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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十八章再起祸端

大宅门 郭寶昌 14713 2023-02-05
北京百草厅前堂。 门前冷冷清清,只有白景琦和田木两个人,在炭火炉上烤着羊肉,喝着酒。 两人都喝醉了。 白景琦正教田木唱戏。 白景琦:你看前面黑(音赫)洞洞 田木学着:你看前面赫洞洞,赫是什么? 白景琦:赫?赫就是黑,黑字在戏里就得念赫!定是那贼(音则)巢穴 田木学着:定是那则巢穴,则是什么? 白景琦:则就是贼戏里要念则!待俺赶上前去! 田木学着:待俺赶上前去! 白景琦舌头都大了:杀他个干干净净! 田木:杀他个干干净净! 白景琦:嗯不错!你会唱戏了,赶明儿堂会上,你串一出《挑滑车》。 田木迷迷糊糊地:我来不了,我要走了。 白景琦:噢不错!和谈成功了,你们要滚蛋了是不是?

田木:我叫他们开除军籍了。 白景琦:你开除了?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打仗!他们打我你看!田木扒开前胸衣襟,一片片青紫的伤痕。 白景琦恍惚地看着,拿酒瓶子往田木胸上倒酒,田木痛得大叫。 白景琦:这是药酒,一会儿就不痛了!来!喝酒!咱们两国永远不要再打仗! 田木:咱们是好朋友,我的父亲是医生我要我儿子也学医,学中国的医长大了来找你! 白景琦:我要把百草厅开到你们日本去! 来找我吧!嗯,拿着这把刀来找我。田木把军刀递给白景琦:送你没用了,我不是军人了! 那咱俩换!白景琦把自己的刀递给田木:给你不许再打仗了! 白景琦拔出军刀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乱砍乱挥,田木也站起来拔刀乱晃,两人乱七八糟地摆着各种姿势。

白景琦大叫:你看前面黑洞洞,定是 田木合在一起: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西安詹家临时住所客厅。 詹瑜正和关少沂争论。 詹瑜显得有些激动:那咱们在北京订的亲事还算不算数? 关少沂:我并没说不算数,再拖一拖嘛!我大老远的从山西跑过来不就为了跟你商量这个事儿吗? 詹瑜:关兄,眼下我们詹家确实是走着背字儿,可日子还长着呢,以后 关少沂:不要说这种话,我不是势利小人 詹瑜的儿子詹奎禧拿着一摞文稿走了进来:爸爸,我拿来了。 詹瑜:见过你的伯父! 詹奎禧温顺地:伯父! 詹瑜:你去吧! 詹奎禧退出。 詹瑜将文稿交给关少沂。 关少沂接过文稿随便翻了翻:字写得不错!

詹瑜:这是奎禧作的文章,谭大人手把手教的,这孩子还是挺上进的。 关少沂:我也觉得这孩子跟香伶是很匹配的,我是说如今世道这么乱,我们两家又都逃难在外,现在办婚事无论如何不妥当! 詹瑜:婚事可以从简,这也是我爸爸的意思! 关少沂:这样好不好?等乱过这一阵子,回到北京再说! 詹瑜:你看这战乱还有个头儿吗?这不遥遥无期了吗? 关少沂:北京不正在和谈吗!老佛爷不比咱们急?她不能老呆在西安,和谈一成,回北京就有望了。 詹瑜审视地望着关少沂:关兄,你一定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吧? 关少沂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詹瑜:我也不用瞒着,风声对我们家不利,我父亲是主战派,难免要受株连,你这次来不光是要拖一拖,怕是要毁约赖婚吧!

关少沂:我也不用瞒着啦,我确实听到风声,我很担心,瑜兄,我很为难 詹瑜打断他:关兄,你们是书香门第,不能以贫富成败论荣辱吧? 关少沂:好吧!话说到这份儿,我没什么说的了,可婚事一定要等回到北京再办,香伶已经二十岁了,再也拖不起了。 詹瑜:君子一言,就这么定了!婚约是无论如何不能毁的! 西安沈家跨院。 站了一院子人,白颖轩、白方氏、白景怡、白景双、白景泗、白景武、白景陆、白玉婷围着胡加力和白文氏。 胡加力:和谈已经成了,老佛爷和皇上就要起驾回銮了,逃难来的人已经有的先走了。 孩子们大叫:二婶儿!咱们也赶紧走吧! 、可盼到这一天了! 胡加力:别急、别急!洋人还没撤完哪!京城里还不清静,听说义和团的余党还时不时地闹腾!

白文氏:这么多日子都过了,这几天就等不了了?先准备起来吧! 胡加力:这样吧,我先走,回去打个前站。 白文氏:那敢情好,先回去安顿安顿,也就十天八天我们也回去了。 人们乱哄哄地议论纷纷,话里都透着兴奋。 胡加力将白文氏拉到了一边:老太太恐怕不宜上路吧? 白文氏:老太太是无论如何不能走的,可是 胡加力:她身子这么弱,再加上一路的风霜、颠簸,到不了京城二奶奶,别怪我说话不吉利! 白文氏:我早想过了,不走吧,一家老小不能都窝在这儿;留下个人照顾吧,这么多人没一个能让人放心的。 胡加力:跟沈家商量商量,能不能 白文氏:怎么好再麻烦人家!跟沉爷讨个主意吧! 沈家外院客厅。 白文氏正与沈树仁说着老太太的事。

沉树仁: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二奶奶别见怪,我刚刚号了老太太的脉,少则三五天,多则七八日,请二奶奶赶快准备后事吧! 白文氏:唉!老太太还一直说死也要死在北京城呢! 沉树仁:在此地棺殓,回北京再发丧吧! 白文氏:只能够这样了,我想回北京以后立即派个人来西安,开一个百草厅的分号,就请沉爷主理,东家就是您跟大爷! 沉树仁:这可不敢当! 白文氏:您不用推辞,只要大爷不受苦,我就感激不尽了。 沉树仁:要是这么说,那我只有愧领了。 白文氏:沉爷,我还想冒个风险,老爷子去世,大爷就没见着我想把大爷接来,叫他们母子见上一面。 沉树仁:这有何不可,依我之见,这事儿就说开了算了,大爷没死,大大方方的回来。

白文氏:那可不行,万一传到宫里 沉树仁:哎呀,白家老号又兴旺了,景怡还封了四品顶戴,趁着老佛爷高兴 白文氏:万万不行,沉爷,这事儿我在心里过了十几个过儿了,宫里的事,历来反覆无常,什么时候老佛爷一不高兴,株连九族,一个甭想活! 沉树仁点了点头:也有道理,那我就去接大爷。 白文氏:打扮、打扮!别叫人认出来;还有,大爷已经把景怡的亲事定了,就是乌家的翠姑,您把她一块儿接来。 詹王府在西安临时住所。 詹王爷病倒在床上,正在挣扎着大发脾气。 詹瑜和安福、车老四站在一边。 詹王爷大叫:打不过洋人就治自己人,这算什么规矩?放着八国联军不去打,倒把咱们一家子发配新疆 詹瑜焦急地:阿玛,小点声儿,别叫人听见!

詹王爷:反正也这样了,左右不是个死!谁是主战的?当初叫义和团打洋人那不是西太后的主意是谁的? 詹瑜忙对车老四说:快叫院子里的人都出去! 车老四应声跑了出去。 詹王爷:这个反覆无常的老太婆!毫无信义!这种女人临政,大清朝不完才怪呢! 詹瑜急劝:阿玛,别说了,这是杀头的罪! 詹王爷:杀就杀吧!活着干什么?我没有罪! 安福端着药碗:王爷!您这病不能生气,先吃药吧! 詹王爷:我不吃药,我吃了快一车药了,有个屁用,这些个庸医!我不去新疆!我宁可死在这儿! 詹瑜接过药碗递上:阿玛,药总还是要吃啊! 詹王爷扬手将药碗打翻在地:我不能死在这儿,我回蒙古老家,我死在老家还不行吗? 詹瑜:您说这些都没用,太后懿旨不能违呀!

詹王爷忽然挣扎起来下地:我不能死,我要进宫,我要去问问西太后 詹瑜、安福忙上来搀扶阻拦。 别拦我,要杀主战派,头一个就得杀她杀她詹王爷无力地向下出溜,詹瑜和安福忙抱住拖回床上。 詹瑜大声叫着:阿玛、阿玛! 詹王爷仰面朝天大张着嘴,从喉咙里发出巨大的啊啊啊声。 詹瑜:坏了,这是中风痰厥! 安福:我去请太医。 詹瑜:没用!那些个废物,眼下要救王爷只有一条路。 安福:说吧,我去办! 詹瑜:去白家,要他们自制的八宝,能起死回生。 安福倒吸了口气:哎呀,我我去行吗?怕没这么大的面子吧! 詹瑜:算了吧,我去! 沈家跨院西屋。 白文氏把药交给詹瑜。 詹瑜低着头:我谢谢二奶奶了,事到如今,我是腆着脸来求二奶奶。

白文氏:不必说这些,药就是为了救人的,不管是谁。 詹瑜:我知道,两家有好多解不开的事,还是二奶奶那句话,冤仇宜解不宜结,本来我儿子和香伶订了亲,现在完婚已经是无望了,可毕竟咱们也沾了亲了。 白文氏:我只想叫你知道,这八宝正是我们家大爷自己配方,自己制的,可大爷已经不在了,今后不管再出什么事儿,只求王爷别再与白家为难。 詹瑜:我们家已经都是落难之人,就要发配新疆了,只要能保住王爷的命,就算万幸,今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白文氏:快回去吧!王爷的病不能耽搁。 詹王爷西安临时住所。 詹瑜、安福、车老四正指挥仆人搬运东西,詹瑜之子,二十岁的詹奎禧正在廊子上整理书籍。 詹瑜拿起一套书交给詹奎禧:这套书单放,我要带在身边儿。 丫头走出门:王爷醒过来了。 詹瑜忙进了屋。 詹瑜走到床前,詹王爷躺在床上指着床前茶几上的药,手直发抖,问:这药是从哪儿来的? 詹瑜:是我从白家要来的。 詹王爷挥臂将茶碗和药都扫在地上,大骂:你个没用的东西!我与白家势不两立!大格格流落在外,二格格死于非命,两个孩子至今下落不明,你倒跑白家去丢这个人! 詹瑜:可那些个大夫都不行啊!您这个病 詹王爷:我宁可死也不吃他们的药!你跪下! 詹瑜忙跪下。 詹王爷:你要记住,只要有从新疆回来的那一天,就不能忘了这深仇大恨!说!说你记住了! 詹瑜:阿玛,何必呢,只有这个药才有用啊! 你说!詹王爷坚持着。 詹瑜俯首无语。 詹王爷一拍茶几:你就是不说是不是?指望不上你,叫奎禧来,快去! 詹瑜忙站起来到门口:奎禧! 詹奎禧忙走进屋。 詹王爷无力地喘着气,詹奎禧走到床前:爷爷! 詹王爷:你是个大人了,该知道府里的事了,你大姑、二姑都是白家害的,你可不能忘了啊! 是!詹奎禧应着,詹瑜在一旁无奈地望着。 詹王爷:别学你爸爸,他没出息,记住啦! 詹奎禧为难地看了看低着头的詹瑜:记住了。 沈家。 白颖园戴着大棉护耳的风帽,遮得严严实实,手里提个点心匣与乌翠姑下了马车,乌翠姑一身农村的棉裤棉袄。 沉树仁站在门口忙将二人让进,又紧走几步,引领他们来到跨院北屋。 白文氏打起卧室帘子,白颖园和乌翠姑进屋后直趋床前。 老太太白周氏仰卧床上,两眼看着屋顶,呼吸微弱。 白颖园刚要叫,被白文氏止住。 白文氏拉着乌翠姑的手,凑到老人耳边:妈!您看一眼,这是咱们白家的长房长孙媳,景怡的媳妇。又回头对乌翠姑:快叫奶奶,靠近点儿! 乌翠姑忙近前,怯怯地叫:奶奶! 老人似应非应地:啊 白文氏忙拉乌翠姑出了里屋,对站在门口的沉树仁低声说:沉爷,麻烦您送她去西屋,您回来站在门口,谁也别叫进! 沉树仁应着带乌翠姑离去。 老人仰卧床上一动不动。 白文氏走到床边:妈!您记得大爷吗?您的大儿子颖园,他没死,当年在大狱让人救出来了,他来看您来了。 老人的眼睛似乎睁大了:老大 白文氏忙让到一边。 白颖园走到床前俯下身去:妈!是我!我在这儿哪! 老太太动了动手,白颖园急忙握住,淌着泪:妈,这些年儿子没能尽孝,儿子对不起您老人家 北屋门口。 三奶奶白方氏端着汤药走来,被沉树仁拦住了:您得呆会儿再过去了。 白方氏:给老太太熬的汤药。 沉树仁:屋里有客人,先拿回去吧! 白方氏:谁来了?连我们都不让进? 沉树仁:啊宫里边儿来的,来看看老太太。 宫里来的?白方氏疑疑惑惑地走了。 卧室里。 白颖园从点心盒中拿出一块点心举到老人面前:妈,儿子买的点心您老人家从来不吃一口,今儿您赏儿子个脸,就吃一口吧,也算儿子尽点儿孝心。 老太太闭上了眼,似乎点了下头。 白文氏看着心酸地擦眼泪。 白周氏一动不动,白颖园拿着点心不知所措。 白文氏忙道:掰碎喽! 白颖园忙掰下了一小块儿放到老人嘴里,老太太含着不嚼也不咽。 这时屋外传来孩子们的吵闹声和沈树仁的制止声。 白文氏紧张地回头看了看,忙回头催白颖园:大哥,你该走了。 白颖园那肯离去,伤心地望着白周氏。 白文氏:也就这样了,她老人家好几天不能说话了。 白颖园颤声叫着:妈 白文氏:看两眼就行了,她心里明白,知道你回来了。 白颖园终于哭出了声:妈 白文氏慌了,忙过去拉白颖园:你不能哭,叫人听见!工夫大了不行,该走了。 白颖园挣扎着不走,白文氏不由分说,将他拉起向门外走去。 一出屋门,白文氏便对沈树仁道:赶紧送他走! 沉树仁架起白颖园向外走去。 二人刚到外院垂花门,突然从跨院里传出白文氏的哭叫声:老太太妈 白颖园猛地停住了,挣扎着要往回跑,被沉树仁死死抱住。 跨院里的白方氏、白景怡、白景泗、白景双、白景武、白玉婷等从各屋中跑出冲进了北屋,谁也没有注意到外院里的白颖园和沈树仁。 随着传来人们的哭叫声:妈、奶奶、老太太 白颖园再也抑制不住,猛地甩开了沉树仁的手,一下子跪到了地上磕头不起。 沉树仁只能伤心地望着。 白颖轩和白景陆从大门外走来,看见沉树仁腿旁一个人跪在地上,惊讶地望着。 跨院里传来哭叫声,白颖轩忙向里跑。 沉树仁拼力将白颖园拉起架出了门。 白景陆诧异地望着他们的背影,不禁道:哎,这不是集上卖草药的老头儿吗? 沉树仁和白颖园已出了大门,背后传来一片哭声。 北京,百草厅前堂。 赵显庭陪着胡加力查看前堂,伙计们正在打扫收拾。 胡加力:行!铺子总算保住了,我从东边过来,一路都烧光了! 赵显庭:你看这酒瓶子!虎骨、茵陈、国公药酒,就这几个月喝了两万多瓶儿,我那儿都记着账呢,真心疼啊! 胡加力:有什么法子?人家拿着枪呢! 赵显庭:怎么向东家交代?等东家回来我干脆辞了! 胡加力:二奶奶不是那种人!绝不会埋怨您。 赵显庭:就算东家不埋怨,可咱这脸往哪儿搁? 胡加力:您瞧着吧,二奶奶一直说,这兵荒马乱的,把您一个人留在京城,实在过意不去,不但不会埋怨您,还得重重的有赏! 两人感慨地聊着来到药场。 赵显庭:最可怜的是姑奶奶,叫他妈一帮洋人糟蹋了,人整个痴呆了,还在我那儿住着哪! 胡加力:二奶奶听说这事儿,气得一天没吃饭,说回来再跟关家算账! 赵显庭:这几天伙计们才回来,总算开了工了,得赶快上细料,全运到我青龙桥儿老家去了 赵显庭又压低了声音说:三爷一直在找哪! 胡加力:正经的,三爷怎么样了? 赵显庭:洋人一来,他着实的风光了一阵,可前些日子洋兵一退,义和团的余党又杀回来,把三爷的一所外宅抢了个精光! 胡加力:什么外宅? 赵显庭:你还不知道吧?三爷早在外边弄了一个外宅儿,娶了个姨太太,一直瞒着三奶奶呢! 说话间,不知不觉俩人进了月洞门,到了白宅院子里。 赵显庭道:您再看看这院里吧,先叫洋人抢了一道,剩下的三爷全拉外宅去了,这下倒好,全便宜了义和团了! 胡加力:三爷呢? 赵显庭:在家吧!又穷得跟叫花子似的了,饭都快吃不上了! 俩人从敞厅后门走出,踏上甬道。 胡加力道:我看看三爷去! 那我不进去了,为了细料库的事儿,一直跟我翻着脸儿呢!赵显庭转身要走。 景琦呢?胡加力突然问。 赵显庭忽然愣住了:他?大概在我家里吧! 胡加力:上您那儿干什么? 赵显庭不知怎么说好:他不是说来话长,有工夫再细说,我得到柜上去看看! 赵显庭忙走了。 胡加力疑惑地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去了三房院。 白宅三房院。 院门开着,胡加力进门叫了声三爷,没人应声。 胡加力径自上了台阶,推开北屋门。 卧室里,白颖宇一人躺在炕上,跷着腿发愣,听见外屋有人喊三爷,才应了声:谁呀?听着这么耳熟? 胡加力一撩门帘走了进来:三爷,是我! 白颖宇忙坐起:哟,胡爷回来了,快坐,都回来了吗? 胡加力坐到椅子上:都在后边儿哪!我先回来打前站,您气色不太好。 白颖宇来了气:好得了吗我?累的、气的、吓的!没有我,洋人早一把火把老铺烧了,全靠我支应!洋人整天要吃要喝,我不知道往里垫了多少钱! 胡加力故意的:听说您那外宅叫人抢了? 白颖宇一愣,忙掩饰:啊啊!那帮土匪!那骚货也跑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儿坐到胡加力身旁:胡爷,你不能不管我,赵五爷自己舍不得垫钱,把柜上的酒全给洋兵喝光了,我想把细料库转到个保险的地方,景琦那小兔崽子还打我,要拿刀砍我!我这都为了谁我? 胡加力:大难都过来了,相互间就别埋怨了! 白颖宇:那不成,得说明白喽!景琦那小子还不光犯混,居然交了个日本兵朋友,还学会了玩儿女人,把黄春给霸占了! 胡加力莫名其妙:黄春? 白颖宇:詹王府大格格的女儿! 胡加力一惊:不是武贝勒的私生孩子吗? 白颖宇:就是啊,把黄春弄到花园子地窖里住了半年多! 胡加力似信非信:真的? 白颖宇站起身拉胡加力:走走走!咱们这就找他去对质。 胡加力感到事情严重了,坐着没有动。 白颖宇:惹翻儿了我,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你得替我说话! 胡加力:你打算怎么着? 白颖宇:重分一回家!叫二奶奶把我留守京城的损失全都赔给我! 胡加力:我一定跟二奶奶说,可您要想叫我替您说话,您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白颖宇:你说! 胡加力:景琦的事儿要是真的,您万万不可告诉二奶奶,她够烦心的了。 白颖宇:行!那你可得替我说话! 赵显庭家西屋。 白景琦和黄春正在吃饭。 吃呀!今儿立春,你的生日,特意给你做的卷春饼。白景琦往春饼里卷着菜说。 吃不下!你倒是说呀,怎么办哪?黄春看着他发愁地说。 白景琦狼吞虎咽吃起来:什么事儿我都有主意,我告诉你说,一见了我妈我是半点儿主意都没有! 黄春:胡总管怎么说的? 白景琦:我哪儿敢见他!这不一直躲着他吗?得等我想好了。 黄春:那你不管我了? 谁说不管你,你可不知道,我妈可厉害了!白景琦卷好一卷饼递给黄春。 黄春不接春饼:我可不敢见你妈,她准恨死我了,准说我勾引你! 白景琦:你没勾引我? 黄春瞪起眼睛:是你勾引我! 白景琦:得得得!我勾引你,你知道我妈最怕什么? 黄春:怕什么? 白景琦:最怕泼妇!你见了我妈就说你们白家缺了德了,我让你们白家的坏小子给勾引了,你要我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你就撒泼打滚儿的一通胡闹,我妈就没辙了! 黄春还挺认真:那我不真成了泼妇啦! 白景琦:哟,那你不是呀? 黄春气得大叫:你一天到晚就知道胡说八道,都火烧眉毛了,也不急! 白景琦:我怎么不急!我得想个好主意,怎么叫我妈认可。 忽然,从院里传来胡加力的喊声:景琦!七少爷! 白景琦吓了一跳:坏了!胡总管怎么来了?你别言声儿!说罢忙走出。 赵显庭家院内。 胡加力正东张西望。 白景琦走了出来:胡大爷,您回来了,我这儿一直要去看您去! 胡加力:我打前站。 白景琦:我妈他们都好? 胡加力:都好,过几天就到了;怎么,就站这儿说?不叫我屋里坐? 白景琦尴尬地:这是赵五爷的家。 我知道。胡加力看了看西屋,拉着白景琦到了小门道里:你过来! 黄春正趴在窗户上向外偷看。 门道里。 胡加力十分严肃地盯着白景琦,单刀直入:是真的吗? 白景琦老老实实:真的。 胡加力板着脸:鬼迷心窍了你!知道黄春是谁家的吗? 白景琦:三叔领养的,不是詹王府大格格的女儿吗? 胡加力:知道她爸爸是谁吗? 白景琦:谁? 胡加力:武贝勒!是私生的! 啊!真是冤家路窄!白景琦大惊。 胡加力悄声地:所以这事儿得赶快了断,二奶奶绝不会答应,就算二奶奶答应了,那詹王府能答应吗? 白景琦完全傻了:晚了! 胡加力:不晚,先别叫二奶奶知道。 白景琦:可我三叔知道! 胡加力:我跟他说过了,叫他先别说出去,得把黄春送走! 白景琦泄气地:晚啦 胡加力:什么晚啦?不晚!你别犯糊涂,这事儿人不知鬼不觉的了断了就完了! 白景琦耷拉着脑袋:晚啦!她已经怀孕啦! 胡加力大惊,半天说不出话,死盯着白景琦看。 白景琦无奈地低着头。 胡加力一跺脚:嘿荒唐! 白景琦:除了娶她,别无出路! 胡加力也泄了气:这二奶奶能饶得了你吗? 白景琦:我这儿也正转腰子呢! 胡加力:那她怎么说? 白景琦:她还不是听我的。 胡加力想了想:那我先见见她。 白景琦:您可别骂她! 胡加力:我骂她干什么? 白景琦:您别埋怨她,都是我一个人儿的事儿! 胡加力:事已至此,有什么可埋怨的! 白景琦:您也别吓唬她,她 胡加力:哎呀你倒是真疼她!你这个疼法儿忒着急了点儿,走吧! 二人向院子里走去。 赵显庭家西屋。 胡加力和白景琦进了屋。 胡加力又好奇又关注地上下打量着黄春,黄春忙低着头躲到一旁。 白景琦:叫胡大爷,我们家的总管,从小看着我长大的。 黄春:胡大爷! 胡加力:姑娘坐吧! 白景琦紧张地来回看着他们俩人。 胡加力:我都知道了,景琦都跟我说了,我什么都知道了! 黄春惊慌地抬头看了看白景琦,又看着胡加力,忙又低下了头。 白景琦则扭头看着院子里。 胡加力:姑娘!可你大概还不知道,你是詹王府的千金,武贝勒的私生! 黄春大惊抬头,惶惑地看着白景琦和胡加力,不知所措。 胡加力:你从小被詹王府扔了,詹府与白家两代冤仇,二奶奶是绝容不下你的,更不用说是你们自己私订亲事! 黄春情急之下,把心底的话坚决地说了出来:我反正是白家的人了,白家不要我,我就去死! 胡加力:胡说、胡说!快别这么说! 白景琦:死还不容易,我陪着你! 胡加力:你少插嘴!姑娘!你要听我一句话,不管二奶奶对你怎么样,你都不能胡思乱想,这事儿急不得,要一点儿一点儿透给二奶奶拣个合适的时候才能全说。 黄春:那我爹、我妈呢? 胡加力:詹王府因为主战,得罪了太后老佛爷,已经全家发配新疆,你爸爸武贝勒也跟着去了,詹王爷已经死在了路上,你妈至今下落不明,你现在是无依无靠啊! 白景琦:怎么无依无靠?我不是依靠!大丈夫敢作敢当,春儿,你放心!我妈不要你也行,除非她也不要我! 黄春无比欣慰和深情地望着白景琦。 胡加力:少爷,你可不能胡来,就这一天半天,二奶奶他们就要回来了,一切听我的安排,听见没有? 白宅大门口。 几挂大车停在门口,一辆灵车放着老太太的棺木。 白文氏站在台阶上正指挥大伙儿搬东西,人们兴高采烈穿梭往来。 白颖轩站在车旁大叫:景琦!把这块砚给我搬进去。 白景琦忙走到车前,搬起一块儿两尺见方的大砚,看了一下:啊,墨海! 白颖轩得意地:沉先生送我的!留神,抱住了!二人向大门走去。 白文氏高兴地看着爷儿俩:景琦,等会儿出来帮我把小箱子搬进去。 白景琦:哎!二人进了大门。 忽然传来马车声,白文氏回头一看,只见远远一辆马车驶来,却慢慢停住了,下车的竟是关少沂和关香伶。 白文氏忙走下台阶,奇怪地望着迎上去。 只见关少沂对关香伶嘱咐了几句,关香伶听后迎向白文氏:二舅妈!我来看看我妈! 白文氏: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香伶:好些日子了,刚听说你们回来! 白文氏:你爸爸送你来的? 关香伶点了点头。 关少沂上车要走,白文氏把他叫住:关大爷!等等!你就这么走了?不想说点儿什么? 关少沂低头不语。 白文氏走到他面前:你的心是肉长的吗?你怎么就敢把雅萍扔下不管! 关少沂不语,扭头赶车。 白文氏忙上前拦住:慢点儿走!今儿不把话说明白了你不能走! 关少沂急了:这事儿是我不对,可要不是你们家白三爷带着洋人去烧我们家,白雅萍也不会出这种事儿,我倒要叫你们白家先说明白了! 白文氏顿时懵了,竟无言以对。 关少沂:我今儿把香伶送回来,就对得起白雅萍! 关少沂赶车而去。 白文氏和关香伶呆呆地站着,大门口的人还在吵吵嚷嚷地搬东西。 白宅上房院西客厅。 白雅萍正在吃饭,吃得又急又快,嘴里嚼着东西,两眼却怔怔地望着桌面。 白方氏坐在一旁,不时地给她往碗里夹菜:慢点儿吃! 白颖轩和胡加力站在一旁,充满怜悯地望着。 胡加力道:这下子可病得不轻,成了废人了! 白颖轩:比上两回都邪乎!搁着谁也禁不住这么揉搓。 白文氏带关香伶走进。 关香伶忙走到白雅萍身旁:妈 始终低头吃饭的白雅萍,抬头用完全陌生的眼光望着关香伶。 关香伶拉白雅萍的手:妈 白雅萍像触电一样急忙乱甩,发出尖叫:啊!别碰我!别碰我! 关香伶吓了一大跳,忙向后退。 白方氏:千万别碰她,一碰就跟要杀她似的。 白文氏:她这是吓的。 关香伶的眼泪下来了:妈!是我呀!我是香伶。 白雅萍看了关香伶两眼,没任何表情,又低头吃饭。 关香伶:妈!我是香伶,不认识我啦?我是您女儿! 白雅萍忽然站起:胡说!千万别这么客气,这可是不敢当! 关香伶:什么不敢当,您是我妈呀! 白雅萍:胡说、胡说!这不是叫我折寿吗!快瞧老太太回来了!指着门外:老太太! 大家都毛骨悚然向外望去。 关香伶流着泪悲伤地望着大家:怎么了这是?我妈这是怎么了? 白颖轩:姑奶奶,老太太死了! 白雅萍似有所见:胡说!我看见老太太来了,拄着根杖儿,哟!手里那是拿着什么呢? 关香伶:妈,没人来,快吃饭吧! 关香伶要扶白雅萍坐下,白雅萍猛然一声尖叫:啊!接着:别碰我扔下筷子便往里屋跑,砰的关上了门。 关香伶痛苦地捂住脸,坐到了椅子上:这是怎么啦?怎么啦 百草厅公事房。 白颖轩、白颖宇、赵显庭、白景怡、白景双、白景泗、白景武、白景陆、白景琦、胡加力、大头儿、二头儿坐了一大圈子人,静静地听白文氏安排。 白文氏:咱们老号虽然遭了不少难,可是元气未伤,细料库全都保下来了,这头一功就是赵五爷的,今后赵五爷的月例银和年终的红利都加一倍! 白颖宇顺水推舟:应该、应该! 赵显庭感激地:不敢当!惭愧、惭愧!二奶奶不责罚我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白文氏:就这么定了!从明天起,老号由大房的景怡主管。 大家认真地听着。 白文氏:西安开设分号,由大房景陆主管,二房景琦协办。 白颖宇听着听着脸色不大好了。 白文氏:南记由三房景双主管,月例银按老规矩,产业仍属大房、二房所有;今后我就吃现成的了。 赵显庭心里高兴,忍不住说了个噱头:二奶奶垂帘听政。 白文氏:老太太的丧事,下月初一开吊,景怡守孝一年,明年春天与翠姑完婚;景琦要尽快把季先生的灵柩送回他原籍,一概的丧葬费用全由公中支取 白颖宇就要坐不住了。 白文氏继续说着:在京留守的伙计,每人发二十两的红包,月例银 白颖宇脸上变颜变色,终于坐不住了,一下子站起来蹿到屋子中央:等等、等等!我在哪儿呢? 胡加力:三爷!先别着急! 白颖宇大叫:欺负人是不是?谁的功劳大?没有我,老号早叫洋人烧光啦!我把家里的银子全都垫光啦!这老号再轮不着我管,也该是二爷管哪! 白文氏冷冷地看着,一言不发。 胡加力和赵显庭皆低头无语。 白颖宇:胡总管!你说呀!前儿你说什么来着? 胡加力低着头:听二奶奶的、听二奶奶的。 白颖宇:二哥,你得说话吧? 白颖轩有意晾他,站起身一边干咳着一边往外走:吭、吭!我上个茅房! 白颖宇有些慌乱,环顾大家:嘿没人理我这茬儿!为了这个家,我可是赔得干干净净! 白文氏:老三!咱们家里的事儿,回家再说! 白颖宇狠狠地:哪儿说我也不怕! 白宅上房院北屋厅。 白颖宇一拍桌子:重新分家! 白文氏仍冷冷地看着白颖宇。 胡加力在一旁站着,焦急地来回望着二人。 白颖宇不客气地:胡总管!这儿没您什么事儿了。 白文氏:胡总管不是外人。 白颖宇:行啦!胡大爷!我指望不上你!你找个凉快地方过过风儿去吧! 胡加力只好摇头叹气走了出去。 白颖宇:我是为了这个家才遭难的,你不能不管! 白文氏:头一回分家,你私扣了公中银子两万多,我什么也没说吧? 白颖宇:我承你的情! 白文氏:第二回,你把银子折腾光了,我把老号盘回,又分给你三大股! 白颖宇:这我也谢谢你! 白文氏:不能一而再,再而三! 白颖宇:这回不一样! 白文氏:这回?你把家里的东西全拉到你外宅去了,有没有这事儿? 白颖宇:有!我怕洋人抢!先拉我那儿存着,没曾想叫义和团又杀了我一个回马枪! 胡加力在门外心神不定地听着。 白文氏:老三!你太不上进了,我把哪个铺子交给你都不放心!你还按老例吃你那三股。 白颖宇瞅着白文氏:不行,西安和南记都得有我的股! 白文氏瞪起了眼:办不到!老三!咱们把话说开了吧!你带着洋人进詹王府杀人放火,又带着洋人去关府,结果姑奶奶叫洋人给糟蹋了!你居然在老号门口写上此处有酒,这一下老铺损失了两万多瓶药酒,你还带着人去劫细料库 白颖宇猛地站起:啊!怎么回事儿?你这儿数落上我了?我罪大恶极!我十恶不赦!可我没玩儿姑娘!我没杀洋人!我没和日本兵交朋友 胡加力急得推门想进又没敢进。 白文氏:你说谁呢? 白颖宇大叫:你们家老七! 门外的胡加力直跺脚:坏喽、坏喽! 白文氏:怎么回事儿? 白颖宇:景琦在花园子里宰了一个德国兵,还是我帮他把死尸抬到地窖里,他还趁乱从教堂抢走了黄春,在地窖里两人住了半年多! 白文氏似信非信:你少跟我这儿瞎白话! 白颖宇过来拉白文氏:走!咱们找他去当面对质。 白文氏甩开了他的手。 白颖宇:我告诉你,我要把景琦的事儿捅出去,你琢磨琢磨这是什么罪!杀洋人!满门抄斩吧你! 白文氏死死盯住白颖宇,想弄明白是真是假。 白颖宇则气势汹汹地望着白文氏。 白文氏感到他说的不像是假话,想了想,大喝:来人! 胡加力忙走进来。 白文氏:把景琦叫来! 胡加力:二奶奶,三爷这次留守京城,确实冒了不少风险,我看 白颖宇:你少在这儿充好人!我都看透了,人情薄如纸!什么亲的热的,谁也甭想过好日子,你不去我去叫! 胡加力:我去、我去!还是我去叫! 白文氏仍有些怀疑地望着白颖宇。 白颖宇拿出雪茄,划着火柴,抽了起来,幸灾乐祸地:瞧我干什么?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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