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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三章风云突变

大宅门 郭寶昌 13349 2023-02-05
北平市立第四监狱。 跨院里,两个岗兵在石桌上下棋,李香秀把一盘菜和一壶酒端来放到棋盘上,岗兵忙抬头道谢:谢谢大姑娘! 李香秀向屋内走去,隔院不时传来犯人受刑的惨叫声。 囚室里被白景琦变成了书房,铺天盖地的书,摆得到处都是,连地上都是一本本打开的书。 白景琦蹲在地下挪动着翻书,找到合适的便聚精会神地看着,全不管炕上小桌摆满了酒菜。 李香秀走进屋:还看,快吃饭! 白景琦仍蹲着看书:你今儿把我刚写的两张秘方带回去,和那些秘方放到一块儿。 李香秀走到炕前,回过头:知道了!我最烦你这样儿了,人家忙活半天把饭都摆上了,你非等凉了才吃,就跟不知情儿似的! 白景琦忙站起:得、得,吃饭!知情儿不成吗?

白景琦走到炕前,往里推了推书坐下。 李香秀把已烫好的绍兴黄倒在茶盅里。 白景琦:你也喝点儿! 李香秀没出声,给自己的茶盅儿满上酒。 白景琦:你打算怎么打发王喜光? 李香秀:给他个不认账! 白景琦拿起茶盅喝了一口:好!逗逗这个狗日的!其实,我压根儿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做一件事儿大伙儿都高兴,可我不高兴,我宁可不做! 李香秀也喝了一口:对,凭什么叫他们高兴! 白景琦:大伙儿都不高兴,就我一人儿高兴,这事儿我非做不可! 李香秀:他们不高兴活该,管得着他们么? 白景琦:为了别人说我句好,违着心干我不愿干的事儿,我活着多余! 李香秀:我就要气气王喜光! 白景琦:把我骂成王八蛋,你们照吃窝窝头,我照吃我的燕翅席!

李香秀:我们家的窝窝头你也没少吃! 白景琦:我吃窝窝头,那是大爷我高兴。 跨院里。 站岗的士兵推开了门,白景泗走了进来。 正在喝酒下棋的岗兵和瘦条儿士兵忙站了起来,恭敬地:白厅长! 白景泗走到桌前:喝上了? 岗兵:我们沾七老爷的光! 白景泗:他干吗呢? 岗兵:吃饭呢! 白景泗往小屋走。 在屋里正吃饭的白景琦听出是白景泗来了,忙叫道:四哥!来了吧? 老七,来看看你!白景泗应着推门进了屋。 白景琦、李香秀忙站起:四哥来了! 、四老爷! 白景泗站在门口看着满屋满地的书,十分惊讶:干什么呢这是?摆书摊儿哪? 白景琦:看点儿书。 李香秀:四老爷过来坐吧! 白景泗走到炕前看桌上的酒菜:嘿!你在大狱里比我过得还滋润。

白景琦笑着:还不是四哥照应;来,喝一杯! 白景泗:喝一杯!咱哥儿俩有日子没在一块儿喝了,跑这儿喝来了! 李香秀忙又拿了一个茶盅给白景泗倒酒。 白景泗看了一眼李香秀:你也跟着住大狱,委屈你了,一块儿吃吧! 李香秀忙闪到一边儿:您吃吧,我伺候您! 白景泗:老七,这些日子报纸上忽然转了向,你看报了吗? 看了,你问她!白景琦指了指李香秀。 白景泗疑惑地扭头看李香秀:怎么回事儿? 李香秀笑着:没什么,他们理亏呗! 白景泗疑惑地:使了什么手脚了?给钱了吧? 白景琦:一个大子儿也没给! 白景泗:那就邪了!王喜光也不闹了,那边儿也撤了诉,肖律师也纳闷儿! 李香秀:以后您就知道了,这不挺好吗?

白景泗摇了一下头:跟我打哑谜?老七,你可以出去了,回去少出头露面,再避避风! 白景琦:嗯! 白景泗:你今儿就回去吧,要不要我给你派辆车? 白景琦惊讶地:今儿就回去?不不不!我不回去,我这方子还没弄完呢! 白景泗:回家去弄嘛! 白景琦:不行!家里多乱哪,这儿多清静!一点闲事儿没有,一点闲气儿不生! 白景泗:有你这样的吗?这是北平大狱,不是六国饭店! 白景琦:四哥,我求求你,再叫我住俩月,方子一弄完就回去。 白景泗:行了、行了!不像话!没这规矩! 白景琦:这保生丸是我独创,这济生散我是按宫里的 白景泗:把犯人放出去,犯人不走,简直天下奇闻! 李香秀:七老爷说得是,这些日子七老爷天天用功,一天也就四五个钟头觉,回家那能这么踏实?

白景琦:听见没有? 白景泗:老七呀、老七!我也拿你没辙,你愿意住,那就住吧! 白景琦:我谢谢四哥! 白景泗苦笑着:可叫人知道了,这算怎么回事儿呀?我这厅长还当不当了? 白景琦:香秀,你就告诉王喜光,白厅长执法如山,依法办案,不到日子不放人! 李香秀:行,我会说! 新宅门房堂屋。 李香秀与王喜光对坐着,两人都没说话。 李香秀轻轻摇着檀香扇。 王喜光低头喝了口水,抬头偷眼看李香秀。 只见李香秀两眼望窗外,若无其事地扇着扇子。 王喜光放下茶碗,故意咳嗽了两声,吸引李香秀的注意。 李香秀仍看着窗外:今年可够热的! 王喜光忙接道:够热的! 李香秀淡淡地:晚半天儿还凉快点儿!

凉快点儿!王喜光接完,两人又没话了。 沉默片刻,王喜光又偷看李香秀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 李香秀忽然扭过头:哎,那什么 王喜光面露喜色:哎,您说! 李香秀:宣统皇上在满洲国登基了,你还不去满洲国找他? 王喜光一下子泄了气:我倒想找他呢,他认识我是谁呀? 李香秀突然起身向门外走:没什么事儿,我进去了。 王喜光一惊,忙起身拦住:嘿,等等!你跟我这儿扯了半天闲白儿,还没说正事儿呢! 李香秀故作惊讶地:什么正事儿啊? 王喜光:别装糊涂好不好? 李香秀:我真不知道什么事儿! 王喜光有点儿急了:嘿报纸您都看了吗? 李香秀:看了! 王喜光:状子可也撤了。 李香秀:是啊! 王喜光:那咱不都说好了吗?

李香秀:是呀,挺好的! 王喜光看着李香秀的脸色,终于猜到了,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你你是想赖账啊! 李香秀:白厅长执法如山,七老爷可没放出来! 王喜光急了:那是他自己不愿意出来!我都打听明白啦,甭想唬我! 李香秀:哟,你比我还知道! 王喜光:你可是答应过的! 李香秀:你说说,我答应你什么了? 王喜光一下子蒙了,他眨着眼使劲想着,知道自己上当了:你答应答应什么来的? 李香秀逼迫地:什么? 王喜光没有底气地:你说,事儿办成了咱们好说。 李香秀:对!这是我说的! 王喜光:你倒说呀! 李香秀:我不说了么?事儿办得挺好的! 王喜光:完了? 李香秀:完了! 王喜光:香秀!你耍我!把我耍得滴溜滴溜儿乱转,完了?

李香秀:完了! 王喜光憋着气,无奈地点着头:好!好!真是高手儿!他竖起了大拇指:我这么大岁数,栽到一个丫头手里! 李香秀:您还栽?这回您在北平可是出了名儿啦! 王喜光十分佩服地:不能说你手腕儿太黑,只能说我道行太浅! 李香秀:你知错改错,我不欠你什么! 王喜光一肚子委屈地:耍猫耍狗还得喂点儿鸡骨头鱼刺哪!您这儿大耍活人! 李香秀:天儿不早了,您也挺忙,我就不留您吃饭了。 王喜光:香秀,别把事儿做绝喽!还是那句话,谁都有走窄了的时候,山不转水转! 李香秀回过头:那又怎么样? 王喜光:虽说栽到你手里了,我服!一百个服!不愧是七老爷手下的人!七老爷都没你狠! 李香秀:您这就不对了,答应的事儿我一定做到!我真没答应您什么!

王喜光:搁着你的!放着我的!后会有期!说完一拱手,越过李香秀走出了屋门。 李香秀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街道上。 王喜光满腹心事低头走着,言记者忽然带着三个打手模样的人从路边闪出拦住了王喜光。 王喜光忙停步吓了一跳,一看架势不对,立即满脸堆笑。 王喜光:哟!言大记者 言记者:少来这套!说正事儿! 王喜光:我正要找哥儿几个呢! 言记者:又耍赖是不是? 王喜光假装很生气:什么话?我得把钱给你们送去呀! 言记者十分高兴:办成啦? 王喜光:有我办不成的事儿?人家只给五万,我当然不干哪!后来死说活说加了一万,六万! 言记者:这可差了两三万! 王喜光:别那么贪好不好?这就不易,你办办试试,一个大子儿你也要不来!

言记者:行、行!六万就六万!你拿多少? 王喜光:我一个大子儿也不要!大伙儿帮了我的忙,我挺对不住大伙儿的! 言记者:别、别!你也多少拿点儿,人太多分不过来,拿钱来吧! 王喜光:我得上他们柜上取去,这样儿吧拉着言记者向前走:今儿下午不行,下午我还有笔生意要谈,晚上吧!要不这样,晚饭,便宜坊!我请客,把钱给你带去! 言记者:行!六点半? 王喜光:六点半,把哥儿们几个全都叫上啊! 便宜坊单间里,傍晚。 十个人围坐一桌,正七嘴八舌地质问言记者。 甲:老言!六点半?这都七点了! 乙:说好了没有?没听错地方吧? 丙:这小子是不是蒙你呢? 言记者:别急、别急!他敢蒙咱们?不要命了他? 甲:那怎么到这工夫还不来? 乙:是不是去找找? 言记者:那儿去找? 丙:去百草厅柜上问问,先问问他拿了钱没有! 乙:别回头他一个人儿拿着钱独吞,撒丫子溜了! 甲:备不住,去问问,这就几步路的事! 言记者:我去问问! 百草厅门市前堂。 言记者坐在大堂的椅子上,买药的人穿来穿去。 大头儿走到言记者前:你找我? 言记者:您是账房大头儿? 大头儿:是! 言记者:请问你,今儿王喜光来您这儿支过钱吗? 大头儿:王喜光?他早叫我们东家赶出去了,他来支什么钱? 言记者一下子傻了:他不是支那个那个七老爷叫他来支的! 大头儿:七老爷怎么会叫他来支钱?还在大狱里呢! 言记者:那么说,王喜光全是瞎话! 大头儿:嗨,他那有真话呀!听他的还有完了? 言记者:得!麻烦您了!忙走出前堂。 市立第四监狱门口。 四五辆马车、黄包车停在门口。 胡玉铭、牛黄、狗宝、郑老屁和仆人们正忙着往车上装东西。 白景琦和李香秀走出大门和大家打着招呼,上了黄包车。 白景琦扭头对胡玉铭:我们先走了! 两辆车消失在街道的人流中。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白景琦出狱后没几年,小日本儿就从东三省杀进关里,发动了芦沟桥事变,平津不保,华北危急! 听着从城外传来的炮声,白宅上下日夜惶惶不安,白景琦更是担心百草厅白家老号的命运。 新宅门口,清晨。 秉宽下闩开门,街上传来卖报的喊叫声:号外、号外!新兴报号外,日本兵攻打宛平县,二十九军开了火儿、号外、号外宋哲元誓与北平共存亡,号外、北平日报号外快看芦沟桥打仗的消息! 。 秉宽走出大门,大叫:卖报的! 一报童忙跑了过来,秉宽买了报纸。 白景琦正蹲在上房院的台阶上抽烟袋。 白敬业拿着报纸边看边走过来,把报纸递给白景琦。 白景琦接过报纸看了起来。 白占元、白占安、白占平、白占先一起走到白景琦跟前,叫了声:爷爷! 白景琦抬起头嗯了一声,又低头看报。 白占元:我们上学去了。 白景琦:去吧,好好念书! 杨九红从屋里走了出来:算了,今儿别上学了,乱乱哄哄的! 白景琦:没那么邪乎!去吧、去吧! 孩子们走了。 白景琦抬起头,发现院里站了好多人,高月玲拉着白美、白慧,白敬业的小老婆刘丽华抱着白占光,以及胡玉铭和丫头、仆人们,手里拿着扫帚、盆儿、水壶、提桶,大家都看着他。 白景琦:都起这么早干什么?再回去睡会儿。 人们散去,丫头、仆人们开始干活。 白景琦:胡总管! 胡玉铭忙回头走来。 白景琦:弄点纸条儿把玻璃都贴上,别碎了伤着人。 李香秀站在北屋门口:老爷!吃早点吧! 白景琦起身向北屋走,又转回头对仍在看报的白敬业:敬业!快点儿吃,吃完了到柜上看看! 街道上。 牛黄、狗宝两辆黄包车拉着白景琦和白敬业在街上跑。 街旁的店铺有些没开门,已开门的有些又在上板儿。 裕民粮食店门口挤拥着抢购粮食的市民。 百草厅前堂。 白景琦、白敬业走进百草厅门口,抓药的人仍很多。 赵大水赵显庭之子忙迎上来。 赵大水:七老爷! 白景琦:你爸爸好? 赵大水:挺好的! 白景琦:生意还行? 赵大水:抓药的一个没见少! 远处传来隐隐的炮声。 白景琦扫视了一下柜台里,一个抓药的伙计小涂涂二爷之孙子有些慌乱地跑了几步。 白景琦立即发现了,用手指着小涂:你!站住! 伙计们一愣,小涂站住了,大家都看着他。 白景琦向柜台走来,小涂神色慌张地望着。 白景琦走到柜台边:你是新来的? 赵大水:他是涂二爷的孙子,来没几天儿! 白景琦:小赵,你现在接替你爸爸当大查柜,你看出什么毛病来没有? 赵大水:没有! 白景琦:你爸爸赵五爷当大查柜的时候就不会出这种事儿! 赵大水:请董事长指点。 白景琦大声:大伙儿都听着! 伙计们都肃立恭听,连买药人也都围了过来。 白景琦:小涂,抓药的规矩你懂不懂? 小涂:懂! 白景琦:那你抓药的时候走那么快干什么? 小涂:听见打炮,心里发慌。 白景琦:只要你在这儿抓药,芦沟桥打成烂酸梨都跟你没关系! 赵大水认真地听着。 白景琦:慌什么?你一慌,抓错了一味药就能出人命! 小涂注意地听着。 白景琦:不管外边儿出什么事,你都得迈着戏台上的四方步儿慢慢儿地走退回去重来! 小涂退了回去,看方子,手拿戥子迈着方步走到药柜前拉抽屉抓药。 白景琦:这才像话! 围观的顾客发出一片赞叹声,又都散去。 忽然,黄立、白占元带着七八个学生冲了进来。 白景琦等都忙回头看。 白景琦:干什么呢? 黄立:我刚从城外回来,二十九军和日本兵打得可凶了,下来不小伤兵。 白占元:我们想拿点儿药给前边儿送去。 白景琦:嗯!天气热,把行军散多拿点儿,还有七秀丹,都是去暑的,多拿点儿跌打损伤的药! 白占元等高兴地向后面跑去。 白景琦:小赵,你懂行,帮他们去挑挑! 小赵也忙走去。 新宅上房院。 白景琦从百草厅回家,走进屏门转过东廊,李香秀迎了上来,二人向北廊走着。 李香秀:田木先生来了半天了,找您有事儿。 白景琦:日本兵都打到家门口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北屋厅里。 杨九红正和田木青一坐着谈话,二人闻声回头,白景琦、李香秀走了进来。 白景琦两眼凶狠地直逼田木青一。 田木青一忙站了起来:七老爷,我是来 白景琦打断田木青一,劈头就说:你以后少上这儿来! 田木青一一愣。 白景琦怒冲冲地:你来干什么?我现在看见你们日本人就恶心!说罢,不再理会田木青一,大步向东里间走去。 田木青一被骂得目瞪口呆,但一下明白了缘故,大声在白景琦背后道:七老爷!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日本兵一定会打进北平的! 白景琦站住回过头:你个小日本儿!屁股大的地方还想打中国!北平城不是那么好进的! 田木青一:你们中国军队不行!挡不住的! 白景琦又走了回来:你想说什么吧? 田木青一:为了保存百草厅,赶快加入我的股本,日本兵进城就不会有危险! 白景琦大怒:放你妈了个巴子的罗圈儿屁!你想乘人之危 杨九红和白敬业忙上前劝阻。 白景琦一蹦一蹦地大吼:我把百草厅砸了、烧了!也不给你们日本人!你小看了我白景琦!中国人没那么好欺负! 田木青一还想劝说什么,被杨九红拼命推向了西里间。 白景琦仍怒目而视,李香秀忙递上烟袋。 白景琦接过烟袋气哼哼地坐下,李香秀点火儿,他也没抽,却把烟袋当当地在铜痰盂上敲得山响,忽然又站起来对着西里间大叫:杨九红!你少跟他套近乎! 白敬业忙走过来:爸,何必呢?现在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得罪日本人! 白景琦突然扬手在白敬业头上狠狠打了一烟袋,烟袋杆儿一下子折了,铜头儿飞落到了桌子上。 白敬业捂住脑袋往后退。 白景琦怒斥道:日本兵还没进城呢?你就想当汉奸! 白敬业再不敢说什么,连忙捂着脑袋跑了出去。 白景琦余怒未消:你个混帐东西!狠狠地把半截烟袋杆儿向白敬业后背扔过去。 北平城,街道上。 最让白景琦憋气的是,过了半个来月,田木青一的看法竟然成了事实,天天有日本兵往城里头开。 一九三七年七月三十日,日军全面控制了北平,北平沦陷了! 日本兵成队地走过街上,一辆辆军用卡车上坐着杀气腾腾的日本兵,暴土扬尘,驶过胡同。 有些胆大的行人靠着墙边,默默地望着。 秉宽、黄立、郑老屁从半开的大门内默默地向外面望着。 新宅,夜。 秉宽上梯子拉闸,两个仆人提着灯笼站在身后。 白景琦扬脸儿看着吩咐:拉吧! 秉宽刚拉闸,突然拍门声大作。 秉宽惊讶地回过头,忙下了梯子。 白景琦等都紧张地望着大门。 秉宽走到大门前:谁呀? 从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占元!快开门!快、快! 秉宽忙开了门,白占元和四五个同学一下拥了进来,一个个灰头土脸,衣冠不整。 白景琦惊讶地:出什么事儿了? 白占元慌张道:啊,没有!碰上日本兵了! 白景琦观察着几个人:你们干什么了?弄成了这样儿? 没干什么!哎呀没事儿!走!白占元招呼几个同学向里跑去。 白景琦疑惑地望着。 金二走来要出门,黄立忙拦住了:你还走?就这儿忍一宿吧! 满街都是日本兵,戒了严了,你出去送死去!白景琦说着把金二往里一推:关门! 金二:那我媳妇儿 黄立:她在家里能出什么事儿?那院儿里还有那么多人! 金二:我怕她一个人儿害怕! 秉宽关上了大门,铃档响声中,秉宽看了一眼金二:就你这德行,日本兵一枪托子能把你打散喽! 新宅厨房院。 白景琦从过道儿走来,进了厨房院,两个仆人打着灯笼。 白景琦低沉地喊着:拉了闸了,各屋点灯,小心火烛 白景琦忽然发现厨房里亮着灯,忙走进去,两仆人在门外等候。 厨房里。 白占元正在匆忙地搜罗吃的,装了满满一大油盘,抬脸儿见白景琦正注视着自己,心虚地:我们都没吃饭呢! 白景琦走过来,上下打量着。 白占元有些慌乱。 白景琦道:你们都干什么了? 白占元装作无所谓地:没有! 白景琦:你看你那衣裳! 白占元低头,这才发现衣服扣子丢了,兜也撕破了,抬起头看着白景琦,不知所措地干笑着。 白景琦:老老实实跟我说! 白占元十分惶恐地:俩日本兵要带我们走,我们把他们打了! 白景琦愣了一会儿,忽然呵呵地笑了:打了日本兵?你们这帮小子胆儿够大的! 白占元见白景琦没有责备,也放心地笑了:跟您当年打田木一样,我们是仨打一个! 白景琦:找没人的地方打!没叫人看见吧? 白占元:堵到死胡同里打的! 白景琦高兴地:我那儿有兰馨斋的好点心,跟我去拿点儿来! 白占元看着油盘:这够吃的了。 白景琦:兰馨斋的大小八件儿,你那同学吃过吗?拿点儿去! 白占元高兴地跟白景琦向门口走去。 新宅大门道。 金二提着灯笼走进门道,外面忽然传来凶狠的拍门声,门房里亮起了灯。 金二高声问道:谁呀? 外面无人应,拍门声更大。 金二下闩开门,一时铃档声大作。 门拉开了,一高一矮两个持枪的日本兵站在门外,听到铃档响忙抬头,看着晃动的铃档。 找谁?金二傻大胆儿,喝问道。 门道里挺黑,俩日本兵忙低头看金二,一时大惊失色。 金二被灯笼光从下面照上来,样子十分恐怖,铃档仍然在头顶上响着。 高日本兵用日语失声道:这是什么东西? 矮日本兵用日语答:不像是人! 高日本兵向后退着用日语:中国的鬼! 金二吸着气,怪怪地摇着脑袋看着:说的什么话你? 矮日本兵惊恐地用日语:是鬼! 高日本兵恐怖地用日语大叫:鬼转身就跑。 矮日本兵也跟着仓皇逃去。 金二莫名其妙地望着:半夜三更捣什么乱? 黄立、秉宽从门房慌忙走出:谁呀、谁呀? 、怎么啦? 金二:是俩日本兵,我一开门儿,他们也不知道看见什么了,撒丫子跑了! 秉宽忙关门上闩,铃档响声中,他不禁笑了:还看见什么了?看见你了! 金二:我怎么了? 秉宽笑道:你应该站到芦沟桥去,日本兵准进不了北平城! 新宅上房院,清晨。 白景琦听说了昨夜的事儿,蹲在台阶上乐不可支。 黄立、秉宽站在一边儿也笑着。 白景琦:干吗站到芦沟桥啊?应该叫他站到山海关去! 黄立:那日本鬼子准进不了山海关! 三人又一阵大笑。 白景琦:金二有那么寒碜吗?我瞧着也还行啊! 秉宽:那是您瞧惯了,您忘了入洞房那天,把金二媳妇儿吓得钻了马圈! 白景琦又笑了:没想到,金二还能派上大用场!以后就叫金二看大门儿,这就是咱们的门神!叫账房赏他个红包儿,立功了! 黄立转过话头:待会儿去公事房,我陪您去吧!站了起来。 白景琦也站了起来:不就王喜光找我吗?我怕他干什么? 黄立:他投靠了日本人,现在是药行商会的副会长了,大摇大摆的出入宪兵队! 三个人说着往外走。 白景琦:瞧日本人这点儿出息!找个公公当汉奸!日本人连金二都怕,我还怕这个汉奸?我会会他,看他有多大的道行! 百草厅公事房,早晨。 白景琦推门走了进来。 正和白敬业聊天儿的王喜光忙站了起来:七老爷! 白景琦一拱手:王老爷! 王喜光:您别骂我行不行?奴才王喜光! 白敬业望着白景琦:他现在是新药行商会的副会长。 白景琦:哟,怠慢、怠慢!王副会长! 王喜光:七老爷!我再巴结也巴结不到您这份儿上,日本人叫我来请您出山,荣任新药行商会的会长,今后我就给您打打下手! 白景琦也不让座,自己先坐下了:啊,好大面子!日本人这么瞧得起我? 王喜光忙上前:您是谁呀?您一跺脚,整个儿北平的药行都得乱颤! 白景琦:别这么抬举我,我没这福气!王副会长还是另请高明! 王喜光:我算个屁呀?这是日本人的意思。 白景琦:那就更不能当了!药行的事儿是咱们中国人自己的事儿,日本人管这闲事儿干什么? 王喜光一愣:现在北平不是日本人的天下吗? 白景琦忽然站起走到王喜光身边,显得十分知心的样子:哎,王副会长,你还记得我妈活着的时候,养了一只小叭狗? 王喜光:记得,大顶子嘛!为了找个抱狗的丫头,没少折腾我! 白景琦:我妈去世以后,大顶子愣四天没吃东西饿死了,你说这狗多有骨气! 那是一犬不事二主!那狗不是王喜光发觉上了当:七老爷,您就说我还不如狗不就结了吗? 白敬业见不妙,忙上前打岔:算了、算了!我爸不愿当就算了,再找找别人。 王喜光的脸色不好看了:我无所谓,恐怕日本人那儿七老爷没法儿交代吧? 白景琦:恐怕你在日本人那儿没法儿交代吧! 王喜光故意躬身施礼:您有骨气!您厉害!我不过是传个话儿,告辞了!七老爷多保重!黑着脸走了出去。 白敬业:这老小子手可黑着呢! 白景琦:不就一条命吗?这个骟了的癞皮狗! 百草厅门市前堂。 两个汉奸在堂里晃来晃去,故意把腰间的手枪露在外面。 堂里一个买药的都没有,七八个伙计笔直地站在柜台里。 一个买药的刚要推门进来,两个汉奸立刻回头怒视,买药的赶紧退出走了。 两个汉奸走到窗前,坐到椅子上,一个正与坐堂先生对脸儿。 坐堂先生胆怯地望着。 白景琦和赵大水站在通向前堂的门帘后。 赵大水掀开了一点儿门帘:打后半天儿起,没一个人敢进来抓药,那俩小子就坐那儿不走,您瞧! 白景琦透过缝隙只见两个汉奸大模大样地坐着。 门口进来一个抓药的,刚走到柜台前,俩汉奸突然起身,走到买药人的身旁一边儿站了一个。 买药的人惊恐地两边看着,俩汉奸面无表情地打量买药的客人和卖药的伙计小涂。 卖药的小涂客气地问道:先生抓药吗? 买药的吓得没说话直往后退,俩汉奸跟着往前走,买药的转身跑了出去。 俩汉奸又坐回椅子上。 赵大水放下门帘,无奈地望着白景琦。 白景琦冷笑道:这是王喜光给我脸子看哪!赵头儿,关门上板儿,今儿咱们歇了。 前堂。 伙计们往出搬板子,外面已经有人在上板,屋里的光线一点儿一点儿的暗下去。 赵大水走到俩汉奸跟前:二位先生对不起,今儿我们盘点,上板儿歇了,二位请吧! 俩汉奸东张西望了一下,向门外走去。 白景琦一掀帘子走了进来:往后只要有人捣乱,咱们就上板儿歇业! 百草厅公事房里。 白景怡、白景双、白景琦、白敬生、白敬堂、白敬业、白敬功、赵大水、二头儿都在,正商量着上板儿歇业的事。 白景怡看了看白景琦:上板儿歇业这不是个办法,他们反正没事儿,他们要天天来呢? 白景琦干脆地:我就天天歇! 大家都不说话了。 一阵沉寂后,白景双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人家看病抓药的怎么办? 白景琦:北平又不是就咱们一家儿药铺。 白敬生:我看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不就当个会长吗?不给日本人干坏事儿就行了各家儿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儿,暗中还可以帮忙做点儿好事,总比叫王喜光在那儿瞎糊弄强吧! 白景琦:话不能这么说,我当了会长就给日本人长了脸,不管你做不做坏事!国难当头,谁家出了事儿都得自己顶着!为了怕出事,就非得推个汉奸出来?那你们谁愿当谁当! 白敬业:其实想当会长的何止七八个,玉全堂的林掌柜,上下托人想当会长,日本人还看不上呢! 白景琦:所以了!日本人要的是我这个名分,我就更不能当!大哥,就这么定了,不管那家儿,只要有人捣乱就上板儿歇业! 白景怡:定了吧!还是尽量少惹事。 百草厅前堂门口,早上。 伙计们在下板儿,已经有十几个人等在门口,准备买药,板儿一下完,门开了,买药的都涌入前堂。 前堂里。 小涂认真地看着方子,手拿戥子迈着方步开始抓药。 买药的人都围在柜台前。 白景琦一撩帘子悄悄走出,在柜台里一个角落的椅子上坐下了。 四个汉奸突然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个胖子,大嚷大叫:叫你们掌柜的来!快点儿、快点儿! 白景琦忙站了起来,见赵大水已跑了过去。 白景琦又坐到椅子上。 赵大水走到胖子前:有话跟我说,我是大查柜! 胖子:奉皇军的命令,要查你们的账! 赵大水:几位请到公事房! 胖子蛮横地:用不着!转身坐到了窗前的椅子上,赵大水忙跟了过去。 白景琦冷眼看着。 胖子:就在这儿查!知道不知道市面儿上都在限价! 赵大水:我们的药价始终没变过,公平合理! 买药的见势不妙,纷纷向外走。 白景琦扫视着堂内,三个汉奸在堂里遛来遛去。 胖子:少废话!把账本都拿来!还有你们成药的方子,全都交出来!卫生部门要检查! 白景琦暗自一惊。 柜台里。 小涂仍目不斜视,迈着方步走向药柜拉抽屉抓药。 赵大水不卑不亢地:秘方都在东家手上,我们这儿只有一般成药的方子! 小涂抓完药迈着方步走回,惊讶地发现买药的人已不在了。 二头儿拿了一包大洋悄悄放到桌上,胖子顺手揣到了怀里,口气缓和了些:我们也是奉命而来,你去跟你们东家商量,我们在这儿坐等了啊! 赵大水小心翼翼地:能不能到公事房去谈?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胖子:我们这已经是给你面子了啊!你也是场面上的人儿,别不识好歹! 赵大水没辙了,回头看了一下店内,除了站在柜台后的伙计,堂内已空无一人。 白景琦向小涂使了个眼色,小涂会意地和伙计们走了出去。 胖子注意地看着堂内的动静。 赵大水:那好,我去打个电话和东家商量一下。 胖子:快点儿、快点儿! 伙计们搬着板子往出走。 胖子一见忙站起来上前拦阻:等等!干什么?又要关门儿歇业是不是? 赵大水:今儿我们盘点! 胖子:告诉你!我们不走,你们就不许关门儿! 白景琦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双眼放射出愤怒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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