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家客厅。
白景琦、白玉芬正为杨九红的事争执。
白景琦:九红已经赎了身了,她跟定了我了,她也不是图享福,就为跟着我她舒心,她倒是实心实意的越说越没底气,终于停住了。
白玉芬一言不发,两眼凶狠地死死盯着白景琦。
白景琦躲闪着白玉芬的目光:你看你这死盯着我,我都不敢往下说了。
白玉芬大怒:简直是胡闹!不成体统!这事儿你还用跟我说?当时就该把她赶出去!
白景琦:可她说我要是不要她,她就去死!
白玉芬:叫她去死!哪个女人不会这一套?这种屁话你也信?
白景琦:这不是跟你商量吗?
白玉芬:没什么商量的!上有严母,下有妻儿,你想干什么?刚有俩糟钱儿,你就烧包儿了是不是?
白景琦:你嚷什么?我怎么了?这话我都跟她说了,没用啊!
白玉芬站起身:我去跟她说!
白景琦忙起身拦住:算了!还是我自己说吧。说着就往外走。
白玉芬忙叫住:哎哎哎!上哪儿去?
白景琦站住回头:回去呀!
白玉芬:你不能回去!
白景琦:怎么啦?
白玉芬:你不能再见她!
白景琦:她等我呢!
白玉芬:叫她去等!等得不耐烦她自己就走了,你一回去更麻烦了!
白景琦又往外走:我去跟她说清楚喽!
白玉芬上前拉住白景琦,使劲儿往回推:你?你说得清?我太知道你们这些男人了,只要见了漂亮姐儿就心软,她再一哭天儿抹泪,你什么都能答应!
白景琦:那我怎么办?
白玉芬:你今儿就在我这儿住!
白景琦:这不是个办法!
白玉芬:这办法挺好!臊着她,懂得廉耻她自己就走了!
白景琦:这不行,我还是
白玉芬不再理会白景琦,向外大叫:冬生!
仆人冬生走了进来:少奶奶!
白玉芬:告诉他们,屏门、大门都给我锁上!没我的话,谁也不许放七爷出去!
白景琦听了,气鼓鼓地望着白玉芬。
白玉芬也毫不示弱地望着白景琦,态度十分坚决。
白景琦无奈地收回目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嘿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我刚出了大狱,这又进了班房!
白玉芬:这儿怎么是班房?你可以写字、看书、作画、练拳,干点儿什么不行?比跟那窑姐儿鬼混好多了!
五里巷白景琦家。
所有的被褥全拆洗过了,晾了一院子。
杨九红正在收晾干了的被单和衣服。
于老头从自己的房屋走了出来:姑娘,什么时候办喜事?
杨九红:快啦!七爷正操办着呢,到时候请您喝喜酒!
于老头:谢谢,那是一定要喝的!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招呼一声儿。
杨九红:谢谢于大爷!
于老头向院外走去,杨九红拿着衣物回屋。
屋里已收拾得干净整齐,杨九红将收起的衣物放到床上,忙又回身到外屋灶间。
灶间的柴火烧得正旺,锅里蒸着馒头。
杨九红走到灶前,揭开锅盖,蒸气呼地弥漫出来。
杨九红伸手用手指迅速地点了一下馒头,馒头已熟,杨九红盖上锅盖,低头将灶中的柴火撤出,然后用手巾擦了擦手,忽然听到院里有响动,杨九红以为是白景琦回来了,连忙起身跑到房门口向外看。
只见于老头进了院门,向自己房屋走去。
杨九红失望地叹了口气,又回到里屋,到炕前把收进的衣物一一叠起,慢慢转身坐到炕沿儿上,手里拿着被单子发愣。
路广义家花厅。
白玉芬、白景琦、路小培在吃饭,谁也不说话,气氛有点沉闷。
冬生走进来:少奶奶,有位小姐找七爷!
白景琦忙站起:她来了!要往外走。
白玉芬毫不客气地:站住!坐下吃你的饭!又转头对冬生:告诉她,七爷不在!
冬生:是!转身出了花厅。
白景琦颇为不满地望着白玉芬,白玉芬头也不抬地,只顾吃饭。
杨九红站在门道里,冬生走出道:小姐,七爷他不在。
杨九红回头看了看,二话没说转身坐到了懒凳上,说道:那我等他!麻烦您了。
冬生惊讶地望着,见她神态自若地坐着,大有见不到人绝不会走的意思,赶忙回身跑了进去。
花厅里白玉芬和白景琦仍在默默吃饭。
冬生跑进来:少奶奶!那位小姐她不走,坐在门口等七爷。
白玉芬把筷子一摔:真不害臊!你去把她
白景琦猛地抬头盯住了白玉芬。
白玉芬忙又改了口:叫她等,甭理她!
冬生又颠儿颠儿地跑了出去。
白景琦长叹了一口气:嗨!端起碗喝汤。
白玉芬:你甭像受气小媳妇儿似的愁眉苦脸!我是为你好!你拍拍良心说,是不是?
白景琦故意拍拍胸口,抬起头,十分严肃地:是!
白玉芬:你也甭气我!这事儿叫你妈知道了,你一辈子甭想回家!
白景琦没有言语,只顾低头喝汤,喝的声音很大。
白玉芬看着白景琦:白家能容得下这种姨太太?
路家,夜。
丫头们点亮了花厅的灯,仆人们也将院子里的灯点亮了。
看门的点着油灯,向门外走去。
杨九红仍默默坐在路家门口。
看门的走出:小姐,掌灯了,我们得关大门了!
杨九红站起:对不起,打扰你们了。向门外走去,身后的门砰地关上了。
杨九红茫然四顾,颇为失落地呆呆站着,良久,才慢慢转身走去。
街道。
一辆马车迎面驶来,杨九红也没有躲避,马车险些撞在杨九红身上,车把式赶紧拉住马,马车急忙间绕过了杨九红,驶向远处,车把式吆喝着。
冷清的街道上,杨九红一人孑然独行。
一个讨饭的老妇走到她面前乞讨,杨九红木然地掏出一锭银子,扔给老妇,银子掉在地上。
老妇捡起银子,惊讶地抬头看:小姐,这是一锭!
杨九红没有回头,一直朝前走
五里巷井台边白景琦家。
夜已深,一钩弯月挂在中天,冷冷地打量着人世。
杨九红回到了五里巷。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走到了井台边。
杨九红坐在井沿上,两腿垂在井里,低头看着井,深不见底的井水隐约泛着淡弱的星光。
杨九红默默坐着,良久,又慢慢地抬起头。
夜已深沉,巷子里空无一人。
杨九红忽然站起,毅然向白景琦家走去,推门而进,点亮了屋里的油灯。
杨九红的身影映在窗户上,不停地走来走去。
路家,清晨。
看门的打开大门,一下子愣住了。
杨九红背身坐在台阶上,闻声回过头来,看门的不知所措地点了一下头。
杨九红忙站起:我找七爷!
看门的赶紧告诉冬生。
白玉芬正在漱口。
冬生匆匆走进:少奶奶!那位小姐又来了,找七爷!
白玉芬呸地一声狠狠将口中水吐掉,大叫:还有这么死乞白赖不要脸的女人!别告诉七爷,叫她等!我看她还能坐三天三夜!
路家大门紧闭,再无人出来。
杨九红也不敲门,泰然替路家守门。
白玉芬漱完口,来到花厅,和白景琦、路小培一起吃早点。
桌上已摆好了早点,路小培看了一眼:我不吃这个!
白玉芬:又怎么了?
路小培:门口有卖烧饼油条的。
白玉芬:你说这孩子真怪,外头什么东西都比家里的好吃,冬生,带他去买!
冬生带路小培出了花厅。
白景琦说:我得到柜上去看看。
白玉芬:不必!你不去,那泷胶庄也着不了火。
白景琦:你派个人去我家看看,她走了没有,何苦老把我圈起来。
白玉芬:过了这三天我就放你回去,杨九红也就没了耐性了。
白景琦:其实杨九红这个人挺好,可惜
白玉芬:我就知道你早动心了!我并不是说烟花女子都不好,苦命的多!
白景琦:就是嘛!都挺可怜的。
白玉芬:你甭可怜她,你要她,以为把她救出苦海了?说不定是毁了她!
白景琦:我毁她干吗?
白玉芬:不是你!是咱们那个大宅门儿,没她的好果子吃!
路家门外。
冬生给路小培买了两套烧饼油条,冬生在付钱,路小培先向门里跑进来。
杨九红坐在懒凳上,路小培站在杨九红对面,边吃边看着她。
路小培问:你老在我家门口坐着干什么?你找谁呀?
杨九红:我找七爷!
路小培:那你干吗不进去?
杨九红:我等他回来!
路小培:他就在里面呢!
杨九红:我知道。
冬生在门外:小培!瞎说什么!
路小培把一套烧饼油条塞给杨九红。
杨九红忙推辞:不,小少爷,我不要!
路小培转身向屋里跑:我去给你叫!
冬生慌忙跑进大门,大叫着追了进去。
杨九红望着路小培的背影,微微笑了。
花厅里。
白景琦、白玉芬吃完早点刚刚站起身,路小培跑了进来:七舅,外边有个女的找你!
白玉芬:告诉她,不在!
路小培:我告诉她在了!
白玉芬气得一巴掌将路小培手中的早点打到地上。
路小培哭了:干什么打我?
白景琦:打孩子干什么?他又不会说瞎话;我还是去跟她说明白了好,要不然显得我太没男人味儿了。
白玉芬拦住:你不能去!我去见她!
路家门房。
白玉芬走了出来,见杨九红低着头,一动不动坐在懒凳上。
白玉芬站定了,上上下下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她一番之后才说:七爷是在我这儿,他不想见你!
他不会!您不叫他见我!杨九红单刀直入,仍低着头。
白玉芬著实一惊,知道遇见了对手,反而不知说什么了,两眼仍盯着杨九红。
杨九红仍抿着嘴,低着头。
白玉芬只好知难而进:你说得对,我不叫他见!可七爷说他不能娶你!
杨九红:他不会!是您不叫他娶我!
白玉芬一下子失去全部锐气,一筹莫展地望着杨九红。
杨九红始终低着头。
白玉芬只有招架了:是我不叫他娶你!可我是为了你好,别以为跟着他就能享福,进了白家大宅门儿,你有受不完的罪,就你这身分
白玉芬突然不往下说了。
您不用不好意思说,我是个下等女人,可我不是为了七爷有钱,更不是为了去享福,只要跟着他,受什么罪,我都愿意杨九红十分真诚:我也不想进大宅门,我只要住在七爷那间小破屋子里,我就知足,七爷是好人,我没见过这么好的男人
白玉芬完全听愣了。
杨九红:我从小没爹没娘,哥哥嫂子把我养大,我还不懂事的时候就把我卖了,我不是天生的下贱!只有七爷拿我当人为了我他敢得罪提督府,情愿下大狱,我这辈子给他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白玉芬被杨九红彻底感动了,充满同情地望着杨九红,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差点儿掉下眼泪。
杨九红仍低着头。
白玉芬突然站起,低着头匆匆走出了门房。
路家花厅。
白景琦不安地在花厅中走来走去。
白玉芬沉着脸走了进来,看也不看白景琦,一下子坐到椅子上发愣。
白景琦忙走过去:怎么样?
白玉芬低头不语,两眼望着地,似乎在和自己生气。
白景琦着急地:怎么了?她走啦?
白玉芬好像自言自语:不行!这个女人我也招架不了,更甭说你了。
白景琦:快说呀!
我这眼泪差点没叫她说下来,不行!你更不能见她了!白玉芬忽然抬头:她是挺叫人心疼的啊!
白景琦莫名其妙:你这是怎么啦?出什么事儿了?
白玉芬:她把你的心思都摸透了,嗨!你们这些个男人哪!
尽管如此,白玉芬还是没有让白景琦和杨九红见面。
路家,夜。
丫头们点起了灯,花厅顿时亮了。
仆人们也点亮了院子里的灯,看门的拿着油灯穿过院子来到门口,杨九红还坐在懒凳上。
看门的走过来:小姐,掌灯了,我们要关大门了!
杨九红起身:对不起,打扰了。走出大门。
大门砰地关上了,杨九红转身,慢慢地往回走。
白景琦家。
杨九红走过空空的井台,回到白景琦家院里,院子里一片宁静。
屋里的灯亮了,窗户上又映出杨九红来回走动的身影。
路家,清晨。
第三天,看门的走出门房,下闩打开大门,又一眼望见杨九红。
杨九红背身坐在台阶上,闻声站起回头。
看门的这回没有感到惊讶,客气地请杨九红到里边儿坐。
杨九红便走进了大门,又坐到了懒凳上。
花厅里。
白玉芬和白景琦、路小培在吃早点。
白玉芬叹了口气:老七呀!我也看出来了,杨九红是铁了心了!她又在门外等你呢,这事儿你自己拿主意吧!
白景琦惊讶地:怎么?你不管啦?
白玉芬:管不了!鄙人耗不过杨九红,甘拜下风!
白景琦笑了:你可从来什么事儿都没认过输!
白玉芬:反正我把丑话都给你说到头里了,听也在你,不听也在你,我今儿就放你走!
白景琦抬头看着白玉芬:你弄得我都没主意了。
白玉芬:你要是心疼她,你就娶她;你要是顾忌着父母,想着老婆孩儿,你就下个狠心;你不是小孩子了,走你的路去吧!
白景琦:你这哪儿是叫我自己拿主意呀?
路家门口,门道。
在他们正说话的工夫,白玉芬的丈夫路广义在门口下了马车,看门的和冬生忙跑出来迎接。
冬生:少爷回来了,少奶奶说您明儿才回来呢!
路广义:事儿办得快,先回来了!
冬生、看门的忙着搬行李。
路广义走进门道,发现了杨九红,奇怪地望着她,杨九红仍低头坐着。
路广义向前走,冬生追了上来。
路广义低声问冬生:找谁的?
冬生:找七爷!
路广义诧异地:怎么跑这儿来找?
冬生边走边向路广义低声解释着。
走到垂花门,路广义突然站住了,回头看了看低头而坐的杨九红,生气地:不成体统!转身进了垂花门。
路家花厅。
见路广义走进,白玉芬、白景琦、路小培忙站起。
路小培跑到路广义身边叫了声:爸!
白景琦也叫道:姐夫!
路广义没答应,满脸不悦之色:门口儿怎么回事儿?
白玉芬忙接上:找老七的。
路广义:弄个窑姐儿成天坐我门口儿算怎么回事儿?
白景琦:我又没请她来,是她自己见天儿来!
路广义:冬生!叫巡捕营的来,把她带走!
白玉芬忙上前拦道:别、别!正商量哪,我去叫她走!忙跑出花厅。
门道里。
冬生站在旁边,白玉芬对杨九红道:姑娘,你是个聪明人,跟你说瞎话也瞒不了你,你先回去,我叫景琦这就去找你,有什么话,你们自己商量。
杨九红:那我谢谢少奶奶了。
白玉芬:说到头儿是你们俩自己的事儿,这几天委屈你了,你可别介意!
杨九红:您这是说哪儿的话呀?您也是替七爷着想,七爷有您这么一位堂姐,真是福气!
白玉芬:什么福气呀?你可别恨我!
杨九红:有人疼、有人管,那就是福气!七爷一人儿在济南,您还真得多管着他点儿!我走了。
杨九红给白玉芬请了个蹲儿安,转身走去。
白玉芬十分欣赏地望着远去的杨九红,回头对冬生:她可真会说话,怪不得老七跟吃了迷魂药儿似的。
五里巷白景琦家。
下一天,一辆马车驶来停在门口,白景琦下了车,赏了赶车的二十大钱:你回去吧!
赶车的道了谢,挥鞭而去
白景琦走进家门。
刚进院,白景琦一下子呆住了,窗户上、门上都贴着大红喜字,门框上贴着新的对联。
白景琦慢慢走到门口,像到了别人的家似的,他轻轻开了房门,探头向里看着,轻手轻脚进了门,只见灶间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白景琦又轻手轻脚走向里屋,慢慢撩开了门帘。
杨九红坐在炕上冲着他笑。
白景琦惊讶地望着。
杨九红:进来呀!不认识了?
白景琦进了屋,站在门口傻看着。
屋内焕然一新,新墙纸、新窗帘、新被子,墙上贴着大红喜字,还挂着那把日本军刀,书桌上也摆得整整齐齐。
杨九红有些紧张地望着白景琦。
这是我的家吗?啊?白景琦喃喃说着边走边环顾室内,走到杨九红面前站住了。
两人的目光直直对在一起,杨九红充满深情地凝望白景琦。
白景琦不无惆怅地望着杨九红。
杨九红轻轻地:多少天你没沾我的身子了?啊?你不惦记着我?啊?你还不快上来?啊?
杨九红慢慢向后倒了下去,白景琦慢慢地趴到了杨九红身上
墙上的大红喜字格外鲜艳。
北京,十条口教堂门口。
钟声悠扬,做礼拜的人纷纷走出教堂。
白颖宇夹在人群中,从教堂走出来。
关少沂在后面追上来叫:三爷、三爷!
白颖宇站住回头:哟,关爷,老没见了。
关少沂:三爷,我跟你说个事儿。
白颖宇:你说!
关少沂:能不能跟二奶奶说说,我想把香伶接回来,她该找婆家了!
白颖宇:趁早儿甭打这主意!你把香伶接走,雅萍怎么办?
关少沂急了:香伶不能一辈子陪着个疯子!
白颖宇:那赖谁?谁叫你当年把她扔下不管呢!
关少沂:那是因为你!主早晚会惩罚你!
白颖宇笑了:主惩罚我?歇着吧你!主跟我好着哪!主说我要发大财,主有工夫管你这闲事儿?说罢向前走去。
关少沂忙跟上:你们不能不替香伶想想,她都二十三了!
白颖宇:八十三也没用!还告诉你,我们家来了一个二奶奶的远亲,大概看上香伶了,天天缠着不放!
关少沂惊讶地:这是个什么人?
白颖宇:姓韩叫韩荣发,这小子,反正不是好人,整个儿一个混头巴脑,无赖加地痞的下三滥!
关少沂:这是二奶奶的主意?
白颖宇:是不是的反正她也管不了。
关少沂:像什么话!叫二奶奶把香伶交出来!
白颖宇:你自己去说,我不捅这马蜂窝!
关少沂愤愤地望着白颖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白颖宇幸灾乐祸地又说:嘿、嘿!你那香伶要嫁这么个大活宝,那乐子可就大了!
白颖宇转身扬长而去。
关少沂愤恨地望着白颖宇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白宅。
白文氏正在查账,大头儿打着算盘。
白文氏道:生意好,八月节给大伙儿发双份儿的红包!
大头儿:是咧!
胡加力拿着银票走进:二奶奶,景琦又汇银子回来了。
白文氏接过银票高兴地看着:去!给二爷送去,叫他高兴高兴!
胡加力接过银票正要出门,白颖宇嚷嚷着走了进来:听说老七又汇银子回来了!
白文氏:光往家里弄钱,也不知道他那边儿怎么样,倒来封信啊!
白颖宇:错不了!二嫂,叫他回来吧,他可是混出个人样儿来了!
白文氏:哪儿比得上你们老五,法国留学,多出息!
白颖宇:那不全亏了你帮忙!
白文氏:快回来了吧?
白颖宇:快了,年底年初吧!我可是真想景琦了,当年赶他走,是我一时气糊涂了!要说这孩子,我从小就看他有出息,别看他淘!
白文氏高兴地:看吧!二爷比我还急,天天闹着要景琦回来
突然从里院传来关香伶的尖叫声,白文氏和白颖宇都不由吃了一惊。
秉宽慌里慌张地跑到门口:二奶奶!您快瞧瞧去吧,那位韩爷又在那儿
这个畜牲!白颖宇骂着向外跑去,白文氏随后跟出去。
只见关香伶从厨房院里跑出来,韩荣发跟着追了出来,两人围着鱼缸转。
韩荣发嬉皮笑脸地说:你跑什么?我又不吃了你!
白雅萍跑出来,又急又不敢上前。
各人正不知所措,白颖宇和白文氏绕过活屏赶来。
白颖宇大叫:韩荣发!你又犯混是不是?
关香伶一下蹿到白文氏身后躲起来。
白文氏训斥道:你要干什么?三天两头这么胡闹还成啦?
韩荣发:我跟她闹着玩儿呢,怎么啦?
关香伶余悸犹存:他非要和我那样,我不干,他就打我,你看他把我捏的!说着捋开袖子,只见胳膊上大块大块青紫伤痕。
白雅萍走过来爱怜地搂着关香伶。
白文氏大声地:这也是闹着玩儿吗?
她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我叫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韩荣发竟走上前拉关香伶。
白文氏忙拦住,推开韩荣发的手,护住关香伶。
韩荣发大怒,上手推了白文氏一把。
白颖宇忙上前用力推开了韩荣发,大吼:你敢跟二奶奶撒野?我抽不烂你!
韩荣发:好啊!你们一家子欺负我一人儿!
白文氏气愤地:谁欺负你了?是你欺负香伶!你懂不懂规矩?男女有别知道不知道?你少往姑娘屋里钻!
韩荣发大怒:好啊!你们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今儿
行了、行了!回屋去吧,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走、走骂骂咧咧的韩荣发被白颖宇推进厨房院。
快回屋里去,看看伤着哪儿了。白文氏推着白雅萍和关香伶,却只见白雅萍两眼直直地望着她身后。
白文氏忙回头,只见关少沂已站在敞厅后门口。
白文氏忙招呼:哟,关大爷,什么时候来的?
关少沂:来半天了,我来接香伶。
白文氏忙又解释:关大爷,香伶在我们这儿并没有
关少沂打断了她的话:我都看见了,我谢谢二奶奶,我要接香伶走。
白雅萍、关香伶无奈地望着白文氏。
白文氏:也好!雅萍,叫香伶躲躲也好,万一弄出点儿事儿来,谁也担待不起!
关少沂:香伶,走吧!
白文氏:香伶,去吧!收拾收拾东西,跟你爸爸走。
关少沂:香伶,你等等,詹家的人接你来了,你要去新疆和詹奎禧完婚,这两天就得走,你现在就跟你妈辞行!
白文氏、白雅萍、关香伶都一惊。
白文氏:这怎么行?詹家发配新疆,把香伶送了去,就永远没有回来的那一天了!
关少沂:这是早已经订了的婚事,詹家虽然早已衰败了,可毁婚不是我们这种书香门第干的事儿,就是火坑也得往里跳了!
白文氏点了点头:这话我赞成,可是香伶,就苦了你了!
舅妈,放心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做女人的本分我还懂,我就是不放心我妈,我就托给您了!关香伶一下子跪了下去。
白文氏忙将她拉起:放心吧啊!你可要保重自己呀!
关香伶一下子扑到了白雅萍的怀里,母女抱着痛哭失声。
关少沂也倍加伤感地望着。
厨房院韩荣发小屋。
白颖宇:我可告诉你,二奶奶是一家之主,这个家连二爷说话都不算数,你跟她较什么劲?
韩荣发:我都三十了,我得娶媳妇儿,怎么没人理我这茬儿?
白颖宇:别着急,三爷给你张罗一个怎么样?
韩荣发:我不要!我看上玉婷了,我得娶她!
白颖宇大惊:这哪儿成啊!她刚十三岁,再说二奶奶也不会答应!
韩荣发:她敢不答应!
白颖宇一愣:我说,你到底跟我们家沾什么亲?我到这会儿也不明白。
韩荣发:你甭明白!这是我跟二奶奶的事儿!
白颖宇:二奶奶一定有什么短处捏在你手里吧?
韩荣发:短处?你们家欠我的!
白颖宇:跟我说说!
韩荣发:凭什么跟你说!你们要是敢欺负我,我就他妈把底儿全兜喽!叫你们全下大狱!
韩荣发站起身往外走去。
什么玩意儿!白颖宇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嘶全下大狱?这里边儿有什么猫儿腻?
白宅花房。
白玉婷一边浇着一溜盆栽的菊花,一边哼唱着京剧。
白颖轩正在作画,白文氏在一旁,回头看了一眼白玉婷:玉婷,出去玩儿去。
白玉婷:我浇花儿呢。
白文氏回过头问白颖轩:拿着汇票了?
拿着了。白颖轩拿着笔停住了,长叹一声:嗨
白文氏:我知道你又要说叫景琦回来。
白颖轩:该叫他回来了吧?你也心疼心疼我,我老了,想儿子!
白文氏:好像就你一个人儿想!
白颖轩:再说这里里外外,你也得有个帮手啊!
白玉婷:妈,我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白文氏:去、去,出去玩儿去!
白玉婷:我还没浇完呢,妈,我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白文氏:哎呀,别烦我,去、出去玩儿,我跟你爸有话说。
白玉婷:又瞒着我!
白文氏:听话,晚上我带你去听戏!
白玉婷:真的?
白文氏:真的!
那我走了。白玉婷跑出花房。
白文氏:你瞧这孩子,听戏听入了迷!我跟你说个事儿,愁死我了,这么多日子也没个人商量。
白颖轩仍在作画:什么事儿?
白文氏:还不是姓韩的那个小子!
白颖轩不以为然地:我就不明白,轰出去得了!他算是你娘家的哪一门儿亲戚?我压根儿没听你说过。
白文氏: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事儿,大爷没死!
白颖轩奇怪地:哪个大爷?
白文氏:你大哥!
白颖轩猛抬起头,惊讶万状地望着白文氏:怎么回事儿?
白文氏:你记得在西安老太太去世那天,你在大门口看见一个人面熟,那就是大爷呀!
白颖轩大惊:啊?怎么跟我都没说过?
白文氏:担惊受怕的,我一个人儿知道就行了,这个姓韩的小子,不知道在哪儿摸了底,说他是替大爷死的那个人的儿子,其实韩家根本就没有后!
白颖轩:明白了,怪不这小子这么横!可这事儿
白文氏:我找了不知多少回,原来救大爷的朱顺和严爷,一个下落不明,一个死了,成了无头公案了。
白颖轩:还有谁知道这事儿?
白文氏:没有,詹瑜和武贝勒起过疑心,可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白颖轩:那就把他轰出去!
白文氏:那不就把事儿捅破了么?我简直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白颖轩:你跟我商量
白文氏:这事儿我还能跟谁去说?你说怎么办哪?
白颖轩:这你可是问着了人了,我有什么主意
正说着,丫头银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二奶奶,韩大爷又在那儿缠住大小姐胡闹呢!
白文氏顾不及说话,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白颖轩气得两手发抖,把毛笔一扔,东拿西找,终于抄起了一把花铲子,跌跌撞撞向花房外跑去。
二房院北屋。
韩荣发一只手死死抱住白玉婷,一只手在白玉婷身上胡掏乱摸,伸着脑袋亲白玉婷。
白玉婷吓得已经叫不出声,拼命挣扎着。
韩荣发:媳妇儿、媳妇儿!你是我媳妇儿,害什么臊呀!好媳妇儿别躲、别躲怕什么呀
黄春冲进来,后面跟着抱着白敬业的丫头佩兰:撒手!成什么样子啊!你连小孩子都欺负!
黄春拼命拉扯韩荣发,韩荣发根本不理睬,仍抱着白玉婷乱摸。
别怕、别怕!过些日子我就娶你!韩荣发依旧胡为。
黄春见拉不开,顺手抄起炕上的笤帚疙瘩,狠狠地向韩荣发的头上砸了下去。
韩荣发一下子松了手,捂住脑袋,大叫:你敢打我!
白玉婷大叫着跑出了屋,扑向正跑来的白文氏。
白文氏忙搂住白玉婷,白玉婷大哭。
白颖轩拿着花铲子跑来,直奔二房院
二房院里屋。
黄春正训斥韩荣发:瞧二奶奶的面子上,大伙儿都不计较你,你也该知道尊重自己!
韩荣发一脸的无赖相:我怎么了?我要娶她!她是我媳妇
黄春:满嘴喷粪!谁是你媳妇儿?她还是小孩子!
韩荣发:大爷就看上她了,怎么着?
白颖轩举着花铲子冲进来,直奔韩荣发吼道:我宰了你个活畜牲!
黄春也举起笤帚狠狠地抽韩荣发。
干什么?俩打一个儿!来人哪!救命啊!韩荣发叫着夺路而逃。
白颖轩和黄春追到院里时,韩荣发仍在边跑边嚎:我非娶玉婷不可!要不然我就叫你们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韩荣发蹿向院门外,在后面追赶的白颖轩冷不防在门槛儿上绊了一下,冲下台阶又蹬了空,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跟着追上来的白文氏、黄春、胡加力、秉宽和白颖宇,赶忙围上来。
白颖宇叫着:二哥!二哥!
只见白颖轩牙关紧闭,已无知觉。
白颖宇:快抬进去!二哥、二哥!
秉宽、胡加力赶忙将白颖轩抬进里屋。
此时,谁也顾不上去和姓韩的算账了。
二房院里屋。
白颖轩躺在炕上,只有张嘴喘气的份儿。
白颖宇道:何苦!您连个蚂蚁都踩不死,还宰人哪!
白文氏端了一碗水过来,递给白颖轩。
白颖轩无力地将水碗推开:叫叫叫
白文氏:叫什么?
叫叫白颖轩愈急愈说不出话。
白颖宇:叫谁呀?二哥!
白颖轩急得瞪大了眼:叫叫
白文氏忙回头吩咐秉宽:快收拾收拾东西去济南,叫景琦快回来!
白颖轩突然松了一口气,再也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