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宅门口。
清晨,街道上还没行人。
地上满是红纸屑,远处偶尔有鞭炮声。
两个穿西装的年轻人在白宅门口走来走去,低声地嘀咕了些什么,又慢慢走到了街对面,站定了抽起烟。
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抱着一大摞贺年卡跑到门前,把几张贺年卡从门缝塞进去,喊叫着:拜年啦!拜年啦!向远处跑去。
那两个年轻人不时地望一眼白宅大门,过了一会儿,他们干脆又穿过街道,在白宅门口候着。
白宅门道里,秉宽捡起一大堆贺年卡、信、报纸放在懒凳上,拉开了大门。
那两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正站在大门口。
秉宽:二位,拜年的?早点儿吧!
年轻人甲:我们找白敬业。
秉宽一愣:白敬业,早不在家里住了。
两个年轻人对视了一下。
年轻人乙:那我们见见七老爷吧!
秉宽忙往里让:两位请客厅里坐,有名片儿吗?
年轻人甲:就说给七老爷拜年就行了。
头厅院外客厅。
秉宽进去回过话后,出来把两个年轻人让了进去。
白景琦正在那儿坐着。
年轻人甲:实在对不住,大年下的来打扰,我们也是奉命而来。
白景琦惊讶地看着两人:白敬业怎么会是汉奸呢?他从来没给日本人办过事。
年轻人甲:我们也不清楚,我们就是传话人,案情跟我们无关。
白景琦:他确实不在。
年轻人甲:那就麻烦七老爷去一趟,我们也就交差了。
年轻人乙:您把白敬业在与不在的事儿说清楚就行了,我们俩也好过年去了。
白景琦:行!那就去一趟吧!
三人走出屋。
白景琦:秉宽!跟里边儿说一声,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秉宽正在门房里分贺年卡和信件:知道了!又低头分起来。
白美走了过来:秉宽爷,有我的信吗?
秉宽:没有!
白美夺过一摞信乱翻着,秉宽又往回抢。
秉宽:哎呀!小姐,没有你的!
白美:不可能!怎么半年多没他来的信?
秉宽:谁的信?
白美:您甭管!会不会把地址写错了?
秉宽:那也没准儿,写封信去问问!
白美:我去多少封信了?您还不知道?
秉宽:是、是!哪可真怪了!
白美:准是您给弄丢了!
秉宽:你别天天跑来问行不行?有信我还不给你送去?
白美叹了一口气:原来差不多两三天就一封信,怎么忽然一下子连一封信都没有了?
秉宽:我怎么知道?
白美:我写的信您都给我发出去没有?
秉宽:没有!
白美急了:那您给我弄哪儿去了?
秉宽:哎呀!我扣你的信有什么用?回去踏踏实实等着去吧!啊!
白美:一来信,马上给我送去啊!
秉宽:都说八百回了!
白美只好跑了回去。
厨房院饭厅。
摆了四台大圆桌,李香秀正指挥安排座位,仆人们搬椅子上菜。
李香秀:呆会儿坐不下,外边开一桌叫孩子们坐。
仆人:外边儿冷,再加一桌吧!
胡玉铭匆匆跑进。
李香秀:找着没有?
胡玉铭:该跑的地方我全跑了,法院上上下下找不着人,过年都回家了。
李香秀:这一点儿信儿也没打听着?
胡玉铭:听说是叫他们把人扣了。
李香秀大惊,忙跑出饭厅。
上房院北屋厅里。
已经有十五六位宾客。
白玉婷正在打电话,白景怡、白景双、白敬生、白敬堂都围坐在旁边。
李香秀匆匆走进屋,焦急地朝正在打电话的白玉婷直奔过来。
白玉婷:我知道扣了,我问扣在那儿了?什么?啊知道了。
白玉婷挂上电话直发愣,大家都瞪着眼睛看她。
白玉婷:关佑年告的状,本来告的是敬业,与日本人通商通婚,我七哥去了跟人家没说上几句就动手打起来了,打掉了一人两颗门牙,叫人家扣了。
李香秀大惑不解:关佑年罕眉耷眼儿的告敬业干什么?
白玉婷:别提这位大爷了,这一年多他倒腾古玩赚了几个,关佑年有个相好的舞女叫他拐跑了。
白景怡:你瞧!为这事得罪姓关的,不成体统!
白敬生:关佑年才是货真价实的汉奸呢,还敢告别人?
白敬堂:他现在是市参议会的参议,抗日有功!
白玉婷:快去看看老七,他叫三个人儿按在地上臭揍了一顿!
李香秀一下子哭了:我这就去这就去忙往外走。
白景怡:带上钱、带上药,不定打成什么样儿了呢!
拘押房。
室内肮脏阴暗,墙角放着一只便桶。
白景琦狼狈不堪地趴在草垫子上。
李香秀在铺褥子,胡玉铭正用火柴烤一贴膏药。
李香秀:抬抬身把褥子给你垫好喽!
白景琦:带狗皮膏药了没有?
胡玉铭:正烤着呢,好了、好了!走上前。
李香秀把白景琦的衣服撩起,只见腰和背上都是青紫的伤痕。
李香秀声音带着哭腔:怎么打成这样子啊?
白景琦开心地笑着:这帮王八蛋四个打一个,有个小子说,这丫挺的怎么不哭不喊也不求饶啊,往死里打,看他叫唤不叫唤,这小子他妈跟我一个脾气!呵呵呵
李香秀:你还笑呢?痛不痛啊?轻轻给白景琦敷药。
白景琦:多新鲜哪!肉长的能不痛吗?腰上,腰上再来一贴。
李香秀:审案子还兴打人的?告他们去!
白景琦:别、别!不赖他们,我先动的手,把一小子门牙打掉俩,吐到手里还看哪,没闹清是什么东西,哈哈哈
李香秀:至于这么开心吗?你这性子,在家里成,在外头得忍着点儿。
白景琦:我怎么成了汉奸了?他妈真汉奸升官发财,弄我一个假汉奸来充数!什么王八蛋一群?
看守走来:嘿、嘿!差不多了吧?
李香秀:给你钱了你还催?
看守:我无所谓,呆会儿来了查房的
李香秀没好气儿:我给他钱!
看守:行!有您这句话就行!
白景琦:甭惯着他们,给他们脸了!
李香秀:行了!老爷子,图个平安吧!
胡玉铭贴好了膏药:赶紧盖上吧,这屋阴冷阴冷的!
白景琦:快找律师,找肖炳南!万一敬业回来,叫他赶紧躲了,这官司我打!他呀,不是汉奸也能招成汉奸!
李香秀:老爷子,知道关佑年为什么告敬业吗?
白景琦:为什么?
李香秀:敬业把他一个相好的舞女拐跑啦
白景琦一愣:嘿!这个免崽子!儿子玩女人,老子替他蹲大狱!什么东西?这世道可真是变了啊!
肖炳南律师事务所。
肖律师的办公室里,肖炳南正把诉状和几份材料交给李香秀。
肖炳南:您看看,这是我要来的诉状和有关的材料,对七老爷不利!
李香秀:你是北平最有名的律师,你还没有办法?
肖炳南:跟您说实话吧,这案子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完全是关佑年官报私仇,此人可是手眼通天!光靠硬碰硬的打官司恐怕不行!
李香秀:那还有没有国法了?要你们律师有什么用?
肖炳南:正因为我是律师,我才更知道这里边儿的黑暗、肮脏!真要有国法,七老爷就不会被抓!
李香秀:那也不能把假的说成真的!
肖炳南:这年头把假的说成真的不是家常便饭吗?官方已经下了逮捕令,转到了军事法庭,这就更难办了!
李香秀:怎么会转军事法庭?
肖炳南:这对关佑年有利,一定是他上下疏通使了钱了。
李香秀激动地站起:我也花钱!倾家荡产我都认,可就不知道这钱该往哪儿送!
肖炳南:你们家在蓝衣社里有熟人吗?
李香秀:蓝衣社里不都是特务吗?
肖炳南:都是戴笠的嫡系,没人敢惹,能搭上这条线,官司就打赢了一半儿!
李香秀:行!只要能说出个路儿来就好办,我就不信走不通!
新宅,夜。
李香秀、黄立和两个提灯笼的仆人向大门道走去。
李香秀喊着:拉闸了各屋点灯、拉闸了各屋点灯
大门道里。
黄三正在搬梯子。
李香秀:秉宽呢?
黄三:一听见老爷出事儿,一急一气病得不行了,送回通县老家了。
李香秀:谁安排的?
黄立:放心,给了钱,接长不短的有人去看!这是我孙子老三,刚从乡下来,叫人啊!
黄三已上了梯子:七太太!
李香秀:哎!拉吧!
新宅一片黑暗,只听到李香秀凄凉的喊声:拉了闸了啊!小心火烛、小心火烛小心火烛
白玉婷家西客厅。
屋里坐着白景怡、李香秀、白玉婷、齐福田和陈月升。
白玉婷:齐先生和陈先生都和励志社的人有深交。
李香秀:那就请二位多费心帮忙了,七老爷决不会亏待二位!
齐福田:您要这么说,我倒不愿帮这个忙了!先甭说七老爷的为人,单说婷姑奶奶和万老板这段事儿,我就由衷地佩服!
陈月升:万老板得了抗敌勋章,过几天谭处长要给他献花圈,这可是个机会。
齐福田:您有钱,往这儿用吧!这可是填不满的无底洞!
李香秀:只要能救七老爷,我认了!
白景怡:咱们药行的我全都找到了,大伙儿联合上书保老七。
白玉婷:就这么着!跟关家打了三代人的官司,这回也不能栽到他手里!
陶然亭义地。
花圈放在万筱菊墓碑前,上写:抗日志士万筱菊先生千古。
谭处长退后几步鞠躬,卫兵站在两旁,记者急忙拍照。
万太太和万占明、白玉婷还礼,站在一旁。
李香秀和胡玉铭站在后面看着,齐福田和陈月升站在旁边。
大家走出墓地,白玉婷有意将大家拦在后面。
谭处长和李香秀在前面缓缓走着。
谭处长:真怪了,关家告你们白家是汉奸,你们告关家是汉奸,你们打的是什么官司?
李香秀:谁是汉奸,谭处长心里最清楚!
谭处长忙摇手:我不清楚!真不清楚!我与关佑年曾是中学的同学,关家对我不错,这件事我不便多插手,您得原谅我!
李香秀递上一份礼单:您想一退六二五那可不行,我还是就赖上你了,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拉起谭处长的手将礼单拍上。
谭处长一看礼单,暗吃一惊,忙站住了。
白玉婷一抬手,后面的人也都站住了。
谭处长为难地看看礼单又看看李香秀,李香秀死盯着他。
李香秀:我已经派人送到您府上去了,谭太太还挺给面子的!
谭处长:七太太!真厉害!真厉害!您这是把我逼上梁山,我只好火拼王伦了!
监狱单人牢房。
白景琦正满头大汗地踢毽子,嘴里数着:八二八十三、八四八十五、八六八十七
看守开了铁门,李香秀抱着好多东西走进,走到木板床前掀开褥子,把好多吃的放在床上。
白景琦仍在踢着、数着。
李香秀拿出一个单根大红羽毛铜钱儿毽子走上前,一把抄住白景琦踢的毽子,把新的毽子顺手扔给白景琦,白景琦又接着踢。
白景琦:来,俩人一块儿踢!把毽子踢给李香秀。
两人对踢了起来。
白景琦:活动活动!我别在这里头呆黏喽!
李香秀:他们对你还行吗?
白景琦:愈来愈好,使了钱吧?
李香秀:什么钱都没用,现在就认金条,我告诉你,你要大喜啦!
白景琦一下子抄住了毽子:胡说!监狱里说大喜就是枪毙!
李香秀:哎呀!呸呸呸!这叫什么讲究?关佑年的日子不好过啦!谭处长跟他过不去呢!
白景琦:他们不是同学吗?
李香秀:认钱不认人!
白景琦:他不会使钱?
李香秀:哎呀!关佑年是吃别人儿吃惯了的主儿,他舍得使多少钱?
白景琦:可惜叫这帮坏蛋儿们吃肥了!瞧我这个,接着!来了个张飞骗马踢给了李香秀。
李香秀倒脚一踢:给你个二踢脚!将毽子踢回。
看守走来趴到门窗上看。
看守:嘿!牢房里踢毽子,少见!爷儿俩真够邪的!
白景琦:放你妈的屁!什么爷儿俩?这是我太太!
看守一愣:嘿这是什么话儿说的?公母俩!
丰泽园饭庄四合院内单间里。
谭处长、李香秀、白玉婷、肖炳南、齐福田、陈月升、白景怡都在坐。
谭处长:事情总算有了结果,过几天走个形式开个庭,七老爷就可以回家了。
白景怡:还是谭处长的面子大,我得敬您一杯。
李香秀:可这事儿应该分个是非曲直吧?
谭处长:七太太不必太认真了吧?一切以和为贵吧!
肖炳南:对、对!能有这个结果已经是不容易了。
李香秀还要说,被白玉婷狠狠拉了一下,李香秀不说了。
白景怡起身:来、来!敬谭处长一杯!
齐福田、陈月升也站起,谭处长忙挥手叫大家坐。
谭处长:不忙、不忙!我今天还请了位客人,事先没打招呼,别见怪啊!
齐福田:怎不早说,失礼、失礼!
谭处长:佑年兄!进来吧!
门一开,关佑年满脸堆笑走了进来。
李香秀一愣,立即站了起来,谭处长忙阻止。
谭处长:七太太,请坐、请坐!听我说!
李香秀没有坐:这是什么意思嘛?
谭处长:一句话,不打不成交!请双方喝一杯和合二仙酒!
李香秀二话没说,扭身出了屋,谭处长忙追了出去。
关佑年尴尬地望着。
院子里。
李香秀大步向外走,谭处长追出赶上了李香秀,一把拦住。
谭处长:七太太、七太太!这样不好、这样不好!您这不是叫我栽脸儿吗?
李香秀:我可不是驳你的面子,这太不合适了吧?
谭处长:我可是一片好意!
李香秀:这么大的事也不招呼一声?
谭处长:我要是招呼,您还能来吗?
李香秀:白家与关家誓不两立,这可是说好了的!
谭处长:明人不做暗事!七太太,跟您说实话!你们俩家的好处我都得了!您叫我怎么办?我只能息事宁人!
李香秀愣了,没想到谭处长如此无耻,竟无言以对。
谭处长:少个仇人,多个朋友不好吗?
李香秀:这种朋友可交吗?七老爷本来就冤枉,可关佑年是实实在在的大汉奸!他害怕了吧?
谭处长:七太太汉奸不汉奸都是小事儿,民不举、官不究,听之任之算啦!都不当汉奸,中国人死的还得多!
李香秀:啊?当汉奸还有理?
谭处长:七太太!现在可都是人家求我,我从来没求过人,我今儿求您了,请赏个脸儿!
李香秀沉吟不语。
谭处长:行不行?
李香秀:今儿我就把这个面子给处长,关家的账以后再算!
谭处长:我这儿给您道谢!佑年!
关佑年急忙从屋中跑出。
谭处长:都是你惹的事!还不快请七太太入座!
关佑年一揖到地:七伯母,小侄有礼,今天
李香秀不等关佑年说完就转身进了屋。
关佑年一愣,谭处长忙拉关佑年。
谭处长:好话多说又不上税,走走走!
关佑年不住地点头:知道、知道!
二人忙进了屋。
关佑年举杯站起:七伯母!
李香秀未等关佑年说完,也举起杯向大家:我先敬在座的各位一杯,谢谢诸位见义勇为,主持公道!先干了。
大家忙着也干了。
关佑年又举杯:七伯母,我来
李香秀不理关佑年,举杯向谭处长:第二杯敬谭处长,拔刀相助,不循私情!
谭处长尴尬地:哪里、哪里!
李香秀又先干了,谭处长也干了。
关佑年又举起杯。
李香秀又举起杯:第三杯我要敬关大少爷!
关佑年:不敢、不敢!我敬伯母!
谭处长:好好好!刚说到正题!
李香秀:关大少爷!恕我眼拙,抗战八年你委曲求全,曲线救国
关佑年愣愣地听着。
李香秀:吃了那么多的苦,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诸位你们看出来了吗?
谭处长苦笑着直挠头。
大家不知说什么,彼此交换着眼色。
李香秀:还不赶紧举杯?敬这位抗日的大英雄!
大家忙举杯:对对!干、干! 、好好好!大英雄!
李香秀将杯往桌上一放:谭处长,真对不住,家里有事儿,得先走一步,你们喝!转身向门口走去。
大家都惊愕地望着,关佑年求助地望着谭处长,谭处长低着头。
李香秀走到门口,回头:我把关大少爷交给你们了,一定得让他吃得尽兴啊!
大家哼哼哈哈答应着,白玉婷偷偷地笑着。
李香秀推门出了屋。
谭处长低着头:唉!我真服了这位七奶奶了,遇见对手了!忽然站起:诸位!咱们得往死里灌关佑年!拿他出出气!来!拿起酒壶往关佑年的嘴里灌。
关佑年忙挣扎地推着,齐福田、陈月升都跑来起哄。
关佑年:我喝!我喝!我自己喝!
法庭。
白景琦的案子有了结果,法官作出了宣判。
法官:白景琦所属的白家老号中草堂,其日人投资,系在九、一八事变以前属正常经商,并无通敌之嫌白景琦任伪药行商会会长一职,事出有因,且保护了药界同仁,有药行全体联保,并非通敌之举白景琦之孙与日本人通婚一事,实属日方胁迫,且白占元拒婚逃亡,气节可嘉,并非媚敌求荣白景琦与关佑年联手设计,利用敌日之手,除去大汉奸王喜光,抗敌有功,应予嘉奖。
新宅厨房院。
白景琦和李香秀正在踢毽子。
杨九红、何祺、白美、白慧、白占安、白占先、白占光、白玉婷和丫头、仆人们围了一大圈子,大家不时地叫好。
白美一个人儿远远地站在圈外,无精打采地望着。
李香秀把毽子踢给白景琦,忙退到旁边:谁来踢?
孩子们都跑上前:我跟爷爷踢! 、我跟爷爷踢!
白景琦和孩子们对踢起来。
李香秀回头看了一眼白美,悄悄走了过去。
李香秀凑到白美身边:怎么了美子?你爷爷回来了你怎么不高兴呀?
白美木然:我爷爷回来我当然高兴。
李香秀:那你怎么了?人儿不大,瞧这样儿,心事还挺重,想童越了吧?
白美:您知道什么呀?都快一年了,童越没来一封信!
李香秀惊讶:怎么回事?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白美:就是不知道嘛!
李香秀着急:去封信问问哪!
白美:哎呀!去的信没数儿了,就是不回信!
李香秀:这可怪了,他不至于这么粗心哪!
白美:您说他会不会和别人好了?
李香秀:不会!童越决不是那种人!
白景琦正在踢花样,嘴里说着花样的名字。
白景琦:瞧,这叫张飞骗马这叫左右开弓这叫顶门开花这叫苏秦背剑来个二踢脚!一脚将毽子踢向了白美。
正和李香秀说话的白美一愣,忙伸手接住飞来的毽子,孩子们上前哄抢:拿出来、拿出来! 、凭什么给你呀! 、先叫我们踢会儿!
白美不给:干什么?爷爷给我的!
白景琦:别抢!明儿一人给你们做一个,我看美子一脸不高兴
杨九红和唐幼琼会意地互相看了一眼。
白景琦:这毽子送给美子留个纪念这是抗战纪念!哎!郑老屁怎么还不来?
郑老屁手里拿着两卷大饼卷肉从厨房中跑了出来。
郑老屁:来了、来了!七老爷,我来了!
白景琦:大饼呢?
郑老屁忙举起:这儿呢、这儿呢!
白景琦走到台阶上一蹲:监狱里这些日子可把我闷坏了,就想看你吃大饼,吃!让我解解闷儿!
郑老屁:哎!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大饼卷肉。
大家起着哄地围过来。
李香秀把烟袋递给白景琦,给他点烟,白景琦目不转睛地望着郑老屁吃大饼、看得发愣,嘴也跟着使劲儿。
仆人们笑着:慢点儿! 、有这么吃的吗? 、别噎着!
郑老屁吃完了第一卷,开始吃第二卷。
白景琦像孩子一样嘿嘿笑着,十分开心地不时抬眼看看围观的人。
白景琦:快瞧!嘿神不神?他是人吗?啊?哈哈!
郑老屁忽然噎住了,抻着脖子,俩眼发直。
白景琦兴奋:怎么了?怎么了哈哈,小子噎住了!
郑老屁一下下地抻着脖子,围观的人大笑不止,白景琦也哈哈大笑。
郑老屁抻着脖子不住地用手往下捋。
白景琦笑得直悟肚子:哎哟、哎哟!不行、不行!笑得我肚子痛
郑老屁俩手一块儿捋肚子。
白景琦乐不可支:不行!肚子痛!要放屁!我得放屁!一歪身子,着实地放了个大响屁。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郑老屁终于咽了下去了。
郑老屁:呵听这屁!真痛快!就冲这屁,再过一百年这家运也败不了,中气十足嘛!
大家又笑。
白景琦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开心、开心!老屁,去账房儿领个红包儿!
白佳莉诊所。
这是一个小四合院的门面,挂着白佳莉诊所的木牌。
诊所的外屋,有五六个病人候诊,白景琦和李香秀也坐在里面。
小护士从里屋走出,拿起一张单子叫:白景觉着不对,忙抬起头看。
白景琦和李香秀正看着她笑。
小护士也笑了:嗨!七老爷!快请进来吧!
门诊室里。
正在做纪录的白佳莉抬起头。
白佳莉:爸!您捣什么乱?还挂号?
白景琦:不能坏了你的规矩呀,你现在在北平有一号了。坐到白佳莉对面。
白佳莉:病人太多忙不过来,有事儿吗?
李香秀:给他检查检查,从大狱出来他就拖着,我逼着他来的!
白佳莉:您躺床上吧!
白景琦走到床前躺下:我最不爱上医院,没病也叫你们瞧出病来了。
白佳莉:我们吃饱了撑的?没病就是没病!拿起听筒给白景琦听心脏。
白景琦:律师吃犯人、大夫吃病人!大夫就盼人得病,要不然吃谁去?
白佳莉:那您弄了一辈子医药,也都是天天儿盼人得病?
白景琦:得!甭说了!咱俩都不是好东西。
李香秀:佳莉,今儿来是要和你商量个事儿。
白佳莉:什么事儿?说吧!
李香秀:何祺的事儿。
白佳莉惊讶:何祺怎么了?
李香秀:何祺十八了,上门儿提亲的人不少!我和你爸商量了,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儿,一定要你认可的,叫他们自立门户,先离开九红,下面的事就好办了。
白佳莉怔怔地听着,似乎明白了。
白景琦:明白了吗?只要她离开九红,慢慢儿的就会回心转意,我们也就都使得上劲儿了。
白佳莉:明白了、明白了!这样好,也叫我有个盼头!
白景琦猛地坐了起来:行了!走了!
白佳莉:还没检查完呢!
白景琦:你给外边儿的人检查吧!我没毛病,挂号费白送给你了!
三个人都笑了。
新宅门口。
向云川从窗口把名片递给黄三。
向云川:我是贵府姑爷何洛甫的表弟向云川,来拜望七老爷!
黄三忙站起:请客厅里坐,我去回禀一声。
头厅院外客厅里。
白景琦和向云川相对而坐。
向云川:我奉姨父、姨妈的命,来接佳莉母女。
白景琦一愣:噢是去广东?
向云川:不,去台湾,姨父一家已经到了台湾了!
白景琦不解:怎么跑那儿去了?
向云川:时局动乱,中央军节节败退,东北已经守不住了,万一共产党进了关,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白景琦为难了:他们娘儿俩这个你什么时候走?
向云川:明天,我已经买好了三张飞机票,最好今天就跟我住到我姑姑家去。
白景琦一惊:哎呀这这么急?恐怕来不及,总得收拾一下出这么远的门儿要不,明天我把她们送到机场!
向云川:那不用,我明儿一早再来接吧。
白景琦:哪好、哪好!明儿一早儿!
上房院北屋西里间。
白景琦和杨九红正商量着。
杨九红沉着脸:明儿一早?行!叫佳莉跟他们走,何祺不能走!
白景琦:那怎么行?我怎么跟人家说?
杨九红:这孩子从小跟着我,带到十八岁了,他们来要人?没这道理!
白景琦:人家每年都寄钱了。
杨九红:我不稀罕那俩钱儿,我都给他退回去!
白景琦急了:你讲理不讲理?人家说了好几回要接走,是你不让人家接!
杨九红:那这次为什么非要接走?
白景琦:现在不接走,共产党真进了关,他们还有相见之日吗?
杨九红:那他一接走,我们还有相见之日吗?好家伙,台湾!
白景琦冲到杨九红面前:你别忘了,何祺她姓何!不是咱家的人,你凭什么不给?
杨九红没话可说了,抬头悲伤地望着白景琦。
杨九红声音发颤:就这么让她走了?啊?不行!
白景琦焦急了:你看你怎么
杨九红狠狠地:叫佳莉来跟我说!
白景琦:你明明知道她不会来求你,何苦呢?
杨九红猛地站起:我告诉你,景琦!这事儿没商量!她不来求我,孩子她甭想带走!何祺也不会跟她走!你信不信?
白景琦无奈地望着杨九红:我信!
白佳莉诊所门诊室。
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儿的白佳莉听了白景琦说向云川的事,大为兴奋。
白佳莉:真的?我可等到这一天了。
白景琦:你先别高兴,你也不想想,九红这一关,你过得去吗?
白佳莉:她管得着吗?我们家的人来接了,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白景琦:你糊涂!九红不发话,孩子能跟你走吗?
白佳莉一下子愣住了:那我怎么办?
白景琦走到白佳莉身边:你去跟九红说,求求她!
白佳莉坚决地:我不!
白景琦: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你服个软儿,也许今后就再也见不着了!
白佳莉盯着白景琦:这是杨九红叫您来这么说的吧?
白景琦:你甭管谁叫说的,我也是这个意思!佳莉,你就服个软儿,那怕心口不一的叫声妈,先把孩子弄到手再说!
白佳莉:爸!心口不一可不是您的为人!
白景琦急得大叫:你这不是逼得我没了辙了吗?哎哟!我的妈呀!
白佳莉气哼哼地脱着白大褂,挂到衣架上。
白佳莉:我去找向云川,叫他出面,我就不信她敢不给孩子!说着向外走去。
白景琦慌忙上前死死拦住: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你跟人家向云川怎么说?势必把那陈谷子烂芝麻都得抖落出来!
白佳莉:抖出来又怎么样?
白景琦:家丑不可外扬!你也得给爸爸留点儿面子吧!这不是挤兑我吗?
白佳莉:是您挤兑我!
白景琦:要不然这样,我去跟何祺说,只要她愿意跟你走,可以不必管九红!
白佳莉:爸!我告诉您,这事儿没商量!杨九红不答应,我就去跟向云川说,看我能不能把孩子带走,您信不信?
白景琦无奈地望着白佳莉:我信!
新宅二厅院北屋。
何祺:我那儿也不去!
白景琦站在屋中耐着性子劝何祺,杨亦增、陈玉芝远远坐在一边。
白景琦:是你爷爷、奶奶派人来接你了。
何祺不急不火:我就知道有姥姥,我谁也不认!
白景琦急了:没这个道理,怎么连爷爷、奶奶都不认了?
何祺慢悠悠:我知道他们是谁呀?好好儿的北平不呆,我去台湾干什么?台湾是哪儿呀?我都没听说过!笑了。
白景琦:你管台湾是哪儿呢?就这么定了!明儿跟你妈一块儿走!
何祺:我没有妈!
白景琦:佳莉就是你妈!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拗啊?
何祺:姥爷,我还告诉您何祺仍不紧不慢心平气和:这事儿没商量!逼急了我,我就跟我占元大哥似的,我也跑,叫你们永远找不着我,您信不信?
白景琦气急败坏地大叫:我信!我信!我全他妈的信!八国联军、日本鬼子都比你们好对付!你们全是我祖宗!
新宅上房院北屋厅里。
白景琦沉着脸坐在椅子上抽闷烟。
白景琦一筹莫展地望着地下,忽然拿起烟袋在铜盂上当当当地猛磕,李香秀和莲心吓得忙从东里间跑了出来。
白景琦怒冲冲走向西里间,李香秀和莲心担心地望着。
莲心:糟了!老爷要急了!
北屋西里间。
杨九红一个人失神地坐在床上。
白景琦怒冲冲地走进门,两眼望着杨九红。
杨九红抬头惊慌地望了一眼白景琦。
白景琦虎视眈眈地慢慢向前走。
杨九红干脆豁出去了,扭头不理白景琦。
白景琦走到了杨九红面前,用烟袋点着杨九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杨九红两眼望着窗外,根本不理睬。
白景琦忽然把烟袋扬起,狠狠摔到地下,一下子坐到了杨九红对面的凳子上。
白景琦:九红!这事儿你们都没什么错儿!你进白家门儿也四十年了,说句实在话,你没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
杨九红惊讶地抬起了头:你用不着
白景琦:你听我说完,不管你受过多大的委屈,总之是我对不起你,你知道,我是个活土匪办事儿说话,都没个准星儿!有好几回,我伤你都伤得不轻,这对你是天大的不公!
杨九红强忍着泪水忙低下了头。
白景琦:有什么仇、有什么恨,都算在我白景琦一个人儿的身上!老太太早去世了,你恨也没有用!可儿女无罪呀,报复了快二十年了,可以放手了吧?做母亲的有不心疼自己女儿的吗?放她们母女一条生路白景琦动情地说着。
杨九红任凭眼泪往下流。
白景琦:种个善因、必有善果,尽管佳莉对你不好,可你心里还是一个心眼儿的想疼她!天性!这改不了!
杨九红开始抽泣。
白景琦:你想想,将来祺祺再有了女儿,也不认她,怨怨相报,岂不是自相残害,代代不幸吗!
杨九红大哭:别说了!别说了!我去我这就跟祺祺说去
白景琦站起向门外大叫:来人!给姨奶奶打洗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