知道怎么疼女人,懂女人的心思,跟着他就觉得踏实!我活了半辈子,反正就见过这么一个真男人。
白美:您说得真好,我觉得童越就是这么一个男人!
李香秀走了以后,白美继续给童越写信。
唐幼琼走进屋子。
唐幼琼:美子!吃饭了,听见没有?
白美正在粘信封:听见了,我先去发封信。
唐幼琼:吃完了再发,就等你一人儿!
白美把童越的来信塞到枕头底下:我就送到门房儿!跑了出屋。
唐幼琼刚要出屋,又回头看床上,终于走过去,从枕头底下取出童越的信揣到怀里,向门外走去。
吃完饭,唐幼琼急忙跑到上房院找杨九红,把童越的信交给杨九红看。
杨九红看童越的信:了得了!看看这上边儿写的尽是些个淫词浪语!这个童越真不是个东西!
唐幼琼:就是嘛!您看这事儿,愈弄愈真了!我把美子叫来,您说说她!
杨九红:你蠢不蠢?这种事儿你愈说她就愈来劲儿!她真要找个好家主儿我也不拦着,那个童越纯粹是个惹事生非的浮浪子弟!
唐幼琼:那怎么办哪?
杨九红:你去告诉门房儿,今后是美子交给他们的信,都扣下甭给寄,是童越来的信也不许交给美子。
唐幼琼:这样好!日子一长自然就断了。
杨九红:谁走了风声,把谁撵出去!
朱伏家堂屋。
朱伏和杜二正神秘地嘀咕着。
朱伏:等会儿见了就这么说行了!别说漏了嘴!
杜二:不会!我得把人送到了才给你钱。
朱伏:这好说。
段大兰带着段二兰进了门。
段大兰:瞧瞧吧!这就是我妹妹。
杜二像打量货物一样打量着低着头的段二兰。
杜二:你还有一儿一女?
段二兰:儿子十二了,也能干点儿活儿了。
杜二:行,我看行!保定有家粉房的老板,要雇个老妈子,管吃管住,一个月开六块钱,你那孩子能干点儿什么就干点儿什么,你看行不行?
朱伏:行!怎么不行?二兰,我是看你太可怜了,这才请小桃园的杜二先生帮忙。
杜二:不愿意也不要紧,好些人等着这份儿事由呢!
段大兰:还有什么不愿意,快谢谢杜二先生!
段二兰:谢谢杜二先生!
杜二起身:走吧,回去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儿就走。
段二兰:我走啦,有空儿再回来看你们。
杜二和段二兰走了出去。
朱伏两手一拍使劲搓着:哈!还想回来?这下儿可回不来喽!
段大兰:可把这位瘟神儿送走了!那天晚上叫香秀碰上,我这心都提溜到嗓子眼儿了!
朱伏:谁说不是?这回可去了块心病!
街道上。
春天到了,柳树绿了,河边又有了钓鱼的人,卖杏的又吆喝上了。
马立秋家堂屋。
李香秀请了古先生给马立秋看病。
古先生诊完病,和李香秀一起从里屋走了出来,到桌前开方子。
李天意吃着蜜供趴在桌上看。
李香秀担心地:古先生,不碍事吧!
古先生压低了声音:不太好!老太太这是痨病,这种病传染,小孩子不宜和老太太一起住。
李香秀一惊:这么厉害?那我先把孩子送到别处去!
马立秋在里间屋喊:你们嘀咕什么呢?是不是不太好?
李香秀冲里屋喊:没有!您别瞎想,一点儿小病!我怕天意在这儿太累赘,想把他接出去住几天,您也踏踏实实养养病!
朱伏家堂屋。
杜二铁青着脸盯着朱伏。
杜二:我是中保人,人跑了,丁掌柜派人来抓我,你说怎么办吧!
朱伏:咱们早就人、钱两清了,她又没跑我这儿来!
杜二:那丁掌柜人财两空,他饶得了我吗?
朱伏:你别不讲理,他自己看不住赖谁呀?
杜二从腰间抽出匕首晃着:姓朱的,你想耍我是不是?
朱伏大叫: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动枪的!
段大兰从里屋跑出来拉杜二:杜二先生、杜二先生!不兴这样啊!
杜二一把推开段大兰,逼得朱伏向后退。
杜二:你这样的我见多了,一个女人卖几家儿,卖出去再帮她逃出来,转手又卖一家儿
朱伏:你别血口喷人!那是我小姨子!我能干那缺德事吗?
杜二:你什么缺德事干不出来把匕首往朱伏胸前一顶。
段大兰吓得一下子蹿到屋门口,开了门,随时准备逃跑。
杜二:知道我杜二的来头吧?你到天桥儿去打听打听!
朱伏:二哥、二哥!我要是敢耍你,出门儿就叫车轧死,你先把刀子收起来!
杜二:那总得给我个痛快话儿吧!
朱伏:她真要逃出来,还得上我这儿来,我立马儿告诉你。
杜二:她要不来呢?
朱伏:那那那我
杜二:你就把那卖人的五十块钱交出来!
杜二转身走去,走到门口向段大兰一晃匕首,段大兰吓得又蹿回里面。
杜二回头笑着:到时候别怪我心黑手狠!摔门而去。
杜二走后不久,朱伏和段大兰还没定住神儿,被卖到保定的段二兰怒冲冲地闯了进来。
段二兰:朱伏!你黑了心了?你拿了多少钱?把我们卖给姓丁的了!
朱伏:嘿好心没好报!帮你倒帮出不是来了!
段二兰:我白天当老妈子,晚上当小老婆,你们的心叫狗吃啦!
段大兰:妹妹,实在是为了你好,回保定吧!没别的路儿!
段二兰:我在保定打听到了,你们把我儿子赎回来了,你们弄哪儿去了?
朱伏:弄哪儿去也比跟着你要饭强!你回去不回去?
段二兰:我死也不回去,你不把我儿子还我,我就不走!那天那阔太太抱的是谁的孩子?
朱伏:嘿你还赖在我这儿了?你快回保定,我今儿差点儿叫杜二拿刀子捅了
正说着,万没想到李香秀带着李天意进来了。
李香秀:表哥,我妈病了,还传染
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李香秀迅速地扫视了几个人。
朱伏和段大兰吓坏了。
朱伏慌忙上前:哟!表妹来了,快屋里坐!
段二兰上前一把拉住李天意,弯下腰问:小少爷几岁了?
李天意:六岁!
段二兰:你是谁的孩子?
李香秀见状不对:天意,走!拉着李天意就出了屋。
段二兰要追,被朱伏横着一推,打了个趔趄。
朱伏:你想干什么?
段二兰:你说!那是不是我的孩子?
朱伏:不是!
段二兰: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朱伏:你也配?你有那么体面的儿子?
段二兰又想跑出去追,朱伏忙挡在门口。
朱伏:你要敢给我惹事,我叫你出不了这门儿!大兰!快去叫杜二!
段大兰忙跑出了门。
段二兰大叫:你这是不叫我活了!
朱伏:我这是叫你好好儿活着!你还不知道杜二在天桥儿是干什么的,他要来了,先扒你一层皮!看在亲戚的分儿上,我放你一条生路,你带孩子回家,永远不许回北平!两条路由你挑!
段二兰悲愤:朱伏!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不得好死!
新宅上房院东厢房。
李香秀一咬牙,把李天意带进了大宅门。
在东厢房里,白景琦、李香秀、李天意和丫头紫苏都站着。
李香秀:等我妈病一好,我再把孩子接回去。
白景琦:行!就住这屋吧!往后紫苏就专门伺候天意。
李香秀:天意!叫姐姐!
李天意:姐姐!
紫苏:哎!真乖!一把搂住李天意。
白景琦:打今儿起,我教你认字!
李香秀:听见没有?好好学不许淘气,我过那边儿看看我妈去!
朱伏家。
李香秀带着牛黄、狗宝和两个腰别刀、手持棍的大汉冲进来。
正戴上帽子要出门的朱伏一下子惊呆了。
朱伏惊慌失措:表妹来了坐、坐!
李香秀死盯着朱伏不说话。
朱伏:表妹,怎么了?
李香秀:又叫我碰上了,那女人是谁?
朱伏:是是你不是知道了嘛?
李香秀厉声:我要你说!
朱伏:是天意的亲妈!
李香秀:是你什么人?
朱伏胆怯:也不是什么人。
李香秀:说实话,对你有好处!
朱伏:是大兰的妹妹!
李香秀:我当初是怎么说的?
朱伏:说说要个远支儿的
李香秀:还有呢?
朱伏:还有这孩子要跟他家里的人一刀两断,不能叫他知道身世!
李香秀:还有呢?
朱伏:没没什么了?
李香秀:我说过,今后有人找上门儿来掰扯不清就怎么着来的?
朱伏:就就
李香秀厉声:就翻脸不认人!你妈呢?
朱伏:早就送回家了!
李香秀:那太好了!命令身后的人:砸!
牛黄等人冲到屋内各处,抡起大棒、砍刀乱砸乱砍。
帽筒被砸碎了、镜子变成碎片、锅碗瓢盆被砸得稀烂。
牛黄抄起斧头将水缸砸烂,又冲进了里屋。
门外围了不少街坊邻居惊讶地看着。
朱伏惊恐万状地仓皇四顾。
段大兰和杜二拨开围观的邻居走到门口,见此景象都大吃一惊。
朱伏一下子跪到李香秀面前:表妹!饶了我,我不是人,没把事儿办好!
李香秀高叫:行了!
几个人住了手,牛黄从里屋走出。
李香秀:今儿总算没说瞎话!饶了你!再叫我碰上一回,叫你家破人亡!
李香秀转身出屋,几个人跟着往外走。
朱伏忙恭敬地让路:走哇您?不坐会儿啦?
李香秀带着四个男人扬长而去。
朱伏仍跪在地上:人一有了钱,怎么心就这么狠啦?
杜二和段大兰忙进了屋。
杜二:这是那位姑奶奶?我瞧着都掺得慌!
段大兰望着一塌糊涂的屋里:这下儿可完了!
杜二:嗨!人呢?
朱伏一屁股坐到地上:祖宗!饶命吧!你瞧我家都成这样了!
杜二:这跟我没关系!把人交出来!
朱伏一下子从地上跃起:刚跑!趁我这儿一乱她跑了,快追!她一准儿回衡水老家了,快去!一抓一个准儿!
街道上。
街上没一个行人。
段二兰一家三口蜷缩在一户人家的门洞子里,挤在一起睡着。
新宅上房院。
大宅门里一片幽暗,远处传来小铃铛的玎铃声。
白景琦披衣出了北屋。
玎铃声由远渐近。
黄立持刀拉着一条大狼狗站在院子当中。
白景琦和黄立抬头向东北方向房顶上望着。
东北方向房顶上,铃声愈来愈近。
黄立:没事儿,这是借路的贼,不下房!路过大户人家,弄个响动,告诉咱们一声,别伤着他。
白景琦:今年这梁上君子怎么这么多?
黄立:乱世嘛!内战这么个打法,今后还得多。
各屋的灯都亮了,出来好些大人孩子,紫苏、李天意也出来了。
白景琦:都回屋去,不许出来!把灯都吹灭了!
大人、孩子,紫苏和李天意都退回各自的屋子。
铃声更紧,大狼狗汪汪猛叫。
白景琦:别叫唤了!
大狼狗不叫了。
一个黑影从东北角房脊上露了出来,黑影腰间挂的小铃铛摇晃着发出玎铃声。
黑影敏捷地穿过北房脊,到了西北角越过墙上了西房,站到西房脊上向下看。
白景琦将手中的红包掂了掂交给黄立。
黑影往房脊后一撒,向院里一鞠躬。
白景琦:赏!
黄立用刀尖儿挑着红包向房上一甩。
黄立叫了一声:接住!朋友!
红包正好落在黑影面前,黑影一把抄住红包顺势下滑,在屋脊上磕了个头,撇身不见了。
白景琦大喊:没事儿了,睡吧!
新宅二厅院。
北廊子上摆了个大长条桌案,桌案上铺着大蓝布,上面摆满了衣服料子,衣服样子、尺子、剪子、纸样子。
杨九红、高月玲、唐幼琼、白美、白慧、何祺和各房的丫头们吵吵嚷嚷地围着马掌柜量尺寸,李香秀前后张罗着。
白景琦念着数来宝从垂花门走来。
白景琦:马掌柜的,你发财,你不发财我不来!马掌柜的成衣铺,一年到头儿吃大户!
马掌柜笑了:七老爷,您又拿我开涮!
白景琦也笑了:马掌柜,今年冬至我得穿上新皮袍儿,前年那件毁到了日本大狱里了。
马掌柜:皮筒子是您买,还是我去给您挑?
白景琦:全交给你了。
马掌柜:齐活!瞧好吧您哪!
胡玉铭慌忙跑进院:七老爷,不得了!出大事儿了!
白景琦:别急,慢慢儿说,跟着了火似的!
胡玉铭:可不着火了!咱们百草厅隔壁儿的祥云纸店着火了,连着咱们的后场呢!
白景琦:哎哟!不好!撒腿就跑。
李香秀跟着就跑。
李香秀边跑边叫:备车!备车!
胡玉铭也喊着:备车!备车!
街道上。
白景琦和黄立在街上狂奔,两边儿的行人都惊讶地看着。
在后面老远,李香秀和胡玉铭急急忙忙地跟着拉车的牛黄、狗宝走,渐渐上气不接下气。
牛黄:老爷在哪儿哪?是不是还在后头哪?
李香秀:在前头!你们快追吧,早下去了!
牛黄停了车:二位上车吧!我们空跑干什么?追上了再拉七老爷!
胡玉铭指着前边:快瞧!
远处的街头已经冒起了滚滚的浓烟。
火苗儿已蹿上了祥云纸店的二楼,人们无奈地一盆盆泼着水。
隔壁百草厅门前站着赵大水,皮云良和伙计们,有的在泼水。
消防中队的贾队长正和祥云纸店的岳老板在交涉。
贾队长:国卷?你留着擦屁股吧!金条!
岳老板:没有金条!今年全叫政府逼着换成国卷啦,这也是中央政府发的!这也是钱哪!
贾队长:中央政府在那儿呢?还他妈中央政府呢!拿条子来,十五分钟就给你救灭!
岳老板急了:贾队长,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没条子!
火势愈烧愈大,人们乱成一团,水都泼在了街上,没人敢靠近祥云纸店。
火头蹿向百草厅。
四五个消防队员手里拿着消防水龙头,不喷水,扭着头两眼望着贾队长。
围观的人都在大叫:快救火呀! 、怎么不喷水呀! 、救完了火再讲价儿吧嘿!
贾队长:要钱不要命是不是?我们也不是喝西北风长大的!
一个消防队员挤进来:贾队长!百草厅的七老爷请您过去!
白景琦和黄立气喘吁吁地站在南记的高台阶儿上。
贾队长走了过来。
贾队长:七老爷好!
白景琦:要多少条子?
贾队长:哥儿几个一人一根儿吧!
白景琦:齐了!救完了火领也行,现在派人去拿也行!
贾队长身后的几个人也凑上来:七老爷!我们警察局的! 、我们巡警局的! 、我们消防处的! 、我们派出所的!
白景琦:一家儿五根儿!别磨蹭!祥云记我管不着,要是烧了我的百草厅一砖一瓦,我砸了你们消防队!
贾队长:瞧好吧您!
八个水龙头突然喷出水,祥云记和百草厅之间筑起了一道水墙。
祥云记燃烧着,火头已蹿不过百草厅。
警察驱赶着围观的人。
街头架起了机枪,房顶上也架起了机枪。
岳老板声嘶力竭地哀求着:贾队长,您那水龙头稍微偏一点儿,就把我救了!
贾队长木然地看着大火:拿金条来,我不能拿七老爷的金条给你救火!
岳老板回身看着,祥云记已是一片火海。
岳老板忽然向大火冲去:我烧死算啦
几个伙计忙上前拉住。
岳老板跪在水中,拍打着地面:我活着干什么呀
白景琦嘿儿嘿儿地笑着:高庙儿消防队,北平数第一呀!
李香秀走上前:老爷子跑得真快,牛黄拉车愣没追上!
白景琦笑着:快瞧嘿!祥云记玩儿完了,留着金条有屁用!这才用上那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祥云记火势已弱,只剩下了冒烟,一道水墙仍在护着百草厅。
白景琦走下台阶。
贾队长等几个头儿都走了过来。
白景琦一拱手:诸位,辛苦辛苦!
贾队长:七老爷什么派头儿呀?没的说!
白景琦:对!没的说!今儿只要参加了救火的人,我请吃晚饭!有一个算一个,可在着这条街吃,吃完了全记到我账上,少陪了!
白景琦和李香秀上了黄包车。
前面警察吆喝着开道。
后面一片喊声:七老爷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