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和团越闹腾越厉害,皇城的百姓们,只知道西太后这老佛爷想用义和团把洋人撵走,包围了交民巷使馆区,还架起龙炮朝着里头飞炮弹,旁的事儿就不甚明白了。
到了西元一九零零年(光绪二十六年)的夏天,传来更坏的消息,说是因为杀了洋人,英、法、日、美、德、意,还有老百姓叫不出名儿来的总共八国洋鬼子结成伙,飘洋过海从天津卫上岸,杀奔北京来了。
开初,不少人还不信这凶讯儿,可过了没多少天,就传来枪炮声,满街同子哄传老佛爷带着光绪皇上逃奔西安,八国联军要打进北京城了,于是人们开始逃难。
白宅上下也惶惶不安,聚在一起商议办法,白文氏首先想到的是百草厅怎么办。
百草厅议事房,夜。
白文氏和赵显庭还在商议着。
赵显庭:二奶奶,洋鬼子就要杀进城了,事不宜迟,能走的全都走,先逃出京城再说!
白文氏:可这儿这么一大摊子,我怎么放心走得了?
赵显庭:您放心吧!我不走!
白文氏一愣。
赵显庭:我孤身一人,我的家眷反正都在老家呢,我怕什么?
白文氏十分感动:赵五爷,白家欠您的情太多了。
赵显庭:千万别这么说,百草厅查封,您愣白养了我们两年多,谁欠谁的情?
白文氏:可留下来风险太大了。
赵显庭:没工夫说这闲篇儿了,赶快回去收拾东西,多带衣裳,多带吃的。
白文氏:赵五爷,还有件事儿,我非办完才能走。
赵显庭:你说吧,我办。
白文氏:万一洋人进了城,这老号要是保不住,您想过没有,咱们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赵显庭:能保多少保多少吧!
白文氏:柜上的药和场上的草包药也就罢了,可细料库里的药都是宝贝,我想把它都运到花园子里去。
赵显庭:也好,那个地方偏,城外清静得多,没什么人去。
白文氏:这乱劲儿总有过去的那一天,咱们留着这些药,总不至于伤筋动骨,还有来日呀!
赵显庭:二奶奶想得对!你要信得过我,我去办。
白文氏:不是信不过赵五爷,这事儿必须做得机密,一点儿风都不能露,只能咱们自己人动手!
赵显庭:我明白,不能找外人。
白文氏:叫陈三儿、狗宝赶上车,我叫上景怡、景琦,连夜把这件事儿办了。
白宅二房院北屋厅,夜。
白颖轩正襟危坐,十分严肃,白文氏坐在旁边,白景琦站在屋中。
白颖轩咳嗽了两下:景琦,你也是大人了,我跟你妈商量过了,跟你说个正经事儿嗯说着又咳了两声,却没了下文。
白文氏著急地望着白颖轩,白景琦看看爸,又看看妈,不知出了什么事儿。
白颖轩吭哧半天不知怎么说好,扭头对白文氏:还是你说吧!
白文氏哭笑不得:真没用!景琦,咱们一家子人都得去西安,家里不能不留个人看着,老号呢?虽说有赵五爷留下了,可咱们家也得留下个人,不能全推给赵五爷一个人儿,你大爷不在了,他大房那几个孩子不能留下吧?毕竟留下来有危险,三房呢
白景琦立即接上了:三房也不行,三叔还关在王府里,只有我留下来最合适!
白文氏、白颖轩互相看着反而没词儿了。
沉默片刻,白文氏问:你行么?
白景琦:行不行也是我了。
白文氏:能叫我放心吗?
白景琦:您要不放心,您说出一个比我还合适的来,要不把我妹妹留下吧,保准不闯祸!
白颖轩忍不住笑了。
白文氏道:你这小子,永远没正形儿!那可就定了。
白景琦:定了吧!
白文氏:还有,你得接着找黄春,赶紧把你三叔儿赎出来!
白景琦:您怎么了?人家詹王府也正准备往西安跑呢,我去问过,他们要把三叔儿带到西安去!
白文氏:这就给当人质扣住不放了?
白景琦:这种乱世,您就别瞎操心了,他们拿不到孩子,就不敢害三叔儿。
白文氏:黄春一个大姑娘能跑到哪儿去呀?
白景琦:那谁知道!
白文氏:你先跟我去花园子,把细料库的药都转到哪儿去。
白景琦暗吃一惊:去花园子?
药场后门,夜。
门口停了四辆大车,白景琦和狗宝正把一个大木箱搬上车,白文氏和赵显庭各抱一个大花瓷罐走出,轻轻放到车上。
赵显庭说:二奶奶歇着吧,我们搬就行了。
白文氏连说不累。
白景怡和陈三儿又抬出一个大木箱,往车上放。
白文氏忙过来关照:轻点儿、轻点儿!
再有一趟就全搬完了。赵显庭话者才落,突然传来喊声:干什么的?
大家都吓了一跳,忙回头看,只见从药场里出来个人。
赵显庭边警觉注视边迎上去:是大眼儿贼吧?
大眼贼:是我!赵五爷呀!
赵显庭:你干什么来了?
大眼贼:我听库房有动静,赶紧出来看看。
赵显庭:搬东西呢,东家要往西安运,你快上前边儿看着去吧,别叫人进来!
大眼贼:哎!转身走了。
赵显庭往回走,白文氏迎上来:吓了我一跳!
赵显庭:没事儿,前柜台的伙计;都装好了吗?
白文氏:装好了,走吧!
白景琦跨上了马,四辆大车缓缓而行。
白景琦:我前边先走了,给你们探探路。
白景琦打马向前跑去,四辆车也加快了速度,向前驶去。
二闸花园子,夜。
白景琦趴在马背上一直骑进了门,一骨碌下了马,匆忙在树上系好缰绳,直奔花厅跑去,刚到门前,屋里的灯忽然灭了。
白景琦使劲敲门:开门,洋兵杀来了,开门!
门开了,黄春一把将白景琦拉进去,没头没脑地死命捶打:叫你坏、叫你坏!两天都不见影儿,还吓唬我
白景琦:别叫唤,我妈来了!
黄春吓了一跳:在哪儿呢?
白景琦:说话就到!
黄春觉得上当了:你又瞎说,还吓唬我!又捶打白景琦。
白景琦一把将黄春的手握住了:真的!她把老号的药都运到这儿藏起来,全家就奔西安了。
黄春相信了之后难过起来:那我怎么办?你一走谁管我?
白景琦:那可没辙,你赶紧找个主儿嫁人吧!
黄春突然用力甩开了白景琦的手,走到桌前点起了灯,冲着灯火发呆。
白景琦走过来:春儿,你知道你是谁的孩子么?
黄春慢慢抬起头,惶惑地望着白景琦:你知道?
白景琦:你是詹王府的孩子,从小叫他们扔了。
黄春:我爸爸妈妈是谁?
白景琦:这我也不知道,为了你,王爷把我三叔儿抓了,要我们拿你去换他!
黄春:那当初为什么扔了我?
白景琦:不知道,简直一团乱麻!
黄春:你们打算拿我去换你三叔?
白景琦:你愿意回王府吗?
黄春一往情深地望着白景琦。
白景琦故意:你愿意我就送你回去!
黄春突然站起:用不着你送,我自己去!说着冲向门口。
白景琦忙跑到门口拦住:怎么了?你真愿回去?
黄春狠狠地:我敢去死,你信不信?
白景琦:我信!
黄春发了疯似的推白景琦:躲开!叫我出去
白景琦拼命拦着:春儿、春儿,别这样儿!春儿,我逗你玩儿呢,我哪儿也不去,我不去西安,我留在北京陪你。
黄春突然停住了:又胡说!
白景琦:真的!我妈把我留下看家!
黄春:那你早不说?非要气我!
白景琦:要不你多闷得慌啊!
黄春:这么说你能天天陪着我了?
白景琦:那老号和老宅子就不管了?只要你不回詹王府,我就能陪你一辈子!
黄春:呸!谁稀罕你?
白景琦:那我把你送回王府去!
黄春:你敢?你又来了
远远传来了马蹄和马车声。
不好!我妈来了!白景琦忙跑到桌前吹灭了灯。
这时,在花园子门口下车的白文氏诧异地道:我怎么看见花厅的灯亮着,一下子又灭了!
赵显庭:不会吧?我没留神。
白文氏:看园子的小赖呢?
赵显庭:早吓跑了。
白文氏:你去花厅看看,我们去后园子了。
四辆马车随白文氏向后园赶去。
赵显庭摸摸索索地走到花厅门口,刚要推门,白景琦开门走了出来。
赵显庭道:哟,景琦呀!怪不得二奶奶说有灯亮!
白景琦:我看看里边儿还有什么要紧的东西没有,走吧!
二人也向后园走去。
花厅里。
黄春正贴着窗户,偷听外面的动静。
二闸花园子后园地窖口。
陈三儿、狗宝扒开一人高的蒿草,掀开了地上伪装的盖板,斜下去露出了一个地窖口。
赵显庭打着火把照亮,白文氏走到门前开了锁,两人走了进去。
白景琦惊讶道:真不知道这儿还有个地窖。
白文氏站在门口叫:搬吧,留神别碰了!
白景怡和狗宝抬着箱子下了地窖,白景琦抱起个大青花罐也走了下去。
地窖里面十分宽敞,堆放着不少杂物。
白景怡和狗宝将箱子放在地下。
白景琦将青花罐放在角落道:箱子贴地容易受潮,垫两层砖吧!说着把靠墙的青砖在地上码了一层。
白文氏看儿子想事周到,十分欣慰。
几个人忙活了一大阵儿,才把细料库的药全搬进了地窖。
活儿干完,天快亮了。
人们出来以后,白景琦盖好地窖口上了锁。
赵显庭道:要不要来个人看着?
白文氏:就是有人来,也想不到这儿埋着宝贝,看着反而不好。
白景琦:我接长不短儿地来看看就行了,你们先走吧,我一个人儿收拾就行了,我骑马比你们快!
白景琦心里惦记着黄春,巴不得他们快点儿离开。
几辆大车刚刚离去,白景琦便连蹿带蹦地跑到花厅门口敲门。
门一开,白景琦看着黄春:我走啦!明儿一早我就来。
黄春道:还一早呢!天都快亮了。
白景琦回头一看,天色果然已经泛白。
黄春:折腾一宿,快回去睡吧!
白景琦:我给你买的卤八件吃了没有?
黄春:吃了。
白景琦:好吃吗?
黄春:好吃!快走吧!你妈该疑心了。
白景琦:嗯
黄春:嗯什么?还不快走!
白景琦:叫我香一口!
黄春闭上眼把脸伸了过来,白景琦亲了一口,转身跑去。
黄春不无惆怅地望着离开的白景琦。
白宅甬道。
大人、孩子们搬的搬、扛的扛,串来串去,跑着、喊叫着、嘱咐着、叱骂着
站在鱼缸旁的白方氏激动地:我不能走,三爷怎么办?
白文氏:你不走有什么用?你救得了他?
白方氏:我找他去!
白文氏:哎呀!詹王府的人也跑了,要把三爷带到西安去,只能到了西安再说了快上车吧,都等着你呢!三爷出不了事,王爷答应过的。
白方氏:我不放心,我一定得见上他一面!
你走不走?孩子你不管啦?快走!白文氏连推带搡把白方氏推出了敞厅后门。
白宅门口。
白文氏和白雅萍强按着把白方氏推上了车。
白文氏刚让白雅萍带关香伶坐上后边的车,扭脸见到白颖轩,冒火三丈地大叫:你又把那烂石头往上搬,这是逃难知道不知道?
白颖轩争辩道:我什么都不带还不成吗?我就带这几块石头。
这时,关少沂的马车停在了门口。
关少沂跳下车走到白文氏面前:二奶奶,我来接香伶。
白文氏:你们要上哪儿?
关少沂:山西。
白文氏沉吟片刻,只好答应:行!回头大叫:香伶,跟你爸爸走!
关香伶使劲搂住白雅萍,大叫:我不
白雅萍把关香伶搂在怀里,惊惶地看着。
白文氏:你看,孩子不干!
关少沂怒冲冲走到白雅萍面前,伸手就拉关香伶,白雅萍死死抱住关香伶不放,关少沂使劲儿推了白雅萍一把。
白文氏看不过眼,赶过来质问关少沂:干什么?在我们家门口动粗!
关少沂:你看这像话吗?
关香伶大叫:我不去!我跟妈走!
白文氏:看见了吗?你光带香伶走是办不到的!要走,她娘儿俩一块儿带走,要不一个别带!
关少沂犹豫地低下了头。
白文氏:她还是你的媳妇吧?病也养好了,你怎么这么狠的心!
关少沂咬了咬牙:行!一块儿走!转身向自己的车走去。
白文氏忙扶白雅萍和关香伶下车:回家吧,姑奶奶,带着女儿一块儿回去,自己要多保重。不无担心地望着她们向关少沂的车走去。
白雅萍搂着关香伶刚走,丫头银花从大门里跑出来:二奶奶,您快去瞧瞧,老太太就是不走!
妈呀!真乱死了。白文氏忙向大门里走:怎么都这么难呀景琦!
哎!正在帮忙搬东西的白景琦忙回头应声跑过来。
跟我来!白文氏说了句,就朝大门里跑。
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了一阵枪炮声,白文氏和白景琦忙加快脚步。
白宅上房院北屋卧室。
老太太白周氏靠在被垛上,一见白文氏和白景琦进来:我哪儿也不去!
白文氏劝导:洋鬼子要进城了,没听见枪响?
白周氏两眼看着床里:死也死在北京城!
白文氏著急:您犯得上吗?炮弹都打到齐化门啦!
白周氏:我一个老婆子怕什么!
白文氏:老佛爷和皇上都跑了,您留这儿算干什么的?景琦!把你奶奶抱车上去!
白景琦:哎!不由分说一把抱起白周氏,不管奶奶怎么乱喊乱骂、乱抓乱捶,抱着她向门外大步走去。
街巷。
逃难的马车在不宽的路面上挤在一起。
詹王府的车停住了,车老四站在车旁。
詹王爷掀开车帘:去看看前边儿怎么回事?
车夫忙向前走去。
陈三儿正在倒车,高喊:谁的车倒倒,我这儿抹不过车来!
赶车的:我是詹王府的车,你先让让,叫我们先过去!
陈三儿:你倒一下儿不就结了!
赶车的:你瞧瞧后边儿全顶上了,倒得了么?
陈三儿:你倒一下,我一抹车不就齐了么?
车老四走来,扬了扬鞭子:找抽是不是?这是詹王府的车!
白文氏闻声回头忙下车。
陈三儿:谁的车也没用,都是逃难的,不是打洋人吗?打呀!跑什么呀?
车老四举鞭就抽,陈三儿用鞭子搪住了:干什么?什么时候了?还这儿摆谱儿?
白文氏忙走上前:陈三儿!先把车靠边儿让让,叫王府的车先过。
陈三儿不情愿地将车往边儿上靠,车老四忙闪到一边站到了白文氏身旁。
白文氏看了看车老四,车老四目不旁视。
白文氏:车总管!我们家三爷呢?
车老四:不知道!我哪儿知道你们家的事儿。
詹王爷的车从面前走过,车老四忙跟上走了。
传来了不断的枪声。
白文氏紧张地看着走过的马车,不时地叫着:老三颖宇三爷老三
马车隆隆而过,没有回应。
白文氏焦灼不安地望着。
关家大门口。
关少沂的儿子关静山、姨奶奶肖月兰、关父关稀海分别上了两辆马车。
白雅萍扶着关香伶上车,关少沂把关香伶拉上车,白雅萍刚要上车,马车却启动了。
白雅萍:哎,等等,我没上呢!
关少沂突然伸出一只手用力推开白雅萍,白雅萍站立不住向后倒去。
马车驶过,白雅萍奋力爬起来惊恐地望着。
马车远走,传来关香伶的哭喊声:妈
白雅萍双目失神,颓坐到了地上。
街道上,夜。
一队队的洋兵跑过,枪声不断在夜空回响。
詹王府看押房。
詹王府里的人都跑光了,只有看押房里还关着人。
白颖宇奋力砸坏门窗钻了出来:你们一群王八羔子,把大爷扔这儿不管了!
白颖宇刚想向外跑,忽听隔壁房间传出来容神父的喊声:白三爷!
白颖宇跑到隔壁房间门口,运足劲儿,一脚踹开了门,只见被捆住手脚的容神父躺在地上,忙上前解绳子:神父你受惊了,真对不住!
容神父:赶快回教堂,我们的人会来找我。
八国联军进城了,咱们自己人来啦!白颖宇叫着,搀着容神父朝门外跑去。
街道上。
一队德国兵跑来,到处是烟和火,枪声、哭叫声响成一片。
容神父拦住了骑马的德国兵队长,用德国话道:我的教堂被烧了,杀那些义和团,狠狠地杀!
一旁的白颖宇:我知道是谁,是詹王府的人烧的教堂!
容神父接着对德国兵道:我的教民,好朋友,跟他去吧!
白颖宇一挥手:跟我来!带头向前跑去,德国兵们调头跟白颖宇跑去。
詹王府。
白颖宇带德国兵冲入,直奔花厅。
白颖宇见什么砸什么,边砸边骂,发泄仇恨。
一时间,花瓶、穿衣镜、花架、花盆、多宝柜稀里哗啦,一片狼藉。
德国兵则贪婪地到处找古玩和金银货,搜寻小金佛、精美的小座钟,不停地往怀里揣,往袋里装
看着德国兵抱着东西往外跑了,白颖宇拾起一根火把点燃了幔帐,也跟着跑到院子里,对一群德国兵大叫:跟我来,还有一家姓关的!
他挥着手示意朝外跑,德国兵跟在后边跑出去。
花厅里的火燃起来了。
关宅。
白颖宇带德国兵冲进大门,一进院就愣住了。
白颖宇怎么也未想到,院当中孤立着痴呆呆的白雅萍。
白雅萍木然地看着一切,没有任何反应。
白颖宇正发愣时,德国兵大叫:女人! 、女人!上前就将白雅萍拖向西屋,白雅萍嘶喊挣扎。
白颖宇忙上前阻拦:不行、不行!这是我大姐,她有病,她是疯子!
一德国兵用力将白颖宇一搡,白颖宇踉跄着靠在柱子上,随即扑向西屋:洋大人!那是我大姐!洋大人
里面传出白雅萍的嘶叫声。
白颖宇想冲进门,门却砰的关上了,他拼命砸门:洋大人!那是我大姐混蛋!畜牲!畜牲!我日你们姥姥的!
砰!突然从屋里向外打了一枪。
白颖宇忙抱住头蹲下,哭喊着:我日你们祖宗的你们这帮畜牲是他妈人养的么你们主啊你他妈上哪儿去了?
在皇城北京被八国联军入侵,横遭劫难的日子里,白文氏带领一家老小,来到西安避难。
收留他们的是白家的老世交、名医沉树仁。
沉府宅院甚大,白文氏全家很快安顿了下来。
沈家跨院上房。
沉树仁正给老太太白周氏诊脉,白颖轩、白文氏和白景怡围在旁边。
沉树仁诊完脉站起身,与白颖轩走出卧室。
白颖轩:您受累。
到了外间屋,沉树仁为难地:不太好,本来就弱,又受了惊吓,您看
白颖轩:别、别!自家人不给自家人看病,这您知道,您开方子吧!
沉树仁坐下拿起笔,忽然看见桌上的砚,拿起来把玩:嗯!这块砚可真是宝贝。
白颖轩得意地:我儿子给我买的。
好砚!沉树仁放下砚开方子。
白文氏从里屋走出:沉先生,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沉树仁:二奶奶别客气,老世交了嘛!只是我这地方窄了点儿,叫你们受委屈了。
白文氏:兵荒马乱的,能在您这儿落个脚儿,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沉树仁:快别这么说,你们老祖宗还救过我爷爷的命呢!
一仆人走进门:老爷,宫里的李总管来了。
沉树仁一惊:什么事儿?
仆人:不知道。
沉树仁愣愣地看着白颖轩:我与宫中素无来往,我到前边儿去看看!
沉树仁刚出屋,白文氏走到白颖轩身旁悄声地:会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又翻腾大爷的事儿。
沈家前正院大客厅。
李总管:老佛爷这些日子一直就觉得不好,懒得动,浑身没劲儿
沉树仁:随行的太医呢?
李总管:老的都没来,来的几位,老佛爷都看不上。
沉树仁十分为难地:哎呀,我怎么行呢?这可是
李总管:你也甭客气,我都问过了,这陕西省你是最有名的大夫,本来已经派人回北京请白家老号的二爷,可这么乱,谁知道请得来请不来?你这就过去吧!
沉树仁忙站起:请、请!李总管,我只能试试看。
西太后临时行宫大门口,门禁森严。
给慈禧太后诊完脉,沉树仁和李总管走出。
沉树仁:容我回去斟酌一下再把方子呈过来。
李总管:是不是老佛爷
沉树仁:没有、没有!老佛爷没什么大病,可您知道,我一介草民不敢贸然用药,您多体谅下情吧!
李总管:明白、明白!快去快回!
沉树仁赶紧回家。
沈家跨院白颖轩、白文氏房间。
白颖轩在看一张方子:照您这么说,老佛爷病得不轻!
沉树仁:所以我这才回来向您讨教。
白颖轩:可您这方子太平和了,治不了什么大病。
沉树仁:那虎狼之药是可以随便用的吗?关系太大呀!
白颖轩:能推就推了吧!
沉树仁:就是刀山也得上了!
白颖轩:您问我?我也没这胆子呀!
沉树仁:我不求别的,只求一样!
白颖轩:您说吧!
沉树仁:原来府上大爷自制的八宝,带来了没有?
白颖轩:带来了。
沉树仁:只这一样,老佛爷的病就有指望。
白颖轩一愣,转头看白文氏。
白文氏道:沉爷,要说您这个忙,我们该帮,可您知道,宫里的事太没谱儿了,我们家大爷就为了宫里的乱子,糊里糊涂赔上了一条命我们还敢往上沾吗?
沉树仁:这我知道,可只有八宝可以解眼前之危,我这剂汤药不过是点缀而已,施以温补,有个三五天就能见效。
白文氏站起:这样吧,我把八宝给您,可绝不能说出是我们白家的药,更不能说出我们到了西安。
沉树仁:二奶奶,我还没老糊涂哪!
白文氏进屋取药去了。
白颖轩道:一朝龙颜怒,四体不周全,老弟也要小心啊!
沉树仁:这个病换个什么人儿,我也敢说三剂汤药保好,可这不行啊,万一出点儿事儿,我还一大家子人哪!
白文氏拿药出来交给沉树仁。
谢谢您了,我得赶紧去!沉树仁说罢就走了。
白颖轩感慨地:咱们这行是人干的么?治病救人,可到了鬼门关谁来救咱们
突然,白景怡跑进屋:快看看去吧!奶奶可不行了!
沈家跨院上房卧室。
白颖轩、白文氏赶到白周氏床前。
白颖轩忙俯身查看,急道:快,八宝!
白文氏:嘴都张不开了!
白颖轩:用水研稀了往里灌!
白文氏:景怡!把八宝化到小碗里,快!
白颖轩轻轻叫着:妈!妈
京城街道。
两旁的房屋、店铺都有烧过的痕迹,还偶尔传来几记枪声。
白宅大门口。
白文氏带全家逃离后,白宅就让德国兵进驻了。
白景琦几次想进去看个究竟,都怕出意外,远远看一会儿便离去。
这天他抱着豁出去的念头,进了胡同,照直朝白宅大门大步走去。
门口已有德国兵站岗。
白景琦刚上了台阶,就被德国兵拦住:走开!
这是我的家!白景琦往里闯。
德国兵推了他一把。
白景琦:我的家我倒不能进了!
德国兵用枪托子捅,被白景琦一把抓住,德国兵大怒,用力往回夺,白景琦死抓住不放。
我把你卸喽!白景琦怒喊。
赵显庭闻声忙走了出来拉往白景琦:景琦!干什么?他又听不懂你的话!
白景琦愤怒地松了手,德国兵怒目而视。
赵显庭:快走、快走!拉着白景琦走到一边儿,察看四下动静后边走边说:里边儿住满了德国兵,祖先堂都住上了,这个家算毁了!
白景琦:我没地儿住了。
赵显庭:跟我住老号吧!
白景琦:姑奶奶怎么样了?
赵显庭:先住到我那儿了,三爷太混了!是他把德国兵带去的!嗨,糟蹋了!
白景琦:又犯病了吧?
赵显庭:整天发愣,你不理她,她一天也不动窝儿,给就吃,不给她就不吃也不喝一看见她我就想掉眼泪
赵显庭摇着头,二人远去。
去二闸花园子的土路上。
白景琦骑马向城外飞奔,马上跨个大褡裢。
二闸花园子井台边。
黄春正在打水,白景琦走来,手里拎着褡裢:你这儿是世外桃源哪!
黄春:还世外桃源哪!昨儿个这儿过洋兵的马队,差点没吓死我,还跑进来几个哇哩哇啦嚷了几句,放了两枪又走了。
这可太悬了,你别住花厅了。白景琦扔下褡裢,帮黄春提水。
黄春:那我住哪儿?
白景琦:住地窖去吧,洋兵来了找不着你。
黄春:那不成坐大牢了?
白景琦:坐大牢就不错了詹王府给烧了,我们家住满洋兵,我们家姑奶奶叫七八个洋兵给糟蹋了,你知道吗?
啊!黄春吓得瞪大了眼睛。
二闸花园子地窖里。
白景琦正费力地给黄春布置,用四个大木箱拼成了一张床,又给铺好被:行了吧?被窝儿有了、水缸满了、吃的有了,看!连马桶都有了,吃喝拉撒睡,万事都齐备!谁也进不来,门一关,我把上边儿一盖
白景琦走到门口关上了门,窖里顿时一片漆黑。
黄春大叫:哎呀!黑的我什么都看不见!
白景琦:点灯啊!
黄春划火柴点上了油灯,随即抽着鼻子:这里边什么味儿?
白景琦:麝香味儿!这箱子里全是宝贝,你老闻这味儿,不得百病!
黄春:你三叔儿呢?他还找我吗?
白景琦笑了:他呀,乐子大啦前些日子,他弄了一大把鲜花儿给你们神父送去,走到小胡同里碰上俩刚进城的俄国兵,他还冲人家笑,这俩俄国兵没见过梳辫子的男人,还当他是大姑娘呢,上去就扒他的裤子
黄春:又胡说!
白景琦:你瞧!蒙你我是狗!三叔儿吓得说不出话来,两人把他裤子扒了一瞧,愣了,嗯?怎么他也长了一个这个?
黄春挥舞着两手喊叫着:越说越不像话!
白景琦:你听着,三叔儿可一个劲儿嚷:我是男的、我是男的!俩俄国兵照他那玩艺儿乱踢了一阵,临走还把他辫子给拉了。
黄春惊讶地:真的假的?
不信明儿你瞧,他那辫子就这么长了白景琦比划着:跟猪尾巴似的!
黄春忍不住大笑:哈净瞎说、净瞎说!
白景琦:真的、真的!三叔这几天吓得老憋不住尿,一天尿七八回裤子。
黄春:那外国人都不留辫子?
白景琦:男的不留,女的我也没见过
突然,外面传来枪响
二人惊讶倾听,白景琦走到褡链前抽出了刀,走到门前悄悄地开了一条门缝儿,向外张望。
枪声又传了进来,黄春惊恐满脸。
百草厅前堂。
七八个日本兵坐着,喝着国公酒,满地的羊骨头、鸡骨头。
柜台前,后脑勺只剩一截短短小辫的白颖宇向赵显庭要酒:再拿几瓶儿来。
赵显庭:这是药酒
白颖宇:他们爱喝就叫他们喝!
赵显庭:这俩月都喝上千瓶儿了。
白颖宇:有的是,怕什么?别心疼酒,我这是为了咱们老号,顺着他们来,总比烧了咱这铺子强吧?
赵显庭将四瓶酒放到柜台上,日本兵田木走了过来,拍着白颖宇的肩:你、好朋友!
白颖宇:好朋友、好朋友!
喝!田木、白颖宇各拿一瓶酒对着嘴喝了一大口。
好酒!田木拿了柜上的四瓶酒走了回去。
白颖宇:赵五爷,问你个事儿,细料库怎么全空了,药都哪儿去了?
赵显庭:我怎么知道?
日本兵开始大声唱歌。
白颖宇:你是留守的,你当然知道!
赵显庭:我不知道,你问东家去!
白颖宇:废话,东家在哪儿呢?我上西安问去?
赵显庭:钥匙在你们手上,我管得着么?
白颖宇:你跟我吊腰子!二奶奶趁乱,把这批药独吞了是不是?
赵显庭:这是你们家里的事儿,别问我!
白景琦提着鬼头刀走进大门,反感地看了看正在唱歌的日本兵。
田木等也看了看白景琦,没有理睬继续唱着。
白景琦走到柜台处被白颖宇拦住:老七,我问你,细料库的药都哪儿去了?
赵显庭在白颖宇背后不住地摇手,白景琦心领神会:又不是我当家!
白颖宇:你老老实实把药都交出来!
白景琦:你想干什么?
白颖宇:我想干什么用不着告诉你!这药是公中的,你们二房休想独吞!
白景琦:三叔!
白颖宇:怎么着?
白景琦:听说你差点叫洋人给日了?
白颖宇一愣:嗯?啊误会、误会!你少打岔!
白景琦故意趴到白颖宇耳边,轻轻地:三叔,你该日!
白颖宇大怒:你个小兔崽子!
田木闻吵声停止了吼唱,起身走到白景琦前。
白景琦:你骂谁?
白颖宇:骂你!我抽你信不信?
白景琦:你抽一个试试!
田木用力一扳白景琦:你!干什么?
白景琦也不客气地推了田木一把:滚开!
田木突然拔出了军刀,白景琦也抽出了鬼头刀。
白颖宇:别、别别动手!
赵显庭在柜台里大叫:景琦!还不快跑!
白景琦、田木举刀相向,虎视眈眈。
日本兵围了上来,大喊大叫。
田木突然挥刀砍来,白景琦挥刀相向,两人你来我往,挥刀劈刺,打得难解难分,打着打着,白景琦突然发力,一刀将田木手中的军刀打掉在地。
围观的日本兵哄笑起来,白颖宇吓得目瞪口呆,赵五爷担心而焦急地望着。
田木两手空空,与白景琦凶狠地对望着。
须臾,田木忽然笑了,用手拍着白景琦的肩,伸出大拇指:好!你的这个好!
我不行,他白景琦用手指着白颖宇,并竖起大拇指:他的这个!
老七,你干什么?白颖宇大惊。
白景琦仍向田木比划着伸出大拇指:他这个!又伸出小拇指:我这个!又向着田木比划打拳、摔跤的样子:他这个!对着白颖宇又伸出大拇指。
田木大喜,冲着白颖宇:来、来!你来!
白颖宇大急,忙推辞:别听他胡说,我不行,我从小儿就不会打架。
田木不由分说,上前把白颖宇拉到中间。
白颖宇用力挣扎:不行、真不行!老七,你快说,我不行!
白景琦:三叔!别客气,打他们丫挺的!
田木突然当胸打了白颖宇一拳,白颖宇险些摔倒:干什么?别打、别打!
田木示意白颖宇上来,白颖宇一个劲儿后退,田木上前接连出拳,白颖宇无奈,只好连躲带闪,拼命招架,终于被田木击倒在地。
白颖宇捂着胸口:打着了我喽!
田木高兴地拉白景琦坐下喝酒,每人拿了一瓶,对嘴喝了一大口。
田木:你,很厉害!
白颖宇仍坐在地上:老七,你没安好心,叫洋人打我,你忒损点儿了吧!
白景琦回头:三叔哟?三叔!尿裤子了吧?
白颖宇忙低头,砖地上洇湿了一大片,传来满屋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