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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六章临终遗嘱

大宅门 郭寶昌 13004 2023-02-05
老宅上房院。 白景琦带着白敬功、高月玲、何洛甫、白佳莉进了上房院,胡玉铭跟随。 李香秀正站在院子里捂着嘴哭泣。 白景琦忙走过去: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李香秀:我爹死了。 白景琦:哟,什么时候? 李香秀:今天早上,我想跟老太太请个假。 白景琦:不行!老太太病成这样,你去说死了活了的,多不吉利!不是招老太太伤心吗? 李香秀:那我得回家。 白景琦:回去吧!我准你的假,办丧事有钱吗? 李香秀:有。 白景琦:小胡,去账房按丧事的份例给香秀支两份儿吧!香秀,有什么难处跟我说,我给你办。 谢谢七老爷!李香秀跟胡玉铭走了。 槐花迎了出来。 白景琦:老太太怎么了? 槐花:醒着呢,大老爷他们都在,今儿一天迷迷糊糊,时睡时醒的。

白景琦带着白敬功等人忙进了北屋。 白景怡、白景双、白景陆和王喜光忙退了出去。 屋里到处摆满了冰盆,床周围的凳子上摆了一圈儿。 王喜光颇有眼里见儿,抱着四个椅垫走了进来,侍立一旁。 白景琦走到床前轻轻地叫了声:妈! 白文氏仰卧在床上,无力地睁开眼转头看着白景琦。 白景琦凑近她耳边:洛甫、敬功他们来了,今儿是六月初十,喜事已经办完了,来给您道喜来了。 白文氏微微点了点头,向四人望去。 王喜光忙把垫子放到了地下。 白敬功、高月玲;何洛甫、白佳莉,四个人一字排开,跪到垫子上磕头:奶奶,给您道喜。 白文氏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微笑:你们顺顺当当的。 四人磕头。 白文氏又道:你们和和美美的。

四人又磕头。 白文氏:你们白头偕老。 四人磕完头站了起来。 预备了吗?白文氏转过脸问。 胡玉铭应声带着两个仆人端来了盖红布的托盘,上前道:预备好了。 白文氏点点头:拿着吧! 白敬功、何洛甫二人接过托盘。 白景琦挥手示意了一下,四人忙退了出去。 白景怡、白景双、白景陆又走了进来,侍立床边。 白文氏对槐花招了招手:槐花! 槐花忙走到床前。 白文氏拉住槐花的手,对白景琦道:老七,我不放心你,你媳妇儿身子不好,我看也不是长寿数的人;那位呢,又是那么块料!我做主把槐花给了你,早晚也有个贴心的人儿伺候你槐花,你今儿就过去。 槐花低着头答应着。 还是等妈病好了再说吧。白景琦表情颇为顺从地听完,委婉应承道。

白文氏:槐花今儿就过去,不必办事,今儿就圆房;我知道,我这病好不了了。 白景琦:妈,别这么说! 白景怡宽慰道:等一入秋凉儿就好了! 白文氏看了看几个晚辈:你们几个都听着,我想过了,我走了以后,这个大宅门儿不宜再维持,各房头自立门户,可以自己开铺面,可不许用百草厅的名字,只能用白家老号的字型大小公中的铺面永远不许分,居家要勤俭,少招摇!老七,那汽车卖了吧,太扎眼! 是,妈。白景琦应着,又回头对王喜光:听见了吗?赶紧把汽车卖了。 王喜光忙答:是,听见了。 白文氏筋疲力尽地闭上了眼。 白景琦等人互相看了一眼,示意退出。 白景琦轻声地:妈,您歇着吧。 见白文氏仍旧闭着眼无反应,摆了摆手,四人悄悄退出屋。

白景琦等四人刚出北屋,一直等候着他的何洛甫便迎上道:爸,我后天就得回广州。 白景琦惊讶地:怎么这么急?这刚刚成了亲! 何洛甫:没办法,我这次是悄悄来的;北伐要开始了,我必须回去;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领着兵打进北京城了。 白景琦一惊:军国大事,我不便多说,你旗开得胜吧!别忘了你媳妇儿等着你呢! 何洛甫一笑:那能忘吗?我先走了。说罢离开了。 白景琦正为何洛甫的说走就走而暗自伤感,白景怡凑到他身边道:老七,老太太这儿可离不开人了。 白景琦:我看也是,咱们分班儿吧!今儿我夜班儿,剩下的自敬业起往下排;哎,敬业呢?怎么老也没见他? 王喜光:大爷心里不痛快,大概闭门思过来吧! 云香阁妓院。

白敬业正在云香阁楼上一房间内和两个妓女鬼混。 白敬业:说,想吃什么? 妓女甲:大爷随便,拣着您爱吃的要! 白敬业调笑:吃鸡吃够了吧?大爷今儿给你们换换口味!走到窗口,打开窗向楼下喊:杂毛老大! 大茶壶在楼下院子里抬头答应:怎么着?大爷! 白敬业:去庆云楼给我要桌菜,要一坛好绍酒! 正巧这时白颖宇也来到云香阁,一进院儿就遇上了珍儿。 珍儿刚说了句寒暄话,楼上突然传来狂笑声。 白颖宇不禁抬头道:呵!真乐啊!这是哪位呀? 珍儿:七老爷的大少爷!这位大爷见天儿来。 这小子!他奶奶快死了,他还这儿乐哪!白颖宇摇了摇头,跟随珍儿走进花厅。 白颖宇落座,珍儿忙着给他斟茶时,外号杂毛老大的大茶壶走了进来,抱怨道:大爷那儿又叫我去庆云楼叫一桌菜呢!

珍儿阴着脸:甭理他!三老太爷,有这样儿的吗?见天儿来,俩月了,我一个大子儿没见着!没钱还往这地方跑珍儿数叨着:明儿起我就不叫他进门儿! 白颖宇:珍儿哟!我给你出个主意吧,可别说出去是我说的! 珍儿:那哪儿能啊? 白颖宇:你别不叫他进门儿啊!你不是想要钱吗?明儿你去七老爷新宅,往门房儿里一坐,堵着门儿找他爸爸要钱! 珍儿怀疑地:行吗? 白颖宇:你瞧!你呀,拦住七老爷,嚷嚷的里里外外都听得见,七老爷准把钱给你! 珍儿:就七老爷那脾气,还不给我一棍子?我这腿也折喽! 白颖宇:你这就不懂了,七老爷什么人?要面子的人!沾乎花街柳巷这种事儿,他恨不得立马儿压下去! 珍儿十分认真地听着。

白颖宇继续:他定说,叫你账房支钱去;你呀,往海里要价儿,甭管大爷花了多少钱,你涨上个两三倍都不多老七花钱没数儿,他又不查你的账,你可就大赚一笔! 珍儿领悟地露出了笑脸儿:这么说,我得把大爷留住? 白颖宇:多新鲜哪,这是财路!他没钱,可他爸爸有的是钱! 珍儿忙回头:杂毛老大,去给白大爷要桌好菜! 大茶壶听明白了:是喽! 新宅上房院西厢房,夜。 院里一片漆黑,只西厢房亮着灯。 卧室里。 杨九红正坐在床上缝制孝服。 红花撩帘走进来:姨奶奶,歇了吧,夜深了! 杨九红:听说老太太真不行了,就这几天的事儿了。 红花走到床边拿起孝帽子看着:可不是!上上下下都在预备后事呢。 杨九红:所以,我得赶紧把这孝服预备好了。

红花:其实,您用不着自己做,公中一直赶着做呢,人人都有。 杨九红:那不一样,我得自己做,表表孝心;她几十年不认我,我也几十年没尽过孝,甭管怎么说,她是景琦的妈,人都要走了,我就尽这一回孝吧! 红花十分感动地:老太太要知道您这份孝心,不知得怎么想呢?可惜人一走,什么也不知道了,您这份儿孝心也白尽。 杨九红:我不图别的,说到头儿我也是白家的人,我不能对不起景琦! 油灯的火苗跳动着,杨九红出神地望着,远处传来叫卖硬面饽饽苍凉的喊声。 新宅门房。 秉宽、黄立坐在靠门道的小窗户前。 秉宽愁眉不展,悄声道:外边儿哪位怎么办哪? 黄立无所谓地:叫她等着去吧! 秉宽走到里屋门口,撩帘向外望,只见珍儿大模大样坐在外屋椅子上,扇着小折扇。

有几个人趴在窗户上向屋里看,咯咯地笑着,叽咕着。 秉宽忙走出里屋大叫:看什么?看什么?去去去! 窗前的人跑了。 秉宽回头见珍儿没事人儿一样地坐在那里,不禁走过去:我说大嫂子!七老爷没在家,您老在这儿等着也不合适呀! 珍儿一翻眼皮:我等我的,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秉宽:我是怕耽误了您的事儿! 珍儿二郎腿一跷:我没事儿! 秉宽:您先回去,等七老爷回来,我叫他去找您还不行?不是云香阁吗? 这时又有几个人趴在窗户上向里看,嘁嘁喳喳议论著。 珍儿:我就这儿等,我不能白来一趟! 秉宽:您看都什么时候了?晌午了!也该吃饭了,您也不饿? 珍儿故意提高了嗓门儿:饿又怎么样?你们家大爷欠我们钱!没钱我拿什么吃饭?你好好儿看你的门房儿,甭跟我这儿吊膀子!

秉宽气急败坏的:我?我这么大岁数跟你吊膀子? 珍儿:岁数大怎么了?你们三老太爷都七十了,不整天往我们那儿跑? 秉宽着急地:行了!别说了! 窗外的人都在咯咯笑。 秉宽回过头大叫:看什么看?滚! 趴在窗户上的人呼拉一下子全都跑了。 秉宽气呼呼地进了里屋,坐到黄立身旁:黄爷,这不像话!大宅门儿口坐个老鸨子,您出去给她两下子! 黄立冷笑一声:哼,好男不跟女斗! 正在这时,白景琦和王喜光办完了事,刚好回家,走进了大门。 秉宽忙拉开小窗户:七老爷!门房儿有人等您! 白景琦没有太在意,继续往里走。 秉宽忙补充:是个老鸨子! 白景琦一惊:怎么回事? 秉宽:别问了,您快走!别见她! 白景琦不明所以,有点犹豫。 珍儿已蹿出门房,拦住白景琦的去路:七老爷,等您半天了。 白景琦惊讶地: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珍儿:实在对不起!七老爷,您那位大公子见天儿上我们那儿去玩儿,可是呢?俩多月了,一个大子儿也没给!您想想,我们这种地方不容易,吃喝开销有多大 白景琦和王喜光都听呆了。 白景琦慌张地望着四周,忙打断了珍儿的话:行了!别说了,我知道了!王总管,带她去账房支钱儿。 珍儿:我谢谢七老爷! 白景琦:甭谢!你这是存心堵着门口儿恶心我来了,以后不许你到我这儿来! 珍儿:哟!许大爷见天儿上我那儿去,怎么我就不能上这儿来? 白景琦:往后他再上你那儿去,你别叫他进门儿! 珍儿:我们那儿可没这规矩。 白景琦怒冲冲边向里走边大叫:去把敬业给我找回来! 王喜光皱着眉头对珍儿道:走吧,支钱去!行,你有两下子!说罢,管自往里走。 珍儿跟着他进了院。 新宅二厅院。 珍儿和王喜光从内账房走出。 珍儿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数着银票忙揣到了怀里:谢谢王总管! 王喜光打量着她:你是狮子大开口!大爷拢共去你那儿多少回?你要这么多? 珍儿:哟,王总管,现在一桌花酒就上千,我可没敢多要! 王喜光:甭跟我来这里格儿楞!我一眼能看穿你的心肝儿肺! 珍儿不客气地:钱又不是你的,人家本主儿都不管,你这儿抖什么机灵啊? 王喜光冷笑着:你摸准了七爷的脾气了,他花钱没数儿,可又顾着白家的面子,又不会一笔一笔跟着你去查账,你就瞒天过海赚这昧心的钱! 珍儿暗暗吃惊:你当这钱是好赚的?多大的场面撑着?多少姑娘陪着?这是拿姑娘身子挣的钱,容易吗? 王喜光不平地:钱归你赚,你又没陪着! 珍儿:哟,王总管赏个脸儿上我们那儿去,我陪着您! 王喜光急不得恼不得:你拿我打哈哈儿?我没那福气! 珍儿:那您这儿较什么劲哪? 王喜光上前要拉珍儿:走!咱们见见大爷,三头对面,把这笔钱掰扯掰扯! 珍儿一愣,有点儿慌了,知道对手不善,两眼死盯着王喜光。 王喜光诡诈而微笑地点着头。 珍儿满脸堆笑:王总管,您想刨我?都是场面上的人儿,咱们好商量不是 王喜光笑了:你精明 天寿寺。 偏殿内,一口金丝楠棺木架在几张长凳上。 白景琦、胡加力、胡玉铭、白敬业、几个听差在看棺木。 白景琦看了看棺木内,挥了一下手,胡玉铭和两个小和尚轻轻将棺盖合上。 胡加力对儿子胡玉铭说:认识吗?这寿材是金丝楠木,还是光绪三十二年我去定做的,七老爷亲自选的材。 一晃儿二十多年了。白景琦感慨着,和众人走出偏殿。 白景琦下台阶走向寺门时,有意快走了几步,回身把白敬业叫到身边:你越来越出息了!弄个老鸨子堵咱家门口要妓债,丢人不丢人? 白敬业惶恐地:我没想到她来这一手! 白景琦:世上有两种债欠不得!一是赌债,二是妓债!欠了赌债,输了人品!欠了妓债,失了德行! 白景琦站住了,蔑视地望着白敬业:你是赌钱叫人家扣了,嫖娼叫人家堵着门儿找爸爸要钱,你这德行散大了!我看你活着都多余!说完,白景琦转身大步向寺门外走去。 白敬业忙跟上:我不是没钱吗?有钱我也不欠着。 白景琦边走边呵斥:没钱就别嫖别赌! 天寿寺外胡同里。 白景琦和胡加力边走边说。 白景琦商量道:胡爷,咱们再去棚铺关照一下!都弄明白了吗? 胡加力:明白了、明白了! 忽然,胡同口拐进了一辆福特小汽车,在一家小红漆门前停下了。 白景琦一愣:这不是原来咱们家的那辆车吗? 一个打扮入时的妖艳女人下了汽车去敲门。 白景琦好奇地望着:呵!小姐够妖的! 白景琦等人向前走到汽车前时,那妖艳女人进了红漆门,门又关上了。 白景琦看着福特汽车,不禁问:咱那辆车卖给谁了? 胡加力道:不知道,是王总管卖的。 白景琦扫了一眼车牌子,到了司机身旁,问道:请问这是谁家的车? 司机:王老爷! 白景琦:哪个王老爷? 司机:王喜光王老爷都不知道?白家的大总管啊! 白景琦等人一愣,胡加力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白景琦抬手制止,继续问司机:刚进门儿那位小姐是他什么人? 司机:王老爷的姨太太! 白景琦等人面面相觑,愈发惊诧。 白景琦又问:王老爷在家吗? 司机:不在,在三星舞厅跳舞呢!我等会儿去接他;怎么?你们找他老人家有事儿? 没事儿、没事儿!随便问问。白景琦说完大步朝前走去,众人忙跟上。 白景琦虎着脸边走边吩咐:留个人在这儿,王喜光一回来,立马叫他来见我! 胡加力拉住仆人甲吩咐:你留下,守在这儿别动!这下可有热闹瞧了。忙跟上去。 仆人甲:知道了! 新宅上房院北屋厅。 门里门外站了一片人,仆人、厨子、老妈子、丫头、听差,诚惶诚恐地望着白景琦。 大家沉默着。 白景琦坐在太师椅上低着头抽烟袋,忽然抬头,目光严厉地环视众人,大声吼着:说呀!谁要不说,叫我查出来,就给我滚! 仆人乙壮着胆子说:您这是才知道,其实我们早知道了,他不光这一个姨太太,他三个外宅呢,还有俩呢! 仆人丙:有一回我在蒋家胡同撞上了,过后他打了我个半死儿,说我要说出去,叫我下大狱! 账房先生:我两回请您查查盖花园子的账,您都说没工夫 白景琦仍吧咯吧咯抽着烟,面无表情,两眼望着地,仔细听着众人申诉。 账房先生继续道:您还说,不管那闲事儿!我就是想让您看看他黑了多少银子还有盖那个小学校,连一半儿的钱都用不了! 丫头甲:就前几天,窑子里老鸨子要的钱,他也分了一半儿! 仆人丙:他还扣着我们仨月的工钱不发,拿去放印子钱! 白景琦抬起头,已是满面怒容。 仆人丙:大爷做的好些事,都是他教唆的! 白景琦听到这里,怒冲冲地抬起头:你们早干什么去了?啊?为什么不说? 男男女女七嘴八舌:谁敢说呀! 、我们这饭碗还要不要了? 、今儿您不问,我们永远也不敢说! 、大伙儿管他叫活阎王、骟驴! 白景琦把烟袋在大铜盂上磕得当当山响。 人们都不说话了,紧张地望着 天寿寺胡同。 福特汽车开来,停在小红漆门口。 王喜光下了车,油头粉面,西装革履。 他刚要上台阶敲门,仆人甲匆忙走了过来:王总管,七老爷叫您立马儿回去哪! 王喜光一愣:什么事儿啊? 仆人甲:说有要紧的事儿! 王喜光应着:嗯,等我换了衣裳刚一转身忽觉不对,诧异地:哎,你怎么上这儿来找我?谁告诉你的我在这儿? 仆人甲:哎哟,刚才七老爷来看寿材,他全知道了! 王喜光慌了:都知道什么了?啊?知道什么了? 仆人甲:别问了,快走吧! 王喜光慌张地:我得换身衣裳啊!我这扮相 王喜光手足无措,甚是惶恐。 仆人甲:来不及了!等了半天了,七老爷发了火儿了! 王喜光顺手从车中抓出一件大褂儿,套在西装外面,边穿边走,仍问:到底都知道什么了?怎么会二人朝胡同口跑去。 新宅上房院北屋厅。 仆人甲喊着跑进了屋:王总管来了、王总管来了! 人们让开一条路。 王喜光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惊慌地望着白景琦和周围的人,气喘吁吁地站住了。 不待他开口,白景琦突然起身离开椅子,快步上前给他打了个千儿:王老爷好!给王老爷请安! 王喜光大惊失色:您这是干什么?七老爷!这我可担不起呀 一瞬间,王喜光知道完了,慢慢回头,阴森森地望着站了一院子的仆人们。 仆人们都惊慌地低下头。 白景琦:嘿!瞎蜇摸什么你?大热的天儿,你穿这么些干什么?瞧这大褂穿得这么窝囊,脱下来我瞧瞧! 王喜光:七老爷!我这不是著急忙活的 白景琦厉声地:脱! 王喜光慢腾腾地脱了大褂,露出西服,汗水顺着脸往下淌。 白景琦围着王喜光绕着圈儿上下打量。 王喜光惊慌地低下头,眼珠跟着白景琦的脚步转。 白景琦嘲弄道:王老爷活得够累的,天天上舞厅跳舞还得扮上,回到我这儿来还得换行头;大伙儿上眼嘿!瞧瞧这位西服革履的王老爷!您这是发了大财了?哪儿恭喜呀您哪? 王喜光突然给白景琦跪下了,乞求地:七老爷,饶了我吧!七老爷! 白景琦:我凭什么饶你? 王喜光十分诚恳地:我是黑了不少钱,可我对七老爷忠心无二! 白景琦:黑了我那么多钱,你还忠心无二?我早说过,缺钱花跟我要,我能不给你吗!我最恨偷!饶?黑了我的钱,还骂我白景琦是傻王八蛋! 王喜光:没有、没有!我从来没忘过七老爷的恩典! 白景琦:你搂着娘儿们睡觉的时候,你还记得我的恩典?你他妈连鸡巴都没有,居然娶了三房姨太太! 仆人们都忍不住笑了,丫头、老妈子都扭过脸儿捂住嘴笑。 白景琦:王老爷!我妈一再教训我,待下人要宽厚;今儿我也不打你,你黑了我多少钱,我也不要了白景琦仍然围着王喜光边走边说:今儿我就想弄明白一件事!你到底是真太监、还是假太监?你脱了裤子叫我瞧瞧! 人们一听立即骚动起来,惊奇地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王喜光惊慌地:七老爷!我娶姨太太,那不就是聋子耳朵:摆设吗! 白景琦皱眉头看着王喜光:你脱不脱?咱们当着大伙儿验明正身,你要是假太监,凭着你长的那家伙儿,我就饶了你!人家那仨姑娘也不白跟了你!你要是真太监,我就把你赶出去,你不是拿人家姑娘开涮吗? 仆人们精神振奋,瞪直眼睛看着。 王喜光吓懵了,愣着愣着,忽然磕起了响头:七老爷!饶了我,我不就是图个新鲜吗!给我留点儿面子,七老爷! 白景琦:你不脱是不是? 王喜光:七老爷,对你的忠心,我对天可鉴!我是个奴才!奴才知罪了! 王喜光砰砰地连磕响头,脑门上渗出了血,一片黑紫。 不脱?白景琦毫不理会他的可怜相,突然大喝一声:来人! 仆人们炸雷似的轰鸣:啊!有几个人忙挤上前来。 白景琦慢慢坐到椅子上,淡淡地说了一句:把他的裤子给我扒了! 四五个人冲上前,不由分说将王喜光按在地上。 王喜光挣扎着大叫:别扒、别扒!七老爷!饶了我吧! 白景琦低头抽上了烟。 周围的人们紧张又兴奋地望着,只见动手的仆人按住王喜光,终于扒下了他的裤子,露出了雪白的屁股。 围观的女人们跑的跑,扭头捂脸的捂脸,有个丫头看直了眼。 一旁的胡玉铭见状:嘿!你看什么哪? 丫头猛醒,忙捂住脸跑了。 仆人己直起身:回七老爷,他下边儿没有! 白景琦将烟杆又在铜盂上磕得当当响:给我赶出去! 几个仆人将王喜光拉起,连推带搡弄出了屋。 王喜光大叫:裤子、裤子!我的裤子! 一仆人将裤子扔出,王喜光用裤子裹住下身狼狈地跑了。 白景琦叫道:小胡! 胡玉铭应声上前:我在这儿哪! 白景琦:打今儿起,你就是新宅的总管! 老宅上房院。 院里站满了人,却静悄悄的没一点儿声音,都在不住地擦汗。 白雅萍、白玉芬、白玉婷、关香伶、乌翠姑、黄春、白敬业、白敬功、白佳莉、白敬生、白瑞娴、唐幼琼、高月玲、白占元、白占先、白占安、胡加力、胡玉铭、黄立、李香秀都在。 北屋卧室里。 白文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槐花站在一旁。 白景琦、白景怡、白景泗、白景陆、白景双、白景武围了一圈儿,站在床前,注视着弥留之际的白文氏。 白文氏张了张嘴要说话。 槐花忙近前仔细倾听,仍听不清。 白景怡等见状,全都探着身子听。 白景琦忙走上前,将耳朵凑近白文氏的嘴,歪着头道:妈,您说,我听着呢! 白文氏的嘴又动了动。 白景怡忙问:说什么? 白景琦摇了摇头,摆摆手,大家轻轻退出。 白景琦刚走出门口,槐花叫着:七老爷,老太太要说话! 白景琦等忙又回到床前。 白景琦再次俯身听着:妈,我听着呢! 白文氏鼓起了最后的力气,艰难地:我我走了以后不许不许 白景琦:不许什么?您说! 不许不许杨九红戴孝!白文氏长出了一口气。 知道了!白景琦起身向外走。 白景怡跟在后面追问:说什么不许什么? 白景琦有些不情愿地说道:不许杨九红戴孝! 白景怡愣住,诧异地喃喃道:怎么想起这么一句? 正在这时,槐花大叫:七老爷!不好! 白景琦猛回头,白文氏脑袋一沉,死去了。 白景琦忙跪到了地上,白景怡等也都跪下了,顿时哭声大作 哭声蔓延开去,院子里哭叫着一片:妈! 、奶奶! 、二老太太! 、二婶! 白文氏仰卧床上,脸色安详。 老宅。 门口搭起了丧事牌楼,影壁上全控了白。 穿着孝服的人进进出出,一队和尚鱼贯而入。 白景琦一身重孝,在穿孝的胡玉铭、仆人们簇拥下走进大门。 敞厅院。 李香秀正在给小叭狗大顶子穿孝衣,人们穿梭往来,搬着丧事用的东西。 敞厅中。 人们在布置灵堂,棺木摆在正中,几个人将白文氏的一张巨幅照片挂在灵堂的正中上方。 新宅。 门口也搭起了丧事的牌楼,白布遮住了影壁上的红字。 二厅院垂花门全都用白布白花罩了起来。 厨房院的屏门也挂上了白布围子,院里搭了白棚,一仆人正给大狼狗穿孝衣。 上房院,各屋门口也挂上了白布白花,院内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紧闭房门的西厢房没有挂孝,甚是显眼。 西厢房卧室。 杨九红一人坐在床沿上发呆,一动不动。 地下一片狼藉,打翻的碎盘、碎碗、饭、菜到处都是。 杨九红木然地坐着,床上整整齐齐放着杨九红做的一套孝服,孝衣、孝帽、孝带子、孝鞋。 红花在门口蹲着,正在给波斯猫穿孝服。 杨九红扭头望着床上的孝服,看着看着,突然拿起孝服用力地撕扯,一条条地撕下来往地下扔。 红花吓得忙抱着波斯猫站了起来,惊讶地望着,不知所措。 杨九红发狠地用手撕、用牙咬,将孝服撕得粉碎,很快满屋一地碎布条子。 杨九红没了力气,撕不动了,又抄起剪子铰,发泄着满腔屈辱、愤恨。 红花无奈而又同情地望着她。 看着满地的白布碎片,杨九红又一动不动地发起呆来,微微喘息着。 波斯猫穿着孝服走来,向杨九红瞄瞄地叫着。 老宅。 门前胡同里。 涌动着望不到头的白花花的送葬队伍,三四十顶挂着白布的蓝轿子,一顺儿排开。 长长的丧仪执事队伍,送葬的人们拿着伞、扇、雪柳、纸活、挽匾。 丧仪乐队,中、西两列排在其中。 敞厅内。 白文氏的遗像被请了下来,几十个人在起灵抬棺木。 院子里。 挂满了挽联,挽幛。 白景琦打着幡儿、白敬业捧着盆儿、白敬功抱着罐儿、白玉婷站在一旁捂着脸悲痛地哭着。 胡玉铭和白玉芬匆匆地跑到白景琦跟前。 白玉芬著急地:老七,春儿的身子骨实在不行,就别叫她去了! 白景琦:她是二房的长媳,她不去像话吗? 白玉芬:她一步道儿都走不了! 白景琦:坐轿,不用她走! 白玉芬:你讲不讲理?这么热的天儿!她躺到屋里都喘不上气儿来! 白景琦:这是讲理的时候吗?还有点儿孝心没有? 白玉芬急了:就你孝!别人都是狼心狗肺! 白景琦:好好好!你去问她自己,叫她自己瞧着办! 白玉芬:我问她?她敢说不去吗? 白景琦:那还废什么话呀! 执事大喊:起灵 白景琦等忙站好,白玉芬摇头叹气地匆忙走了。 三十二人起杠,抬着棺木出了灵堂。 白景琦等缓缓地后退,直退出大门到了街当中,再冲着大门口跪下迎灵 新宅门道中。 三个老妈子抬着黄春匆匆走过,白玉芬忙前跑后地照应着:春儿!行吗? 黄春无力地:行我去我得去! 门口。 一乘小轿前倾,几个人七手八脚将黄春塞入轿中,正要走时,白雅萍一头白发,痴痴呆呆地走了出来。 白玉芬忙迎上前扶住她:老姑奶奶,您就别去了! 白雅萍两眼发直,喃喃地:老太太、老太太,我跟了你去老太太啊! 白玉芬只好扶白雅萍上了另一乘小轿:这可怎么好?这么热的天儿,好人也受不了啊! 老宅门前。 白景琦跪在地上高高举起盆儿,用力摔下去。 盆儿摔在包了红纸的两块青砖上,啪地粉碎,顿时哭声大作,一片哀嚎。 白景琦执幡在前引路,棺木启行,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 哀乐高奏,纸钱飞扬,杠头儿吆喝着,送葬队伍缓缓行进。 拐进一条街道时,一老翁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上前来向棺木跪了下去,老翁抬起头,这是老态龙钟的朱顺。 白景琦执幡前行,才出街口,胡玉铭跑过来:七老爷,前边儿是孟府的路祭棚。 孟府路祭棚,高燃白烛,白景琦叩拜 白景琦执幡通过另一条街道时,胡玉铭又来报:前边儿是药行公会的路祭棚。走不多远,白景琦又进棚跪拜 离开药行公会路祭棚的街道,穿过一条横街,刚进胡同,胡玉铭回来道:七老爷,前边儿是关府的路祭棚。 白景琦一愣:关姑老爷家? 胡玉铭:关静山没来,他儿子关佑年代祭。 白景琦:难得、难得!快叫香伶请雅萍姑奶奶过来! 胡玉铭应声跑去。 关香伶得了信儿,逆着人流跑到白雅萍轿前:快靠边儿停下! 抬轿的早浑身是汗湿透了,忙靠了路边停轿。 妈!咱家的路祭棚,请您过去呢!关香伶打开轿帘,一下呆住了。 关香伶发出哭喊:妈! 一头白发的白雅萍斜倚在轿里,随老太太去了 白景琦执幡继续前行,胡玉铭报:前面儿是执政府的路祭棚。 说话间到了,只见这祭棚甚是排场,供品丰盛,且有警卫站岗。 白景琦上前跪拜 沿途人山人海围观。 西直门门脸儿。 折腾大半天的庞大送葬队伍终于停住了,人们筋疲力尽,都往墙根儿阴凉地方躲,坐得满地都是。 胡玉铭大叫:本家儿的换车!客人们请回啦!本家儿多谢啦! 白玉芬急忙跑着来到黄春轿前,撩开轿帘:春儿!下来,咱们换车了啊! 黄春已直挺挺地躺在闷热的轿子里。 白玉芬大惊:春儿、春儿! 白玉芬惊叫着摸了摸黄春的手,早已冰凉了。 白玉芬惊慌四顾,看见白景怡正忙于向送葬的客人道乏道谢,匆匆跑过去,惊慌道:大哥!春儿死在轿子里了! 白景怡一听,急得直跺脚:你看!你看!这算怎么回事儿?又赔上了一个! 白玉芬急得眼泪也下来了:怎么办呢? 白景怡:先别说出去,悄悄儿的把老姑奶奶和春儿抬回去,等办完了老太太的丧事再说吧! 新宅上房院西厢房。 一地碎白布、破碗、烂盘。 杨九红抱着穿孝的波斯猫,仍在发愣。 波斯猫向杨九红瞄瞄叫着,杨九红没有看猫,手却轻轻地将猫身上的孝衣脱下扔到了地上。 杨九红又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波斯猫,把猫慢慢放到床上。 突然,杨九红拿起枕头将猫捂住,猫在枕头下挣扎尖叫,杨九红的手死死按住,愈来愈用力 片刻后,猫不动了,杨九红慢慢抬起手。 杨九红的眼中射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凶狠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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