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宅上房院北屋。
秉宽急急忙忙从东廊走来,穿过院子来到北屋。
杨九红、高月玲、唐幼琼、李香秀和丫头们都站在台阶上等着他的消息。
杨九红:到底怎么样?
秉宽:不行,进不去呀!有鬼子把着门儿,不叫进。
唐幼琼:没出什么事儿吧?
秉宽:没听见什么动静,就看见关家的关佑年和王喜光进去了,没多大功夫又都出来了。
高月玲:他们都说什么了?
秉宽:我哪儿知道啊!
杨九红:得想法子进去看看哪!
秉宽:能进我早进去了。
杨九红:家里没个主事儿的男人真不成!
李香秀:饭送去没有?
秉宽:没有!冯六不敢去!
李香秀:怎么这样?真废物!下了台阶向厨房院走去。
新宅厨房院。
厨房地上放着一个四层的大圆笼提盒,冯六坐在板凳上冲着食盒发愣,两个老妈子站在一边嘀嘀咕咕的,神情惊慌。
李香秀匆匆走进来:冯六!
冯六忙站起来。
李香秀:怎么还不送饭去?
冯六:去了,门口有日本兵,我又回来了。
李香秀:亏你是个男人,你去送个饭能把你怎么样?
冯六:那难说,万一出点儿事儿反正我没这胆儿!
李香秀:那就叫老爷们都饿着?真没用,跟我走!
冯六忙提起食盒。
李香秀又吩咐:带上一坛好绍酒!转身走出房门。
老宅门口。
站着日本兵。
李香秀、冯六和一个抱着酒坛的仆人走上台阶,被日本兵伸出刺刀拦住,冯六吓得忙又退下了台阶。
李香秀冲着日本兵:我们是送饭的!
日本兵用日语叫道:不能进去!
李香秀耐心解释着:我是送饭的,给里边儿的人送饭的要命!他听不懂中国话吧,冯六过来!
冯六又怯怯地上了台阶。
李香秀指指提盒,又比划吃饭动作:吃饭、吃饭!
日本兵怀疑地望着提盒,又看看李香秀。
李香秀打开第一层食盒盖:看看!送饭、菜,懂不懂?
日本兵低头看,脸都快碰到提盒了。
李香秀用力推了一把日本兵:嘿嘿嘿!别把哈拉子流进菜里!明白了吧?
李香秀一挥手:进去了啊!不由分说首先走进了大门。
日本兵愣愣地看着,倒也没有拦阻的意思。
冯六却仍看着日本兵不敢进。
李香秀大叫:快拿进来!
冯六和仆人小跑着进了大门。
李香秀对日本兵点了点头:谢谢啊!
百草厅公事房。
冯六和仆人把饭菜摆到了桌上,屋里的人都垂头丧气地靠边儿坐着,没一个人吃。
白敬业看了看大伙儿,忍不住坐到了桌旁:吃吧!我可真饿坏了。
大家冷眼看着白敬业,仍没有人动。
李香秀拉了一下白景琦,两人走进了里间屋。
白敬业已大吃起来:怎么都不吃呀?这鱼不错,吃吧!
白景琦、李香秀在里屋悄悄嘀咕着。
白景琦惊讶地抬头看着李香秀:这是谁的主意?
李香秀:您说行不行吧?
白景琦:以后还得出麻烦,也没别的法子了。
李香秀:走一步算一步,不能老关在这儿!
白景琦点点头,二人走出里屋。
白景琦走出坐到饭桌前:吃吧、吃吧,我看就按日本人说的办吧!
大家惊愕地望着白景琦。
白景琦:那么多先生伙计,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不开张哪儿行啊?
白敬业:怎么样?还是我对了吧?我压根儿就没关!
白景琦把眼一瞪:糖醋鱼都堵不住你的嘴!
白敬业不说话了。
白景怡:可咱们祖传的秘方不能交出去。
白景琦:国都亡了,还要那秘方有个屁用!
李香秀把饭递给白景琦,白景琦大口吃起来:香秀,给大伙儿倒酒!
李香秀倒上酒,大家疑疑惑惑地陆续坐到桌前来。
百草厅、南记、本草堂、千草堂门口,伙计们都在下门板儿,所有的白家老号都重新开张了。
老宅门口。
白景怡、白景琦等白家的爷儿们疲惫不堪地走出来,门口已无日本兵。
新宅上房院北屋厅。
白景琦和田木青一两人坐在东偏厅,杨九红坐在一旁。
白景琦将一摞秘方交给田木青一:这是一百四十二张秘方,收好!咱们君子协定,我只是交给你保存,不能交给官方!
田木青一面呈喜色:七老爷有了这个举动,这就好向官方交代了,反正交到了日本人手里,他们决不会再追究。
杨九红:吃饭吧!
白景琦、田木青一站起来走向圆桌。
外厅。
白占元和田玉兰聊得火热,田玉兰咯咯笑着用拳头捶白占元。
杨九红招呼着:别聊了,快过来吃饭!
两人站起,白占元仍说着什么。
桌边,白景琦和杨九红、田木青一三人刚落座,杨九红便对田木青一道:你这个女儿越长越漂亮,十几了?
田木青一:十八,调皮得很,我一直想给他找个中国丈夫,能不能帮我留心一下?
杨九红爽快地:行,这事儿你交给我吧!
白景琦迅速地瞪了一眼杨九红。
杨九红一愣,忙掩饰地回头叫道:你们俩聊起来没完了?快来吃饭!
白占元、田玉兰嘻嘻哈哈走过来。
白景琦道:聊什么呢?这么可乐?
田玉兰:占元说你们宫里的太监都没有都净胡说!他说你们原来的管家王喜光就是那样的!
杨九红:哎呀!占元,说点儿正经的好不好?
白占元、田玉兰两人低头笑着。
田木青一:王喜光叫七老爷当会长的事儿怎么样了?
白景琦:我不当!王喜光算什么东西?
田木青一:我很同情七老爷,我也看不起汉奸!可硬顶不是个办法,最好是离开北平,躲一段时间再回来。
杨九红:这个主意好!去济南吧!我也十几年没回去了,我陪你去。
白景琦: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田木青一:权宜之计嘛!
白景琦:再说吧。
田玉兰突然笑得将一口汤喷了,白占元一旁坏笑着。
田木青一板起脸:玉兰!像什么样子?
田玉兰指着白占元:爸,您不说他还说我,他又胡说!
白占元坏笑着:真的、真的!
田玉兰狠狠捶着白占元。
白景琦、杨九红、田木青一三人各怀心事地看着两个年轻人。
新宅上房院北屋东里间,夜。
桌上点着煤油灯。
白景琦正在整理着桌上的书,一本本地挑出来摞着。
杨九红坐在一边:我看玉兰和咱们的占元挺合适的,他爸爸又正要给他找一个中国丈夫。
白景琦:现在是什么时候?跟日本人结亲!
杨九红:你也得想想,接连着家里出了这么多事,你要想斗过王喜光,有了日本亲家,他就不敢那么张狂!
白景琦:斗他还不容易,我只要当了汉奸,还怕斗不过他?
杨九红:汉奸是不能当!
白景琦:我看结了亲也跟汉奸没什么两样!香秀!
李香秀在外屋答应:哎!
白景琦:去叫占元到如意馆等我!
李香秀:知道了!
杨九红:结了亲怎么就是汉奸?我看田木也有这个意思,他说找个中国丈夫就是给咱们递话儿呢!
白景琦:我早听出来了,没搭他哪茬儿!
杨九红:那三老太爷家的景武娶了个法国女人,也是汉奸?
白景琦:两回事!我五哥留法,又没跟法国打仗!我还是躲躲好!
杨九红:那咱们一块儿去济南。
白景琦:我一走,家里出点儿事谁管?唉!真是进退两难,千头万绪!抱着一摞书:我去如意馆,占元等我呢!
二厅院如意馆。
如意馆是白景琦的藏书楼,白占元正在翻书,边等着白景琦。
白景琦抱着一摞书进来,放到中间大书案上。
白占元:爷爷找我?
白景琦:我想问你个事儿,你得说实话。
白占元:我什么时候瞒过您?
白景琦:你是不是共产党?
白占元一愣:您怎么想起这个问题?
白景琦十分严肃:是不是?
白占元:不是!
白景琦诚恳:占元,你和别人可以不说,也不能说,可对爷爷你得说实话!
白占元:我真不是!我也早听说共产党了,可我从来一个没见过。
白景琦点了点头:我信你的!可听王喜光说你在宪兵队里已经挂了号了,罪名就是共产党!
白占元:挂就挂了吧!是不是共产党,我都抗日!
白景琦高兴:好小子!像我的孙子!
白景琦把书一本本放回书架。
白占元:爷爷!我就佩服您这样儿,天不怕地不怕,我行我素!刀架脖子上不眨眼!我最瞧不起我爸,什么玩艺儿呀?
白景琦故作惊讶:你敢这么说你爸爸?
白占元:有什么不敢?其实你也看不上他!除了钱和女人没别的!
白景琦:钱和女人都是好东西,可不能叫钱和女人给耗得没了人样儿!
白占元:我活着就靠我自己,决不吃祖宗!我明年大学毕业,我想跟您一样,出去到外头闯世界,不混出个人样儿来,决不回来见您!
白景琦惊讶地回头看着白占元,大出所料,眼中充满了喜悦和欣赏。
白景琦把白占元推到桌前:来来来!磨墨,我给你画张画儿!
白占元磨墨,白景琦铺好纸,拿起笔思索,突然下笔,聚精会神地画起画来,白占元在一旁充满敬意地看着。
画中是一个傲世的钟馗像,落款:丁丑年秋与孙占元彻夜谈画钟馗以志。
新宅上房院,夜。
香秀!白景琦叫了一声,走到床边坐下。
李香秀正在铺床,扭过脸儿:嗯?
白景琦:我是得出去躲躲。
李香秀没好气儿的:杨九红不是要陪你去济南吗?你去呀!
白景琦:我不去济南。
李香秀推着白景琦:哎呀!起来、起来,铺被窝儿呢!
白景琦:我到你家里躲躲吧?
去我家?李香秀一愣,又低头铺床:老爷开恩吧,我们家庙小,容不下您这么大的佛。
白景琦瞪着李香秀:我偏去!
李香秀:你们白家上百口子人,哪家儿不能躲?出了事都往后捎!
白景琦:我哪也不去,就认准了你们家了,行不行吧?
李香秀:不行!我还告诉您,我要告辞了。
白景琦:告辞是什么意思?
李香秀:这意思就是我得走了,离开白家,从此俩分手!
白景琦大惊:你怎么想起来要走?谁得罪你了?
李香秀:谁也没得罪我,我本来就是老太太买来抱狗的,老太太一去世,当时我就该走的;我都二十八了,总不能老死在你们白家!
白景琦:你本来就是买来的,你就不能走!
李香秀:我赎身!不就五百大洋吗!窑姐儿还能赎身呢,我就该当一辈子丫头?
白景琦不解地:你今儿怎么了?
李香秀沉着脸:没怎么!
白景琦生气地:我不许你走!
李香秀:我就走一个给你看!
白景琦急了:我
七老爷!该拉闸了!门外忽然传来听差的喊声。
白景琦没好气儿地:知道了!喊什么?
白景琦瞪着李香秀还想说什么,李香秀不予理睬,径自向外走去:走吧,拉闸去!
白景琦忿忿地跟了出去。
两个听差打着灯笼,白景琦和李香秀走出屏门。
白景琦一肚子火儿地叫着:拉闸了都他妈的睡觉!
厨房院。
厨房里忽然传来老妈子和厨子们的调笑吵闹声。
白景琦站在门外大叫:几点了?还在那儿闹!一帮败家的玩艺儿!
俩听差吓得直看着李香秀。
李香秀也虎着脸,里面顿时没了声音。
白景琦等走进过道,向垂花门走去。
四厅院北屋。
屋里灯火通明,传出白占安等人极大的吵闹声。
白景琦等走来,上了台阶。
白景琦:谁在里头闹呢?怒冲冲推门而进。
白占安和三个同学正在打台球,一见白景琦进来吓得忙站得笔直。
白景琦找茬儿发泄:都要拉闸了还这儿闹?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儿,跪下!
李香秀惊讶地望着。
白占安连忙跪到了地下,三个同学吃了一惊。
白景琦仍怒气不息:明儿告诉你爸爸打折你的腿!又愤愤地转身向外走。
李香秀忙走到白占安跟前把他拉起来。
李香秀:起来、起来!
白占安站起来委屈地:我怎么了?
李香秀:没事!他心里不痛快,拿你们撒气!
白占安大叫:封建专制!
李香秀不懂:什么东西?
头厅院。
已经拉完闸,白景琦往院里走,两个听差战战兢兢地跟着。
白景琦还在发脾气:没他妈一个好东西,都在那儿算计我,我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李香秀已等在半路,忙跟在后面走,白景琦看也不看她。
白景琦一路发着邪火,听差吓得拿灯笼的手直发抖。
白景琦大叫:小心火烛!小心他妈的火烛!
李香秀边走边偷偷笑。
白景琦大吼:小心火烛!小心个屁!全他妈烧光了才好哪!
李香秀在后面捂住嘴不住地笑。
新宅上房院,清晨。
院内仆人们扫地的、倒水的、提壶的、端盆儿的,忙而不乱,声音很小。
白景琦虎着脸从卧室走出向外走。
莲心端着脸盆儿拦住白景琦:老爷上那儿啊?还没洗脸呢!
白景琦粗暴地:去去去!趁我还活着,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都给我走人!
白景琦推开莲心走去,莲心莫名其妙地望着。
李香秀匆匆跑进了屏门,与白景琦走了个对头:哟,老爷子一大早儿上哪儿?
白景琦:上哪儿?我能上哪儿?哪儿都不要我!我他妈找日本鬼子挨枪子儿去!
李香秀咯咯笑道:行了,老爷子!还生气哪?
白景琦:我生气?我敢生气吗?谁拿我当人哪?
行啦走!李香秀拉白景琦走。
白景琦没动窝儿:干什么?上哪儿去?我一个人儿活得挺自在,哪儿也不去!
李香秀:别打坠咯噜儿啦,车都备好了!拉着白景琦向外走。
白景琦跟着李香秀走出屏门下了台阶。
白景琦边走边道:谁叫你备车了?
李香秀:您昨儿晚上不是吩咐上我家去吗?
白景琦:哎哟,别吓着我!你那儿庙小,容得下我这么大的佛吗?
李香秀笑嘻嘻地:庙不在小,有佛则灵!走吧
白景琦故作不情愿地被李香秀拉着走。
李香秀拉着白景琦出了垂花门,下台阶进了二厅院。
白景琦仍故意地发着牢骚:哼哈我去济南府!哈叫人给我脸子看,凭什么呀我去济南府啊?
李香秀也不搭茬儿,笑着拉白景琦走。
白景琦嘴里哼哈着,脚下却顺顺当当走了。
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两辆黄包车,郑老屁、牛黄、狗宝都在车前忙活着。
李香秀拉着白景琦走出大门道,来到马车前。
白景琦仍不住地唠叨:哼!我哪儿也不去!这年头谁都敢给我气受啊受日本人的气!啊还得
李香秀指着马车:您看!
马车上装着满满的行李,还有铜痰盂、大马桶。
白景琦注意地看:嗯,马桶也带上了?
李香秀:我们家可没有外国的抽水马桶。
白景琦:上车吧!
白景琦、李香秀上了黄包车。
郑老屁抄起车把。
白景琦:老屁!知道去哪儿吗?
郑老屁:知道!您是得找个地方散散心!
三辆车走了。
马立秋家。
老妈子、郑老屁等往屋里搬东西,马立秋忙着沏茶倒水。
门外站着两个妇女,怀里都抱着孩子,好奇地望着白景琦和古大夫聊天儿。
白景琦:你是九一八时候逃过来的?
古大夫:可不是!这没几年,日本鬼子又占了北平。
白景琦:大半个中国都没了!
古大夫冲门口的女人:别在门口儿站着,做饭去!
两个女人笑着走了。
古大夫回头对白景琦:我的两个女人,不懂规矩。
马立秋正沏茶:反正东屋也是空着,就租给他们了,古先生是个大夫呢!
白景琦:哟!跟我们药行是一路。
古大夫笑了:那儿能跟您攀呀?我凑合着养家糊口。
李香秀拿着两个切好的心儿里美萝卜进屋。
李香秀递给白景琦和古大夫:吃萝卜,多水灵!萝卜赛梨!
白景琦:打嗝儿赛屁!大夫,吃萝卜!
古大夫忙放下茶碗:我喝茶!
白景琦:嘿!吃萝卜喝茶,气得大夫满街爬!
大家都笑了。
古大夫笑着:我倒想满街爬呢!非叫鬼子抓起来不可!
马立秋和李香秀站在门边正在嘀咕。
马立秋:哎呀!吃什么呀?愁死了!
李香秀:随便!他才不讲究呢!
白景琦:又琢磨吃呢?还是窝头!
马立秋:不成!那能老吃窝头,烙张饼,弄个疙瘩汤吧!
白景琦念京剧韵白:好!今儿就是这个,疙瘩儿呀汤!
马立秋奇怪:什么?
李香秀:他唱戏呢! 《黄一刀》里不是有疙瘩儿汤吗?
白景琦非常高兴:香秀,打八圈吧!古大夫!
古大夫:行、行!别玩儿得太大。
李香秀:人手不够。
白景琦:叫玉婷去,叫她来!省得她一人儿在家闷得慌!
李香秀:我这就去!转身要走。
白景琦:哎!香秀,千万别说万筱菊进了大狱的事儿!
李香秀:这我还不懂?走出了屋。
新宅上房院。
杨九红站在北屋门口盘问莲心。
杨九红:七老爷呢?
莲心:一大早就出去了。
杨九红:上哪儿了?
莲心:往出走的时候,一路上嚷嚷着要去济南府!
杨九红一愣:胡说!他去济南府能不跟我说?
莲心:反正生着气骂骂咧咧走的,也没洗脸!
杨九红:一人儿走的?
莲心:香秀跟着。
杨九红的脸立即沉了下来:哼!又没好事儿!快去找找!
莲心:上哪儿找啊?谁知去哪儿了?
杨九红:去马号问问,今晌午请田木一家子吃饭,老爷不在怎么行?
莲心忙转身去了。
马立秋家。
白景琦、马立秋、古大夫、白玉婷已经打上了麻将牌。
李香秀趴在白景琦的肩上乱支招儿。
李香秀:打这张!打这张!
白景琦:你别瞎支招儿行不行?
李香秀:打这张没错儿!
马立秋十分不安地望着白景琦和李香秀。
李香秀硬抽出一张牌打出:三条!
白玉婷抓牌打出:七条!
马立秋抓牌要打,见李香秀仍在支招儿,愣愣地看着。
李香秀:这边来了打这个,两边都上着,不伤张儿
马立秋瞥了一眼白玉婷,白玉婷假装没看见。
李香秀看着马立秋:妈,干吗呢?出牌呀!
马立秋:啊?二饼!
白景琦要抓牌,在身后的李香秀使劲扒拉他的手:吃了、吃了!
白景琦:不能吃!
李香秀不由分说:哎呀!吃了,打这个,三万!
古大夫一推牌:和了!边三万!
马立秋抬头瞅了李香秀一眼:你又不懂,别瞎捣乱!去厨房看看水开了没有!
李香秀直起身:自己不会打,还说别人!嘀咕着向门外走去。
白玉婷看着走出去的李香秀,又回头看白景琦,手里洗着牌:七哥!我看香秀不错,收了房吧!
马立秋、古大夫都是一愣。
白景琦:说得好!孤正有此意!
白玉婷问马立秋:老太太!行不行啊?
马立秋:不行、不行!给老爷当个丫头已经是福分了,那儿还敢往上高攀?
白玉婷:你先说乐意不乐意吧?
马立秋:不敢、不敢!一个乡下丫头,又不懂事儿,饶了儿净惹老爷生气!
白玉婷:老爷都发了话了,你还怕什么?
马立秋惶恐地望着白景琦。
白景琦道:老太太赏个面子吧!
马立秋惊喜而又胆怯地:那敢情好啊!
白玉婷:得,定了!我做媒,我张罗!
古大夫看着三人:给各位道喜了,这杯喜酒我可喝上了!
白景琦:玉婷,这喜事儿我可全交给你了!
新宅上房院北屋厅。
杨九红、田木青一、美智子、白占元、田玉兰在吃饭。
白占元、田玉兰吃完了站起身。
白占元:您都慢慢吃,我带玉兰去花儿房看看。
杨九红:吃好了吗?
田玉兰:吃好了!
白占元:她可真能吃!
田玉兰:你们家的菜可真好吃!
杨九红:那就天天来!
白占元拉着田玉兰跑了出去。
田木青一看着他们远去直发愣。
杨九红看着田木青一:我有句话,说出来二位别见怪。
美智子:不会的,你尽管说。
杨九红:这俩孩子都大了咱们两家儿能不能结个亲?
美智子立即扭头看田木青一,田木青一低头吃饭没有表示。
美智子:我也很喜欢占元,这孩子样样都好又扭头看田木青一。
田木青一仍低头吃着,无任何表示。
美智子:玉兰每次回家,都三句不离占元。
杨九红欣喜地点着头。
美智子:要说这两个孩子嘛
见田木青一仍不说话,美智子不敢说了,扭头望着田木青一。
杨九红也把视线转向了田木青一。
田木青一:我本人当然没什么意见。
美智子松了一口气。
杨九红:你们答应了?
田木青一:只是,两国正在交战,中、日通婚是件大事,我们两个人也做不了主!
杨九红奇怪:那谁还能做主?
田木青一:这必须得到军、政两方面的许可!
杨九红:呀!还这么麻烦哪?不是中日亲善嘛!
田木青一:我想没什么大问题,我去请示,看看再说吧!
花房里。
白占元掐花儿往田玉兰的头上插,田玉兰的头上已插了好多花儿。
田玉兰笑着:哪儿有插这么多花儿的?丑死了!深情地望着白占元。
白占元:好看!不信呆会儿你照照镜子。
田玉兰:我们家在日本也有一片花圃,可花儿没你们养得好。
白占元:你们日本人那儿会种花儿呀?这是文明人的事儿!
田玉兰:日本人不文明?
白占元:野蛮!跑到人家的国家来横行霸道。
田玉兰:你们中国人好?自己的国家管不了,还要我们来管!
白占元脸色一下变了:说什么呢?你们这是侵略,懂不懂?
田玉兰:你瞪什么眼?中国人就是不行,街上又脏又乱,满街泼脏水
白占元压着火气听着。
田玉兰:昨天溅了我一身,你看我们日本街上,干干净净的那天坐洋车,拉车的迎着风擤鼻涕,吓得我赶快蒙上脸
白占元勃然大怒:滚回你的日本去!
白占元突然把田玉兰头上的花全拔了下来,狠狠地扔到地上。
田玉兰的头发全被抓乱了。
田玉兰惊慌:干什么?干什么?怎么啦?
白占元大叫:滚回去!谁请你们来的?凶狠地望着田玉兰。
田玉兰吓坏了:你你这么没礼貌?
白占元叫着:你有礼貌?你们拿着剌刀乱杀中国人,这叫什么礼貌?滚!
白占元扭头走去。
田玉兰无比惊愕地望着。
白占元大步走向花房门口。
田玉兰大叫:占元!
白占元停住了,却没有回头。
田玉兰哭了:我说什么了?为什么这样对我?
白占元转回头:你污辱了中国人!
田玉兰:我不是有意的我喜欢你!呜呜地大哭起来。
白占元慢慢的走了回来,站到田玉兰面前:玉兰!我每回见到你,表面上说说笑笑,可心里老在想,咱们能做朋友吗?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田玉兰抬起头,眼泪汪汪地望着白占元。
马立秋家北屋卧室里,夜。
李香秀正在铺床,白景琦坐在马桶上。
白景琦:你妈没跟你说?
李香秀没回头:说什么?
白景琦奇怪:哎?收房的事儿!
李香秀:不敢高攀!
白景琦:我愿意就行,你就甭当丫头了!
李香秀:我不愿意!
白景琦:给我做姨太太,玉婷做大媒,还委屈你了?
李香秀:我没那褔气!
白景琦:难道我还配不上你?不就老点嘛!
李香秀回头叽讽:天下还有七老爷配不上的女人?您爱找谁找谁!
白景琦拉李香秀的手:又怎么了?
李香秀一把甩开了:别碰我!
白景琦:你这脾气可真是比我还大了!我可告诉你,没谁敢跟我这么滋扭!
李香秀回头瞪着白景琦:我就敢!从明儿起我赎身!不是你们白家的人了,你管不着我!
白景琦惊讶:你上哪儿去?
李香秀:跟我妈回乡下种地!
白景琦:你?你受得了那苦?
李香秀:本来就是乡下人,有什么苦不苦?
白景琦:那我也跟了你乡下去!
李香秀:您去干什么?您算我的跟班?还是我算您的丫头?
白景琦:我离不开你呀!
李香秀:哟!七老爷想找什么样儿的女人没有?我算老几?
李香秀铺完了床要走,白景琦又拉李香秀,李香秀麻利地躲开了。
走到门口,李香秀回头:拉完屎睡觉,明儿再倒吧!啊?撩帘儿出了屋。
白景琦气得干瞪眼:你少跟我使这小性子!没用!哼!我非娶你不可!怎么着?不答应?
外屋。
李香秀躺在床上,两眼望着天花板,心里在打主意。
里屋。
白景琦:明儿我就跟你妈把日子定了!哎!父母之命!你敢不听?你还拿一把!往床上一躺:我七老爷没有办不成的事!又欠起身大叫:我娶定你了!
外屋。
李香秀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吧嗒吧嗒眨着眼,咬紧了嘴唇。
第二天,在临时改成马立秋卧室的西屋里。
白景琦跟马立秋诉苦:也不知她怎么了,死说活说都不行!
马立秋:我也是,她不叫我管!
白景琦:好好儿的日子不过,干吗非要回乡下?
马立秋:回什么乡下!我去跟她说,还不了得了?
白景琦:你得先弄清楚她在想什么
马立秋:七老爷,我做主了,自古到今都是父母主婚,这是她修来的褔气,打着灯笼都没地方找去
李香秀推门而进,怒目而视。
白景琦和马立秋都愣愣地看着,不知她要干什么。
李香秀完全没了规矩地冲着马立秋:你懂得什么叫褔气?打着灯笼找什么?告诉你!谁也做不了我的主!死了这份心!
马立秋听傻了。
李香秀:给人家做个小老婆就乐成这样?除了卖闺女,你还会干什么?回身摔门而去。
白景琦、马立秋二人面面相觑没了主意。
马立秋忽然捂住脸哭了起来。
白景琦:哭什么呀?我再去跟她说,她犯的是那股子劲儿啊?
马立秋家北屋外屋。
李香秀躺在床上,两眼望着顶棚,两手垫在头下。
白景琦推门而进,慢慢走到床前,坐到了床沿儿上。
李香秀一动不动,也不看白景琦。
白景琦: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跟我说说行不行?
李香秀:说也没用!
白景琦:怎么会没用?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做得到!
李香秀一下子坐了起来:这是您说的?
白景琦:我刚说完!
李香秀:好!那我问问您,您还记得槐花是怎么死的?
白景琦:说这干什么?是我不好,我不该打了她!
李香秀忿忿地:是杨九红逼死的!给您做姨奶奶,受杨九红那窑姐儿的气?我宁可回乡下种地!
白景琦大出意料,一下子明白了,惊讶地望着李香秀。
李香秀也咄咄逼人地望着白景琦。
白景琦:难道说,你还想当太太不成?
李香秀:怎么不行?要当就当太太!绝不做小!
白景琦傻了,皱巴着脸直挠头皮。
李香秀冷笑道:怎么样?吓着了吧?刚才还说一定做到!
白景琦:别这样,你出的题目太大,得容我想想!
李香秀:想什么?想您的儿子都比我大了?想这门不当、户不对?想您是阔东家,我是穷要饭的?您是老爷,我是丫头?想你们祖宗的规矩?想你们
白景琦急了:你有完没完?我这儿一句话没说呢,你哪儿倒说起来没完了!
李香秀一仰身又躺到了床上,两手又垫到头下,望着天花板:算了吧,七老爷!别把您吓出个好歹来!趁早儿死了这条心
白景琦似乎根本没听,两眼望着别处寻思着。
李香秀:我呀,还是在乡下种我的地,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他妈太太就太太!就这么定了!白景琦突然站起断然道。
李香秀猛地又坐了起来,向前探过身,伸着头仔细观察着白景琦:想好了,别后悔!
白景琦回头看着李香秀:我七老爷没做过后悔的事儿!
李香秀故意激将:多想想,白家的人可要叫您得罪光了,他们容得下这事儿?您斗得过他们?这个马蜂窝不是好捅的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白景琦冷笑着看着李香秀:你这儿给我浇油儿点火?我想干的事,用不着浇油!我不想干的事儿,点火儿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