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宅上房院北屋西里间,夜。
红花已点起了蜡烛,杨九红像审犯人似的盯着她:说呀!怕什么?
红花为难地:哎呀!没法儿说!
杨九红:跟我说怕什么的?七老爷跟香秀到底怎么了?
红花难于启齿地:他们他们早就那样儿了!
那样儿了?杨九红声音中已充满了惶恐。
红花急得直跺脚:哎呀就是那样儿了嘛!
杨九红仍不死心:你看见了?
红花:您还不知道七老爷那毛病?他一那样儿就连喊带叫,跟杀人似的,天天夜里都听见他喊!
杨九红气急败坏地:你是傻子还是怎么的?把你留在家里干什么?你怎么不看着点儿?
红花:我怎么看着?我能进他屋里去不叫他哎呀,真是的!羞得忙低下了头。
杨九红跌坐在椅子上,两眼发直地盯着蜡烛。
蜡烛的火苗跳动着。
电灯突然灭了,屋里只剩了烛光。
杨九红呆呆地喃喃自语:哼!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红花:香秀比槐花可厉害多了。
杨九红:这倒好,狼没轰出去,又进来一只虎。
杨九红失神地望着蜡烛,蜡烛的火苗跳动着,流下了蜡油。
院里传来白景琦的喊声:拉了闸了,小心火烛
杨九红呆坐着,红花不知所措地站着。
拉了闸了,小心火烛须臾,外屋传来了开门声和走路声,白景琦一撩门帘儿走了进来:还没睡?
红花连忙走了。
杨九红打起精神起身迎上去:不是等你嘛!
白景琦:这一个多月你够累的,还不早点儿睡?
晦!我累什么?我看这一个多月,你可是比我累!杨九红说着帮白景琦脱衣服。
白景琦一愣:我?我累什么?
杨九红拿着白景琦的衣服搭到床头:一个月就制了七秀丹,一宿一宿的熬夜也没个贴心的人儿伺候你。
白景琦听出了弦外之音,故意地:有!怎么没有?疼我的人多著呢!
杨九红突然转回头,两眼盯着白景琦,充满哀怨和疑惑:你还想我吗?啊?
白景琦尴尬了,装着漫不经心地:说实话,这些日子弄这七秀丹弄得我昏天黑地,什么都顾不得想了!
杨九红无比地失落:睡觉!上了床,脸向里盖上了被子。
白景琦也躺到床上仰卧着,两眼望着屋顶。
新宅上房院北屋东里间,夜。
李香秀在铺床,槐花撩帘走了进来,扫视了一下屋里:七老爷呢?
李香秀直起身:那位把他叫西里间儿去了。
槐花叹了口气坐到床上。
李香秀看着槐花:你可真窝囊,今儿在饭桌儿上,你怎么不给她几句?
槐花:当着那么多客人,闹这事儿,多丢人!
李香秀比划着:这要是我,上去啪啪先给她俩耳刮子,要丢人咱们就一块儿丢到家!
槐花:总得给七老爷留点儿面子吧!
李香秀:她都不留,你留什么?
槐花:她这是想把我折磨死!
李香秀:甭怕她!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槐花叹了一口气:我听好些人说,她原来不这样,怎么这几年变得这么恶
此刻,大宅门一片黑暗。
夜幕中,黄立提刀拉狗在院中巡视
新宅上房院,清晨。
萍丫头提着一壶开水从屏门走进,穿过东廊,老妈子们在扫院子、倒脏水桶、擦痰盂,丫头们端盆、提水壶进进出出,各人都静静地干活。
北屋西偏厅,红花正给杨九红梳头。
李香秀提着开水壶走进东偏厅,槐花一见赶快忙活沏茶。
杨九红向李香秀的方向瞥了一眼,脸色十分难看。
槐花将宜兴茶壶蹲在茶焐子里,端起向西里间走来。
槐花走过红花身旁轻声问:七老爷醒了吗?
红花:醒了。
槐花刚要走,被杨九红叫住:槐花!我那根玉簪子呢?
槐花:我哪儿知道!
杨九红:在火车上不是交给你了?
槐花:我当时就放你匣子里了。
杨九红:怎么没有了?
槐花:我不知道!说罢转身要走,又被杨九红叫住:等等!当丫头的说句不知道就完了?
杨九红瞪着槐花。
槐花:我不是丫头!
杨九红:你是什么?蹬鼻子上脸就忘了自己的身分?当丫头就要守丫头的本分!
李香秀在门口把水壶递给老妈子,立即听出了弦外之音,冷眼看着。
槐花:告诉你,我不是丫头!
杨九红不屑地:穿上龙袍,你也不是太子!烧成了灰你也不过是个丫头!
李香秀耐不住了:大清早晨起来别瞎念丧,丫头怎么了?
白景琦从西里间出来:一大早儿没吃呢就会撑着了?闲着没事儿逗嘴皮子玩儿?累不累呀?
杨九红:你没见这些丫头都成了精了?除了勾引爷们儿还会干什么?
李香秀走了过来:你说谁?
杨九红:我跟槐花说,你吃什么味儿呀?你又没勾引爷们!
白景琦十分不安地望着。
对你说得不错勾引爷们儿!李香秀怒冲冲地:不会勾引爷们儿你就进了窑子了?
杨九红一下子愣住了,猛回头看着李香秀说不出话来。
白景琦和槐花也都惊讶愣住。
只见李香秀势不两立地瞪着杨九红,毫无惧色。
杨九红勃然大怒,一把将梳妆的镜子、盒子横扫在地,起身看着白景琦大叫:景琦!你听见了吗?
白景琦大喝:不许再胡说了!香秀,你太放肆了!越说越出圈儿,今后谁要再敢提那些烂七八糟的事儿,我就把她轰出去!
我还不用您轰!我自己走,到那儿不吃碗清静饭!李香秀转身出门而去。
白景琦弄了个下不来台,自嘲地:嘿,你们瞧嘿!冲我来了!
杨九红坐回椅子上,红花已收拾好梳妆匣子,接着给杨九红梳头。
杨九红冷笑道:我倒不明白,一个丫头敢跟老爷这么张狂,究竟为了什么?
白景琦斜眼看着杨九红:你说为了什么?
杨九红照着镜子:你心里明白,别叫我说出来!
白景琦走上前:别介,说出来吧!憋到心里多难受啊!
杨九红阴阳怪气地:算了吧大家都留点儿面子吧
白景琦:用不着!面子值多少钱一斤哪?她所以敢跟我这么张狂,因为我喜欢她!
杨九红大出意料,反而窘住了,望着白景琦再也无话可说。
这回你明白了吧?其实你早明白了!说完,白景琦回身向东里间走去。
槐花也忙端着茶焐子跟了去。
杨九红气狠狠地:活土匪!
马立秋家北屋,黄昏。
李香秀坐在靠窗的桌子旁,托着腮帮子冲着窗外发愣。
蒸锅座在火上,冒着热气,马立秋在蒸窝头:听见没有?把灯点上,我这儿沾着手呢!
李香秀似乎没有听见,仍呆呆地望着窗外。
马立秋:听见没有?这孩子,把灯点上!
李香秀划火柴点上了煤油灯,继续发着愣。
马立秋:好好儿的差使叫你给弄丢了。
李香秀没好气儿地:我愿意!
马立秋:别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愣一天神儿了,你当着人家还会赶着大骡车来接你?好好儿的差使叫你给弄丢了!
李香秀:行啦、行啦!人家这儿正烦着呢,你还唠唠叨叨没个完!
马立秋:不说了!我看你赶紧找个人家儿嫁了吧!老这儿耽误着也不是事儿!
李香秀拉下了脸:少跟我提这事儿啊!
马立秋:你都多大了还不提?不能当一辈子丫头!正好,你也出来了,好些人来提过亲
李香秀生气地站起来:再敢跟我提这事儿我就走!我一个人儿回老家!说着,怒冲冲走进了里屋。
马立秋正在摆碗筷:你不吃饭了?
李香秀躺在里屋床上:不吃!两眼睁得大大的,呆呆地望着顶棚。
忽然屋外有人喊:有人儿在家吗?
李香秀依然发着呆。
马立秋忙上前开了门:谁呀?
郑老屁站在门口:我!七老爷来了!
马立秋大惊:老天爷呀!香秀!
李香秀像被弹起来一样,一蹿下了床,趿拉着鞋就往外跑。
马立秋紧张地:你看这屋里这么乱,快收拾收拾。
李香秀刚要出门,白景琦已走进堂屋。
李香秀兴奋莫名:七老爷!
白景琦:好大的脾气,小姐!
马立秋关上门忙让座儿:快坐吧!真对不住,不知道您来,瞧这乱,坐这儿!
妈,你别管!李香秀喊着忙跑进了里屋。
白景琦:还没吃哪?
马立秋:刚要吃。
李香秀抱个小褥子跑出来放在椅子上:这是我的褥子。忙又拿起茶杯去洗。
白景琦:瞎忙活什么?香秀!今儿想我没有?
李香秀洗着茶杯十分得意地:不想!一辈子瞧不见也不想!
马立秋:听她胡说呢!今天一天跟没了魂儿似的
李香秀忙阻止:不许胡说!不许胡说!
李香秀拿着茶杯到桌前刚要倒茶,白景琦拦住:我不渴!
李香秀:这是我的碗!
白景琦:我还没吃饭哪!
李香秀:我们也刚要吃。
白景琦笑着:老太太赏顿饭吧!
马立秋慌忙说道:哎呀!不行、不行!香秀
李香秀走了过来,马立秋掏出钱给李香秀小声嘀咕着。
白景琦:干吗?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
李香秀回过头:窝头!
白景琦:我就想吃窝头,端上来!
马立秋:那可不成!
李香秀转身拿过一个盘儿,忙从锅中捡窝头:妈,你别管,他什么好的没吃过?买什么都不稀罕!就这窝头稀罕!
马立秋:你看看,这像什么话?弄得怪寒碜的。
白景琦:挺好!这不还有六必居的酱菜吗?
李香秀端上窝头,白景琦拿起一个。
李香秀:我们家吃得起六必居?大腌儿萝卜您哪,凑合着吃吧!
白景琦咬了口窝头,咬了口咸菜:呵!真他妈香!
李香秀笑了:富人生了个穷命,贱骨头!
马立秋大惊:嘿!这是怎么说话呢?
白景琦满不在乎:他跟我就这么没大没小的,来,一块儿吃呀!
马立秋、李香秀都坐下了。
马立秋:老天爷呀!七老爷跑我们这儿吃窝窝头,这算怎么回事儿?
新宅花房。
金二在剪花,丫头水葱接过花插在花瓶内。
金二:你是那屋的?没见过!
水葱:我是二爷二奶奶的,新来的,乌梅姐姐嫁人了!
金二:嫁人了?嘿!七老爷还说赏我个丫头,怎么都嫁人了?
水葱:就你长得这丑八怪儿,谁跟你呀?
金二:反正七老爷答应过我,他说话不能不算数。
水葱瞪大了眼:真的?
金二:可不真的!
水葱笑着:哎呀,可别把我给你,吓死我!
金二俩眼瞪着水葱:我就跟七老爷要你吧,我长得丑可什么也不缺啊!说着一把搂住水葱。
水葱气得大叫:撒手、撒手!你缺德不缺德?
金二扔了剪子两手抱水葱:你就跟了我吧!啊?
瓶子里的花儿全撒到地下,被两个人跺得乱七八糟。
水葱抬手在金二脸上乱七八糟地抽打着,金二松了手,水葱哭叫着跑出了花房。
金二不解:这叫干什么?至于吗?
上房院北屋
水葱跑进屋,向高月玲、杨九红哭诉。
杨九红: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胡玉铭站在一边,白景琦则坐在一边偷偷地笑。
杨九红:景琦,你答应过给金二配个丫头?
白景琦笑着:我随便一说,他当了真了。
杨九红:真不是个人!
白景琦:他怎么不是人?长得寒碜点儿就是了,他也有七情六欲,三十好几了,他憋的!
杨九红:那他也不能胡来呀!
白景琦:小胡,你看怎么办?
胡玉铭:我都听明白了,我去教训他一顿,赶他走!
白景琦:嗨!不是这个意思!给他找个媳妇儿吧,别把他憋坏了!
胡玉铭一愣,其他人也愣了。
杨九红:你别胡闹啊?
白景琦:胡闹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就不该娶个媳妇儿?
胡玉铭:怕是没那家儿愿意吧!
白景琦:给钱!有钱还怕娶不着媳妇儿?人是英雄钱是胆!我出钱!不拘花多少钱,你把这事儿办成喽!
杨九红:别毁了人家姑娘!
白景琦:放心吧!有的是愿意的!
申家小土屋。
申家只有一间房,家徒四壁。
申小青坐在炕里角落上,背朝外低着头。
申母和胡玉铭坐在炕沿儿上,申小青的兄嫂站着,崔媒婆坐在小板凳上。
申母:白家的人来说亲,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可你看,我们穷得甭说陪嫁,连件新衣裳也做不起。
胡玉铭:七老爷说了,不管穷富,就是要挑个过日子的好人家的闺女钱好说,这是二百银票,该办什么先办起来。把银票交给申母:等放大定的时候,再拿三百过来。
申母接过银票,快傻了:到底是大户人家,真是的,可怎么谢谢七老爷?
申兄:妈,也得先相相姑爷吧!
申母高兴地:是啊!那天叫我们相相姑爷,就算定了。
崔媒婆:我都看过了,挺好的,就是眼小点儿。
申小青羞答答地低着头。
申兄:还是相相吧,总得有个礼数。
胡玉铭为难地:那我回去跟七老爷说一声,不过这些日子金二爷身子骨儿一直不大好。
申兄有些怀疑:金二爷是不是有什么病呀?
胡玉铭忙摇手:没有、没有!偶感风寒,行!等我回信儿。起身走了。
申母忙回头叫:小青,胡大爷走了!
申小青:胡大爷慢走!
申小青回过头来,原来是个十分俊俏的姑娘。
新宅二厅院。
从申家回来,胡玉铭向白景琦讲了申家的要求。
胡玉铭:不行啊!人家要相姑爷!
白景琦:事儿真多!嗨!那就相吧!
胡玉铭:一见面儿那不露馅儿了?就金二那德行,能相得上吗?还不把人吓着?
白景琦停住了,发愁:你说金二也不缺鼻子不缺眼儿的啊!怎么他妈长得全不是地方?这样吧!把他捯饬捯饬,穿阔点儿,人是衣裳马是鞍用手比划着:把我那团花儿的皮袍给他穿上,戴上我那水獭帽,上边儿就盖上了,弄个大绕围脖儿一围,连鼻子带嘴全挡住,就说病了怕风,照个面儿就叫他里屋躺着去。
胡玉铭:一张嘴说话就他那齉齉鼻儿,能糊弄得过去吗?
白景琦:那就瞧你的了!别叫他说话,到时候晚上来,把闸拉了,点油灯,黑糊糊谁也看不清!
新宅头厅院北屋外客厅。
客厅只点着一盏煤油灯,申母、申兄、崔媒婆、胡玉铭以及站着的秉宽和郑老屁,像一个个黑影。
胡玉铭:怎么着?请出来见见?
申母矜持地:见见吧!
胡玉铭:对不起,金二爷病没好利索,怕风,不能陪你们。回头叫:金二爷!
秉宽忙撩开里屋门帘儿,金二站在门口,一身华贵,微微鞠了一躬。
申母瞪大了眼注意看,申兄站起来看。
秉宽赶紧又把帘子放下了。
申母、申兄互相看了一眼,没好说什么。
胡玉铭:请多包涵,金二爷刚吃完药,得发发汗,改日再陪你们聊。
申兄向申母点了点头。
申母:那就定了吧!
胡玉铭拿出银票:这银票您收好,请摁个手印吧!
胡玉铭和申母都在契约上摁了手印。
新宅马号院。
成亲的日子到了。
鼓乐声中,花轿进了马号大门,申母、申兄跟在花轿后面。
孩子们和看热闹的蜂拥而入,牛黄、狗宝、陈三儿、郑老屁跑前跑后地维持场面。
胡玉铭和秉宽抢先一步跑到马号小跨院堵住了门口,一边喊金二出来,一边把申家送亲的全拦在了门外。
胡玉铭:院子小、院子小!先在外头等会儿,叫新娘下了轿。
花轿堵住门口,把人都堵在了外面。
申小青盖着盖头下了轿,金二上前扶住,拉着申小青向南屋走去。
花轿撒开,人们挤了进来,申母、申兄很费劲地往南屋里挤。
新房早已布置好。
胡玉铭慌忙催赞礼官:快、快!成礼、成礼!
赞礼官赶忙大叫:拜天地!
申母、申兄好不容易挤进屋,金二和申小青已跪地磕头。
赞礼官:拜高堂!高堂落座!新郎新娘成礼!
申母慌忙坐下,正了正衣襟,申兄站在一边。
金二、申小青转过身向申母跪下去。
申母一看金二的模样,吓得忙看申兄,申兄也吓呆了。
申母:等等!错了!等等!
胡玉铭紧张起来,金二却十分认真地把头磕完,站起身来。
申母跳起来就往外跑:错了!错了!
申母一把拉住胡玉铭出了南屋。
申母:怎么了这是?怎么换人了?
胡玉铭装糊涂:换谁了?
申兄:那个丑八怪是谁?
胡玉铭:亲家!别这么说话呀!那是新姑爷金二爷呀!
申母:那怎么长成了那天看的不是这个人!
胡玉铭:您怎么了?新姑爷有来回换的吗?
屋里赞礼官声情并茂地喊:送入洞房!
申家母子大叫着往屋里冲,早被牛黄、狗宝、郑老屁、秉宽等人死拉活拽地弄出了院门。
秉宽:干什么?干什么?大喜的日子别搅和行不行?
申兄:不行!胡总管,你们怎么把人换了?
胡玉铭:天地良心!相亲那天可不只一个人儿在场,这可不能赖!崔妈你说!
崔媒婆:就是这个金二爷!那还有错!
不小人围着看热闹,表情各异地议论纷纷。
秉宽:我们这宅门儿里就一个金二爷!一边驱赶围观的人:走了、走了!
申兄:崔大妈,您拿了多少好处?办这缺德事儿!
崔媒婆:亲是你们自己相的,怎么赖上我了?我事先说过他眼睛小点儿!
申兄:那叫小点儿?我就没找着他眼睛在哪儿!再说那鼻子呢?哪儿去了?
申母:不行!这亲我们退了!
胡玉铭:都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你退亲?
申母急了:这不是糟蹋我们闺女吗?
申兄也急了:我们家再穷,也不至于找这么个女婿!
胡玉铭掏出了婚约:这婚约算数不算数?
申母:要照这样就不能算数!
胡玉铭翻脸了:毁约?那好!咱们得找个地方说理去!是找警察还是上衙门?你们说,我陪着!
申母:你这扙着有钱有势欺负人吗?
胡玉铭:话不能这么说!你们想想,真到了衙门,有婚约为证,你们可就鸡飞蛋打,人财两空!
申母呜呜哭了:这可是坑了我的闺女了
好不容易把申家母子哄走,天已黑了。
胡玉铭跑到南屋,好几个人还在闹房,打闹调笑,把金二弄得十分狼狈。
胡玉铭把人们往外推:行了、行了!闹了半天了,歇了、歇了!
金二:我的帽子呢?
胡玉铭:谁拿他帽子了?还他!
一个小伙子把帽子使劲扣到金二头上。
胡玉铭:别闹、别闹!
金二:我的裤腰带呢?
胡玉铭一回头,才发现金二两手提着裤子。
胡玉铭:不像话!谁呀这是?裤腰带!
人们哄笑着跑了。
胡玉铭无奈:睡觉吧!也用不着裤腰带了;去吧、去吧!新媳妇等着呢!
金二向里屋走去。
胡玉铭掩上院门,也走了。
马号院静了下来。
胡玉铭刚走,三个年轻人蹑手蹑脚推开院门,溜到了南屋窗根儿下,就听到屋里一声女人的喊叫:噢
三个年轻人噗哧笑了,其中一个冲屋里喊:金二爷!悠着点儿!
紧接着又是一声女人的喊叫:噢!声音十分恐怖。
三个年轻人觉得叫声不对:什么声音这叫?
继而一声女人撕心裂肺的号叫,屋里传出乒乒乓乓的摔打声。
突然一声开门的巨响,三个年轻人转头看,申小青一丝不挂、精赤条条地冲出了屋门,一路留下了凄厉的惨叫。
金二裹着棉被站在门口大叫:拦住她!拦住她!
三个年轻人忙追了出去,出了院门,眼见申小青发疯似的一头扎进了马圈里面。
牛黄、狗宝、郑老屁和住在下房的仆人们全都跑了出来,向三个年轻人询问着,三个年轻人指点着马圈。
郑老屁跑到马圈想进去,马圈里的骡马正在乱踢乱跳。
陈三儿大叫:不能进!牲口惊了!你不要命了?快去叫胡总管!
胡玉铭得到信儿,二话没说,奔了上房院,把白景琦叫了起来。
胡玉铭气喘吁吁:把人家姑娘吓坏了,光着屁股就跑出来了!
白景琦一边系棉袍的扣子,一边开心地笑:嘿嘿嘿嘿活见了鬼了嘿嘿嘿金二这个王八蛋!媳妇儿不是那么好要的!
胡玉铭:您看这事儿怎么办哪?
白景琦:还得把她弄回屋里去呀!走!瞧瞧去!叫上黄爷!
一行人来到马号院。
马圈外站着一圈人,白景琦和胡玉铭站在最前面,黄立脱下棉袍进了马圈。
白景琦:小心着点儿!
马棚里。
大青骡子不安地晃动着,看见黄立进来,不停地倒着蹄子。
申小青蜷伏在草堆上浑身发抖。
狗宝:别从后边走!
白景琦回头喝斥:别嚷!
黄立慢慢靠近了牲口,用手轻轻抚摸大青骡子:吁吁
大青骡子安静了下来,黄立这才慢慢走到牲口屁股后面,把棉袍盖在申小青身上,将她抱起扛在肩上,慢慢走出了马圈。
围观的人松了一口气,开始议论纷纷。
胡玉铭:散了、散了!不许出去乱说啊!
白景琦:告诉金二,今儿晚上别再碰人家姑娘了啊!
黄立扛着申小青进了马号小跨院,金二仍裹着棉被站在南屋门口。
金二:怎么着了?
黄立:晕过去了,你好好看着她,今儿晚上不许再碰她!把申小青扛进屋去。
胡玉铭过来把药交给金二:等会儿把这药给她吃了。
黄立出来,和胡玉铭一起出了院子。
第二天一大早,申家母子就来到白家要见白景琦。
白景琦和申家母子在头厅院外客厅见了面。
申母和申兄都站着,白景琦坐在椅子上,胡玉铭站在一旁。
申母把银票放到桌上:七老爷,您千万别误会,我们是小户人家,可不是上您这儿讹钱来了,这钱我不要!
白景琦:我没说你们讹钱,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我也觉着挺对不住你们,可这事儿总得有个了结!
申母:您叫我把闺女领回去!
胡玉铭:你们划了押、相了亲、拿了钱,怎么好把人领回去?
申兄:你说的不假,真要闹到衙门里,我们也惹不起你们这大户!请七老爷开恩,放了我妹子吧!
胡玉铭:没这个道理!这一千元大洋是七老爷的心意,你们
白景琦拦住胡玉铭:你别说了!这事你们反过来想想,你闺女就算跟你回去,她以后怎么做人?怎么嫁人?
申母、申兄听着。
白景琦:昨儿入了洞房,夜里当着那么多人又光屁溜儿跑了出来,以后还嫁得出去吗?
申兄:七老爷说得对,我妹子是不能回去了!
白景琦:为了你女儿想,也只能这样了结了!金二长得丑,可人老实!今后你们申家不管有什么难处,全都包到我身上了!要不咱们也签个约?
申母哭了起来:活活儿地要了我的命了!
胡玉铭把银票又交给申母:收好了!以后吃、喝、穿、孩子上学,有什么难处尽管来!七老爷不是说了么?
犹疑再三,申兄终于扶着申母走了出去。
白景琦:这事儿弄的!本想办件好事儿,弄得比办丧事还丧气!
新宅上房院北屋。
新来的丫头乌梅和仆人们正帮着槐花把箱、笼、椅、柜往西厢房里搬。
杨九红站在北屋门口问乌梅:这儿原来放的两盆儿月季那儿去了?
乌梅:小姨奶奶搬西厢房住,把两盆花儿搬那屋去了。
杨九红:这是分家呢还是怎么着?上房的东西也乱拿,去搬回来!
乌梅:姨奶奶,不就两盆花儿吗?
杨九红训斥着:轮不着你说话!叫槐花来!
槐花正好走出门,沉着脸:搬这两盆花儿我跟七老爷说过了,你到里屋问去。
杨九红:七老爷说没用,我叫你搬回来!
槐花不再忍让:我不听七老爷的,反要听你的?
杨九红:你搬不搬?
槐花:我不搬!
杨九红愣住了,大出意料地望着槐花,槐花也毫不示弱地盯着杨九红。
杨九红:小姨奶奶脾气见长啊!有人撑腰吧?不就是个看家护院的吗?你还搬到他房里去住啊!
槐花忍无可忍,大怒:你血口喷人!我是丫头!可是老太太跟前儿的丫头!是老太太把我给了七老爷,就比你这个千人骑、万人跨的窑姐儿强!
住口!白景琦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东里间门外。
杨九红气急败坏地走过来:景琦!今儿你要不处置她,我就死给你看!
白景琦走到槐花前:槐花!我早立过规矩,谁也不许提过去乱七八糟的事儿!你跪下给九红赔个礼!
槐花没动,杨九红愤怒地看着。
跪下!白景琦又说了一句,槐花仍不动。
正在这时,李香秀手里拿着个蝈蝈笼子从东廊子拐弯跑过来,厨子冯六头上顶着摆满盘碗的大油盘也穿过廊子。
屋里忽然传出白景琦愤怒的喊声:跪下!
李香秀吓了一跳,忙跑进了北屋。
冯厨子吓懵了,又转不过身来,以为七老爷对自己喊,听到喊声忙直直地跪了下去。
李香秀一进屋,慌忙靠边儿站着。
白景琦仍在逼纹丝不动的槐花:你跪不跪?
杨九红凶狠地望着。
忽然李香秀手中的蝈蝈笼子里发出叫声,白景琦回头瞪李香秀,李香秀忙捂住笼子向后退去。
白景琦回过头:你不跪就这儿站着吧,站到愿意跪为止!
白景琦说罢要走。
杨九红突然疯了似的大叫:她不跪我就死!猛然向大青花儿的瓷花盆扑去,一头撞在盆沿上,倒了下去。
丫头、老妈子们忙拥了上去,杨九红已昏了过去。
红花忙将她抱起,血从杨九红脸上流了下来。
白景琦回头怒视槐花:你犯的什么诌?突然抬腿抡圆了用脚面打了槐花一个耳光,槐花猛地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红花抱着杨九红大叫:七老爷,姨奶奶不好了!
白景琦忙走到杨九红前:快!抬里屋去。
人们乱哄哄将杨九红抬走。
屋里只剩下倒在地上的瑰花,她慢慢地爬起身来。
李香秀站得远远的惊恐地看着。
突然,槐花跌跌撞撞向门外跑去。
李香秀瞅她随时可能倒下去,忙追了过去。
槐花跑向西厢房,李香秀追出,忽然发现了跪在地上的冯六,不禁道:你跪这儿干什么?
冯六哭咧咧地:是七老爷叫我跪的!
李香秀:你犯什么错儿了?
冯六委屈地:我也不知道!
李香秀顾不上再问,忙又跑回北屋,到了西里间门口。
白景琦和众人围在床前,看着杨九红。
白景琦道:没事儿,鼻梁骨断了,四个钟头给她换一回药。
李香秀进了屋,在门口叫:七老爷!
白景琦回头忙走向门口:什么事儿?
李香秀:坏骨头冯六怎么了?
白景琦奇怪地:冯六?怎么了?
李香秀:您罚他跪在廊子上干什么?
白景琦:我没有!
李香秀:您去看看!
白景琦诧异地跟在李香秀后面来到廊子上。
白景琦转到跪着的冯六面前:你跪这儿干什么?
冯六:您叫我跪的!
白景琦:我没有!
冯六:您刚才不喊了一声跪下!
白景琦:我那是叫槐花跪下。
李香秀忙把冯六拉起:起来吧,这是那儿挨那儿呀?
冯六懊悔地委屈道:我没事儿捡这冤大头干什么?艰难地站了起来。
白景琦:别叫你白挨,香秀,上回两元钱是养踝子骨,这回两元钱让他养养磕膝盖儿!
冯六挪了挪步:谢谢七老爷!顶着油盘走了。
这时,在院门口站着等了半天的金二和申小青向白景琦走了过来。
白景琦惊讶地望着申小青,问李香秀:这是金二的媳妇吗?
李香秀:可不就是吗!
白景琦:毁喽!怎么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姑娘?
金二、申小青走到白景琦跟前。
金二:七老爷,我们两口子给您道谢来了!小青,给七老爷磕头。说着双双跪下去。
白景琦:起来、起来!
李香秀忙把申小青拉起。
申小青拘谨地站着,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人。
白景琦由衷地带着歉意:小青啊!委屈你了,已经是没办法的事儿了。
申小青表情木然,毫无反应地低着头。
白景琦:金二!这可是鲜花儿插你这牛屎上了,好好儿待你媳妇儿,你要欺负她,我把你歪脖子拧折喽!
忽然,李香秀手中的蝈蝈又叫起来。
白景琦看了一眼:怎么想起买蝈蝈?
李香秀:小姨奶奶要,说挂到月季花盆儿上。
正说着,从西厢房跑出了惊恐万状的乌梅。
只听乌梅惨叫着:七老爷!小姨奶奶她上了吊了!
白景琦、李香秀大惊失色,慌忙向西厢房跑去。
西厢房里。
槐花吊在梁上,一动不动。
李香秀恐怖地望着,手中的蝈蝈儿又叫了起来,声音似乎格外大。
白景琦悔恨交加地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