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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十九章赶出家门

大宅门 郭寶昌 12953 2023-02-05
白宅甬道。 甬道上站满了闻讯出来的人们,议论纷纷,嘀嘀咕咕。 白方氏和关香伶、白景泗和白景陆、白景双和白景武、白玉婷串来串去地打听。 金鱼缸旁,白颖轩、胡加力、赵显庭正小声地嘀咕着。 白颖轩:老三不是瞎编吧? 赵显庭:不是!细料库转到我老家青龙桥以后,黄春一直住在我那儿。 白颖轩:嗨!错不该把景琦一个人儿留在京城啊! 赵显庭:二爷,后悔也晚了,您得替景琦打打马虎眼哪! 白颖轩为难地:你说二奶奶那脾气我说不上话儿! 胡加力:没用!三爷那儿不依不饶,谁说也没用! 白景琦转过活屏进了甬道,匆匆走来。 胡加力忙上前拦住:景琦,我也没辙了,你三叔什么都说了。 白景琦:说就说了吧,我早料到他会有这一手儿!

白颖轩:你胆子也太大了,干事儿也不前思后想干得干不得? 白景琦不以为然地:干件事儿还得前思后想有多累呀,再说我也没做什么错事儿。 白颖轩惊得目瞪口呆:没没错儿?我就知道我跟你说也是白费唾沫,去!跟你妈说去! 白宅上房院北屋厅。 桌上放着一根半寸厚,一尺长的木板子。 白文氏端坐在椅上等白景琦,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 白颖宇跷着二郎腿,抽着雪茄扫了白文氏一眼,悠悠然地晃着身子。 两人各怀心事,一言不发,默默地坐着。 白宅甬道。 胡加力和白景琦向上房院走来,两旁的人都关注地望着。 胡加力边走边絮絮叨叨:进去认个错儿,不能说你没错儿,懂不懂?千万别犯混,二奶奶说什么你就听着,等气头儿过了,慢慢再说。

白景琦不住点头。 进了上房院,兄弟姐妹们都跟上来,被胡加力止住。 白颖轩向赵显庭说:你说他哪点儿像我?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 白宅上房院北屋厅。 白景琦站在屋中。 白颖宇像局外人一样,两眼望着窗外晃悠着身子。 白文氏威严地喝道:跪下! 白景琦顺从地跪下了。 白文氏拿起了板子:你敢说一句瞎话,我就把你打死在这儿!你交了个日本兵的朋友? 白景琦:是! 白文氏:你杀死了洋人? 白景琦低着头:是! 白文氏惊讶地站了起来:你把黄春弄到地窖里住了半年多? 白景琦:是! 白文氏愣愣地坐到了椅子上,木板子也掉到了地下。 白颖宇突然跳了起来:怎么样?我没瞎白话吧!怎么样? !

白文氏气得两手发抖,她低头慌乱四顾,发现了板子,忙弯腰拾起,刚站起身想举板子,突然两眼发黑,向前一倾,趴到了桌子上,一会儿,血从她捂住嘴的手指缝里流了出来。 白景琦大叫:妈 白颖轩、胡加力、赵显庭闻声冲进屋,忙把白文氏扶进里屋。 白景琦忙站起往里屋跑,被白颖宇一把拉住。 白颖宇幸灾乐祸地:哈哈景琦!这回你不神气了吧?啊?你要是把你妈气死,你小子可就 白景琦怒从心头起,突然扬起右腿,抡圆了要扇白颖宇的耳光。 白颖宇忙一躲,白景琦一脚踢在他肩上,白颖宇被打得一下子跌了出去。 白景琦:我今儿个非打出你的牛黄狗宝不可! 白颖宇摔出,踉踉跄跄撞到门上。 白景琦扑上来,白颖宇撒腿就往门外跑,白景琦也追了出去

白颖宇跑出上房院门,白景琦尾追。 甬道里的人都闪到两旁,没有人拦阻。 白颖宇喊叫着:你小子还敢犯混?我打不过你!来人哪 二人跑向敞厅,甬道上的人也忙跟着往外跑。 白颖宇沿着廊子猛跑,白景琦追来。 白景双、白景武、关香伶、白方氏、白景泗、白景陆、丫头仆人们都拥到敞厅内外站着看热闹。 白景武和白景双互看了一眼,谁也没有动。 见白颖宇向垂花门跑去,白景琦跨过廊子护拦阻堵。 白颖宇又往回跑,大叫:景双、景武!你们就看着爸爸挨打?还不上手! 人们都漠然地看着,没一个人上手。 白颖宇跑到垂花门,终于被白景琦抓住,一下子摔倒在地。 白景怡、秉宽正引着姚大夫进来给白文氏瞧病,见状大惊。

白景怡大喝:老七!撒手! 白景琦一见是大哥,忙撒了手。 白颖宇狼狈爬起。 白景怡:像话吗你? 白颖宇忙躲到白景怡身后:像话吗你? 白景怡:你妈都吐了血,不着急看病,你还撒野? 白景琦垂手侍立。 白颖宇:你还撒野?好小子!你还有理了你? 白景琦抬头怒视着白颖宇。 白颖宇不敢再说了,忙转向白景怡:老大,你是长房长子,你得说话! 白景怡斜了白颖宇一眼,什么都没说,径自领着秉宽和姚大夫走了。 白景琦也匆忙跟着向里走去。 白颖宇这才缓过劲儿来:景双!景武!给我过来! 白景双、白景武兄弟俩走到白颖宇跟前。 敞厅里的人议论纷纷,都看不上白颖宇的做派。 白颖宇对白景双、白景武大加训斥:你们两个死人?我都被打成这样儿了,你们愣在旁边看着?

白景双:爸,您要再胡闹,我们就不认您这个爸爸! 白颖宇大怒:谁胡闹?是景琦胡闹!只有爸爸说儿子忤逆,自古以来没听说过儿子敢不认爸爸! 白景武:爸,你不嫌丢人啊? 白颖宇强作镇静:我这都是为了你们! 白景双:用不着,您再这样,可是自己往绝路上走,我们哥儿俩不陪着您丢人。说完兄弟俩转身走去。 白颖宇愣了:这是怎么了?我倒走单了? 白宅上房院北屋。 姚大夫被白景怡引进了屋。 白景琦刚要进,白景怡转身拦挡:你进去干什么?想把你妈气死?站在这儿! 白景琦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 卧室里。 白文氏闭眼躺在床上,姚大夫在给她号脉。 白颖轩、胡加力、白景怡都紧张地看着。 良久,姚大夫抬起头:长年的劳累、阴虚肾亏,当年月子里也落下了病

白颖轩:是、是!姚先生说得对。 姚大夫:再加上急火攻心,得好好调养,先吃几丸贵号的八宝,再以汤剂调补。 白颖轩忙让姚大夫:谢谢,您受累了,请到客厅。 白颖轩和白景怡送姚大夫出来。 白景琦仍侍立在门口。 姚大夫:留步吧,千万不可再生气,不要再受惊吓。 白颖轩应着送姚大夫出院门。 白景琦拉住白景怡:怎么样了? 白景怡虎着脸没好气儿:你还有脸问!径自走了。 白景琦低头垂手一动不动地站着。 白宅敞厅,夜。 全家围坐吃饭,白景琦和白颖宇这对冤家不在,大家默默地没一人说话。 白玉婷看着大家,也不知问谁:七哥怎么不来吃饭? 没人回答她。 白景武放下筷子站起:我去叫他! 白景怡忽然厉声地:不许叫!让他在那儿站着!

白景武看了看白景怡,没敢再动,又慢慢坐下了。 大家偷偷地互相观望,谁也没敢再说话,又都低头吃饭。 白宅上房院北屋门口。 白景琦依然默默地站着,面无表情地两眼望着地,柱子样一动不动地从夜里直站到天大亮。 白景琦见丫头银花开门走出,忙悄声问:怎么样了? 银花也悄声地:醒了,挺好的,没事儿了,叫胡总管呢! 白景琦:没叫我吗? 银花:没有,你别这儿站着了,回去睡吧! 白景琦叹了口气,仍站着,银花忙走了。 敞厅里。 胡加力一人不安地在厅中走来走去,不知如何是好 银花转过活屏走进,胡加力忙上前问:二奶奶怎么样了? 银花:一夜睡得挺好,醒了,叫您进去呢! 胡加力连忙跟着她向里走。

银花带胡加力进了上房院。 走到北屋门口,胡加力对站着的白景琦道:不吃不喝站一宿哪儿受得了,去睡会儿! 白景琦:我想看看我妈。 行!我去说。胡加力说罢随银花走进屋。 上房院北屋卧室里。 白文氏躺在床上,一脸疲惫之色。 胡加力走到床前:二奶奶好点儿了吗? 白文氏:没事儿了。 胡加力:景琦在外头站了一夜,想看看您,他是真知道错了。 白文氏:他?你看昨儿我问他的时候,他那样儿,哪儿有个认错儿的意思?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胡加力:您还是要多保重身体,先别想那些事儿了。 白文氏:保重身体有什么用!还不是多生几年气!真不如一闭眼,叫他们闹去吧!可现在,想落个清静都不行。 胡加力:景琦还外头站着呢,您见见他,骂他两句

白文氏:不必!我一眼都不想瞅他! 屋外。 白颖轩走上台阶,心疼而又埋怨地看着垂手侍立的白景琦:你知道你错了吗?啊? 白景琦:没有,洋鬼子杀了季先生,糟蹋了大姑,还不该杀吗? 白颖轩:那你还和日本鬼子交朋友? 白景琦:田木不一样,他讨厌打仗,叫日本军队开除军籍了。 白颖轩:你全对? 白景琦:就是黄春这事儿,我不该先斩后奏。 真不容易,你还有不对的地方!白颖轩说着,进了北屋。 只听见从里间卧室传出白文氏向胡加力吩咐的声音:这事儿总得了断,黄春是好人家的女儿,虽说是乱了规矩,可都是景琦作的孽,咱们赖不到人家闺女身上 白颖轩听到这里,知道事情有缓,这才长出一口气,走进卧室。 胡加力忙打招呼,白颖轩点点头,闷闷不乐地坐到椅子上。 白文氏:常言道始乱之,终纳之,不能毁了人家姑娘,这个儿媳妇我认下了。 白颖轩大出意料地望着白文氏。 胡加力也觉意外,面露喜色:二奶奶真是宽宏大量,知情明理,我去叫她来见您。 白文氏:你听我说完,我认是认下了,可这个家容不得他们!从今天起,把他们两口子赶出家门,不混出个人样儿来,永远不许进家门! 白颖轩惊呆了,刚站起来便又颓然坐下,张了张嘴,终未吐出一个字。 胡加力也傻了:二奶奶,这太不合适了二爷您看 白颖轩低头不语,光是摇头不止。 胡加力:黄春娘家的人都发配新疆了,这一赶出去,万一出点儿事儿 白文氏:不是我心狠,景琦这孩子留在家里是个祸害,赶出去也叫他知道知道过日子的艰难,再说三爷也放不过他! 胡加力:二奶奶放心,三爷的俩儿子都说他爸要是再胡闹,就都不认他这个爸爸! 白文氏:都是明事理的孩子,可你想想,不处置景琦,怎么向一家老小交代?家里还有规矩吗? 胡加力:二奶奶,万万使不得,我跟您说实话吧,您千万别生气黄春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白文氏吃惊地坐了起来,白颖轩也猛地站了起来。 胡加力:这个节骨眼儿,不能赶出去呀! 白文氏慢慢地又躺下了:作孽呀作孽呀! 胡加力乞求地望着白颖轩,白颖轩无奈地摇了摇头。 胡加力:您一定要赶,是不是得待黄春把孩子生下来以后再说? 白文氏眼里含着泪,忽然翻身面向床里,带着哭声毅然决绝地:自己造的孽,自己去受吧!赶出去! 二房院白景琦卧室。 白景琦捆好了行李,胡加力站在一旁怅然地看着。 白景琦扛起行李往外走。 胡加力忙跟上:先到我那儿住些日子,等二奶奶消了气再说! 白景琦没有说话,径自走出了屋。 白宅敞厅。 白景怡、白景双、白景泗、白景武、白景陆、白玉婷、关香伶,都在厅上等着。 白景琦扛着行李走出,胡加力跟在后面。 白景琦看了看兄弟姐妹,几个人都看着白景琦,大家无言以对。 白景琦低头走出敞厅时,白玉婷跑上来一把拉住他:哥,你上哪儿呀? 白景琦没理睬仍往前走。 白玉婷揪着他衣服跟着走,紧接着问:哥,你到底上哪儿呀? 白景琦走到影壁前站住,低头看着白玉婷,慢慢蹲下:好妹妹,哥要出远门儿了,啊?等哥挣了钱,给你买好多好吃的,好玩儿的。 白玉婷:我不要,哥你别走! 白景琦:听话,回去吧! 厅上的人都走了出来,下了台阶呆呆地望着他们。 白玉婷:你带我一块儿去玩儿吧? 白景琦:好妹妹,哥还不知道去哪儿呢,怎么带你呀? 白玉婷:我不 白景琦心里无比难受,他再也忍不住了,突然站起来大叫:怎么回事儿?这是谁家的孩子?有人管没人管?带走! 白玉婷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关香伶忙跑过来拉着她的手走到一边。 白玉婷哭着大叫:招你惹你了!凭什么哏哆我?招你惹你了我? 白景琦不忍心再看,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门,一直跟在后边的胡加力摇头叹气地跟着走出。 后面仍传来白玉婷的哭叫:招你惹你了我? 赵显庭家西屋外屋。 赵显庭、白景怡、胡加力和白景琦坐在屋里一筹莫展。 赵显庭:我看哪儿也甭去,就在我这儿住着,二奶奶是气在头儿上,气儿消了再说! 白景怡摇头:趁早甭打这主意,二婶儿的脾气您还不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定了的事儿,非做到底不可! 胡加力:没错儿!这回她是伤透了心了,可就是委屈了黄春了。 黄春一人坐在里屋,听着外面说话。 白景琦:我走!走得远远儿的! 赵显庭: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儿!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不能走! 可万一叫二婶儿知道了你没走,那麻烦可就大了白景怡说道:不光你一人儿倒楣,大伙儿都得跟着吃挂落儿! 白景琦:我走!天下之大就没我个立脚的地方吗?走到哪儿也饿不死! 胡加力:我说,去济南吧!你堂姐在那儿,找她去!她公公是济南府的提督,先落下脚儿再说! 白景琦:我不去!我谁也不求,堂堂七尺男儿汉,连自己都养不了,还活着干什么? 赵显庭:爷,你不光自己,你一个人儿怎么都行,别忘了,黄春有两个月的身孕,她跟你可受不起罪! 白景琦看看大家,没了主意,低下了头。 胡加力:就这么定了,下济南!先把黄春安顿到你堂姐家,往后,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白景怡:也只有这条路了,兄弟你可要长个心眼儿了,你是大人,什么事儿不能由著性子来,别叫我们天天在家里提溜着心! 白景琦:我知道,我这个德性,改是改不了的,可我不混出个人样儿来,绝不回来见你们! 胡加力:你是成了家的人了,往后干事儿得前思后想啦! 白景琦:胡总管,我这一走不定什么年月回来了,怎么我也得跟我妈辞个行,也叫她见见儿媳妇! 胡加力:行!明儿一早儿吧,我去说。 白宅大门口,清晨。 一轮红日刚升起,两个仆人在扫门口,扫大街。 白宅上房院。 白景琦扛着行李,黄春背个包袱,白景怡、白景泗、白景陆、白景双、白景武,关香伶扶着痴痴呆呆的白雅萍站了一院子,都抢着帮白景琦、黄春拿行李。 白玉婷远远地站在一边儿,满脸的不高兴。 胡加力向白景琦道:等我去回一声儿!进了北屋。 白景琦回头看见白玉婷,便走到她身边说:玉婷,哥可真是要走了。 白玉婷扭头不理。 白景琦:哥今儿就走了,还跟哥呕气! 白玉婷仍别着脸:不理你! 白景琦:别介,哥在济南安顿好了,接你去济南玩儿! 不去!白玉婷紧抿着嘴也不看白景琦。 北屋门响了,白景琦忙回过头,只见胡加力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 白景琦忙迎上去,胡加力低头不语。 白景琦登时就明白了:不见? 胡加力避而不答:走吧、走吧! 白景琦急了,回身要向屋里冲,大叫着:妈 胡加力忙拦住:走吧、走吧! 人们同情地望着。 白景琦愣了一会儿,忽然冲着屋门口跪下了,黄春也忙在他身旁跪下。 白景琦大叫:妈!儿子媳妇给您辞行了!二人深深磕头。 卧室里的白文氏靠在床上,心如刀绞,听着白景琦的声音:儿子不混出个人样儿来,绝不回来见您! 白文氏听着,却再没有声音了。 犹豫片刻,白文氏突然掀开被子想下地,两腿垂在床沿上,却没有再动,任凭眼泪流了下来。 门外,白景琦和黄春磕完头爬起,义无反顾地大步向外走去。 白宅马号院。 陈三儿从圈里拉出一匹马给白景琦:少爷,这匹马最有耐力。 白景武等人忙把行李搭在马背上。 关香伶和黄春说着悄悄话,白雅萍和白玉婷站在一边。 胡加力拿了一大布包银子塞给白景琦:这一百两银子带上,穷家富路,别委屈了黄春。 白景琦推辞着:不行、不行!我不能要! 胡加力:这是我自己的,这么远的道儿,身上没的花还行? 白景琦:我有办法,饿不着! 胡加力:就算我借给你的,等你发了财再还我还不行吗? 白景琦:不行!已经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 胡加力:什么话!我从小看你长大的,还不应该吗? 白景琦:不行!我谢谢您了!黄春,走吧! 白景琦拉马走,白景怡拿着一包银子走过来:这点儿银子是我们哥儿几个凑的,不多,你总得带点儿! 白景琦点点头收下了:大哥,我妈那儿,你多尽点儿心吧! 白景怡:那还用说,混不下去就回来,妈还是妈,哪儿有不疼儿子的。 白景武拿个包儿递给白景琦:兄弟,我送你样儿好东西。 白景琦好奇地接过包儿忙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支毛瑟枪,大喜道:五哥,太棒了! 赵显庭在一旁道:哎!怎么带这东西?弄不好你又得捅娄子! 胡加力趁机悄悄地把银子塞进白景琦的行李中。 白景琦:不会!放心吧,防身用嘛! 胡加力挤上来:别带这个,我真不赞成你们舞枪弄刀的! 白景琦把枪揣进怀里:我走啦!说罢拉马,与黄春走出马号大门。 人们送出,乱哄哄地嘱咐着:一路小心! 、多保重! 、到济南向玉芬问好! 白玉婷忽然大叫:哥刚要往前跑,被关香伶拉住。 白景琦回头:玉婷!别恨哥!哥疼你啊! 白玉婷哭着大叫:哥! 白景琦不忍再看,刚要回身,却望着远处愣住了。 只见远远地,孤零零地站着白颖轩,正呆呆地望着他。 白景琦百感交集地望着父亲,人们也纷纷回头看着白颖轩。 白景琦将马缰绳递给黄春刚欲上前,白颖轩却低下头转身匆匆走进了大门。 白景琦回身拉马,与黄春向外走去。 背后传来白玉婷的喊叫:哥!哥! 去济南路上。 白景琦拉着马,黄春骑在马上,在荒路上走着。 乡间,黄春坐在马上唱完水将瓢递给白景琦,白景琦走到井台边把瓢儿还给打水的村妇,向她问路,村妇为他指点着。 路边小饭馆。 树上挂着白景琦的马。 一个大席棚下面,摆着几张桌子,有四五个人在吃饭。 白景琦、黄春单坐一桌吃着羊肉面。 白景琦:我打听了,今儿晚上就歇在永乐庄吧! 黄春:还不是听你的,甭问我。 白景琦:你后悔吗? 黄春:后悔什么? 白景琦:跟了我这么个倒楣蛋儿,光跟着受罪。 这时,一个仪表堂堂的大汉拉马走到树前,也将马挂到树上。 他看了看白景琦的马和行李上插着的田木送的日本军刀,又回头看饭馆方向,见白景琦和黄春正边吃边聊,忽然伸手插进行李中,眼睛仍盯着饭馆的方向 白景琦和黄春仍在聊着。 黄春道:反正跟着你,心里挺踏实,做女人的还图什么?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 大汉走了过来,在一张没人的桌前坐下了,伙计忙上前招呼。 白景琦:后悔也没用了,肚子里有货啦! 黄春:哎呀!小点儿声! 大汉瞟了白景琦一眼,自斟自饮起来,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瞥着白景琦和黄春。 白景琦和黄春吃完饭起身来到树下。 白景琦将黄春扶上了马,解下缰绳拉着马向路上走,忽然几个银锞子从行李中掉出,落到地上。 白景琦拉马而行,并未发觉。 一直注视他们的大汉高叫:嘿!朋友!掉东西啦! 白景琦回头看了看仍没发现,以为叫错人了,又往前走。 大汉又喊:朋友!银子多得没处花了是不是? 白景琦又回头,看了看大汉,又看地下,这才发现了银子,脱口而出:这不是我的。 大汉道:从你行李里掉出来的,怎么不是你的? 吃饭的人看着都笑了。 白景琦奇怪地看看行李,忙伸手进去一摸,掏出了银子包:春儿,你看,胡大爷偷偷把银子塞到行李里了。 黄春:丢了都不知道。 白景琦忙弯腰捡银子。 伙计大叫:别捡了,留着我捡吧! 人们又笑了。 白景琦也笑着:等我再掉了,你再捡吧! 白景琦拉马上路时,对大汉招招手:谢您啦,没花的了找我来吧! 大汉诡秘地无言微笑着,摆摆手。 去济南的路上。 白景琦拉马在路上走着,路上很荒凉,没什么行人。 白景琦抬头看着黄春:这粗茶淡饭你吃得了吗? 黄春:那羊肉面挺好吃的。 白景琦笑了:好吃什么呀?你是饿了,吃什么都香! 远处传来马蹄声,白景琦回头望了望,大汉骑马飞快驰来,白景琦忙拉马靠到路边。 大汉追上来勒住马,放慢了速度与白景琦并行。 白景琦招呼道:朋友,刚才多谢了啊! 大汉:谢过了,出门儿在外多加小心,这一片儿闹土匪,留神叫人抢啦! 白景琦:还不定谁抢谁呢! 大汉一愣:这是去哪儿啊? 白景琦:济南! 大汉:远着呢!永乐镇打尖儿吧? 白景琦:没错儿! 大汉:这是你妹子? 黄春和白景琦都扭头看了一眼大汉。 白景琦:我媳妇儿! 大汉:头一回出远门儿吧? 白景琦:头一回。 大汉:带个女人出远门儿,太拖累人啦! 白景琦:受点儿累也是应该的,谁叫她是我媳妇儿呢! 大汉注意地看了一眼白景琦:你就这么走到济南府? 白景琦:再往前就给她雇个车,她都两个月身孕了。 大汉似乎一惊,扭头看黄春。 黄春低着头。 白景琦:大哥在哪儿发财呀? 大汉:北京,帮着人家跑跑生意。 白景琦:大哥也是北京人?住在哪儿? 大汉突然道:我先走一步了,永乐镇就一家儿客栈仙客来,咱们客栈见。大汉纵马向前。 白景琦:客栈见! 见大汉驰马远去,黄春提醒道:你别跟陌生人什么都说! 白景琦:我说什么了? 黄春:什么头一回出门儿啦,什么怀孕了,多不好! 白景琦:这有什么?我又没说瞎话。 黄春:就是不叫你说实话!人心隔肚皮,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仙客来客栈,夜。 一伙计接过白景琦的马,另一伙计提着行李引白景琦和黄春进了客房。 在客房里整完行李,铺好被后,白景琦问黄春:累么? 黄春:我骑马,你走着,还问我累不累! 白景琦:你不是身子不方便么?明儿到了沧州咱们好好吃一顿! 黄春:就那点儿银子,省着花吧。 白景琦:省着干什么?花光了再挣! 黄春:那么容易?这银子留着,到济南能开个小买卖儿! 白景琦:歇着吧你!我开个小买卖儿,坐到柜台里卖针头线脑儿? 黄春:有口吃就行了。 白景琦:你倒知足,你先睡吧,我去看看牲口。 马棚里,大汉正在喂马。 白景琦走来,见大汉把两匹马都喂上了,很是感动:哟,大哥把我的马也喂上啦,叫您费心! 大汉:出门儿在外都不容易。 白景琦:一看你就是老出门儿的。 大汉:跑江湖的,四海为家,你是大户人家的吧? 白景琦:你怎么知道? 大汉笑了:少爷子,一眼就看得出来。 白景琦:我不争气,叫我妈轰出来了。 大汉:你媳妇儿也愿意跟着你出来受罪? 白景琦:眼下受点儿罪,赶明儿我得叫她享大福! 大汉:有志气!济南有熟人吗? 我堂姐在,该歇着了,明儿见!白景琦说罢离去。 大汉神色阴郁地望着他背影:明儿见! 白景琦回到客房时,见黄春已睡了,便轻轻地上床吹灭了灯躺下,一天跑路,很是困乏,很快睡着了。 两匹马慢悠悠地吃着料。 半夜里,忽然院里传来拷打声和惨叫声。 白景琦一下子惊醒了,忙坐起来仔细听着,又传来叫骂声和惨叫。 白景琦赶快下地。 黄春也醒了:干什么? 白景琦:去看看! 黄春:睡你的吧,最烦你这管闲事儿。 看看、看看!白景琦穿鞋走出屋。 白景琦一出门便愣住了,只见院里的大树上,吊着大汉,两个乡下汉子一高一矮拿鞭子打大汉。 高个子喝问:你给不给? 大汉:我没有啊! 白景琦忙走了过来:喂、喂!二位,干什么这是? 高个子:欠了债不还!今儿可堵住了,憋了他好几天了! 大汉:我有钱,能不给你吗? 少他妈废话!拿钱来!高个子叫着又举鞭。 白景琦上前一把挡住:他欠你多少钱? 高个子:干什么?你替他还是怎么着? 白景琦:我替他还! 大汉:兄弟,这可不行,你少管闲事儿,叫他们打! 矮个子:你今儿不给银子,就把你吊死在这儿! 白景琦:说呀!欠你们多少? 高个子:一百二十两! 白景琦:不就一百二十两吗?你把人放下来,我给! 高个子:拿来呀!拿来我就放人! 白景琦:你放人下来我就拿! 高个子:你要蒙我呢? 你见过什么呀?大爷从来不干老娘儿们的事!白景琦说着就上手给大汉解绳子,二人忙上前拉。 白景琦瞪起了眼:别过来!我一人儿打你们这样的五个! 二人吓得没敢上前,眼睁睁看着白景琦解绳子。 白景琦将大汉放下:走!上我屋里去;你们俩等着,我拿银子去! 二人面面相觑都没敢动,把头凑在一起,小声嘀咕起来。 白景琦领大汉进屋后,请他在外屋坐下,自去里间屋。 白景琦从行李里掏出银子包,黄春翻身回头道:你又干什么? 白景琦:替哪哥们儿还债。 黄春:多少? 白景琦:一百二十两! 黄春忙下地拦住白景琦:一共才一百二十两!咱们还活不活了? 白景琦:胡大爷要不偷偷地送呢,咱不也没有么? 黄春:你倒想的开,你连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你管得着么? 外屋,大汉在倾听。 白景琦:小点儿声儿!就在外屋呢! 黄春:咱们喝西北风? 白景琦:饿不着你!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吗? 黄春不吱声儿了。 白景琦拿着银子包儿刚出来,就被大汉拦住:算了吧,我可是还不起。 谁叫你还了?白景琦推开大汉走出了屋。 大汉没有跟白景琦出屋,反倒快步推开里屋门,探身进了门。 黄春吓了一大跳,忙用被子遮住胸:干什么? 大汉:你要后悔,我叫他拿回来! 黄春:用不着!我听他的! 大汉:你都俩月身孕了,路上没银子还行? 黄春:用不着你操心!就是他饿死了,也不会叫我饿着! 大汉:你就那么信得过他? 黄春:多废话呀!你快出去! 白景琦打发走那俩要账的,返回屋见大汉站在里间屋门口,一愣,问道:嘿!你干什么呢? 大汉忙抽回身:没有我是怕你媳妇不乐意。 白景琦:噢,她有什么不乐意的,行了!那俩人儿走了。 大汉:萍水相逢,一面之交,我怎么谢谢你? 白景琦:不爱听这谢字儿! 大汉:也不问问我是谁? 白景琦:不是朋友吗? 大汉:痛快!别亏待了你媳妇,她要有个三长两短,可有人找你算账! 白景琦一愣:谁? 大汉:后会有期!说完转身出了屋。 白景琦疑惑地看着他离去。 白景琦插上门,回到炕上。 马棚里。 只剩下了白景琦的一匹马,那大汉已神秘地离去。 里屋。 白景琦和黄春躺在床上。 黄春问道:还剩多少? 白景琦:还有四五两呢! 黄春:你可真大方。 白景琦:一百二十两交个朋友还不值? 黄春:值!太值了!反正咱们有的是银子! 白景琦:你看你,谁没个为难着走窄的时候,不能眼看着人家挨打! 黄春:我看他不像好人! 白景琦:好人什么样? 黄春:就像你这样!你不知道你自己也在难处吗? 白景琦:我不是好人!再难我也没让人吊起来。 黄春:他干吗一路都跟着咱们? 白景琦:同路! 黄春:就那么巧,卡准了要咱们一百二十两? 白景琦:这人是挺怪!谁找我算账? 黄春:算什么账? 白景琦不说话了,两眼望着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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