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宅祖先堂。
堂中挂着白萌堂的遗像,立着白颖轩的灵牌位。
白景琦率黄春、白敬业、白敬功、杨九红、白玉婷、白敬业妻子唐幼琼、白敬业儿子白占元,磕头祭祖。
新宅大门口。
五六辆马车连在一起,下车的、掉头的,一幅门庭若市的景象。
王喜光在门口迎接祝贺新居的客人,忙得不可开交。
白景武开着一辆褔特轿车,鸣着喇叭缓缓驶来,停在了大门口。
王喜光忙上前打开车门。
三老太爷已经六十一岁的白颖宇和他十六岁的孙女一身洋学生打扮的白瑞娴下了汽车。
白瑞娴:爷爷,这是谁的家呀?
白颖宇:你七叔!快叫王总管!
白瑞娴:王总管!说完撒腿向里跑去。
白景武从汽车窗探出头:爸,什么时候接您?
白颖宇:晚上吧!你不进来看看?
白景武:晚上再说,我得先去国务院办点儿事!开车走了。
王喜光陪着白颖宇往里走。
王喜光:三老太爷好威风!
白颖宇:享儿女的福!景武眼下是黎元洪大总统手下的红人儿,专跟洋人打交道!
白景琦匆匆走来迎接白颖宇。
白景琦:三叔!就等您了!四击头打完了,您得亮相啦!
白颖宇:老七!乔迁新居,给你道喜
人们簇拥着白颖宇走进头厅院。
新宅厨房院。
院子里搭起了席棚,八桌筵席依次排开。
白玉婷、白敬业、白敬功、白瑞娴等小辈子的那一桌最乱最闹,黄春陪着一桌女客人,白景怡、白景双、白景陆、唐幼琼等各陪一桌。
白景琦陪着有身份的客人,主桌坐着二老太太白文氏、三老太爷白颖宇,白佳莉坐在奶奶白文氏身边。
白颖宇:弟妹,今儿缺一个人。
白文氏:谁呀?
白颖宇:我大哥!
白文氏:你说接了多少回了?他就是不回来,说在乡下住惯了,连西安都不去!
白颖宇:隐姓埋名三十年,如今晚儿什么都不怕了,他倒心灰意懒了!
白文氏:也好,说不定数他最长寿,除了给乡下人看病,什么心都不操!
这时一大群人过来给白文氏敬酒,乱哄哄、交杯碰盏。
白颖宇凑近白景琦悄声:你那位姨奶奶呢?
白景琦低声:屋里呢!
白颖宇:你妈还不认?
白景琦摇摇头:有什么法子!
白颖宇:真邪了!老太太挺开通的,单单这件事儿皱!
白景琦:我这儿里外不是人!
白玉婷在另一桌上大叫:七哥,你过来!
白景琦忙站起走到白玉婷桌前。
白玉婷:待会儿堂会上要听你的《挑滑车》,你看前面黑洞洞
白景琦紧接着大声念白: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各桌的客人齐声喝采。
新宅上房院西厢房。
杨九红一人独坐,隐隐传来厨房院的叫好声,桌上放着一张古琴,杨九红坐在桌前,随意地拨弄着琴弦,深深叹了一口气。
丫头红花端着油盘,上面放着饭菜走进屋里,放到了堂屋中桌上:姨奶奶吃饭吧!
杨九红两眼望着琴:放那儿吧!
红花走到杨九红前:姨奶奶趁热儿吃吧,七老爷嘱咐冯厨子单给您做的。
杨九红低着头:我不饿!随手又拨弄琴弦发出叮咚声。
红花:我看姨奶奶还是想开了点儿,这都已经搬这边儿来了,二老太太一年能过来几天?
杨九红忽然抬头看红花:你说七老爷对我好吗?
红花:那还用说,您心里还不明白?
杨九红又低下头:哼,我糊涂!忠孝节义本不错,可一走到了愚处,这人就变得没了是非,可忠孝有时候还不能两全呢!那怎么说?女人失了节,什么忠孝节义全没有了,你说是不是?咱们还是回济南吧!
这刚来几天又想走?七老爷也不会答应!红花刚说罢,门外传来几个男人的大声说话声,二人往外看,只见院里几个工人拉着电线走向上房,管事的跟着。
杨九红问:干什么的?
红花:刚才管事的说了,今儿来装电话。
杨九红奇怪:电话是什么?
红花:说是,您在这屋里吧,那屋里人说话就能听见!
杨九红:那不成了顺风耳了?
红花:谁知道啊
杨九红站起身:咱们瞧瞧去!
药行会馆大院堂会。
台上。
《虹霓关》演出渐入高潮,万筱菊扮的东方氏,走马锣中正与王伯党对枪。
白玉婷坐在最靠台前的桌子旁,手里抱个首饰盒子。
万筱菊举枪亮相,台下好声四起。
好!万筱菊!白玉婷边大喊着边从首饰盒中抓起把金戒指、镯子往台上扔,兴奋得不可言状。
白文氏陪几位客人坐在中间位置看戏。
万筱菊翻身亮相时,客人们叫好,白文氏也叫好,身旁一客人甲看了一眼白玉婷,问白文氏:玉婷怎么还不出阁呀?
白文氏:从十六岁提亲的人都跑破了门槛了,她一个都看不上,成了我的心病了。
客人甲:她想找个什么样儿的?
白文氏:老天爷才知道呢!这都成了老姑娘了,我也懒得管她了。
客人甲:那哪儿成?您这个宅门还愁有嫁不出去的姑娘?
白文氏叹了口气:唉!早过了说亲的年纪了,快三十了。
另一客人乙探过身:二老太太要是信得过,我来做个媒。
白文氏:哎呀,快别提这个事儿!一提亲就跟要她的命,闹得鸡犬不宁,谁知道她怎么想的!
台上万筱菊扮演的东方氏咬下王伯党胸前的绣球亮相下场。
白玉婷狂呼:好!万筱菊、万筱菊!激动得把整个首饰盒子扔上了台。
二老太太白文氏:赏!
三老太爷白颖宇:赏!
七老爷白景琦:赏!
王伯党下了场,检场的上台捡首饰。
白玉婷仍在大喊:万筱菊!
台上穿红官衣的老旦和不戴髯口的老生抬出金榜出台谢赏,金榜上写着各位的赏银数目。
堂会后台。
万筱菊正在卸妆,白玉婷坐在一旁帮这忙那。
白玉婷亲热地:听见我叫好儿了吗?
万筱菊:那还听不见?数你叫得近,数七老爷叫得响堂!金少山说得好,只要一听叫好,前后台的就知道七老爷来了。
白玉婷惊讶地:是吗?
万筱菊:敢情!他叫的好,都在根节儿上,那叫内行!
白玉婷忽然趴到万筱菊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儿。
万筱菊惊讶地抬起头:是吗?
白玉婷:快卸妆,你跟我来,我叫你看看!
药行会馆大院堂会。
前面的戏还在演,台上打撤锣,小锣上场,《请医》丑角出台。
王喜光走到白景琦身旁,悄声说了几句什么。
白景琦皱起了眉头:叫她回来!
是!王喜光扭身要走,又被白景琦拉住:我自己去吧!起身离座。
新宅上房院。
白景琦转过垂花门进了过道,到屏门前刚上台阶,就撞见万筱菊从廊子上转过来,狼狈地出屏门要下台阶,二人碰了个对脸儿,都站住了。
白景琦奇怪地望着万筱菊。
万筱菊惊慌地望着白景琦,相视片刻,白景琦问:万老板怎么了?
万筱菊的汗都下来了:七老爷,没什么,实在是不敢当、不敢当!
白景琦莫名其妙:不敢当,什么不敢当?
万筱菊擦着汗:惭愧、惭愧!
是不是玉婷她白景琦说了半句话。
得罪、得罪!万筱菊狼狈地下台阶跑了。
白景琦疑惑地目送他拐过垂花门,回身走进屏门,拐上东廊子,就看见白玉婷手里拿个花绷子,站在东厢房门口正望着这边发愣。
见白景琦走来,白玉婷转身进了东厢房,白景琦马上跟着进了门。
白玉婷坐在椅子上,低头玩儿着手里的花绷子。
白景琦慢慢走到她身边:你们干什么了?
白玉婷:没干什么!
白景琦:他,怎么跑了?
白玉婷:吓的!
白景琦:你吓唬他干什么?
白玉婷站起身:哎呀,我都快三十的人了,用不着你管!听戏去!
白玉婷将花绷子往椅子上一扔,转身就往门外走,被白景琦一把拉住:等等!
白玉婷站住了,两眼望着别处。
白景琦:我早看出来了!
白玉婷回头看着白景琦:看出来你还问!
白景琦:你喜欢万筱菊这也无所谓,这不能当真,听听戏,扔点儿金子、银子就行了,你还想怎么着?
白玉婷毫不含糊地:我想嫁给他!
白景琦厉声地:胡闹!人家有妻有妾,有儿有女,你算怎么回事儿?
白玉婷:给他当丫头我都认了!
白景琦:他是戏子!
白玉婷:戏子怎么啦?
白景琦:你想想妈能答应这门亲事吗?
白玉婷:那你怎么娶了个窑姐儿?
白景琦一下子愣住没了词儿。
白玉婷寸步不让:怎么?没词儿了吧!我就佩服杨九红,男人都比不上她!
白景琦急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玉婷:我也学杨九红,赶明儿我挟个凉席去万筱菊家门口坐他三天三夜。
白景琦充满惶惑地望着白玉婷。
白玉婷望着白景琦:不信?我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喜欢杨九红吗?可你当着妈的面儿永远不敢说你喜欢她,我就不,不信走着瞧!
白景琦难过地:九红已经后悔了,你别毁了自己!
白玉婷:我愿意!我还告诉你,我快三十了没出阁,等的就是他!
白玉婷拿起花绷子又坐回椅子上开始绣花儿,花绷子上是一朵未绣完的盛开的菊花。
药行会馆大院堂会。
台上正唱《请医》,愈演愈热闹。
戏中的老蜇念:您说的这个药可没地方买去!
刘高手把词儿改成:怎么没地儿买去?去京城的百草厅白家老号啊!
全场大笑,高声叫好!
白文氏也高兴得大笑:赏!她站起向丫头槐花耳语几句。
槐花忙走到黄春跟前:二老太太要小解。
黄春:走吧,上房西里间准备着恭桶呢!
黄春起身带路,槐花扶着白文氏离去。
白文氏起身,白佳莉也跟在后边喊:奶奶,我也去!
新宅上房院北屋。
这时,工人仍在接装电话,杨九红抱着波斯猫好奇地看着。
杨九红指着电话筒问:那我想跟那屋的人说话,冲着它说就行了?
工人:行!
杨九红:那要是院儿外头呢?
工人:也行!
杨九红:往山东呢?
工人:当然行!可那边也得有这么一个才行呢!
杨九红:这话怎么传过去的?
工人:用电传过去的!
杨九红:那我一拿这个不电著了?
工人:电著了还行?等会儿安好了,您一试就明白了。
杨九红还要问,忽听门外红花喊声:姨奶奶!
杨九红忙回头。
红花慌慌张张跑进门:姨奶奶,回去吧!二老太太来了。
杨九红一惊,忙起身向门外跑,这时白文氏等已拐过东廊子向上房走来,跟在红花后边的杨九红匆匆走出上房向西廊子快步走去。
白文氏走着,忽然回头叫:佳莉,快走啊,蘑菇什么呢?
正匆忙走着的杨九红,一听到喊佳莉,蓦然站住回头。
白佳莉赶上前扶着白文氏走,抬头也见到了杨九红。
杨九红忘了一切,直直地望着白佳莉,看呆了。
白文氏和黄春也都看到了杨九红,也奇怪地望着,相视须臾,白文氏管自前行。
白文氏奇怪地问黄春:这是哪屋的女人?
杨九红突然惊醒,回头向西厢房跑。
白文氏一见来了气,大喝一声:站住!这么不懂规矩!
杨九红站住了,慢慢回过身。
白文氏等走了过来,站到杨九红前训斥道:跑什么?你是哪屋的?
黄春忙凑近低声地:这就是姨奶奶。
白文氏也一愣,仔细打量着杨九红,白佳莉也惊讶地望着。
杨九红颇紧张地低着头站着,一动不敢动。
这时,恰巧白景琦和白玉婷已走出东厢房门外,远远地紧张望着。
白文氏阴沉着脸:抬起头儿来我看看!
杨九红扬起脸,眼睛仍望着地下。
白文氏:真是个美人儿呀!你是哪路的姨奶奶?我怎么不知道?
杨九红低声而坚定地:我是佳莉的娘!
白文氏冷笑一声,这时,胡加力、白景琦都走上前来,紧张地看着,谁也没敢开口。
只见白文氏扭脸儿问:是吗?佳莉!她是你娘吗?
白佳莉狠狠地竟像遇见仇人般:不是!我没有娘!
杨九红猛地抬起眼睛看,见白佳莉两眼目光中充满了仇视,死盯着自己。
杨九红一时感到惊恐和惶惑。
所有的人都紧张地沉默着,静得可怕。
白文氏:你听见了吗?啊?来人!
白景琦和胡加力赶忙挤到前边儿来。
与此同时,三老太爷白颖宇闻讯在王喜光引领下也急急忙忙从东廊子上跑过来。
白文氏生气地:给我打这个不要脸的贱货!
白景琦心里一紧。
杨九红委屈而又求助地看着他。
白景琦不敢正视杨九红的目光,低下了头。
白文氏回过头瞪着白景琦:听见没有?景琦!
白景琦一惊,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白文氏目光严厉地逼视着:嗯?
白景琦举步维艰地走到杨九红面前,痛苦地在杨九红对面站定。
没有一个人敢动敢劝,所有的人都神情紧张地望着。
杨九红看着白景琦,目光变得凶狠犀利地逼视着白景琦。
白景琦木然地望着杨九红,茫然而不知所措,他抬不起手来。
白文氏刚要发作,只见白颖宇急急忙忙地挤上前来一把拉住她:二嫂!二嫂干什么这是?大喜的日子,高高兴兴的,走!听戏去!
白文氏:你是没看见!不成规矩了忽然发现白颖宇穿着戏装的水衣,脸上化着妆,不禁噗哧一下乐了:你怎么这副德行就跑来了?
大家都笑了,气氛一下子缓和了。
白颖宇道:下边儿该我唱《战太平》了,我一瞧二嫂不在,我唱给谁呀?我说我非把你拉回来不可,你这不是搅我的戏吗?快走!
白颖宇不由分说,拉着白文氏就走,黄春、王喜光、胡加力也忙跟着起哄,推白文氏起驾。
白文氏笑着甩开白颖宇的手:你拉我上哪儿呀?我要解溲!
白颖宇也笑了:哎哟!这可是大事儿,别耽误喽,别回头二嫂尿裤子!
大伙儿又全都笑了。
白文氏笑着捶打着白颖宇的肩:老三,你又拿我开涮是不是?你个老不正经的!
白颖宇大叫:还不快扶老太太进去?真等着尿裤子哪?我扮戏去了啊!
众人乱哄哄地忙将白文氏搀进了上房。
廊子上只剩下了白景琦和杨九红,二人僵巴巴地立在那儿。
杨九红悲愤地望着白景琦,白景琦怜伤又无可奈何地望着杨九红,突然间,杨九红捂住脸痛哭着跑回西厢房。
白景琦兀自呆呆地站着
新宅上房院西厢房。
杨九红趴在床上痛哭,红花拿着一块湿手巾无奈地望着,劝慰道:别哭了,姨奶奶,给您擦把脸。
杨九红突然坐起东翻西找,拉开小柜子的抽屉,迅速拿出一把剪刀,抬手就要往胸口刺自己。
红花大惊,扔了手巾,忙上前抢夺,两人扭在一起,红花终于夺过了剪刀,惊恐地向后退。
红花大口喘着气:这可不行!姨奶奶,可不能这样
杨九红又趴到床上痛哭。
红花害怕了,忙拿着剪刀向外跑去。
药行会馆大院堂会。
台上正在唱《战太平》。
白颖宇饰花云,唱:大将难免阵前亡,我主爷洪福齐天降
白文氏已经十分高兴地听着戏,身后站着心神不定的白景琦。
白景怡、胡加力、黄春都在一旁站着,观察着老太太的神色。
白文氏兴致很浓:还别说,三老太爷唱得挺有味儿!
白景琦忙躬身道:是!他这岁数,还能有这嗓儿,真不易。
红花惊慌地跑来,凑近白景琦的耳边:七老爷,您快去看看吧,姨奶奶那儿寻死哪!你看!红花举起剪子给白景琦看,白景琦和旁边的白景怡都一惊。
白景怡悄悄地:快回去看看!
白景琦为难地:妈正闹脾气,这刚好点儿,我哪儿能走?
白景怡摇头叹气:唉!红花,走!我去看看!二人慌忙离去。
白文氏高兴地听着戏,白景琦依然侍立在后,黄春和胡加力都显得慌乱地嘀咕着。
白颖宇扮花云唱:刘伯温八卦也平常,早知道采石矾被贼抢
新宅西厢房。
白景怡和红花推门而进,抬头大惊。
杨九红站在凳子上,已在门梁上挂了绳套儿,正要上吊。
白景怡抢步上前,一把将杨九红拦腰抱了下来,进到里屋放到床上,回头大叫:红花!快去叫七老爷!
红花应声急急奔出房门。
杨九红仰面躺在床上,闭着眼不哭也不说话。
药行会馆大院堂会。
白颖宇扮花云下场,怀里抱着小叭狗的白文氏为之叫好,又高兴地对白景琦说:你三叔的功夫不减当年!
白景琦忙附和:是!我三叔这两下子,好些内行还请他说戏呢!
红花急跑到白景琦跟前焦急地说着,黄春、胡加力、白玉婷都凑上前听着。
白文氏回头发现了:什么事儿?
白景琦忙上前掩饰道:没事儿!我三叔说戏唱完了怎没听见老太太喊赏!
白文氏笑了:就老三的花样多,他还要赏?赏!
白景琦也大喊:二老太太赏三老太爷!赏!
红花用力拉了一下白景琦,白景琦一挥手,低声地:去!
红花回头,只见黄春、胡加力、白玉婷已扭头走了。
白文氏回头:老七,叫你给找个抱狗的丫头,你就躺着,这老得我抱着!
白景琦:一直办着呢,得给您找个合适的呀!
新宅上房院西厢房。
杨九红仍闭着眼躺在床上,白景怡坐在床头不知如何劝解:不好真不好不能往那边儿想,老太太那脾气不好,可大伙儿不都对你挺好的吗?
杨九红翻身面朝里又不动了。
黄春、胡加力、红花、白玉婷一下子冲进屋进了里间。
白景怡忙站起,把胡加力、红花和白玉婷推出外屋:打这会儿不能再离开人,千万不能出事儿!老七呢?
白玉婷:我哥太不像话了!出了这么大事儿都不说回来看看,没良心!
胡加力:他有难处,老太太刚哄高兴了
白玉婷:我妈也太过分了!抢了人家的闺女,还不依不饶地挤兑人!
白景怡:玉婷!不许派老人家儿的不是!咱们得商量个办法,不能出了事儿
黄春正在劝杨九红,杨九红已经坐了起来,低着头。
黄春道:你可是吓死我了!哪家过日子没个一波三折的?遇点儿事儿就想死还行了?日子长着哪!
杨九红十分平静地:你们都走吧,甭管我!我已经想过味儿来了,叫我死我都不死了!
黄春惊诧地望着杨九红。
新宅大门道,夜。
秉宽正上梯子拉电闸,白景琦、王喜光站在下面看着,一听差拉着大狼狗,另一听差傻二提着灯笼。
白景琦:往后每天十二点拉电闸,各屋还是点蜡烛。
王喜光:其实电灯比蜡烛还保险呢!
白景琦:你没见满院子拉的都是电线,万一走了火儿还了得!
王喜光:是、是!
秉宽:拉啦?
拉!白景琦发令,秉宽拉了电闸,顿时大宅门里一片黑暗。
我回去了。王喜光走出大门,秉宽关门上闩,门顶的大铃档发出阴冷的叮当声。
白景琦和牵狗、提灯的听差走进院内。
白景琦高喊着:拉了电闸了!各屋点油灯,小心火烛!拉了电闸了!各屋点油灯,小心火烛
四厅院,夜。
院内北屋点起了油灯,窗上映出白佳莉的身影。
远远传来白景琦的喊声:拉了电闸了!各屋点油灯,小心火烛
听差提灯笼在前面引路,从三厅过道转进了四厅,白景琦仍在喊着,忽然他发现北屋还亮着灯,便走到门口问道:佳莉!还没睡?
没有人应,白景琦推门进了北屋,两听差站在外面。
白景琦走进北屋一下站住了,只见白佳莉一人坐在桌前望着油灯垂泪。
白景琦心情复杂地望着,轻轻走到桌前坐下:还为白天的事儿伤心?
白佳莉怨恨地:人家的娘都是娘,我的娘怎么是这么个东西!
白景琦:你孩子家家的想这么多干什么?你奶奶不喜欢你娘,大宅门儿里这种事儿多了!何必往心里去?
白佳莉气哼哼地:站在人前矮半截儿!
白景琦:你比谁矮?你是我的闺女!你是你,你娘是你娘!
爸白佳莉两眼盯着白景琦。
白景琦:嗯?
白佳莉:你当年干吗要去那种地方找了她?
没想到白佳莉会问出这话,白景琦大窘,愣了一会儿才说:你个小孩儿懂什么?这不是姑娘该问的!
白佳莉发泄地:你有钱有势,要个什么样的女人不行?
白景琦发火了:不许再说了!
白佳莉趴到桌上又哭起来。
白景琦心又软了:别哭了,眼都哭肿了。掏出手绢递过去,忽然看见桌上的凉饭:瞧,晚上饭都没吃!转脸向外叫道:傻二!
傻二在外应道:在这儿呢!
白景琦吩咐道:把刘妈叫起来,捅开小灶,给小姐做夜宵儿,我也吃点儿!
傻二:知道了!
白景琦回头看着白佳莉:行了,不许再哭了。
新宅上房院,夜。
大宅门一片黑暗,白景琦走进屏门吩咐听差:去吧!
大丫头莲心提着灯笼站在门里,关上屏门上了闩。
白景琦走上东廊子,放慢了脚步向西看,转向西厢房走去,西厢房仍亮着灯。
白景琦悄悄走了过去。
白景琦走进屋,坐在卧室门口打盹的红花,忙站起身,白景琦打手势问里屋杨九红的情况,红花比划着,意思是杨九红未睡仍在哭。
白景琦走进了里屋。
杨九红抱着猫坐在床上发愣,抬头看见白景琦,忙将猫一扔,转脸朝里躺在了床上。
白景琦坐到床沿儿上,探头想看看杨九红的脸,杨九红忽地拉了条被子将头蒙住。
白景琦轻轻地推了推:往里点儿,腾个地儿,叫我躺下。
杨九红不动,白景琦又推,杨九红突然伸手一巴掌将白景琦的手打下去,只听见杨九红蒙着被子哭了。
红花拿个湿手巾进来递给白景琦,白景琦拉开杨九红的被子将毛巾递上,杨九红抢过来一把向身后扔去。
红花和白景琦无奈地相互望着。
白景琦又拿起茶几上的盖碗茶递给杨九红,杨九红头都没回,伸手一扫,盖碗飞出落地,摔个粉碎。
红花忙拾起碎碗走向屋外,白景琦一筹莫展也走到外屋。
白景琦和红花刚说了几句悄悄话,忽然杨九红从卧室冲出,不由分说将白景琦向门外推,白景琦招架着退到门口,死不出去,杨九红忽然拉住门框一抬脚,用力将白景琦踹出了门,随手关上门,从里面插上了。
白景琦摸着屁股,没反应过来,惊讶地望着房门,不知该走不该走,竟在原地转了一圈儿,终于走到门前拍了两下,低声叫道:开门!又用力拍了两下,没有回声。
白景琦泄气地转身要走,但猛然回身抬脚用力一踹,房门一下子踹开了,发出门插断裂的声音。
白景琦破门而进,红花上前拦挡,被他一把推开,冲进了里屋。
杨九红仍面朝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白景琦怒冲冲走到床前,却一下子又泄了气,长叹一声坐在床沿儿上。
红花担心地向里屋看了看,见没动静才放了心,忙将帘子放下。
白景琦将杨九红向里推了推:往里点嘿!
杨九红不理。
白景琦无奈,顺手从床上拉下了一条被子铺到了床前地下,无声地躺到被子上,两手抱着后脑勺闭上了眼。
一会儿,杨九红奇怪地回过头,不见白景琦,又往地下一看,见白景琦闭眼躺地而睡,想了想没动,回过头躺好。
不一会儿,杨九红又欠起身往地下看,白景琦依然如故。
杨九红翻回身赌气似的向床里边挪了挪,床边空出了二尺多宽。
白景琦听到动静睁开眼,欠身往上望了望,忙站起上了床,躺上去,用力一把将杨九红扳过来。
二人对视着。
白景琦用力将杨九红搂在怀里
范记茶馆。
单间里,秉宽将一张二百两银票放到桌上给贵武:您给找的那个抱狗的丫头,老太太留下了。
贵武:那丫头还行吧?
秉宽:瞧着还行,反正抱了一天没出事儿,也没挨咬。
贵武:只要老太太瞧上了就行!
秉宽:这二百两银就是老太太赏的,您一百两,那丫头家里一百两!
秉宽话刚停,外面忽传来大喊声:武贝勒!七老爷找武贝勒!
哟,姑老爷来了!贵武说着忙往外跑。
秉宽也跟了出来,桌上的银票却仍放在那里。
贵武跑出单间,东张西望,直跑到门口,外边儿一人儿没有,他奇怪地回过头,只见坐满了吃饭的、睡觉的、喝茶的人,人们都看着他。
贵武仍然大叫:七老爷!七爷!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七老爷根本就没来。
贵武知道上当了,扫视着大堂里的人。
秉宽也看了看,说了声:我走了!管自离去。
人们又都忙自己的了,不再看贵武。
单间门口,三四个人围着下棋,靠隔扇仍坐着那个壮汉,草帽压得很低。
贵武虎视眈眈地走了过来:刚才是哪小子嚷嚷?拿我贝勒爷寻开心?
无一人理睬。
贵武愤愤地扫视着众人走向单间:活腻味了你们!
贵武走进了单间,回到桌前愣住了,桌上的银票不见了,忙上下寻找,桌上、桌下、连椅子垫儿底下都翻了,就是不见。
贵武站在屋里发愣:嗯银票呢?他突然回头大叫:范掌柜!
范掌柜忙进来:什么事儿您哪?
贵武:我刚才出去这工夫,放桌上的银票怎么没了?
范掌柜:没人儿进来过!您再找找,是不是放身上了。
贵武急忙全身乱掏一气:没有!我记得清清楚楚放桌儿上了!
贵武一擦帘又走出单间,站在门口扫视堂内的人,范掌柜也跟了出来。
贵武冲满大堂大叫:刚才谁进这屋了?
无人理睬,人们各干各的,贵武走到单间门旁正在下棋的一桌人前,死盯着几个下棋的人:谁进那屋了?
大家低头看棋,仍没人理他。
贵武推了一个下棋的一下:看见谁进那屋了?
下棋的:你又没雇我给你看着,我管得着吗?去去去!
贵武回身又环视众人,目光停在隔扇的方向。
那壮汉仍一动不动靠隔扇坐着。
贵武走到壮汉跟前:嘿!你小子是干什么的?整天坐在这儿?
壮汉一动不动,也不理睬。
贵武来了气:说你呢!看见谁进这屋了?
壮汉起身,又往下拉了拉草帽儿往外便走。
贵武一把将他拉住:你是聋子还是哑巴?我那银票准是你偷的!
壮汉仍挣扎要走,贵武死拉着不放,侧身拦住道:你天天儿这儿坐着,我留神你好些日子了,你是干什么的?说着伸手摘壮汉的草帽儿。
壮汉突然抓住贵武的手往怀里一拉,顺势重重地在他后背上一拍,贵武站立不稳向前冲去,一下子扑到下棋的桌子上,唏里哗啦棋盘冲出,棋子儿撒了一地。
俩下棋的不干了,一个揪住贵武喊:往哪儿趴?没长眼你?一个揪住贵武叫:我们这儿赌着输赢呢!你赔我钱!
贵武狼狈地:我凭什么赔你钱?
俩下棋的:我这就赢了! 、是我赢了!两家都得赔,不赔打你丫挺的!
范掌柜忙上前劝架。
贵武终于挣脱,念叨着:等会儿再说行不行?忙回头四下里寻找那壮汉。
大堂中的人仍各干各的,壮汉却已不见。
范掌柜忽然指着贵武:您后脊梁上贴的什么?
贵武一愣:什么?忙转着圈儿的向后看,又背过手抓,看不见也抓不着。
范掌柜忙将那东西揭下交给贵武:这不是银票吗?
贵武:嘿什么工夫贴我后脊梁上了?
全屋人大笑。
范掌柜:那谁知道啊?
贵武:你们谁认识刚才那小子?
没有人再理他。
贵武接着又问范掌柜:他是干什么的?
范掌柜:常来,一句话没说过!
贵武悻悻地:这些日子怎么净出邪门儿事儿呀?放个屁都砸脚后跟!
老宅上房院北屋厅。
白文氏正安然地看着单先生教白佳莉弹古琴《沧海龙吟》。
白景琦走了进来,单先生忙站起:七老爷!
白佳莉也站起:爸!
白景琦得意地点点头:《沧海龙吟》!
单先生陪着笑:七老爷对琴谱真熟。
白文氏望着白景琦,问:有事儿吗?
白景琦答道:没什么事儿,佳莉怎么好些日子不回家住了?
白文氏:这儿不是她的家?
白佳莉:我不回去!
白文氏:叫她在我这儿住着,学琴呢!
白景琦:我怕她在这儿给您添麻烦!
白文氏站起身:别这儿捣乱,有事儿外边说去。说着和白景琦出了屋。
单先生教白佳莉弹琴,琴声又起。
老宅上房院。
白文氏瞥了一眼白景琦:听说,我那天说了那位姨奶奶几句,她就寻死觅活的?
白景琦:谁这么多嘴?没有的事儿!
白文氏:有也罢、没也罢,以后你那个新宅我不去就是了,省得搅和你们的好日子!
白景琦:妈说哪儿去了?妈再过去,自然叫她回避就是了!
白文氏:我可不担这个恶名儿,你自己掂量着办!
白景琦忙打岔:海淀花园子修得有点儿模样了,等哪天陪妈过去看看,我想靠西再修个鹿圈,自己养茸。
白文氏:好!我早就想过,一直腾不出手来!
白景琦:还有个事儿,刚才在老号上会,大伙儿都说该修个小学校,令各药行的子弟上学,想听听妈的意思。
白文氏:这是好事儿,有那日子不富裕的家主儿,也不用交学费。
突然,门道里传来丫头的尖叫声。
白文氏一愣:出什么事儿了?
二人忙向外走,刚上甬道,就见刚买来的丫头奴奴正拿着根小木棍追着小叭狗,小叭狗满院乱窜,奴奴追着打。
白文氏、白景琦见状大惊。
这时候,白颖宇、胡加力也都跑了过来。
白文氏大叫:奴奴!你干什么?
奴奴哭咧咧地:它咬我!
胡加力:那你也不能打它呀!
小叭狗窜到白文氏的怀里,白文氏忙抚摸查看着。
白景琦问:没打伤着哪儿吧?
白颖宇:好大胆子!这狗比你还娇贵呢!你打它?
奴奴委屈地:它咬我!
白景琦:这孩子还不懂事儿呢!
奴奴哭了:它咬我!
白文氏道:算了、算了!我看这孩子不行,把她送回去吧!
胡加力忙拉过奴奴:走吧、走吧!送你回家去!
白文氏又道:别难为孩子,送回去好好跟人家说!老七!叫你找个抱狗的丫头就这么难!
白景琦惶恐地:我再去找、再去找!
京城街道小胡同,夜。
一辆马车停在胡同口,贵武下了车:行了,我前边儿到家了。
车上的男人道:不送了,贝勒爷!明儿茶馆见!马车驶去。
贵武哼着京戏晃晃悠悠地往前溜达。
路进儿靠墙放着一辆平板菜车子,上面躺着戴着草帽的壮汉。
见贵武晃过来,壮汉抬起一点儿草帽望着贵武。
贵武自得其乐地哼唱着走过。
壮汉突然坐起,推着车朝贵武冲去。
贵武闻声忙往边上躲,壮汉推车也朝边上来,贵武又往中间躲,车又向中间推来。
贵武紧走两步回过头:存心不是?怎么着?你话未说完,车已到,贵武一下被撞倒在地。
壮汉扔下车,上来就将贵武压住,用绳子捆绑。
贵武挣扎着大叫:干什么你?来人哪
壮汉将一块烂布塞到贵武嘴里,看四下无人,将贵武提到车前,揭开席子扔上车,又将席子盖好,推车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