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宅上房院西厢房。
槐花的遗像被供在几案上,遗像前供着四炷香。
胡玉铭:小姨奶奶家里除了一个六十多岁又聋又瞎的老妈,再也没别的人了。
白景琦心情沉重:家里情况怎么样?
胡玉铭:甭提多惨了,够可怜的!看得出来,小姨奶奶跟您这么多年,没往家里搂过一块钱!唉!
白景琦悔恨交加:唉!我什么这么粗心呢?把老太太养起来!她都说什么了?
胡玉铭:我说了半天,她好像一句也没听明白,耳聋眼花的没法儿跟她说话,糊里糊涂的!
白景琦:钱给她没有?
胡玉铭:就给她钱她也不知道怎么花,您没瞧那样儿呢
白景琦:那他平时怎么过日子?
胡玉铭:谁知道啊!
白景琦:槐花呀!她这么难,一句都没跟我说过。
李香秀:算了!我去一趟看看吧!
槐花家。
一个很破的大杂院的大门,拉车的、卖菜的、挑担子的进进出出。
院子里破破烂烂,满地脏水,破衣烂布挂得到处都是。
破西屋里。
王喜光正大声向槐花母亲喊叫:你闺女叫白家逼死了!
槐花母亲两眼茫然地看着王喜光,王喜光衣服破旧,一副落魄的样子。
王喜光着急地:怎么嚷嚷半天你一句听不明白?你闺女槐花!
槐花母亲:嗯,槐花她挺好的!
王喜光:哎哟!好什么?死了!
谁死了?槐花母亲仍然懵懵乎乎。
王喜光大叫:槐花!白家把她逼死了!
槐花母亲:嗯,白家是个好人家!
王喜光泄气地:啊这个费劲!我嗓子冒烟儿了,有水没有?
王喜光站起身自己找水,转一圈儿也没水,走到水缸前掀开缸盖,缸里已见了底儿。
连口水都没有,瞧这日子过的!王喜光又走到槐花母亲跟前。
王喜光:干脆,我也甭跟你废话了,你得告白家!
槐花母亲伸着头:什么?你大点儿声儿,老嘀咕什么?
王喜光:嘿我嗓子都喊哑了,我这叫嘀咕?哎哟,你得告白家!告白景琦
槐花母亲:什么皮?
王喜光从怀中掏出一张写好的状纸和印泥盒:又成了皮了又!接着大叫:我把状子写好啦你按个手印儿就行啦!
槐花母亲十分好奇地看着王喜光手中的状子。
王喜光大喊:按手印儿!
槐花母亲:谁没劲儿?
王喜光终于不想再做任何努力了,攥槐花母亲的手指在印泥盒里一蘸,在状纸上按了手印,跟着把她手一甩,连忙收拾起东西:我走了!转身向门外走去。
大门口。
郑老屁拉着黄包车停在门口,李香秀下了车,王喜光正匆匆忙忙走出,两人走了个碰头儿,一下都愣住了。
李香秀奇怪地:这不是王总管吗?
王喜光:别介,不敢当!王喜光,叫七老爷赶出来的下边儿没有的王喜光!
李香秀怀疑地:您这是
王喜光:我这是来打抱不平!
李香秀: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王喜光:这事儿也跟你没关系呀!
李香秀:我来是给七老爷办事!
王喜光:行啊!香秀!你现在得宠了!小心着点儿!槐花就是你们当丫头的下场!
李香秀确实吃了一惊,两眼直盯着王喜光:这不关七老爷的事儿,是杨九红造的孽!
王喜光:行了,香秀!还替七老爷遮漏子哪!白家门儿里,横行霸道,作恶多端!你回去告诉七老爷举了举手中的状纸:奴才要得罪了,等着打官司吧!说毕扬长而去。
李香秀惊愕地望着他远去,忙转身向院里走去。
一进西屋,李香秀拉着槐花母亲的手,坐在炕沿儿上。
槐花母亲:槐花,回来了?没水了!
李香秀忽然发现自己手上染了红:哎呀!您怎么了?连忙拿起槐花母亲的手,只见老人手指上染着红印泥,不禁大惊:您在状子上按了手印儿?
槐花母亲:我没事儿。
李香秀:您怎么能告七老爷呢?这事儿不赖七老爷!
槐花母亲:邱二家的又闹上了?
李香秀着急地: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槐花母亲:没事儿,还不是穷的!
李香秀大喊:老太太!槐花死了还有我们哪!七老爷说决不能不管您!
槐花母亲伸过耳朵:啊?
李香秀:明儿就雇个人来伺候您!
槐花母亲:是啊眼巴巴的看着她二小子叫巡警抓走啦!
李香秀哭笑不得:哪儿跟哪儿呀?
李香秀又拿起槐花母亲的手看了看,一跺脚:急死人了,整个儿一糊涂妈!这下儿可坏喽!
新宅上房院西厢房。
白景琦穿着一身袈裟,在槐花灵位前的蒲团上打坐,合十闭目。
李香秀坐在旁边的蒲团上。
李香秀:一天没吃东西了!吃点儿吧。
白景琦叹了口气:唉!要能吃得下我早吃了!
李香秀:槐花家里我都安置好了,雇了一个老妈子伺候她,钱也给了。
白景琦仍闭目合十:嗯。
李香秀:还有事吗?
白景琦突然睁开眼:我就不明白,王喜光起的什么哄?我没亏待他,他黑了我那么多钱,我一个大子儿没往回要,还要怎么着?
李香秀:你当着那么些人的面儿把他裤子扒了,他那老脸往哪儿搁?
白景琦:老爷就这脾气!由他去,不就打官司吗?打!看他能掀起多大的浪!
李香秀:回屋睡去吧,别熬着了!
白景琦:你睡你的去吧,我要在这儿陪槐花一宿。
李香秀起身去了。
白景琦合十闭目,嘴里喃喃祷告着。
新宅上房院北屋。
电话铃响,白景琦伸手摘下话筒。
白景琦:白宅,找谁?
电话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是白景琦吗?
白景琦:对,是我!
电话里:白景琦,你个王八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白景琦一惊,刚要说话,对方把电话挂了。
白景琦正在疑惑,李香秀拿着几张报纸匆匆走进了门。
李香秀:你看看这报纸上写的!
白景琦接过报纸打开看:窑姐泼醋,以大欺小;悍夫施威,宠妾灭妻! 、白景琦罪责难逃! 、大宅门丑闻揭秘!
白景琦惊讶地看着报纸:胡编乱造!这是想满大街臭我!家里这些烂事儿是怎么传出去的?
李香秀:家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那个也不是省油的灯!
电话铃又响了。
白景琦摘下话筒:白宅,我是白景琦。
电话里:老小子你留点神,你敢出门我就捅了你!
白景琦刚想说什么,对方又把电话挂了。
白景琦冲着话筒大叫:我他妈偏出门儿!
李香秀从白景琦手里接过话筒挂上,电话铃又响了。
李香秀拿起电话就喊:你们想干什么?有本事的站到明处来说!
电话里传来一个声音:这是跟谁说话呢?我是景泗!
李香秀吓了一跳:哟!四老爷,您等会儿。
白景琦忙接过话筒:是我,四哥,怎么样了?
白景泗声音从话筒传出:法院的传票已经发出去了,你得赶紧找律师!
白景琦:我知道了!是王喜光出的头儿吗?
白景泗:王喜光是代理人,他也请了律师;老七,能私了就私了,让槐花家的人撒诉,我就好办了。
白景琦:四哥!不行!那老太太什么都不明白香秀去了几趟,连话都说不清!
白景泗:那你快准备打官司!王喜光这儿有一大帮新闻界的朋友架着,来头不小啊!
白景琦:知道了!
白景泗:看报了吗?
白景琦:看了!
白景泗:你来一趟吧!
白景琦:我这就去!
警察厅会客室。
白景泗和白景琦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了七八张报纸。
白景泗指着报纸说道:舆论对你不利!对我压力也不小!
白景琦:我请了有名的大律师肖炳南!
白景泗:我认识,没用!他也惹不起新闻界,顶多减减刑,官司打不赢,人命关天,知道吗?
白景琦:新闻界知道什么?跟着瞎起哄!
白景泗:肯定是得了王喜光的好处了。
白景琦:真是宁伤君子,不得罪小人哪!
白景泗:要不这样,这官司本来是杨九红惹的,叫她出面!
白景琦:那哪儿成啊!出了事儿往女人身上推,还要男人干什么?
白景泗:那你等着坐大狱吧!
白景琦:坐就坐!又不是没坐过!
白景泗:老七呀,我说你什么好?你这一辈子要不时不时的惹出点儿事儿来,你浑身难受!还有一条路,王喜光跟我谈过,话里话外的他还是要钱
白景琦满面怒容地听着。
白景泗:你拿出个十万八万的给他,这官司也能了!
白景琦:没门儿!我七老爷从来不心疼钱,也不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可王喜光这种小人,休想拿我一个大子儿!我扔水里还听个响儿呢!坐大狱我认了!为了槐花坐大狱,我应当!我对不起她!
白景泗:行!这是你的脾气,四哥服你这股子劲儿!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新宅上房院北屋。
杨九红送律师肖炳南走出西里间。
杨九红的鼻梁上落了一块疤痕。
肖炳南:留步、留步!
杨九红擦着眼泪:是我害了七老爷!肖律师,你就一点儿法子都没有了?
肖炳南:我尽了力了!按说至少得判五六年,这才判了两年;您哪,知足吧!
杨九红:我去替了他吧!啊?行不行?
肖炳南笑了:那可不成!
杨九红:一年也行啊,我替他坐一年!
肖炳南站住了:没那规矩!这不是饭局,您去替他应酬应酬?这是监狱!
杨九红:你不是律师吗?你去跟监狱说说!
肖炳南:您真外行,律师管不着监狱那一摊儿!
杨九红又哭了:这两年他可怎么过呀?
肖炳南:放心,我去看过他了,有白厅长照应,还怕什么?
杨九红:我能去看看他吗?
肖炳南:行,有探监的日子,跟白厅长说一声就行,留步、留步!走了出门。
新宅大门口。
李香秀拿着一个包袱匆匆走出大门,把包袱扔在马车上,伸头检查车里的东西。
秉宽哭丧着脸擦着眼泪走过来:见了七老爷替我问个好!叫他想开着点儿!
李香秀:哎呀,知道了!马桶,七老爷的马桶哪?
胡玉铭:装上了、装上了!
李香秀:哪儿呢?
黄立忙过来指着车后:这儿!在后边儿!
胡玉铭:没关系,落下什么东西明儿再送!
黄立:好家伙,哪是住监狱呀?跟搬家似的!
李香秀上了黄包车:走吧、走吧!
马车和黄包车向前走去。
秉宽还在擦眼泪: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七老爷愣进了大狱!
监狱门口。
大门上挂着北平市立第四监狱的牌子。
门口站岗的士兵拦住了李香秀、胡玉铭和搬东西的仆人。
胡玉铭忙递上一张条子:白厅长那儿打过招呼了!
岗兵看了看条子:把东西放这儿吧,只能李香秀一人儿进去!
胡玉铭:老总您看,这么多东西
李香秀:行了,你们回去吧,车也不用了!
胡玉铭等见状,只得离去。
李香秀拿出一包大洋递给了岗兵:给弟兄们分分!
岗兵惊讶地掂了一下手中的包儿:好家伙!一班副儿!快来俩弟兄把东西搬进去!您请、您请!岗兵一副吊丧脸儿变得眉开眼笑。
监狱里院小跨院。
门口站着一个岗兵,李香秀一点头儿进了门,后面跟着搬东西的士兵们。
白景琦正和一瘦条儿士兵下象棋,小石头桌上摆着茶水点心。
白景琦闻声回头:来了?
把东西搬屋里去!李香秀吩咐搬东西的士兵,然后走到石桌旁:还有心思下棋?家里人都哭成一团儿了!
白景琦:哭什么?我又没枪毙!哎,把我的书带来了没有?
李香秀惊讶地:没有!在这儿还看书?
白景琦:这儿多清静啊!正好还有俩方子没弄完,趁这工夫,得弄出两味新丸药。
李香秀:行,明儿我带来!想吃点儿什么?
白景琦骂下棋的瘦条儿士兵:哎、哎、哎,不许悔棋!没出息,又不赢房子赢地户!扭脸儿又对李香秀道:叫你妈蒸一锅窝窝头,还有大腌儿萝卜。
瘦条儿士兵:这还往里送?狱里天天吃这个!蹬车!
白景琦:你们那窝窝头?整个儿一砖头!他们家蒸的窝窝头那叫暄腾!将!
李香秀:我给你叫只烤鸭吧?
好!明儿把那好绍酒给我拿两坛儿来白景琦话未说完,忽然从隔院传来惨叫声。
李香秀一惊。
白景琦:行了,你回去吧,这大狱不是你呆的地方!
李香秀:我不回去,今儿就住这儿了。
白景琦:行吗?
李香秀:行!跟典狱长说好了。
瘦条儿士兵:住吧、住吧!没事儿,白厅长也吩咐过。
隔院又传来惨叫声。
白景琦:你听!不惨得慌?
李香秀:有你在这儿,我就不怕!
白景琦大笑:哈哈!我?我是犯人!哈
范记茶馆单间。
在茶馆单间里,王喜光正在和一个中年人嘀嘀咕咕,言记者一步跨了进来。
言记者戴着副眼镜,很斯文的样子。
王喜光:哟!言大记者!对中年人:你先去吧!
中年人出了屋。
言记者来到王喜光面前,微笑着看着王喜光。
言记者:你想怎么着?
王喜光:我不想怎么着!
言记者:钱呢?
王喜光:言大哥
言记者:什么言大哥?你都六十多了,叫我大哥?
王喜光忙改口:言老弟、言老弟!白景琦这丫挺的把我坑了!
言记者:你把人家下到大狱里,人家倒把你坑了?坐下斜视着王喜光。
王喜光:那不是那不是他宁愿坐大狱,一毛儿不拔嘛!
言记者:那我管不着!文章都见了报,十几个人等着,你这钱哪,怎么着?用完了我们哥儿们,你拍拍屁股不认账了?
王喜光忙站起来解释:没有!没不认账!当初我想,白家为了不吃官司怎么也得拿出个十万八万的,大伙儿这么一分,这事儿多豁亮!没成想
言记者:少废话!今儿我告诉你,我们哥儿几个商量好了,你老小子要是不把钱拿出来,就叫你吃官司!人家女家儿的老太太是个老糊涂,根本没告白家!你包揽诉讼、谣言惑众、贿赂公行、诬陷好人!你该当何罪?
王喜光害怕了:哎哟!言哥儿们哎!别为几个钱翻脸好不好?我要拿了钱,不给你们,你们告我也行!我也一个大子儿没捞着啊!
言记者站起身:那我不管!月底不拿钱出来,有你的好看!往外走了出去。
王喜光跟在后面:别急、别急!我去想办法、我去想办法!
新宅大门道。
王喜光在大门道里焦急地走来走去,秉宽和黄立在门房里小声说话。
王喜光不耐烦地敲了敲小窗户的玻璃:嘿!秉宽!再给我问问,姨奶奶倒是见不见我?
秉宽用力拉开小窗户:王喜光!我操你祖宗!你他妈老老实实地给我站在那儿!我给你问问?我没那工夫!缺德的玩艺儿!你害七老爷?叫你绝子绝孙!对了,你本来就没那玩艺儿,天生的绝子绝孙!砰地关上了小窗户。
王喜光没敢回嘴。
杨九红和红花穿过北廊进了北屋外客厅。
红花向门房大叫:叫王喜光!
王喜光没等传话,一溜小跑进了头厅院,来到外客厅,先给杨九红躬身打了个千儿。
王喜光:给姨奶奶请安!起身规规矩矩站在一边垂手侍立。
杨九红:王喜光!你的心够狠的!
王喜光:姨奶奶误会了,我今儿这不来了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得把七老爷救出来!
杨九红:哟!真的假的?你别再使坏,我就感激不尽了!
王喜光:姨奶奶可真是冤枉我了!我这几天为七老爷的事儿,跑得腿也细了!
杨九红:七老爷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吧?你也想想你做的那些事,该不该把你赶出去?
王喜光:该!我罪有应得!今儿我得立功赎罪!我上上下下都疏通好了,只要七老爷拿出点儿钱来上下一打点,七老爷立马儿就能回家!
杨九红惊讶:真的吗?
王喜光:我还敢说瞎话吗?您问问我有那胆儿吗?
杨九红:得多少钱?
王喜光:不多!有个三五万足够了。
杨九红:三五万还不多?
王喜光忙走到杨九红跟前显得十分知己贴心:您别忘了,人命关天!现在这些人都坏着哪!都是一帮见钱眼开的孙子!那个关节打不到,得!造谣、登报,弄得你人不人、鬼不鬼!人心险恶,咱们不就是图个拿钱买个平安吗?
杨九红:我得跟七老爷商量!钱还是小事儿,花了钱只要把人放回来就行!
王喜光:那是一定!其实七老爷早点儿把钱拿出来,也不至于进大狱!这帮王八蛋!就认识钱!
杨九红:哎?听你这话茬儿,好像不是你告的,倒像是别人告的!
王喜光十分激动:我告得着吗?还不是槐花他们家不依不饶?说穿了,她们是冲您来的,槐花压根儿没把您放在眼里!
杨九红沉下了脸:甭提那事儿了,我心里都明白。
王喜光:是、是!
杨九红站起身往外走:我跟七老爷商量一下,你听信儿吧!
市立第四监狱门口。
杨九红正和岗兵交涉,红花提着一个大食盒站在一旁。
岗兵:不行!上边儿交代了,除了李香秀谁都不能进!
杨九红:我是白景琦的媳妇儿,怎么不能进?李香秀只是个丫头!
岗兵:您有什么话,我替您传送去。
杨九红:你传不了,你去把他叫出来,我们站门口说还不行?
岗兵开了锁进门又关上了。
杨九红问另一个站岗的士兵:平常有人来过吗?
岗兵:有!你们大爷、二爷,还有位三老太爷,翠姑大奶奶、姑奶奶都来过。
杨九红:都不让进?
岗兵笑了。
杨九红:你笑什么?
岗兵:没什么、没什么。
门开了,岗兵走了出来,随后跟着李香秀,冷冷地看着杨九红:你有什么事儿?
杨九红压着火儿:我跟七老爷说!
李香秀:七老爷不愿意见你!
杨九红火了:是他不愿意见?还是你拦着不叫见?
李香秀不再理杨九红,对岗兵:七老爷说了,他正做功课,打今儿起谁都不见,把门儿锁上!
李香秀砰地把门关上进去了,岗兵忙锁门。
杨九红急忙上前推门,被岗兵拦住:干什么?这不是你们家,这是大狱!哢的锁上了门。
杨九红转过身,眼泪一下子涌上来,红花忙上前拉了一下,二人无奈地离去。
新宅大门道。
王喜光一个人儿坐在懒凳上。
秉宽走上前来:你这儿坐起来没完了?
王喜光:我等姨奶奶呢,碍你什么了?
秉宽:你往这儿一坐,坏了我大门儿的风水!
王喜光:没招你没惹你,别寻我啊!
秉宽气得转过身,不再理他。
一会儿,门口传来黄包车的铃销声,二人回过头,只见狗宝拉车停在门口。
杨九红、红花下车进了门。
王喜光忙站起迎上去:姨奶奶,我听回话儿来了。
杨九红径自往里走,一眼都没看王喜光:不知道!
王喜光:七老爷怎么说的?
杨九红:不知道!
王喜光追着:您见过七老爷没有?
杨九红:不知道!
王喜光急了:怎么了?这是
杨九红站住了,扭头看着王喜光:告诉你,这大宅门儿里是李香秀当家,她不想叫七老爷出来!说完转身走向里院。
王喜光呆住了。
秉宽惊诧地自语道:她不叫七老爷出来
王喜光使劲琢磨着:李香秀?
便宜坊烤鸭店。
便宜坊的招牌高悬在大门上,街上人来人往。
街对面站着王喜光,焦灼地望着便宜坊门口。
门口停着黄包车,郑老屁上上下下地在掸车上的尘土。
李香秀走出上了车,跟出来的伙计将食盒放在李香秀脚下。
郑老屁扶起车把,刚走两步,王喜光跑到车前叫着:慢走、慢走,等等!香秀大姑娘!跟您说两句话。
李香秀见是王喜光,脸一沉:七老爷都下了大狱了,官司你打赢了,还有什么可说的?郑老屁,走啊!
郑老屁使劲拉起车就走。
王喜光在后紧追道:话别这么说,我认输!七老爷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香秀,这事儿快了结了吧?
李香秀:不早就了结了吗?
王喜光:香秀,哟我上上下下都疏通好了,只要七老爷拿出点儿钱来,槐花家这边儿一撤诉,一了百了!
李香秀:你都疏通好了?
王喜光:没错儿!
李香秀:你跟谁疏通好了?你这话去蒙那穿开裆裤的小孩子去吧!八成是你上上下下求了人,许了愿,官司打赢了拿不出钱给人家,你收不了场了,又跑这边儿讹钱来了,是不是?
王喜光已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被李香秀问得大窘,不知说什么好了:你瞧,你说的嘿你真想得出来就透着你精啊!我还有什么说的?我什么也甭说了!妈哟,跑死我!
李香秀:你在杨九红那儿办不成,又找我来了是不是?
王喜光上气不接下气地:我说我说我说香秀,人活得忒明白了没什么好处何必非把话说得那么白我是为七老爷好!
李香秀:你要真为七老爷好,咱们这样
王喜光升起一线希望:您说突然用力拽住车后的篷架子,大叫:郑老屁!你想把我累死!我跟跟得上吗?
郑老屁回头骂道:呸!累死你丫挺的!
李香秀:你叫那些报社的人,原来在报纸上怎么骂的七老爷,再登一回报,把七老爷的名声补回来,是杨九红逼死的槐花,你们骂七老爷干什么?槐花妈这会儿还是七老爷养着!懂不懂?
王喜光不住点头:懂、懂!
李香秀:事儿办成了咱们好说!老屁,快走!
黄包车飞快地走了。
王喜光大汗淋漓,喘着粗气蹲到地上,任凭行人、车辆从他身边过,咬牙切齿地:行!香秀!有你的!我先叫你得意一时!等我等我把钱拿到手咱们再说!
过了没两天,北平各报社会新闻栏里尽是关于白景琦的报导,大字标题都是:白景琦代人受过,杨九红罪责难逃! 、槐花自杀真相! 、大宅门悲剧之酿成:最毒不过妇人心! 、大仁大义,白景琦抚恤孤寡老人!
新宅上房院北屋西里间。
杨九红拿着一摞报纸,气急败坏地看着,白敬业站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看着。
杨九红愤怒地将报纸扔到地下:红花!拿去烧了!
红花忙捡报纸:这上边儿都写什么了?
杨九红怒气冲冲:少问!你不许看!
红花:我又不认识字!
杨九红:少废话!烧了去!
红花忙抱着报纸走了出去。
白敬业笑眯眯:姨奶奶,烧不完!烧了家里的烧不了外头的!家里这才几张啊?外头满大街都是!
杨九红:你甭在一边儿看笑话,这王喜光发什么疟子?这准是他干的!
白敬业:要是没好处,他也不会这么干!
杨九红:往我脸上抹黑,他能得什么好处?谁给他好处?
白敬业故弄玄虚:哼!那谁知道啊?
杨九红瞪着白敬业:你知道!你一定听到什么了!
白敬业:没有,我爸爸胸中自有雄兵百万,我乐得个不闻不问!
杨九红:王喜光找了香秀吧?
白敬业:那谁知道啊?您不都说过,现在是香秀当家嘛!
杨九红:你别跟我这儿阴阳怪气儿的行不行?
白敬业又从怀中掏出一张报纸边看边说:我就托您办过一件事儿,您一点儿面子不给,结果呢,玉婷姑奶奶把大房的儿子过继过去了!
杨九红:怎么怨我?我去了东三省一个多月,回来她都定了,我还怎么说?
白敬业:您哪!就不应该去!鸡飞蛋打,顾此失彼,这下儿倒好,弄个丫头当了家了!
杨九红:倒没那么容易!
白敬业又念起了报纸:杨九红大施苦肉计,白景琦被
杨九红一把夺过报纸:你还念!我明白了!这是香秀丫头叫王喜光使的手段!她给了多少钱?
白敬业:钱在我爸爸手里,明摆着的事儿,人家是一个炕上的人了!
院里传来李香秀的声音,两人忙向外看,见李香秀上了台阶进了北屋。
李香秀:再去抬两坛好绍酒,七老爷要!
仆人们答应着去了。
杨九红:瞧她张狂的!
白敬业:我有个法子治她!
杨九红:你说!
白敬业:您跟我爸爸说,把香秀给了我!
杨九红惊讶:你什么时候看上她了?
白敬业:嗨,玩儿呗!我爸爸好意思说不给我?
杨九红:那也得看香秀的意思,香秀可不好惹!
白敬业:噢,您也怕她啦?
杨九红:笑话!我怕她?
李香秀在外大叫:大爷、大爷!快来帮帮忙!
白敬业:哟,叫我呢!哎,在这儿呢!忙站起身。
杨九红:她怎么敢谁都支使?也站起身拿着报纸与白敬业走出屋子。
李香秀站在堂屋喊:大爷!
白敬业和杨九红走出西里间。
白敬业:来了、来了!什么事儿?
李香秀:七老爷开了个单子给我,叫我给他拿书,好些我都看不懂,你来帮我看看!回身走向东里间。
白敬业:行!
杨九红:等等!香秀!
已往东里间走的李香秀闻声站住,回过头看杨九红:什么事?
杨九红拿着报纸走上前来,用手指点着:这报纸上是怎么回事?
李香秀:报纸怎么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杨九红: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挑唆王喜光叫报社的人写的!
李香秀:甭管谁叫写的,你先说写得对不对吧?
杨九红:你先说是不是你叫写的!
李香秀:我看写得全对!
杨九红:不对!槐花是自己寻的死!凭什么把屎盘子往我脑袋上扣!
白敬业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人斗嘴。
李香秀:告诉你,杨九红!槐花是你逼死的,大狱应该你去坐!是七老爷替你顶了罪名,你别揣着明白说糊涂的!
杨九红:谁是谁非有你说话的份儿?听你这口气不像是个丫头,倒像是位太太!
李香秀大怒:你少跟我在这儿胡扯!你倒想扶正了当太太呢!这辈子当你的姨奶奶吧!
杨九红也大怒:敬业!给我打这个没大没小的丫头!
白敬业:别别别慌乱得不知该劝谁。
胡玉铭不知所以,一头撞了进来。
李香秀故意走到白敬业面前:好!你打、打呀!
白敬业:别冲我来,我没说要打,姨奶奶要打你!
李香秀又走到杨九红面前:你打!打呀!
杨九红竟不敢抬手,真的下不来台了,她一眼看见刚撞进门儿的胡玉铭:胡总管!给我教训这个丫头!
胡玉铭忙往后撤: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您瞧
李香秀环视着周围的人:来!打一个试试!
屋里站着的丫头、仆人们没一个敢上前。
李香秀:敢!我借给你们几个胆子!
杨九红僵在那儿没了辙,白敬业忙上前推李香秀往东里间走。
白敬业:干吗呀这是?这些日子大伙儿心里都不痛快,点火儿就着,都少说两句就过去了
杨九红:别当别人都是瞎子,都是过来的人,谁还不知道谁呀!
李香秀又要往回冲,被白敬业死死抱住,推进了东里间。
新宅上房院北屋东里间。
都进了屋了,白敬业的右手仍在抱着李香秀: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一个窑姐儿,没人拿她当人,谁还不知道谁呀愈说头靠李香秀的脸愈近。
李香秀立即把脸沉下来:干什么?手!手!往那儿搁?
白敬业:香秀,我喜欢你呀!
李香秀厉声:把手拿开!
白敬业忙把手放了下去。
李香秀把书单子递给白敬业:把你爸爸要的书拣出来!向书桌走去。
白敬业也向书桌走来: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儿?
李香秀:怎么叫好?
白敬业:你看我那俩媳妇儿,一个气迷心儿,一个痨病鬼儿,你跟了我吧!大的一死我把你扶正!
李香秀收拾著书:天下男人死绝了我也不会跟你!
白敬业也拣著书:什么话!我知道老爷子喜欢你,可他都快六十了,你指望不上他!
李香秀:你年轻!可你那样及得上你老头子?七老爷赤手空拳创的业,你们就知道吃祖宗!七老爷能挣会花,从不拿钱当回事儿!你呢?逛窑子还要欠人家的钱!见事儿七老爷情愿代人受过、蹲大狱,你连押运个药材都不敢去!我从心眼儿里佩服杨九红,人家去了!你呀!还不如窑姐儿呢!
白敬业忙拿本书挡住脸:哎哟、哎哟、哎哟!你说得我没脸活着了!
李香秀:你再敢跟我动手动脚,我就告诉老爷子去!
白敬业:别、别!小的再也不敢了,我还想留条好腿呢!
李香秀笑了:露出原形了吧!你真要天不怕地不怕,跟你爸爸似的,我也许还喜欢你,就你这德行也配玩儿女人?
白敬业:咱不提这事儿了行不行?说正经的,田木跟我合了股儿,这些日子逼着我要七秀丹的方子,你得帮忙!
李香秀:别跟我说,找你爸爸去!我谅你也不敢!
白敬业:那壶不开提那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