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历史烟云 大宅门

第42章 第三十九章铤而走险

大宅门 郭寶昌 12025 2023-02-05
新宅上房院。 一大早,上房院的门就被拍响。 大丫头萍儿忙去开门,原来是陈皮来送电报。 电报是西安六爷白景陆打来的,报告大老太爷白颖园去世的消息。 白景琦看完电报:大老爷知道了吗? 陈皮:是大老爷叫我送来的。 白景琦:大老爷怎么打算? 陈皮:大老爷已经带着太太和大爷去火车站赶去西安了。 户县乌家土坡前。 马车停在坡下,白景怡、乌翠姑、白敬生身穿孝衣下了车。 三个人站在车前都呆住了 从坡上到坡下站满了足足有三百来人,到处挂着挽幛挽联,上面写着恩泽乡里、造褔一方、救世神医、济世救民 人们为三个人让开一条路,让他们走上土坡,白景陆身穿重孝上前拉住白景怡的手,叫了一声大哥就泣不成声

乌翠姑抱着乌宝生,两个人都哭着 棺木停在窑前,白景怡、白景陆、乌翠姑、白敬生在棺木前跪下了 白玉婷家西客厅。 客厅里到处是盛开的菊花,白玉婷正在给菊花浇水。 白景琦站在白玉婷身后看着满屋子的菊花。 白景琦:难为你年年都有这么好的菊花,万筱菊这辈子不白活! 白玉婷:花儿养得再好,也不过是画饼充饥! 白景琦:妹子!我怎么就遇不上一个你这样儿的? 白玉婷:你那野性子,什么好花儿到你手里也揉搓坏了! 白景琦:你找我来干什么? 白玉婷:我想过继一个儿子! 白景琦:那还不容易!在本族里挑吧!这是祖上的规矩! 白玉婷:你看哪个房头儿的孩子合适? 白景琦转身坐到沙发上:这我不能说!这是个得罪人的事,你是个大财主,一个人占了一大股,留神都是冲着你的钱来的!

白玉婷:怕没那么容易,过继到我这边儿就得改姓,要姓万! 白景琦:嗨!你真不开窍!只要有钱,甭说姓万,姓驴姓狗都有人愿意! 白玉婷仍在浇花:我看占元就不错! 白景琦:别介!你别在咱们二房打主意,我不背这黑锅,我也不管! 白玉婷回过头:我叫你来就是叫你给我出主意。 白景琦站起身走到白玉婷面前:我给你出个主意别说出去! 白玉婷:我说出去干吗? 白景琦:哪家愈上赶着来求你,你愈别理他,无非是冲钱来的;谁不理你这茬儿,那就贴谱儿了! 白玉婷:哎,这主意不错,考考他们谁最贪! 白景琦:贪心的人有什么感情可言?你别引狼入室! 白玉婷:说的是!人,总还得讲点儿感情吧! 戏园子包厢内。

台上正唱《三岔口》中摸黑开打那一场。 包厢里,前排坐了田木青一、美智子和白景琦,后排坐着白玉婷,杨九红抱着田玉兰,最后面高凳上坐着李香秀、红花、苦菊。 田木青一看得入迷:不可思议,在日本我第一次看中国戏就迷上了! 白景琦:这个包厢是我长年定下的,你什么时候想看,随时可以来! 田木青一:我的医院已经在长巷二条开业了,有时间过来看看。 包厢门开了,唐幼琼带着五岁的白占先,白敬堂的老婆袁芳带着三岁的白占杰堵在了门口。 唐幼琼捅白占先:叫啊! 白占先大声:奶奶! 包厢里的人都回头看。 白玉婷捅了一下杨九红:叫你哪! 杨九红笑了:叫你哪! 白占先冲白玉婷叫:奶奶! 袁芳瞪了唐幼琼一眼。

白玉婷大笑:哎哟!怎么叫上奶奶了?苦菊,快把巧克力给他们。 苦菊忙拿出巧克力给两个孩子。 袁芳也把白占杰抱了起来。 袁芳:叫,你也叫! 白景琦不耐烦回过头:去吧、去吧!这儿听戏呢! 袁芳、唐幼琼只好拉着孩子出去了。 杨九红:瞧见没有?冲着你来的! 白玉婷:烦死了!天天往我家里跑,弄得我鸡犬不宁! 杨九红:你到底看上哪个了? 白玉婷:再等等吧,着什么急呀? 白景琦回过头:你不急,人家可急得都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白玉婷:别说了,看戏!筱菊出来了! 台上万筱菊《廉锦枫》上场,场里响起轰雷般的叫好声。 田木青一:这么受欢迎!这个演员是谁? 白景琦笑了,向后指指白玉婷:我不认识,你问她!

白玉婷瞪了白景琦一眼:好好看戏! 这时,戏园子里突然乱了起来,白景琦等人急忙往楼下看。 楼下的人跑来跑去,有人在散发号外:东三省开战了! 、小日本占了沈阳! 、看号外、看号外!小日本占了沈阳了! 在关外闹腾的日本关东军终于发动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噩耗传来了。 跑堂的送来一张号外,李香秀接过来传给白景琦。 白景琦看了几眼,脸色阴沉下来,把号外塞给了田木青一。 田木青一接过来,看见大红字标题:九月十八日,日军占领沈阳。 田木青一惶恐:这恐怕是谣言! 白景琦:什么谣言?日本在东三省早有图谋! 田木青一:这种事不要乱讲嘛! 白景琦愤怒:你爸爸不是说过两国不再开战吗?不是做朋友吗?

田木青一:谁也不愿意打仗! 白景琦站起来一把抢过号外抖动着大叫: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 听戏的纷纷站起来往这边看。 白景琦声音更大了:岂有此理!说完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包厢。 田木青一不解:为什么冲我发那么大火? 街道上。 秋去冬来,北风呼号,尘土飞扬,落叶满街飞滚着,人力车夫拉着车在逆风中艰难地走着。 人心惶惶。 白家大宅门儿,尤其是百草厅管事的人们,更是忧心如焚,担心到关外办药材的涂二爷和许先生的命运。 过了两天,涂二爷和许先生居然回来了! 白景琦马上传话,全体在百草厅公事房聚齐。 百草厅公事房。 白景怡、白景双、白景琦、白景泗、白敬业、白敬堂、白敬谊、白敬生、赵显庭、大头儿坐满了一屋子,无不紧张注视着刚回来的涂二爷和许先生。

许先生:九死一生、九死一生!一路上全有日本兵把着!不是哨所、就是岗楼,查得最紧的就是药,怕的是给抗日联军弄的药,查出来就活埋;我亲眼看见的!活活儿的埋了三个药材老客唉,那都是正经的买卖人哪! 白景琦关切地:往关里运也不行? 许先生:他才不管你往哪儿运呢!就算到了山海关,也运不进来! 白景怡:总不能眼看着十几万银子的药材毁到关外吧? 白敬生:许爷、涂爷二位都运不进来,我们就更不行了! 白敬业:谁敢跟日本人碰啊?好家伙,活埋! 白景琦:总得去个人,想法子把药材弄回来呀! 涂二爷:我不是推辞,再去一趟也行,可本家儿必得去一个人,不管出什么事儿,也好有个担待! 白景琦:那是当然!怎么着?这趟差哪位去?

没一个人说话,有吐痰的、咳嗽的、看报的 白景琦有些生气:哼!我早说过,都是窝儿里横,自家人打自家人跟上了弦儿似的,一对外全成了屌包蛋!敬业,你去! 白敬业吓得忙站了起来申辩:哎哟!爸爸,我这条腿甭说出远门儿,从东屋走到西屋都费劲! 白景琦:你想去我还不放心呢! 白敬业:那正合适! 白敬生:七叔!我是真想去,可您知道,我那铺子开张没多少日子,离不开呀! 白敬谊:你离不开?谁那铺子不是刚开张? 白敬生:那你去呀! 白敬谊:碰上这事儿叫我去了?好事儿怎么不想着我啊? 白景泗:说什么哪?啊?难道叫我去吗?我这警察厅是公差,我一步也离不开! 众人都不说话了。 沉默中,涂二爷、许先生相视了一下,暗暗摇头。

白景怡瞥见,大声道:我去! 白景琦:行了!大哥,柜上这摊儿离得开你吗?还是我去吧!这条路我也熟! 小爷们忽然热情地阻拦:不行、不行!您这岁数了! 、不就十几万银子吗?不要要钱不要命啊! 、还是我们哥儿几个去吧,哪儿能劳驾您哪! 、您一定要去,可得多带上几个人! 白景琦愤怒地大喝一声:你们这帮小王八蛋都给我滚出去! 几个人一下子全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白景琦突然挥舞着长烟袋向他们几个人抡去:滚!快滚! 白敬业先一瘸一拐地跑了,白敬生、白敬堂、白敬谊也都跟着跑了出去。 白景怡:老七,你不能去!家里一大摊子,你一走家中无主啊! 白景琦:那怎么着?你们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一直沉默着的白景双喃喃地:老七,我是个大窝囊废,办不了外交,碰上日本人我更得猴儿拉稀!

白景琦:二哥,我刚才的话可不是冲着您,就这么定了!我去!死到外头别忘了给我收尸! 新宅上房院西偏厅。 天都黑了,在西偏厅里,白敬业在求杨九红。 白敬业:这事儿得请姨奶奶帮忙! 杨九红:你干吗不自己找玉婷去说? 白敬业:那不合适,好像我图她什么似的! 杨九红:难道你不图她什么?别得便宜卖乖! 白敬业:我图什么?不过是为了儿孙着想! 杨九红:甭说这好听的,我看你要是小上一辈儿,你自己都恨不得过继给她当孙子! 白敬业:姨奶奶您转着圈儿地骂我! 杨九红:连句实话都没有,才不管你这破事儿呢! 白敬业:说穿了吧,哪家不是冲她的钱去的? 杨九红:也别弄得忒肉麻了!那天在戏园子,你媳妇愣逼着占先叫奶奶!啧啧啧啧肉麻! 白敬业:不是没辙了吗?我看我小姑就跟您不错,您一说准成! 杨九红:我不说!又没我什么好处! 白敬业:有我孝敬您哪! 门口声响,二人回过头,莲心打开帘子,白景琦进了屋。 槐花、李香秀忙从东里间迎出,帮白景琦脱了大衣、帽子、围巾。 白敬业走上前:爸,您歇着吧!忙溜出屋。 杨九红:景琦! 白景琦正往东里间走,停住了:嗯? 杨九红:你来! 白景琦:干什么? 杨九红微笑不答,向西里间走去,槐花和李香秀相视而笑。 槐花推了白景琦一把:去吧! 白景琦走进西里间。 新宅上房院北屋西里间,夜。 杨九红:你要出关去东北? 白景琦:我不去谁去?怎么生了这么一帮东西?没一个成器的! 杨九红:你不能去! 红花打来洗脚水,杨九红伺候着白景琦脱鞋脱袜。 白景琦洗着脚:我不去?说得轻巧!你去? 我去!杨九红十分认真。 白景琦以为她在说笑:行了!我够烦了,你还在这儿打哈哈儿! 杨九红:这种要紧的时候,我跟你打什么哈哈儿?你想想,现在家里这么个样儿,跟军阀混战差不多,各自都要占山为王!有你在家还能震唬得住,你一走非乱了套不可! 白景琦:那也只能等回来再说。 杨九红:你都过了五十了,自打重病那一场,哩哩啦啦小病就没断,你吃不了这个苦了。 白景琦:吃不了也得吃,十几万银子事小,药材接济不上,生意还做不做? 杨九红:其实最叫人不放心的是你那脾气!出了关就是日本人的天下,万一你遇上日本人找麻烦,十有八九,你就回不来了。 白景琦确实心服口服,低头不语了。 杨九红:所以,我去! 白景琦不耐烦地:就算我不适合,也轮不着你! 杨九红平静地:一是家里有我没我无所谓,二是我比你们家那些爷们儿心都细,保准儿不会出错儿,三是我这一年多跟美智子学了不少日本话,见了日本人我对付得了! 白景琦这才抬头仔细看杨九红:你这是说真事儿呢? 杨九红:我想了一天了,你也不用再为难,就我去吧! 白景琦泄气地:话是这么说,真要叫你去,我们白家这些爷们儿脸往哪儿搁?算了,睡觉!白景琦擦了脚往床里坐。 杨九红忙推挡着:去、去!过东屋睡去,我今儿不留你,还有好多事儿要办呢! 白景琦下地穿鞋:该睡觉了,你还有什么事儿? 杨九红:你甭管!哎呀,快走吧! 白景琦奇怪地望着杨九红,疑惑地出了屋。 新宅上房院北屋东里间。 槐花问白景琦杨九红叫他去干什么,白景琦一边脱衣服一边告诉槐花。 白景琦抱着槐花躺在床上。 槐花听罢白景琦对杨九红要出关的感慨,醋意地:胡闹!一个女人家出去抛头露面,像什么话? 白景琦: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 槐花:不过你不能去,这倒是实话。 白景琦:只能我去,也不过个把月的时候,我就是不放心家里。 槐花撒娇地:你还是别去吧!我不愿一个人儿留家里!要不,你带我一块儿去吧! 白景琦:算了吧,别再给我添累赘了!说着,白景琦翻身压在了槐花身上。 东里间外间屋。 正在睡觉的李香秀被一阵低沉的男人吼声惊醒,忙坐起,睡意朦胧地茫然四顾。 东里间又传出白景琦呵呵的叫声,李香秀忙站起,走到门口又猛地站住了,只听里面传出白景琦杀人一样的嚎叫声。 李香秀回过身嗔怪地笑着,皱起眉头,自言自语地:老是弄得那么大声儿!她突然躺回卧榻,一拉被子蒙住了头。 里屋又传出喘息声,李香秀在被子里咯咯地笑着,只见被子一起一伏地颤动。 新宅上房院北屋,清晨。 李香秀开门接过老妈子递过的水壶又进了屋,莲心端水而过。 东里间门口外。 红花走来,在门外叫:七老爷!姨奶奶请您过去一趟! 白景琦很快走出来:小点儿声,小姨奶奶还睡着哪!一大早儿叫我干什么? 红花笑着:您去了就知道了! 白景琦和红花走向西里间。 红花打起帘子,白景琦走进屋一下子愣住了,惊讶地望着。 出现在面前的竟是脸朝里的一个男人,头戴皮帽子,穿着马裤、马靴。 白景琦正不知所措,男人转过身,竟是杨九红。 杨九红不无得意地:吓了你一跳吧?以为我招了野男人进屋里了吧? 白景琦上下打量着杨九红,慢慢走上前:这是要干什么? 杨九红念着京剧韵白:女扮男装闯关东! 白景琦点着头:还真是个英俊小生! 杨九红突然用日语说道:我们这批药材是北平百草厅采购的,每年都要办一次,请你们放行吧! 白景琦看傻了,也听傻了。 杨九红:怎么样?这回可以放心叫我去了吧! 白景琦:你是巾帼不让须眉呀!你一定要去就去吧,喳喳喳!羞煞我们家的老爷们儿! 哈哈!爷爷,你投降了!杨九红高兴地摘下皮帽,扣在白景琦头上,露出了一头长长的散着的黑发。 白景琦:一路上千万得小心,万一出了事儿 杨九红:不许给我念丧!可有一样你得答应我! 白景琦:说吧,我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杨九红:我得带槐花去! 白景琦惊讶地:为什么? 杨九红:遇见点儿什么事儿,好有个商量的人! 白景琦:她懂什么? 杨九红:总比丫头强! 白景琦:涂二爷他们都去,你跟他们商量嘛! 杨九红:也得有个女人,两人相互照应着点儿! 白景琦摆着手:哎,不行、不行!太危险了! 杨九红用手指戳着白景琦的脑门儿:说话不算数!刚才怎么说的?刚才怎么说的?她危险!我就不危险?别太偏心了,才一个多月就熬不住了? 白景琦:什么话!你真要用得着,就带她去!我怕她帮不了你的忙,倒给你添累赘! 杨九红:当然用得着! 白景琦:这有什么?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新宅厨房院饭厅,夜。 白景琦、白景怡、田木青一、杨九红、槐花、白敬业、美智子、黄立、涂二爷围坐一桌正在吃饭,没一个人说话。 白景琦望着大家:你们要是都不说话,可就这么定了!此行烦劳黄立保驾! 黄立:放心,怎么走的怎么送回来!出了差错找我算账。 白景琦:我那儿有一支左轮,一支勃朗宁,你们把两支枪都带上。 黄立:放心吧,碰上日本鬼子,赤手空拳也能对付十个八个! 田木青一坐不住了:不要这样说吧!怎么把日本人看得像洪水猛兽一样? 白景琦不悦地:你没见这些日子,东三省有多少人逃进了关里? 田木青一辩解道:日本人占了东三省并没有什么恶意。 此话一出,桌上没人吃饭了,全都紧张地看着。 白景琦克制着情绪:涂二爷亲眼看见日本兵活埋中国人! 田木青一:那不过是暂时维持一下治安,再说这事儿是由中国挑衅才引起的! 中国人没到你们日本去挑衅吧?你们日本兵跑中国干什么来了?我们中国的治安自己不会维持?要你们颠儿颠儿地跑来给中国人站岗?白景琦越说越激动。 田木青一:友善邻邦嘛!不过为了通商共荣! 白景琦大怒,吼叫着:友善个屁!侵略!就是他妈的侵略! 桌上一下子僵住了,死一样的沉寂。 白景怡咳了一声,轻轻道:有话好好说,喊什么? 白景琦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一下子将桌上的一大盆汤推翻了,喊声更大:就他妈喊了!怎么着? 汤水四溢,人们忙往后躲,丫头们忙抢上前,连挪带擦收拾着桌面。 田木青一两眼盯着桌面一动未动,任汤水流在他的身上。 丫头忙过来擦:留神烫着! 田木青一仍一动不动。 田木青一看着白景琦:七老爷的爱国之心,我很理解,我也很钦佩!我的父亲和我讲过,当年在百草厅你们动过刀,而且,我爸爸打输了,他不但不生气,还对七老爷充满了敬仰之意,这才做了朋友! 白敬业忙调和地:对、对!大家都是朋友嘛! 白景琦厉声训斥道:闭上你那臭嘴! 白敬业忙低下头不说话了。 田木青一:说实话,对东三省发生的事,我也不太清楚,我并不觉得光彩,可我,七老爷,我们都无能为力 白景琦仍在气呼呼地听着。 田木青一:这次姨奶奶去东北,我愿助一臂之力,我可以写几封信,说明这是正常通商,请姨奶奶带在身边,万一遇到麻烦,会起到作用的! 白景琦没有说话,将面前的酒一口喝干了。 杨九红感到了气氛的缓和,便道:那太好了,这也正是我今天请你来的意思,你吃完饭就得写,我明儿一早儿就上路了。 火车包厢里,夜。 车轮撞击钢轨声不绝。 杨九红躺在卧铺上,睁着两眼没有睡。 槐花躺在对面的卧铺上,也睁着两眼没有睡。 杨九红侧过身躺着:槐花!把我肩膀儿上这毯子给我掖掖! 槐花斜了杨九红一眼没有动。 杨九红见没动静,有了训斥语气:你听见没有? 槐花:你自己不会掖? 杨九红:我就叫你掖!告诉你,这回出来,你就得听我使唤,这是七老爷吩咐过的! 槐花忍气吞声起身走过去,没好气儿地给杨九红掖了两下。 杨九红怒道:你使这么大的劲儿干什么? 槐花抽手要走,被杨九红一把抓住手腕:你不乐意是吗? 槐花挣了一下没挣动,杨九红接道:告诉你,出门儿在外,可没人护着你了! 槐花:你想怎么样? 杨九红:不想怎么样,你得好好儿听话! 槐花:哼,我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带我出来! 杨九红:为什么? 槐花扭头看着别处:你心里明白! 杨九红欠起了身:哎,就是这么回事儿!我出生入死闯关东,把你留在七老爷身边儿得宠,办不到! 杨九红得意地将槐花的手一甩,又躺下了。 槐花走回自己的铺前坐下发愣,停了片刻,突然道:你心术不正! 杨九红:这个大宅门儿里哪个是心术正的?你倒跟我说说! 槐花:你也是过来的人了,何苦! 杨九红一下子坐了起来:正因为是过来的人,才知道过来的有多不容易!有我在,你就甭想得宠,不就仗着年轻吗!把水给我端过来! 槐花起身把水端过去,用力往小桌上一放,水洒了出来。 杨九红扬手打了槐花一个嘴巴。 槐花吃惊地捂住脸:干什么? 杨九红:你敢跟我吊猴儿,我就给你点儿厉害看看! 槐花失神地坐在铺上,神色充满了屈辱。 利民理发馆。 白景琦和李香秀走进了理发馆,史掌柜忙站了起来。 史掌柜:哟!七老爷来了! 白景琦:我来旋旋嘎儿! 史掌柜:别介,您这是龙头!我来伺候您。 白景琦坐到理发椅上。 李香秀把带来的布包放小桌上打开,里面围巾、毛巾、肥皂、剃刀、皂刷子、扑粉盒一应俱全。 李香秀把围巾递过去,史掌柜抖开给白景琦围上。 史掌柜:顺子!快把热水坐上! 白景琦看着眼前的台子上放着一排小袋仁丹。 史掌柜:这个好!头痛脑热、嗓子痛,客人来了吃一包儿;您来一包儿? 李香秀:快别说了!七老爷最恨这日本的仁丹!刚才还把他孙子骂了一通呢嫌吃日本的仁丹! 史掌柜:得!犯了爷的忌讳了;顺子!快把这仁丹扔阴沟里去!好家伙!七老爷不喜欢的东西,咱们能往这儿摆? 顺子忙过来拿走了仁丹。 白景琦:我不是不喜欢,我看见日本药卖得这么火,我窝气!显得咱们中国好像没了人似的! 李香秀:七老爷要弄一种新药,专门儿要顶仁丹。 史掌柜:哟,那敢情好! 李香秀:将来摆到你们这儿,要多少给你多少! 史掌柜:有中国的药,吃日本的干什么?这我得等到什么时候? 李香秀:快!我们七老爷弄了几十年的药,这还不容易?七老爷说干就干,是不是? 白景琦:你这是给我派活儿哪!你们瞧,嘿!这丫头成了我的东家了! 新宅上房院北屋东里间,夜。 大书案上摆满了《本草纲目》等各种医书。 李香秀正在烛台上接燃一根蜡烛,白景琦聚精会神地在看书,不时地圈点,夹上纸条。 李香秀轻轻走回案头,拿起毛笔练字。 白景琦拿书时,见李香秀极认真地写着小楷,不禁注视出神。 李香秀歪着头看字帖,发现白景琦在看她,撩了一眼,又低头写起来。 白景琦凑上前看,李香秀突然用手捂住字纸:别看我,好好儿看你的书! 我看看你写的字有长进没有?白景琦道。 李香秀拿开手转过纸给白景琦看。 白景琦歪过头:嗯,不一样了,不像蜘蛛爬的了! 李香秀得意地:哼! 白景琦:像猫爪子挠的了! 李香秀:哎呀,你怎么这么坏! 白景琦:你看你这一撇儿,到这儿就行了,撇那么长干什么?你这腿儿都伸到别人的被窝儿里去了。 李香秀笑了:伸到你被窝儿里去了! 那太好了,我求之不得!白景琦走到李香秀身后,把住了她的手:告诉你怎么写!边说边把着李香秀的手写了一个永字,接着说道:看见没有?这就好看了! 懂了、懂了!李香秀说着要自己写,但白景琦仍把着李香秀的手没放,脸与李香秀贴得很近。 李香秀笑着一回头,几乎碰到白景琦的脸,忙往后一躲,不好意思地用力推开:去去去!看你的书去,别跟我捣乱! 白景琦松了手,走回来:教你写字,我倒成了捣乱的了!又坐下看书。 李香秀呆呆地看着白景琦。 白景琦感觉到了,抬头道:你不好好写字,看着我干什么? 李香秀:我愿意! 白景琦:好、好!看吧、看吧! 李香秀出神地望着白景琦。 东北吉林豹子山口,北风呼号。 百草厅长长的运货车马,行进在山路上。 黄立在马上看见对面过来几辆拉木材的马车,便勒住了马缰,等运木材的大车走近了,黄立上前问车老板:前边儿是豹子山吧? 车老板:没错儿!翻过山天也就黑了,正好在豹子屯儿打尖儿! 黄立:山路好走吗? 车老板:还行!有一段陡坡费点儿劲,你们拉的什么货? 黄立:药材! 车老板:啊!胆子不小,碰上日本兵可就麻烦了! 黄立不答话,纵马前去,赶上了杨九红乘坐的第一辆车,车上装着高高的麻袋。 杨九红不时四下张望,一身男装打扮,十分英俊。 黄立骑马与车并行:翻过豹子山,天黑了在豹子屯儿打尖儿。 杨九红:嗯,还挺顺当的啊!上了大路大概就有日本兵了。 第四辆车上坐着涂二爷和槐花,槐花一身男装,显得不伦不类。 涂二爷把麻袋拉了拉:累了吧?你躺会儿。 槐花:不累,就是心里不踏实,怎么一个日本兵也没看见? 涂二爷:看不见好,看见就麻烦了! 赶车的:我们走这条道儿绕点儿远儿,可保险,日本人还没往这边来呢! 突然后边传来急骤的马蹄声,众人一惊,忙回头,只见有四骑快马飞奔而来,转瞬间,超过了长长的车队,又突然勒马原地转圈儿,四个骑马的汉子回头向车队张望。 杨九红注意地望着,直到四匹快马掉头向山口奔去,消失在远方。 杨九红若有所思地望着空空的山口,回头看了一眼黄立。 黄立急催马向前赶了几步。 杨九红警惕地对凑到车边的黄立道:黄爷,还往前走吗? 黄立:您的意思 杨九红:歇会儿再走吧! 明白了,停了!停了!黄立对车队吆喝着。 赶车的停了车回过头:怎么了? 黄立:歇会儿! 黄立下了马,杨九红也跳下了车,二人没理赶车的,边说边向路边走去。 黄立:您是不是看前边儿过的那帮人不对路呀? 杨九红:你也看出来了! 黄立:可这儿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儿,怎么办呢? 杨九红:咱们到前边坡儿上去看看。 拉木材的车队超上前来。 车老板:怎么不走了? 黄立:商量点儿事儿! 车老板:快走吧!再磨蹭天黑前可出不了山了。 黄立:你们先走吧,我们后边儿跟着。 车老板赶着车向前去了,紧跟着一个马驮子队也超了过去。 杨九红和黄立上了一个土坡儿,两人四下张望,对面山顶上隐约有一座寺庙。 杨九红:黄爷,我看就这儿忍一宿吧! 黄立:这么冷的天儿,车把式们一准儿不干! 杨九红:给钱!一人赏一块大洋!我上山去看看,上边儿有座庙。 黄立:我陪你去! 杨九红:用不着!从怀里掏出勃朗宁手枪晃了晃:要是出什么事儿,咱们两边儿放枪! 黄立:这儿有我顶着,你就在庙里歇着吧,还暖和点儿! 杨九红向山上走去,黄立回到马车边。 车把式们叫着:这旷野荒郊的怎么个呆法儿?不把人冻死? 、过了山,豹子屯儿打尖儿不正合适嘛! 黄立:对不住诸位!我们七爷去办点事儿,今儿就这儿忍了吧!七爷说了一人给一块大洋! 车把式们乐了:嘿,有这好事儿! 黄立大叫:涂爷!一人给一块大洋! 涂二爷忙将系在腰上的包解下来。 槐花:怎么不走了?出什么事儿了? 涂二爷:不知道,咱们听喝。 槐花:杨九红呢? 涂二爷:我看她好像上山了! 杨九红从山下走上来,到了灵仁寺门前,四下张望。 寺里传出鼓声、磬声。 杨九红走上台阶,敲响了寺门。
按 “键盘左键←” 返回上一章  按 “键盘右键→” 进入下一章  按 “空格键” 向下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