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宅花房。
花房内,各式形状和颜色的鲜花怒放。
金二剪下一枝花儿交给李香秀,李香秀怀里抱着个盛着水的花瓶,不时将花插入瓶内。
白景琦和槐花边走边看花儿。
白景琦:花儿养得不错,你还真有两下子!金二。
金二:祖传的嘛!
白景琦:你今年三十几了?
金二:三十二。
白景琦走到金二跟前站住:你也不惦记娶个媳妇儿?
金二无可奈何道:哪儿能不惦记呀?我这模样儿谁跟我呀?
白景琦:我给你蜇摸一个吧?
金二:那敢情好。
白景琦:你可别嫌丑?
金二:我还敢嫌人家?什么模样儿不模样儿,是个女人就行。
白景琦对槐花说:在丫头里给他挑一个。
槐花:行啦,少造点儿孽吧!不论外边儿哪儿找一个还不行?总得人家女家愿意。
白景琦打量着金二:我说金二,你这副骨头架子,你行吗?我是说,你那玩艺儿行吗?
金二:行,硬朗着哪!
李香秀在一旁偷偷地笑。
槐花拉了白景琦一把,埋怨地:您胡问什么呀?当着丫头!
白景琦:那怕什么?我得问明白喽,他要不灵,不把人家姑娘耽误了?
胡玉铭走进花房:七老爷!
白景琦:什么事?
胡玉铭:明儿花园子里锯鹿,少爷们都要去看,问您去不去?
李香秀忙叫:我去!我还没看过呢!
白景琦:那就都去!到花园子里去玩儿一天,各房头都打个招呼,我晚点儿去;明儿一大早他们起得来吗?
胡玉铭:我挨个儿叫吧!
海淀花园子鹿圈。
李香秀带着一帮孩子顺梯子爬上鹿圈外屋顶平台。
李香秀嘱咐着:都小点儿声,鹿都胆小,吓着了一炸窝可不得了!
孩子们拥到护栏前往下看
一个工人正将一头鹿赶进木栅栏做的小巷,鹿一进巷,后面的门儿就关上了,它只好顺着巷子往前走,刚走出小巷,四个早埋伏好的大汉猛扑上来,把鹿摁倒。
孩子们看呆了。
工人们迅速将鹿角锯下,把鹿赶到对面的小门儿里去。
又一只鹿从小巷里走出来,四个大汉扑上去,却没有把鹿扑倒,受了惊的鹿一跃而起,跳出了一米多高的围墙。
孩子们惊呼起来,看圈的忙叫他们别喊。
李香秀:快下去追鹿去!
李香秀先下了梯子,孩子们争先恐后地下来,大孩子自己跳,小孩子被李香秀一个个抱下来。
李香秀和孩子们欢呼着去追鹿,鹿跃过溪水,奔上了对面的小山坡。
街道上。
郑老屁仍赶着老式马车,拉着白景琦去海淀花园子,他边摇鞭杆儿,边吃一卷大饼夹肉。
坐在车前的白景琦直瞪瞪地望着他从容地将大饼吃光,不禁道:一斤大饼,四口吃完了!这算是哪顿饭?
郑老屁:早饭!
白景琦:晌午还吃吗?
郑老屁:一两也不少吃!
白景琦:你这一天得照着两三斤?
郑老屁:五斤!
白景琦惊讶地:好家伙!这乡下就是不闹荒,照你这吃法,粮食也富裕不了!
郑老屁:我大小子比我还能吃。
白景琦:郑老屁!
郑老屁:哎!
白景琦:起个什么名儿不好,怎么叫个郑老屁呢?
郑老屁:我从小有个毛病爱放屁,又放不好,全是蔫儿的,我妈就给我起了这么个丑名儿。
白景琦忽然一翘身放了一个大响屁,路上的行人都奇怪地往车这边儿看。
郑老屁大为诧异地看着白景琦:这是你放屁呢?
白景琦:是啊!
郑老屁赞叹道:好家伙咧!你这一个屁惊动了半条街,要不你家运这么好!听这放屁就是有福气的人!人比人气死人,我是不行啊!
马车经过一个小酒馆,郑老屁轻轻拍了一下骡子:慢慢走着。忙跳下了车,奔进小酒馆儿里。
在进去时,郑老屁手里已拿好了钱,伙计亦端着一两酒走上前,一手接过钱一手将酒倒在他嘴里。
郑老屁又喊:来块口条!
伙计从案上盘子里抓了一块口条扔到他嘴里,郑老屁转身又出了酒馆儿,紧跑几步赶上马车又跳了上去。
这一切让扭脸儿看的白景琦暗暗称奇,欣赏地:喝了一盅?
喝了一盅!郑老屁十分满足。
白景琦刚要说什么,突然见到马路上走着的白玉婷,忙拉缰绳:吁吁站住!车停了。
白玉婷也看见了白景琦,忙走了过来。
白景琦问:你今儿不去花园子?
白玉婷:去,我今儿还有要紧的事儿跟你商量呢!
白景琦:上车,跟我一块儿走!
白玉婷:你先走吧,我办完事就去!
白景琦:告诉你,我在花园子里修了个烤鸭炉,请了便宜坊的师傅,来晚了吃不上了啊!先走喽!
马车走了。
白玉婷大喊:给我留着!
大北照相馆。
橱窗里摆放着万筱菊的大幅戏装照和便装照。
白玉婷在橱窗前痴痴地望了一会儿,转身进了照相馆。
伙计忙走过来:照相?
白玉婷:嗯!
伙计:照多大尺寸的?
白玉婷:跟你们窗户里摆的那张一边儿大!
伙计:您是说万筱菊万老板那张?
白玉婷:嗯!跟你商量个事儿,万老板那张照片儿卖给我行不行?
伙计:那不行,那是幌子,摆着给人看的!
白玉婷:我多给钱,你随便开价儿!
伙计:哟,这得问问我们掌柜的!
白玉婷:你问去吧!我等着。
海淀花园子。
白占元、白占安等人在放一个大风筝,是一个三米高的大沙燕儿,上面有风车,可以带动一套小锣、小鼓、小钹。
几个人怎么也放不起来,拉着风筝满地跑。
白占明、白占光等人在水里划小船。
高月玲和丫头水葱在乳钵里砸指甲草,要给四岁的白慧、三岁的白美染指甲。
白慧:妈,我要染指甲。
高月玲:等会儿,还没弄好呢!
白景琦骑着一辆自行车来到草地上转圈儿,李香秀突然跑上去,一跃坐到车后架上,白景琦冷不防失去了平衡,连人带车摔倒在地。
白景琦忙起身拉李香秀。
李香秀大叫:笨蛋!你会不会骑?
站在一边的白敬生、白敬堂等人大吃一惊:这是怎么说话呢?
白景琦把李香秀拉起来:你才笨蛋呢!也不言语一声,猛咕丁子跳上来,还不躺下?
李香秀:你教我骑!
白景琦:摔着了我可不管!
白景琦坐在车后架上,抱着李香秀,李香秀蹬车前行,紧张吃力,车把乱晃。
白景琦:别晃!看前边儿!俩眼看车钴辘干吗?哎哎哎
李香秀大叫:搂住我!搂住我!
自行车终于向一边倒了,李香秀倒在了白景琦怀里。
李香秀格格笑着:笨蛋!
白景琦:你不会骑,还骂我笨蛋?
有人大叫:起来了!起来了!大家看见大沙燕儿正扶摇直上,风车转动,传回锣鼓声。
白玉婷慢慢走了过来,抬头看风筝。
风筝在天上愈来愈小了。
白玉婷冲着白景琦喊:老七!你来,我有事跟你说!
白景琦扔下自行车走了过来,和白玉婷一起向河边走去。
白玉婷边走边说:我想从你那边搬出来!
白景琦一愣:干什么?住得好好儿的!
白玉婷:我买了新房了。
白景琦:是啊!你有钱了,别瞎花,咱们二房你一人占一大股!
白玉婷:你听我说,我要成个家,不能老一个人儿过。
白景琦大为惊奇,又感到欣慰:这就对了!看上谁了?快告诉我!
白玉婷:我谁也没看上!
白景琦奇怪地:那你要嫁给谁?
白玉婷十分严肃地:万筱菊!
白景琦一下子又泄了气:妹子,你这不要我的命吗?我亲自去过两回,不行!我不跟你说过了吗?
白玉婷:我知道不行,我谁也不求了,我跟他的照片结婚许不许?
白景琦完全没有在意地:那你结八回也没人管你!
白玉婷:那就这么定了!
白景琦:什么就什么就定了?你这是说真事儿呢?
白玉婷:谁跟你闹着玩儿了?我都三十六了!女人嘛,总要嫁一回,也不枉来人世一遭,这世上我谁也看不上
白景琦傻呆呆地听着。
白玉婷继续道:除了万筱菊,我谁也不嫁,既然他不愿意我就和他的照片结婚。
白景琦:你可真是痴情不改,可这叫什么事儿呀?你打算怎么个结呀?这怎么结呀?
白玉婷:正正规规地结!你主婚,把我送到新房子里,拜天地、入洞房、花轿执事、成礼,一样不能少。
白景琦充满惶惑与不安,望着满脸十分真诚的白玉婷,真想不出说什么话才好:这是大事儿,儿戏不得!
白玉婷:你帮不帮我这个忙呀?
白景琦真有点儿急了:这忙怎么帮?啊?叫我怎么帮?
白玉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相片儿随相片,一辈子守着他,决不再嫁!
白景琦烦躁而又无奈地:新鲜!我怎么跟家里人说?
白玉婷: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白景琦:这不成笑话了?
白玉婷:谁爱笑话谁笑话,各人走各人的路!
戏园子里,夜。
锣鼓声中,万筱菊正在演《虹霓关》。
白玉婷看得如醉如痴,不住地擦眼泪
百草厅公事房。
白景琦、白景怡、白景双、白敬业、白敬生、白敬堂、胡玉铭、赵显庭都在。
白景怡着急地:你再劝劝她!
白景琦:我劝不了,我也不劝!谁愿意劝谁去!
白景双:那你就主婚了?
白敬业幸灾乐祸地:这个好!这热闹!万筱菊糊里糊涂娶了个媳妇儿!
白景琦:你少在这儿瞎起哄!
白敬业:是谁起哄呢?我起什么哄啊?有这样儿的吗?跟相片儿结婚?第二天北京城就能传遍了!白家大宅门儿入赘一相片儿,神经病!
白景怡:她是不是神经真有毛病?
白景琦:没有!
大家一下子纷纷议论开了。
白景双:我看是有毛病,从古至今也没有这样的!
白敬生:古时候也没相片呀!
白敬堂:他爱跟谁结跟谁结,反正我不去!
白敬业:没法儿去!到那儿说什么?恭喜您哪,您跟相片白头偕老!
白敬生:那大概咱们有毛病了!
白景琦:行啦、行啦!我跟你们也商量不出什么来,可有一样儿,你们不去没关系,一人得送一份儿礼,人一辈子就这一回!
白敬业:送!送我送她一拨浪鼓儿,来年生个大胖小子!
白景琦把眼一瞪:我看你就有神经病!
白敬业:反正不是她有,就是我有。
白景琦:你们哪!不知道当个女人有多难!她要不是真喜欢万筱菊,能这样吗?这就是情种!哎,情种!这是把她逼到绝路上了,她才做个样儿给你们看!
大家全听呆了。
白景琦:你们甭瞪眼,世上这种女人太少了,难得!
白玉婷新居西客厅。
一式的西式家具,白景琦和白玉婷坐在沙发上。
白景琦:我想过了,一个客人也别请,请他们来干什么?还不是来瞧稀罕儿?有几个真知道你这份儿情意的?犯不着叫他们来捡乐子!你要让我主婚,咱们就这么办!
白玉婷默默地流下了泪:七哥!你是真疼我知我,我谢谢你!
白景琦:我请了班吹鼓手,就是他们戏班儿的文武场,客人嘛,也有,也是戏班儿里的朋友。
白玉婷:他们不笑话我吗?
白景琦:齐福田他们一听说这事儿,都佩服得不得了,说难得世上还有这么痴情的人,给他们戏子增了光!
白玉婷感到无比欣慰地抬起了头,脸上有了神采。
白景琦递过合好八字的红帖子:八字儿我也合过了,吉日选定九月初九,妹子,我全给你操办好了。
新宅。
九月初九这一天,迎亲的花轿在戏班子的喜庆鼓乐声中抬进了大门。
齐福田、陈月升等戏班儿的人作为迎亲的一方围着花轿往前走,全套执事齐备。
上房院廊子四周站满了人:杨九红、槐花、唐幼琼、高月玲、杨亦增、陈月芝、李香秀、莲心、红花、胡玉铭、冯六与厨子等人、老妈子、丫头们都在呆呆地望着,只有一直吹奏的鼓乐声打破了宅子里尴尬的气氛。
花轿停在东廊子东厢房门口,白玉婷披着盖头上了花轿,八抬大轿抬起向院外走去。
花轿出了垂花门,家里的人都默默地跟着往出送。
花轿抬出大门,鼓乐喧天。
坐在轿里的白玉婷,听到鼓乐声中有她再熟悉不过的京戏《虹霓关》曲牌,感动得流下了泪。
齐福田等迎亲的人拥着花轿缓缓而行,两边密密麻麻地站了许多围观的人。
白玉婷新居门口。
白景琦作为主婚人,站在门口看着,身旁站着苦菊,怀里抱着披红的万筱菊的大照片,有几位女客站在一边。
见齐福田等人拥着花轿缓缓而来,白景琦等人迎上前,花轿停在门口落轿。
白玉婷披着盖头下了轿,苦菊抱着万筱菊的照片前引,白玉婷在伴娘搀扶下徐徐进了大门。
街道已被围观的人堵死了。
北屋正厅。
婚礼开始了,白玉婷与苦菊抱着的万筱菊照片拜天地后,她俩同拜白景琦,然后又互拜。
白景琦百感交集,心绪复杂地望着。
看着眼前的景象,齐福田、陈月升等戏班的人都不住地擦眼泪
三拜之后,白玉婷和苦菊抱着的万筱菊照片一起进入洞房。
白玉婷家洞房。
大红喜字下,高燃着大红蜡烛。
万筱菊的戏装照和白玉婷的照片并排挂在墙上。
苦菊抱着的万筱菊照片,已放在床上,白玉婷坐在他旁边,苦菊为白玉婷揭了盖头,悄悄退了出去。
白玉婷欣然四顾,窗台、桌上、地上,满屋摆着的都是盛开的菊花,床帐子、被子、枕头上面绣的全都是怒放的菊花。
一个花绷子上面绣着一朵盛开的大菊花,白玉婷伸手拿起,收了针,用牙咬断线,拆了绷子一抖,是一个大红兜肚。
白玉婷赤着上身将兜肚挂好,转身照着镜子,镜子里,白玉婷怅惘地望着自己。
白玉婷缓缓走到床前,仰面躺在床上,拿起万筱菊的照片抱在怀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白玉婷我行我素,和万筱菊照片成婚的奇事过去不久,白家又遇上了另一件奇事。
百草厅白家老号。
这天百草厅刚开门营业,三十二岁的日本人田木青一,带着妻子美智子和十岁的女儿田玉兰,走进了门。
田木青一在堂中慢慢走着、看着、指点着,不时向妻女讲着什么。
一伙计注意地看着,见他们在买药的人身后不时停停走走地看着,忙走到田木青一面前:先生,您要买什么?
田木青一:请问白景琦先生在吗?
伙计:我们董事长不在,您有什么事儿?
田木青一:我想见一见他,我在哪儿可以找到他?
伙计:我给您打个电话问一问,请问您贵姓?
田木青一:你就说我是从日本国来的,专程来拜访!
伙计一惊:是,请稍等!伙计忙向后面走去。
田木青一又向妻、女指指点点地讲起来。
新宅头厅院北屋外客厅。
白景琦与胡玉铭走进客厅,田木青一和妻女忙站了起来。
白景琦打量着他们,发现小女孩田玉兰怀中抱着宝刀。
白景琦客气地:请坐!请问贵姓?
田木青一没有坐,也没有回答,却反问道:您是白景琦先生?
白景琦:正是!
田木青一:您记得三十年前,也就是贵国的庚子年、光绪二十六年、西元一九零零年,您在百草厅结识了一位日本朋友吗!
白景琦已明白了,点了点头:记得!当然记得!
田木青一:我是他的儿子田木青一。又转身介绍道:这是我的妻子美智子,这是我的女儿,我给她起了一个中国名字,叫田玉兰!
白景琦惊奇地看着:田玉兰?好、好!
田木青一看着田玉兰:玉兰!
田玉兰忙走上前,双手将宝刀递给白景琦。
白景琦接过宝刀:我一进门儿就看见了!一下子将宝刀拔出了半截儿,看了看,但见刀鞘崭新,刀刃明亮。
白景琦感叹:三十年了!将刀入鞘,对田木青一兴奋地说:稀客!贵客!怠慢了,请到上房院,请!
白景琦先行领路,田木青一等跟出。
新宅上房院北屋堂屋。
白景琦吩咐白敬业把日本军刀取出。
白敬业从东里间拿着日本军刀走出,把刀交给田木青一。
田木青一接过刀也拔出半截儿看了看,刀锋如新。
田木青一将刀还鞘:中国有句俗话,不打不成交,我称呼您伯父,敬业就是大哥了,我父亲一直非常想念您。
白景琦:我们两个发过誓,中国、日本两国永远不再开战,做朋友!他为什么不来呢?
田木青一:已经故去五年了。
白景琦黯然:太可惜了!他答应过我到日本去,帮我在日本开个百草厅。
田木青一:这个遗愿由我来完成吧!我是学西医的,我父亲却一直在研究中医,还逼着我们一家学中国话,他还会唱中国戏!
白景琦笑了:那是我教他的,就是你看前面黑洞洞吧?
田木青一也笑了:对、对!没事儿就唱,可就会这一句;他要我学中医,临死前叫我务必来中国找您,向您学中医,我这就带着全家来了。
白景琦:你这次来有什么打算?
田木青一:我要开一个医院,研究中西医结合治病的方法。
白景琦摇了摇头:中西医虽说都治病,可治法相反,西医治标,中医治本,怎么可以结合呢?
田木青一:结合起来,不是又治标又治本了吗?
西偏厅。
杨九红正和美智子聊天,杨九红怀中搂着四岁的何祺,田玉兰站在何祺跟前逗她玩儿。
杨九红将何祺轻轻推给田玉兰,说道:祺祺,去跟姐姐玩儿!
田玉兰拉着何祺出去了。
美智子:这是你的孙女儿?
杨九红:外孙女!
美智子:她的爸爸妈妈在吗?见一见好吗?
杨九红尴尬地:啊全都不在了。
美智子:啊,那以后见吧!
杨九红:他爸爸北伐的时候死在军中了。
美智子满怀歉意地:噢,对不起!
堂屋正厅。
田木青一转入正题,期待地望着白景琦:我这次把资金已经带来了,我希望能够在百草厅入股。
白景琦一愣,没有答话,忙掩饰地向烟袋锅里装烟。
白敬业在一旁察言观色地看着他们。
田木青一看出了白景琦的犹豫:将来可以把分号开到日本和东南亚一带。
白敬业兴奋道:这好,来个遍地开花!要是再
白景琦不悦地:敬业!
白敬业忙住了嘴,不敢再说了。
白景琦:这事儿恐怕不行,百草厅是我们三个房头儿的公产,我一个人儿说了不算!
田木青一:大家可以一起商量吗?有大的资本投入才可以有大发展,赚大钱!
白敬业跃跃欲试,想说什么,又没敢说。
白景琦:白家祖传的规矩,也不许有外股。
田木青一:可光绪十一年以后,白家也只是占了一半的股份。
白景琦十分惊讶地望着田木青一:你真是了若指掌啊!可那是迫不得已,光绪十七年又全部收回,也是遵从祖训!
田木青一: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通融一下吗?
白景琦:恐怕没有!
田木青一:伯父不妨谈一谈条件。
白景琦坚决地:这个事情不必再谈了吧!
白敬业已经按捺不住:老弟,你可以在别的分号入股嘛!
田木青一十分感兴趣地:什么分号?
白景琦惊讶地,皱起眉头瞪着白敬业。
白敬业似乎毫无察觉:分号都是各房头儿自己开的,不归公中管!
田木青一:各房都有吗?
白敬业:有!我在珠市口就开了一个中草堂,也是白家老号呀!
田木青一:这个中草堂是大哥自己做主了?
白敬业:那当然!
田木青一:能不能到贵号去看看?
白敬业:可以、可以!
白景琦忙阻拦:不必这么忙着去吧?这事儿以后再说!
白敬业:先去看看怕什么的?
白景琦当着客人不好发作,只好压着火儿:已经吩咐厨房准备晚饭了!
田木青一已站起身,有些迫不及待:不打扰了,我们先去看看!
白敬业积极地:走、走!说走就走!
白景琦气极,申斥白敬业道:敬业!懂不懂礼貌!先留客人吃饭,有事儿明儿再说!
白敬业:礼数错不了,看完了我请他在外边儿吃!
白景琦泄气地坐回椅子上。
西偏厅。
知道白敬业和田木青一要到中草堂去,杨九红和美智子也站了起来。
杨九红道:你们去你们的,我们这儿聊,我留他们吃饭了。
白景琦无奈地望着田木青一和白敬业出门远去。
白占元和田玉兰、何祺在院中追着、跑着、叫着。
珠市口大街。
白敬业带着田木青一沿着大街走来。
前面传来鞭炮声,走近一看,是一家药店正开业。
田木青一:就是这里吗?
白敬业满脸怒气:不是!不是!
田木青一看见了本草堂和白家老号的字形大小。
田木青一:这不是白家老号?
白敬业没有答话,拉着田木青一向前走。
经过本草堂时,白敬谊和伙计过来叫:大哥! 、大爷!
白敬业漫应着匆匆走过。
中草堂。
两人到了中草堂。
白敬业:这才是我的中草堂呢!你看见了吗?我这儿开了不到仨月,刚才那是我们家大房的四弟,在隔壁儿又开了个本草堂,咱家兄弟打擂台!
田木青一:这倒很有意思!
白敬业:还有意思?你得在我这儿入股,咱们合伙,非把他们挤垮不可!
田木青一:没想到你们家族里的竞争也这么厉害!
白敬业:俗话说,生意场上无父子!
田木青一:敬业兄,我来帮你!
玉华街千草堂白家老号。
匾额下,白景怡和白敬生站在门市玻璃内,看着街对面
街对面新开了一个门面,白敬堂正指挥伙计挂起万草园白家老号的牌匾。
白敬生:爸,你看见了么?有这么抢生意的吗?三房也太过分了吧!
白景怡:自相残杀!都是窝里横!
白敬生:爸!这事儿您不能不管吧?
白景怡:各房开各房的,我怎么好管?
白敬生:可他们股本那儿来的?不信问问敬堂,全是克扣公中的药款,私扣公中的药材,这叫什么本事?
白景怡:明儿找个机会得想个统一的办法!
六国饭店西餐厅。
大长条西餐桌两侧,坐着白景怡、白景双、白景泗、白景琦、白敬生、白敬堂、白敬业、白敬谊、赵显庭和大头儿。
菜还没有上,各人面前整齐地摆放着刀、叉、盘子。
白景怡:我不是说不许开,可是开也要有个规矩嘛!
白景双:这规矩在哪儿呢?谁也没定过呀!
白景怡:何必自己家里人互相过不去?近来公中有好几笔账对不上,大头儿,你说说!
大头儿:都是自家的爷,我就不用多说了吧!圆滑地躲了。
白景琦:说!为什么不说?谁从公中偷了药、扣了款、冒名代领,全都给我吐出来!
大家一个个都东张西望看别人,似乎与自己无关。
白景琦:敬业!你先说!
白敬业:我没什么可说的!大伙儿都知道,自打前几年我出了事儿以后,公中的事儿一概不许我经手过问,我倒想沾点儿公中的便宜呢!我沾得上么我?
白景琦:哪儿那么多废话!
白敬业:您叫我说的!
白敬生:开买卖也得挑地方,干么非摽着自己家里人干?
白敬堂:哎,有话讲在明处,说谁呢?
白敬生:我说的就是你!老六!凭什么在我对门儿开?
白敬堂:三哥!谁都知道王府井是寸金之地,许你开不许别人开?
白敬生:菜市口也是寸金之地,你怎么不冲着鹤年堂开呀?
白敬谊:在哪儿开铺子,个人有个人的自由,叫别人挤垮了,只能说你没本事!
白敬生:行!咱们就对着干!谁怕谁呀?
白景双:有事好商量,别拱火儿好不好?
白景怡:一家子这么闹起来还有个完吗?
白敬谊:叫我搬也行!谁给我出损失费?
白景怡厉声:别吵了!
大家都不说话了。
白景泗低头玩儿着刀叉,完全置身事外。
白景琦扫视着大家,显得心烦意乱。
赵显庭和大头儿低声嘀咕了几句,起身离去。
白景琦:赵五爷!您哪儿去?
赵显庭:你们家里的事,外人不便插嘴,对不住、对不住!忙转身走了。
白景怡:我看这样,不管哪个房头儿开的铺子,全都由公中管起来,一月一查账,公中只扣管理费,不分红利
话未说完,全体大乱:要这样我们自己开铺子干什么? 、我们用自己房头儿的钱开的铺子,凭什么叫公中管?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开了! 、这不行!自己的铺子都不能管啦?
白景琦急了:吵什么吵?一个一个地说!大老爷还没说完呢!
白景怡:我说,我说还是你们说吧!
白景双:当年我们老哥儿几个哪有你们这些乌七八糟的事?站起身:你们这辈儿怎么了?都跟乌眼儿鸡似的,听着都烦!走到白景泗面前:老四,看看我的新房去,这帮没出息的东西!
白景泗也站起:我那警察厅还忙不过来呢,柜上的事与我无关!把手中的叉子一扔和白景双走了。
白景琦无奈地望着。
白敬堂站了起来:我听大伯父的,怎么办都成!跟着走了。
白敬谊也站起:我也是!也走了出去。
白景怡气急败坏地站起身:爱他妈怎么着就怎么着!
白敬生惊讶:爸,这就算完了?
白景怡不理,低头走去。
白敬生忙起身追:爸!爸饭也不吃了?
长长的桌前只剩下了白敬业和白景琦。
白景琦木然地望着眼前的盘子。
白敬业悄悄地站起也想溜。
白景琦抬头盯着白敬业:站住!
白敬业:您没瞧见?全走了!剩下咱爷儿俩在这儿算干什么的?
白景琦两眼又望回盘子:你跟那日本人怎么说的?
白敬业:他要入股。
白景琦:你知道这个人的来路、底细吗?
白敬业:不就是您朋友的儿子吗?
白景琦:三十年了,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日本人在关外闹得厉害,你知道不知道?
白敬业:知道。
白景琦:跟日本人打交道,你得留个心眼儿!
白敬业:是!
白景琦:别的还好说,咱们祖传的秘方儿,你要是泄露给他一张,我扒了你的皮!滚!
白敬业忙走了。
三四个侍者端着菜走到桌前都愣住了:先生,您这儿
白景琦气哼哼的:全都放这儿,我一个人儿吃!我全都吃了!
餐桌上转眼摆满了菜。
白景琦:我全吃?我吃得了么我!要是郑老屁在这儿就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