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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四章重蹈覆辙

大宅门 郭寶昌 13151 2023-02-05
济南,大名楼饭庄单间。 白景琦、白玉芬、吴掌柜、吕掌柜、杨九红和四位先生一桌。 杨九红为大家斟酒后,白玉芬先举杯:九红,这杯喜酒我先得敬你,过去的事儿咱们不许再提了。 杨九红忙站起:姑奶奶!我得谢谢您的成全! 白玉芬:我这个人心直口快,来,愿你们两口子白头偕老! 在大家纷纷站起,一片祝贺之声中,白玉芬又道:景琦,从今往后,我就是九红的后台老板,你要是欺负九红,我可不依你! 我欺负她?疼还疼不过来呢!白景琦的话招来众人大笑,他接道:这事儿我没禀过我的母亲,所以也不敢大办喜事,诸位多包涵。 杨九红站起:谢谢诸位来喝喜酒,以后还得请诸位多照应,我先干了! 杨九红一口干了,大家忙举杯喝酒。

白景琦道:九红,你得多喝!告诉你们,九红的酒量,我都敌不住!喝酒跟喝水似的,喝多少都跟没事儿人一样! 你又胡说!杨九红嗔怪道。 一位先生:来来来!给九红换大杯! 吴掌柜:七爷,跟你说个正经事,孙老头儿的儿子从北京回来找我两三回了,这场官司,他们撑不住了。 怎么?一年多就撑不住了?我白景琦话未说罢,白玉芬便打断道:老七,听吴爷说! 白景琦不说话了。 吴掌柜:人家认输了,只要赶紧结案,孙记泷胶庄他愿以底价盘给七爷,从此,全家迁出济南,永远不再干这行了! 白景琦说道:我还想把这官司打他个七年八年呢! 白玉芬:行了!见好就收吧! 吴掌柜:我也是这个意思,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一年多,孙家上下使了银子无数,府台大人就是不结案,七爷这招儿够阴的!

这就叫杀他个干干净净!白景琦学着京剧的念白。 大家齐声喊好。 吕掌柜:再说元祥也坐了一年多牢了,赶紧把他放出来吧! 白景琦:吴掌柜,看你的面子,饶他不死!喝酒! 济南,同春茶馆单间。 在两张契约上,白景琦和孙万田的儿子孙继田相继盖了章。 吴掌柜站在一旁说道:得,我这个中间人算是没白跑! 七爷!明天就请过来盘点,我告辞了!孙继田满脸阴霾,起身匆匆而去。 白景琦回头看吴掌柜:听说孙老头儿不行啦! 吴掌柜:活不了几天了,孙家筹备着办丧事呢! 自作自受!白景琦撩开门帘。 石元祥远远地坐在一个靠窗的桌子旁。 白景琦向他招了招手,石元祥忙站起走过来。 石元祥进屋,诚惶诚恐地望着白景琦。

白景琦叫石元祥:坐! 石元祥:我站着吧。 吴掌柜有意缓和地:坐嘛,七爷叫你坐你就坐! 石元祥这才拘谨地坐了个椅子边儿。 白景琦:派你个差事,孙记泷胶庄盘过来了,得有个大查柜,我看就是你吧! 石元祥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恐慌,不知七爷真意。 吴掌柜也是一愣,不知白景琦这话到底是开玩笑耍人,还是当真这样安排。 怎么了?不愿意再给我办事了?白景琦和颜悦色地看着石元祥。 七爷!我知道我对不起您,可大堂上我也供了,大牢我也坐了,您还想怎么处置我,您就明说吧,我都认!石元祥脑子里只想得到宽恕,白景琦刚才的话,他几乎没记住一句。 白景琦笑了:老吴,你听他说什么呢?好像我要害他似的!

吴掌柜:七爷,有话还是明说的好。 白景琦:这不明说了吗? 元祥是真知道错了,你就别再拿他开涮啦!吴掌柜仍以为白景琦刚才的话是说笑话。 白景琦认真地:嘿!这事儿能瞎开涮吗?元祥,一年多的大牢不能叫你白坐,明儿去孙记盘点就是你去,你从老柜上挑俩可靠的人带过去,我可就全交给你了! 石元祥相信是真的了,激动而又惭愧地低下头,强忍住要淌出的眼泪。 吴掌柜大感意外:七爷,这面子可大了;元祥,还不谢谢七爷! 石元祥一张嘴便哭了起来:谢谢七爷! 白景琦:嘿、嘿!大老爷们儿哭?忒寒碜了吧!去吧,准备、准备! 是!石元祥捂住脸走了出去。 吴掌柜:七爷,你这事儿办得固然是漂亮,石元祥这人品靠得住吗?

白景琦:没有比他更靠得住的了! 吴掌柜:这种偷偷摸摸的毛病可是不好改! 白景琦:他对不起我一回,我还提拔了他,他就不会有第二回! 吴掌柜:难说!你还得防着他点儿。 白景琦:用不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别忘了,他做坏事是为了给他妈治病,这份儿孝心就难得! 吴掌柜:你是个大孝子,所以才这么想。 白景琦:你再想想,整个儿柜上最老的人儿,最懂行的就是他,还靠不住? 吴掌柜:七爷,我真服你,做事永远叫人摸不透!又合情理,又出其不意,要不你能成大事业呢! 白景琦:行了吧!吴掌柜,别夸我了,要不是我那泡屎换你两千银子,我哪儿有今天哪? 吴掌柜哈哈大笑:坏!七爷,你真叫坏!坏透了,你个活土匪!

二人开怀大笑。 路家客厅,夜。 从北京赶到济南的秉宽一个人儿在吃饭,风尘仆仆的样子。 白玉芬和闻讯而来的白景琦在一旁看着他。 秉宽:二奶奶一直说,姓韩的这小子是他娘家的一位远亲,可看他那个闹法儿实在不像个正经人! 白玉芬:怎么不把他赶出去? 秉宽:要能赶早就赶出去了,我看二奶奶有一肚子苦水儿没法儿说。 白景琦:我妈不是那种前怕狼后怕虎的人哪! 秉宽:您没见那小子,包娼窝赌,打扎子套白狼,什么坏事儿都干! 白景琦:家里没人敢管? 秉宽:二奶奶护着他,谁还敢管? 白玉芬:这可真是邪了门儿了! 秉宽:二奶奶能容得下他,我看这里边儿的事儿就不是简简单单的了。 白景琦:嗯,我妈向来眼里不揉沙子,等我回去再说;我爸爸不碍的吧?

秉宽:我看是不行了,下半身儿不能动了,连人都不认得了,您还是早上路的好,越早越好,再晚恐怕秉宽感到不好再往下说。 白玉芬:有这么厉害? 秉宽:我可不是有意咒老爷子! 白景琦:这我知道!姐,那我今儿就动身! 白玉芬:别耽搁,快点走!我可是回不去! 白景琦:我这次走,不能带九红 白玉芬:甭说了,我全明白,你不把家里铺垫好了,哪能让她去! 白景琦:那我可就 白玉芬:不用你嘱咐,我会照应她,还不放心? 白景琦:放心!姐从小儿就疼我。 白玉芬:甭说好听的,知道吗?她有了! 白景琦一惊:她有了?我怎一点儿不知道? 秉宽:恭喜七爷了。 白玉芬:你们这些男人啊,还说你在女人身上心细,我看也是味儿事儿!

白景琦:她不说,我怎么知道? 白玉芬:不说就不知道?还男人呢!快回去收拾收拾,跟九红亲热亲热,明儿上路吧。 白景琦家里屋,夜。 杨九红在帮着白景琦收拾东西。 白景琦问起她怀了孩子的事儿:你怎么没跟我说? 杨九红说:我怕万一要不是呢? 白景琦:几个月了? 杨九红:我有俩月身上没来了! 白景琦:嗨!你看,赶到这时候把你一人儿扔到这儿 杨九红:别说这个! 白景琦:你知道我不是不愿把你带 杨九红:告诉你别说这个! 白景琦:我们家的事儿你也 杨九红转身看着白景琦:还说、还说!我就住在这小屋里等你回来,反正我是你的人了,甭管走到哪儿,都知道我是你的人,我就挺知足! 白景琦:我就这么香饽饽儿?

杨九红:哎,你自己不觉得? 白景琦:不觉得!人家都说我坏透了,是个活土匪! 杨九红用手指点着白景琦的鼻子:你要不是活土匪、坏透了,我就不喜欢你! 白景琦一下子把杨九红搂在怀里亲着:给我生个丫头! 杨九红问:干吗要生丫头? 跟你长得一样!你看我怎么把她调理成一朵花儿。白景琦把杨九红轻轻放躺在炕上。 杨九红整个儿埋在白景琦怀里,悄声地:那我就给你生个丫头! 白景琦躺在炕上紧紧抱住杨九红。 往京城路上。 白景琦和秉宽在第二天黎明时分,就赶着马车上路了。 两人倒替着歇息,紧赶慢赶,急如星火地从济南府赶到了北京城。 白宅。 当马车停在大门口时,两人都傻了眼,只见门边挂着挑钱纸,大门上仍挂着白。

胡加力和仆人们迎了出来。 白景琦慌忙走上台阶,胡加力上前扶住白景琦:秉宽前脚儿走,老爷就归天了,已经发过丧了。 仆人向里边跑边叫:七少爷回来了、七少爷回来了! 白景琦进大门,绕过影壁,进敞厅,过活屏脑子里麻木成一片空白,只知道在深一脚浅一脚中走向上房院。 一路上有仆人们在喊着:七少爷回来了! 、七少爷回来了! 白景琦走进上房院,进了北屋,愣愣地站住了,他觉得站在屋中的母亲的面目似乎模糊不清,她身后条案上供着父亲大人的灵位牌。 白景琦沉痛地望着:妈! 白文氏抑制着激动与泪水:拜过你爸爸! 白景琦走到案前,悲伤地望着,胡加力上前忙给他戴上了孝。 白颖轩的灵位牌前,摆着几块砚台和他生前用的烟袋。 你爸爸陪葬的只有你给他买的那块砚台。白文氏悲痛地说道。 白景琦跪地:爸!儿子回来晚了,不孝的儿子回来晚了 白景琦连连叩头。 这时院里已站满了人,白景怡、乌翠姑、白景双、白景泗、白景陆、及白景双、白景泗、白景陆的妻子,白方氏、白玉婷、胡加力。 黄春带着孩子白敬业远远地站在院门口。 北屋里。 白景琦站起身:爸,儿子给您点袋烟吧! 白景琦拿起烟袋装好烟,在蜡烛上吸着放在案子上,又转身对母亲:妈,您坐,儿子给您磕头。 白文氏坐在椅子上,白景琦虔诚地给她叩头。 白文氏终于忍不住擦着眼泪。 这时,白颖宇从人群中挤进来:老七、老七!老七回来啦!白景武跟在他后面,也挤了进来。 白景琦站起身回过头来。 白颖宇迎上来:快叫我好好瞧瞧你! 三叔!白景琦屈膝要跪下磕头,被白颖宇一把抱住:礼儿到就行了,行了、行了! 白景武站在一旁笑。 五哥!白景琦见到一旁的白景武,忙招呼。 白景武:七弟! 白颖宇:刚从法国留学回来,你们都出息了! 人们都从院里拥进了屋,纷乱地叫着:七哥、七弟 韩荣发也挤上前来叫着:七弟! 白景琦一眼便认了出来:你就是韩荣发吧? 韩荣发:是、是!早盼着七弟回来了! 白景琦毫不客气:别叫我七弟!哪跟哪儿就七弟!叫我七爷! 韩荣发愣住,张口结舌。 白景琦指着韩荣发:我告诉你,你往后 白颖宇赶紧打马虎眼:老七回来了,今儿我请客,我掏银子,咱们便宜坊叫一桌!老七,你听听老五留洋的事儿 白方氏在人群外嚷着:行啦!别白话了,先叫人家娘儿俩聊聊! 白颖宇大叫:对、对!都走、都走!别这儿堆着!有话一会儿再说,都走! 人们陆续拥出北屋,出院后,始终站在院里的黄春才拉着儿子白敬业走出上房院。 白宅上房院北屋里屋。 屋里只剩下白文氏和白景琦母子。 白文氏坐在椅子上,白景琦站在一旁。 白景琦:妈这几年可好? 白文氏叹道:不行了!老了,精气神儿顶不住了。 白景琦:我看妈的气色挺好! 白文氏直视白景琦:听说你在济南娶了一位姨奶奶? 是,我没来得及跟妈说白景琦忙低下头:我本来 白文氏打断他:你不必说了,你是大人了,也自立了!你个人的事儿,我不管,不过这个姨奶奶不能进咱白家的门儿! 白景琦:妈!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后来 白文氏不容他解释:别说了!你在外边儿单给她立门户,你要娶多少我都不管,只是这种女人不能进门儿,咱们家的规矩你不知道吗? 白景琦:知道! 白文氏:知道就好!哼!窑姐儿有什么好东西?她要进门儿,还不把这家全搅和了! 白景琦低着头唯唯诺诺:妈说的是! 这时外屋传来响动。 白文氏问道:谁在外头呢? 白玉婷一掀帘子探进了身:我!我找我哥! 白文氏看着白景琦笑了:知道你要回来,天天念叨你! 白玉婷:我想我哥! 白景琦走到白玉婷身旁:哥也想你,我给你带好东西来啦! 白玉婷高兴地:真的? 白文氏:去吧!把带的东西给各房都分分,也快去看看你儿子、媳妇! 是!白景琦与白玉婷走出屋。 刚出北屋,白玉婷就说:哥,晚上我带你去听戏吧! 白景琦惊讶:你带我? 白玉婷兴奋地:哎!眼下有个唱小旦的万筱菊,唱得可红了,我都会唱好几出了二人说着走出院门。 白宅二房院卧室。 白敬业躲在黄春身后,死拉活扯地不出来。 黄春说:去呀!这是你爸爸,怕什么呀? 白景琦:过来!爸爸给你好东西。 白敬业更加害怕地往黄春身后躲。 白景琦从背后拿出一把九连环的大木头刀,刀尖上挂着两个红线球,冲着白敬业一抖:要不要? 去,去拿呀!黄春推着孩子。 白敬业怯生生地过去拿刀,刚一拿到扭身想跑,被白景琦一把拉住:往哪儿跑,小子! 白敬业突然咧嘴大哭。 白景琦一下子恼了,一把将白敬业推向黄春,大不高兴:什么玩艺儿呀?哭什么你哭? 黄春忙搂住白敬业:他头一遭儿见你,认生!你搡扒他干什么? 白景琦:我最讨厌男人哭! 黄春:他还是个孩子呢!孩子有不哭的?他才几岁? 白景琦:告诉你,儿子!你爸爸五岁就拿安宫牛黄喂金鱼、光着屁股上草药包了,没出息! 黄春:你倒有出息了?儿子,不理你爸爸!出去玩儿去,不哭啊! 白敬业抽抽搭搭出去了。 白景琦斜了白敬业一眼:这是个什么东西? 黄春:你好!还说呢?你今儿在灵堂给你爸爸磕头,院里好些人都说,快瞧这七爷,连个眼泪都不掉,你是个什么东西? 白景琦:我倒成了什么东西了? 黄春:你认为你是什么东西? 白景琦:我不是东西! 黄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怎么不把她接来? 白景琦:谁? 黄春:还有谁?别装傻充愣的! 白景琦:噢,怕你不高兴! 黄春:是怕你妈不高兴吧? 白景琦:我这也是逼上梁山! 黄春:甭跟我这儿说这个!接来吧。 白景琦十分灰心:妈不叫她进这个宅门。 黄春惊讶:真的? 白景琦无奈:嗨,不进就不进吧! 黄春:我去跟妈说! 白景琦:你少跟我这儿装这份儿假贤慧,不领情! 黄春生气了:活该!爱管你这闲事呢?把她一个人儿扔到济南受委屈,关我屁事! 嗨白景琦长叹一声仰身倒在炕上。 黄春:长得俊着吧? 白景琦赌气地:比你俊! 黄春再也忍不住一肚子的酸涩悲伤,哭了起来:当然比我俊我算什么呀我以后就跟我儿子过我 白景琦忙起来走到黄春身旁坐下,伸手抱住了她:哎、哎、哎!女人掉眼泪我可受不了啊!我可一直惦记着你! 黄春擦着眼泪:你在外头三年,想怎么乐就怎么乐!满处的风流,哪儿还知道有我啊! 白景琦忙哄着:别哭、别哭!我看这世上啊,没有比你更俊的了! 黄春一下子又笑了:去你的吧!找别人去吧,你也换换口味儿。 白敬业拿着断了的木头刀跑进来:妈! 黄春忙往下拉白景琦的手,白景琦不理,仍抱着她。 白敬业跑到黄春前:妈,刀坏了! 白景琦:呵行啊!毁东西你可真有两下子啊! 白宅敞厅,夜。 敞厅里摆了两桌酒席,男女各一桌。 女桌边围坐着白雅萍、白方氏、白玉婷、黄春、乌翠姑及白景双、白景泗、白景陆仨人的妻子。 男桌边围坐着白颖宇、白景怡、白景双、白景泗、白景武、白景陆、白景琦,还有不招人待见的韩荣发。 白文氏也坐在了他们这一桌边。 宴席甫开,白颖宇即说:老七,你多吃!今儿特意给你接风! 白景琦:谢谢三叔! 白景怡举起杯:七弟,你离开京城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你弄出这么大的事业来,数你有出息,哥哥敬你一杯! 大哥,我是活土匪,瞎闯乱撞,碰大运!谢谢大哥!白景琦与白景怡及大家碰杯,到韩荣发的时候,白景琦瞪了他一眼,让过了。 白景琦与大家干杯,韩荣发满脸的不快,自个喝了酒,把杯子重重放下。 白文氏正高兴得忍不住地笑,刚要说什么,不料韩荣发却说:七弟,我听说 白景琦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谁是你七弟?我跟你说了要叫七爷! 众人都愣住,韩荣发却不在乎地:七爷、七爷,听说你在济南弄了一个最走红的窑姐儿收了房了? 在坐的人更加惊愕,白景琦满脸杀气望着韩荣发,一旁的白文氏担心地看着。 白景琦虎着脸:怎么了? 韩荣发:艳福不浅哪!怎不带回来叫我们开开眼? 白景琦慢慢站起身抓起了酒壶,所有在坐的人都紧张起来,生怕这酒壶会在一瞬间砸到韩荣发头上。 你是想叫我敬你一杯酒吧?白景琦凶狠地望着韩荣发。 韩荣发挑衅地:来!咱们喝! 白景琦刚要上前,白文氏大喝一声:景琦! 白景琦忙回头。 白文氏故意缓和地:坐下、坐下,你们这么站着,晃来晃去的我看着眼晕。 白景琦听话地坐下了,韩荣发若无其事地张开口大吃鸭子。 白颖宇忙站起来打岔:老七!快吃,鸭子一凉就不好吃了!你听听老五法国留学的事儿,真叫逗!老五,你说说! 白景武明白,忙开口:咱们有位府台大人去法国,他没见过火车,下了轮船换火车,火车一叫唤,把他吓了一大跳,他说洋人这是养了个什么怪物?有人拿他开涮,说这是托塔天王养的摩天兽,他就爬到火车底下去看,人家问他你看什么呢?他说我看看是公的还是母的! 全座轰然大笑。 白景怡道:洋人都进化成这样儿了,咱们这儿可好,还赶马车呢! 女桌也都乱哄哄议论著,不知火车是什么。 黄春高声问:外国的洋人都不留辫子吗? 白景武:不留! 女人们议论:不留辫子成什么样儿了? 白玉婷偷偷走到白景武身后,猛地把白景武的帽子和假辫子摘下来,大叫:就这样! 白景武摸着脑袋傻笑着,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白景琦趁乱走到韩荣发身后低头耳语,韩荣发抬头大喜,忙跟白景琦出了敞厅。 人们乱哄哄笑着说着闹着,谁也没注意,但是白文氏看见了,担心地望着敞厅外。 白景琦将韩荣发带到厕所前。 韩荣发奇怪地:你不是说给我找个漂亮妞儿吗?带我上茅房来干什么? 白景琦将他一把推进茅房:进去吧,小子!随着紧跟着进了茅房。 白文氏望着茅房的方向,知道不妙,忙站起身道:不好! 茅房里面传来韩荣发的惨叫声:啊救命啊 厅里的人闻声都惊讶地回头,纷纷站起。 白文氏:快去看看! 白景怡:老七呢? 坏了,打上了!白颖宇带头向外跑去,众人也纷纷跑出敞厅。 大家刚跑到茅房门口,只见白景琦揪着满头满身湿淋淋的韩荣发走了出来,尿水从上到下一个劲儿往下流。 韩荣发不停地大叫:救命啊!他把我往尿桶里边儿按! 大家惊呆地看着,女人们捂着鼻子往后退。 白文氏正要上前劝,被白雅萍一把拉住。 白雅萍恨恨地:二嫂,甭过去,打!让景琦打!打死他我都不解恨! 白文氏愣愣地看着:你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 白雅萍不明所以地望着白文氏。 白文氏:让他们闹吧。 只听白景琦厉声道:滚出去!我告诉你,永远别再叫我瞅着你!你再敢进我们白家宅门一步,我瞅着你一回,叫你喝一回尿!说着狠狠在韩荣发的屁股上踹了一脚:滚! 白景泗、白景陆、白景武等大声叫好。 韩荣发踉踉跄跄地跑到影壁前站住,回头大叫:行!等着我的,你敢打你们家的大恩人,我叫你们一家子都活不成!转身狼狈跑去。 白宅上房院北屋卧室,夜。 白文氏将韩荣发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白景琦。 白景琦惊讶之极:这么说,我大爷没死? 白文氏:没死,你闯了大祸了! 白景琦:这么一个无赖能怎么样?他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白文氏:你还不知道现在的衙门!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莫须有的罪名杀的人还少么?当年判你大爷斩监候不就是一笔糊涂账吗? 白景琦:咬死了不认账,姓韩的也未必知根知底,除非他找到大爷! 白文氏:所以这事儿再不能跟第二个人说。 白景琦:真出了事儿,我顶着就是了! 白文氏:轮不到你呢!真要出事儿,首当其冲的还是你大哥!所以你一时半会儿不能回济南,那边都有交代吗? 白景琦:有,柜上都安排好了,看来我是真捅了娄子了! 白文氏:也好,姓韩的小子再这么闹下去,咱们家也没安宁日子过! 白景琦:万一出了事儿,大哥他 白文氏:担心也没用,听天由命吧! 百草厅前堂。 生意极好,买药的人很多。 靠窗开了一个专门的柜台,上面挂了个代卖济南优质泷胶的牌子,台前围了不少人。 白景怡、白景琦、赵五爷站在堂中指手画脚地说着。 百草厅公事房。 已是宫中寿药房太监头儿的王喜光,此时已四十来岁,满面红光,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 白景怡、白景琦、赵五爷都在座。 王喜光身后站着个小太监。 白景琦:王公公,十几年的工天您当了宫里寿药房的总管,青云直上啊! 王喜光:比得上你吗?你发财!你这儿的黑七泷胶老佛爷特别赏识,你小子有出息!记得吗?你过满月的时候,我还唱了一出《鸿鸾禧》哪! 白景琦:记得、记得! 白景怡笑着说:记得什么呀你?满月的时候你正尿裤子呢! 大家都笑了。 王喜光:白大爷升了太医可得更加小心了,你爸爸就是前车之鉴,把这腰牌收好喽!我得走了。说着把腰牌递给白景怡。 二头儿端个盘子进来,放到桌上。 白景怡忙道:王总管,这是自制的滋补丸药、十盒泷胶,您带上。 王喜光:那我可不客气了。 白景琦递上银票:这银票您收好。 王喜光接过银票:干吗这么客气?常公公死的时候关照过我,说白家不容易,只要我管太医院一天,就不会亏了白家! 白景怡:有您这句话,我们心里可有了主心骨儿了。 王喜光:七爷,什么时候有堂会招呼一声儿,我得跟你串一出! 白景琦:行!我傍着您。 我这胳膊腿儿还行,不信你瞧!说着王喜光口念四击头,一个骗腿儿来了个亮相。 好!白景琦等大声叫着。 天乐茶园。 好!白景琦高声叫着。 戏台上。 万筱菊正演着《大英杰烈》,一个四击头亮相。 好!白景琦又是一声大叫,声震屋宇,满座的人都回头看他。 楼上包厢里。 白文氏、白玉婷、白雅萍在看戏。 听老七的叫好的,比台上唱戏的声儿还大!白文氏说。 白玉婷两眼发直看得入了迷。 万筱菊在跑圆场,白玉婷眼都不眨地看着。 白文氏扭头看白玉婷,她浑然不觉。 白文氏捅了捅身边的白雅萍,示意她看白玉婷。 白雅萍看到白玉婷如醉如痴的傻样,噗哧笑了。 白玉婷这才扭过头:笑什么? 没什么,看你的戏吧!白文氏说道。 白玉婷忙又回头看戏。 台上万筱菊正唱《扯四门》。 白景琦又是一声:好 秉宽匆匆忙忙从桌子中间穿过,走到白景琦旁俯耳低语了几句。 白景琦抬头大惊,忙站起身和秉宽前后脚向外走去。 二人慌慌张张走出天乐茶园门口,白景琦跳上了马车说:我先回去,你在这儿等老太太,先别告诉她呢! 秉宽应声,白景琦忙赶车走了。 白宅敞厅。 大理寺两名差官坐在厅上,白颖宇在一旁作陪,白景怡、白景琦站立。 差官甲:府上的人不用惊慌,无非是带大爷去问问,问明白了就没事儿了。 白颖宇:这事儿不是挺明白的吗?姓韩的不能血口喷人哪! 差官乙:我们是奉命而来,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们也不太清楚。 白景琦:不清楚就抓人? 白景怡忙制止:老七!那我跟二位走吧! 白景琦:等等,我去!是我打了姓韩的,他要咬就咬我,凭什么传我大哥? 差官甲:这是你们宅里大爷的事儿,自然要大少爷去! 白颖宇:大爷死了二十多年了,这北京城没有不知道的,要告也得拿出点儿凭据来! 天乐茶园。 戏散了,看戏的往外拥,看座的伙计拦住了男客,大叫:堂客下楼啦!回避了您哪!请堂客先走!堂客下楼啦请堂客先走一步儿了您哪! 出口堆了不少男客,都跟脚翘首地张望,一片议论声。 白文氏、白玉婷和白雅萍随着堂客们说说笑笑下了楼梯,走出戏园子大门。 白文氏等走向马车,见秉宽迎上来,诧异道:你怎么来了?老七呢? 秉宽:有事儿先回去了! 白文氏:什么事儿这么急?戏都不叫听完? 啊也没什么事儿!秉宽支支吾吾,白文氏马上看出不对劲儿。 瞒着我是不是?白文氏追问道。 秉宽老老实实:七少爷不叫说。 白文氏厉声地:说! 秉宽:韩荣发到大理寺告了,说是大爷没死,白家偷梁换柱,欺君犯上,要抓大少爷呢! 白文氏:早知道要出事儿,快走! 白宅。 白文氏一进门,对迎上来的胡加力说道:去拿五百两银子来! 胡加力应声小跑着离去。 白文氏转过影壁直奔敞厅。 见白文氏走进敞厅,二差官忙站起。 白文氏:二位差官辛苦了,请稍坐一坐,我有话说! 三人落座后,白文氏侃侃而言:要说大爷这官司,二十五年前就具了结,有人存心和我们白家为难,这些事儿恐怕二位差官也都有所闻。 差官甲:听老人儿们说过,北京城没有不知道的。 白文氏:我还是那句话,冤仇宜解不宜结,胡总管! 胡加力忙送上五百两银票交二差官。 这银票请二位带走,无非是别叫我们老大受委屈,我这儿先谢谢二位了!白文氏站起施礼。 二差官忙站起:不敢当,请二奶奶放心,我们尽力就是了。 白景怡:走吧! 二差官押白景怡走出敞厅,大家都送出去。 一下台阶,差官甲即回头:请留步! 请、请!白文氏礼让着。 人们一直送到影壁前,目送差官和白景怡走了出去。 白文氏回头对白景琦:景琦,快去请王太监,宫里请他多打点,先从公中支银子;三爷!魏大人虽说解职在家,可上上下下也还说得上话儿,你去打个招呼,哪怕传个信儿也好! 白颖宇:我这就去!向门外走去。 白文氏:胡总管,詹王府的人还在新疆,恐怕跟这事儿没牵连,我最担心的是关家 胡加力:我明白了、明白了!我去 乌翠姑忽然挺着大肚子跑了出来,丫头在后面追。 乌翠姑:二婶儿,出什么事儿了?他们把景怡带哪儿去了? 白文氏忙迎上来:哎呀!你挺个大肚子乱跑什么?快回去! 乌翠姑:景怡呢? 白文氏:这事儿你不用管!我经过的事儿多了,别遇点儿事儿就慌里慌张的。 白文氏看着院里的人喝道:都站在这儿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人们忙散去。 白文氏:佩兰!搀大少奶奶回屋去躺着。 丫头忙扶乌翠姑向敞厅走去。 白文氏叫住了白方氏,低声地:三奶奶,看住了翠姑,记得当年抓大爷的时候大奶奶怎么死的吗? 白方氏点着头:放心吧,有我呢! 百草厅公事房。 银票和药放在桌上。 太监王喜光斜了一眼桌上的银票:老七,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跟我交个底! 白景琦:事儿明摆着,我大爷去世二十五年了,谁要说没死,叫他请出来我们见见,该什么罪名儿我们情愿顶着! 王喜光: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把一个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韩荣发养在家里好几年?说说为什么? 白景琦一下子被问住了,无法回答。 王喜光咄咄逼人地:怎么了?说呀! 白景琦结结巴巴地:您知道那不是我离家好些年,这里边的事儿我也不太清楚当时是可怜他才收留了他! 王喜光:老七,这事儿你说不清楚! 白景琦僵在那儿再也没了词儿。 王喜光:麻烦就在这儿!你们家是养虎遗患!这话连你们自己也说不清,难道到了大理寺堂上,你也说不清楚? 白景琦:所以,王公公,才找您拿个主意! 王喜光又斜了一眼银票:老七,你这点儿银子,恐怕办不成事儿吧? 白景琦立刻明白了:我明白了!王公公,只要能把我大哥放出来,花多少银子我都认! 王喜光:有这句话就好说!韩荣发是个穷光蛋,他告个状无非是给那些当官儿的找了个财路,就轮到你们白家出血了!至于大爷死没死,谁有闲心管那屁事儿!姓韩的想空着手打官司,那不是白日做梦吗? 白景琦:谢谢王公公指点,我这就去拿银子。 王喜光:有银子,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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