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宅上房院门口,深夜。
白文氏、白方氏和丫头金花不明究竟,正好奇地向里张望时,秉宽匆匆走了出来,白文氏拦住他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不知道,叫大爷呢!秉宽急急忙忙地出了门。
上房院西客厅。
白萌堂正在会见不速之客,烛光中,气氛显出几分诡谲。
白萌堂:你看见颖园开的方子没有?
魏鹤卿:没有,方子和药渣子都封起来了!明儿一早,太医院的东堂官要验方子验药。
白萌堂心绪烦乱地走到桌旁跌坐在椅子上:这下儿可是说不清楚了!
这时,白颖园匆匆走了进来:爸,出什么事儿了?哟,魏大人!
白萌堂:老大,你还记得你白天在宫里给嫔主子开的方子吗?
白颖园:记得。
白萌堂:快快快!快写出来!
白颖园: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我的方子怎么了?
白萌堂不耐烦地:你快写吧!嫔主子死了!
白颖园走到桌前拿起笔,惊恐地看着魏鹤卿:总不会是我的药把嫔主子毒死了吧?
白萌堂:正是你的药把嫔主子毒死了!
白颖园瞪起了眼:开玩笑!
白萌堂大喝一声:快写!
白颖园拿笔的手在抖着,赶快在纸笺上写起来。
上房院门口。
白殷氏、白文氏、白方氏、金花正交头接耳地叽咕着。
白文氏问金花:你听见什么了?
金花:我就听见说宫里死了人。
白殷氏:谁呀?
金花:没听清。
白殷氏:不会是宫里那位詹王府的二格格吧,今儿白天我们大爷刚给她看过病。
白文氏:不会,哪儿那么巧呀!
上房院西客厅。
白颖园写完方子,白萌堂慌忙拿起方子凑到灯下与魏鹤卿一起看。
白颖园担心地望着。
白萌堂看完方子抬头看着魏鹤卿,魏鹤卿也抬起头诧异地望着白萌堂。
魏鹤卿:这方子纯属发散的药,连一味虎狼之药都没用嘛!
这方子要能吃死人,除非这人是纸糊的!白萌堂说着扭头问白颖园:没记错吧?
白颖园:决不会错,后半晌儿的事儿还能忘!
白萌堂:是不是嫔主子有什么绝症?
白颖园:没有!身子骨甭提多好了!
白萌堂:这可是怪了。
白颖园:这屎盆子扣不到我脑袋上!查方子验药好了,我不怕!
白萌堂:你还不明白?这下子又犯到詹王爷的手上了,他能饶得了咱们?
白颖园:那也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魏鹤卿一直沉思着:但愿明儿早上验不出什么事儿来,大家都平平安安!我得走了,我是偷着出来送信儿的。
白萌堂:魏大人,多谢了,明天宫里的事儿还请多多周全。
走到门口,魏鹤卿又站住了:那是一定!不过,白爷,你也要有个准备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宫里的事太复杂,大意不得!嫔主子当年是同治爷的宠妃,同治爷驾崩以后,西太后就一直容不下她哎呀!不说、不说了!乱得很,有备无患,多保重吧。
白萌堂和白颖园把魏鹤卿送到院里,魏鹤卿返身拦住道:留步。
白萌堂连声:请、请!坚持往出送客,一直走过了活屏。
白文氏等人,早在白萌堂他们出来时就散去了。
白宅二房院北屋卧室。
白文氏忧心忡忡地坐到炕沿上:这下又犯到詹王爷的手里了。
白颖轩趴在被窝儿里:没事儿,我大哥的医术决不至于出错。说着又点上了烟。
白文氏:可人死了,宫里边出了事,向来要找替罪羊,大夫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白颖轩:少说这不吉利的话。
白文氏:吉利不吉利不在我说不说,瞧着吧,可是要出大事儿了!
太医院药房。
太医院东堂官和四位御医在验药方和药渣子。
魏鹤卿站在一旁颇为紧张地看着。
太医院药房外廊子上。
白颖园焦急地踱着步,抬头见魏鹤卿匆匆走来,赶忙迎了上去。
不待白颖园张嘴,魏鹤卿急道:怎么回事儿?我看了方子,跟你昨儿夜里开的不一样,多出了一味甘遂!
白颖园急了:不、不!这决不会的,我去看看。
魏鹤卿拦住:你不能看!已经封存要送刑部备案了。
白颖园:没这个道理,总得让我过过目吧!
魏鹤卿:哪儿有你看的份儿,你多的这一味甘遂正好和甘草是十八反啊!
白颖园:魏大人,您想想,我再糊涂,能这么开方子吗?
魏鹤卿:可方子上明明是这么开的,又是在你们百草厅抓的药,无论如何你脱不了关系了。
白颖园真急了:魏大人,你叫我去和东堂官说。
魏鹤卿摇摇头:他才不会跟你说呢!只有到刑部大堂去分辨了。
白颖园震惊,失口一声:啊!
魏鹤卿:白大爷,赶快回家去商量商量,凶多吉少啊!别硬顶,能弄个是非不分,不予追究就是万幸!
白颖园愤怒地:这是栽赃陷害!栽赃陷害!
白宅敞厅。
爷儿几个正在商量对策。
白萌堂躺在躺椅上闭目思考,白颖轩坐在一旁。
白颖宇心思活泛,早捺不住性子了:你说是栽赃陷害?可证据呢?是谁栽的赃?又为什么要陷害?
白颖园:我说不清楚。
白颖宇:捉贼要赃、抓奸要双!到了刑部大堂你得有人证物证,说不清楚还行?
白颖园看了一眼门外,忽然站起:来了、来了!
秉宽带着两个伙计匆匆走进敞厅。
白颖园忙道:不信问问他俩都抓的什么药。
伙计站立在门边:老爷。
白萌堂:昨儿宫里的药是谁抓的?
伙计甲:我们俩,因为是宫里的药,所以不敢大意,我抓一味,他对一味,先后对了三遍,赵五爷又过了目,是不会错的。
白萌堂坐了起来:你们记不记得药方上有没有一味甘草,一昧甘遂?
伙计乙:有甘草、无甘遂!这两味药应了十八反,我们不会给抓的,除非坐堂的毕先生叫抓,才敢抓。
白颖园大声道:怎么样?这不是证据么?这就是人证!
白颖轩慢悠悠地:我看有多少证据也没用,这是跟宫里打官司,有理也讲不清。
白萌堂:老二说得对!
白颖轩:这不是我说的,是我媳妇说的。
白萌堂惊讶地望了一眼白颖轩,白颖宇噗哧一声乐了。
白萌堂:我看办法只有一个,上下打点,求上边儿把这事儿压下来,魏大人说得对,能弄个是非不分,不予追究,就算万幸!
詹王府正厅。
詹王爷在厅中来回走着,詹瑜在书案前写着奏折,安福、车老四站在门边。
詹王爷:他们想上下打点弄一个不予追究?休想!奏折儿写好了没有?磨磨蹭蹭的!
詹瑜忙站起来送上折子:写好了。
詹王爷:我这回要不把白家的人置于死地,我誓不为人!车老四,备车!我要进宫!
是!车老四忙转身向外跑去。
詹王爷走到安福前:老福晋从小最疼二格格,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千万不能叫老福晋知道。
安福:一直瞒着呢。
詹王爷唉了一声,大步向门外走去。
白宅内账房。
白萌堂和账房总管大头儿谋划需要打点的用项。
白颖宇打听到了一些风声,忙着禀告:爸,詹天府也在上下打点,非置咱们于死地不可呀!
白萌堂: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法子?我已经跑了十几家儿了。
大头儿拿出银票:老爷,照这个花法儿,咱们内账房可没多少银子了。
白萌堂长叹一声:唉!救人要紧哪!顾不了那么多了,实在不行,先从外账房支银子。
白颖宇:咱们也得先把底弄明白了,这官司到底跟谁打呢?要不这银子也都跟白扔一样。
白萌堂:老三,你能不能找找宫里的太监王喜光,跟你一块儿唱戏的那个!
白颖宇:我知道,老佛爷跟前儿的红人儿。
白萌堂:打听打听这位嫔主子是怎么死的,请他帮咱们一把。
白颖宇:行,可我不能空着手去呀!
白萌堂:大头儿,给他支银子!
范记茶馆单间。
白颖宇、太监王喜光对坐着,桌上放着一包银子。
王喜光:三爷,说句实话吧,这官司你们打不赢。
白颖宇:我大哥是冤枉的!
王喜光:这年头有几桩案子是不冤枉的?啊?你说!
白颖宇:那倒是!
所以了,宫里的事瓜瓜葛葛粘粘连连王喜光说着压低了声音:嫔主子得罪了太后老佛爷,她还想活命吗?
白颖宇喊冤:那也别把我大哥整进去啊!
王喜光:谁让他赶上这寸劲儿了呢!不把他整进去,怎么向詹王爷交代?你是明白人,怎么犯起糊涂来了?
白颖宇义愤之至:这玩的是釜底抽薪,偷天换日!
王喜光:对喽!别跟老佛爷较劲儿,没你们的好儿!只要詹王爷不死乞白赖地咬你们,老佛爷乐得睁一眼儿闭一眼儿又推心置腹地:反正心腹之患已经除了,跟你们白家有什么仇啊?
白颖宇:可我爸爸跟王府结了仇了,他能不咬我们吗?
王喜光:那就看你们的道行了,说实在的话吧,你们是跟詹王府打官司呢起身准备走:宫里的事儿有我呢,怎么都好说。
白颖宇也站起身来:明白了、明白了。
王喜光:别满世界胡唚去,我今儿可跟你什么都没说!
白颖宇:我今儿也什么都没听见。
王喜光收起银子包:行了,谢谢你的银子!
白宅花房。
白萌堂坐在画案前,冲着案子上摆着的一张空白的六尺夹宣发呆。
白颖宇站在白萌堂的后侧劝说着:爸,向詹王爷低个头就算完了。
白萌堂阴沉着脸:低头?怎么低头?把车和马给他送回去?跪地下求他?
白颖宇:那倒不一定,反正您得您得
白萌堂猛地回头双眼一瞪:我得怎么着?
白颖宇吓得退了一步:您瞧,您一瞪眼,我我什么也甭说了。
白萌堂回头冲着白纸狠狠地:烂、脏、臭!臭、烂、脏!
白颖宇委屈地:爸,您这骂得我太冤了,我是好意!
白萌堂没好气儿地:没骂你!
白文氏一撩草帘子走了进来:爸,叫我?
白萌堂:嗨,老三,你去吧!
白颖宇向外走去。
白萌堂仍两眼盯着白纸,瞥见白文氏已来到案前,便道:坐吧。
白文氏坐到一张小凳上。
白萌堂:你说过这官司有理也说不清,那你说该怎么办?
白文氏:找詹王府讲和。
白萌堂猛抬头望着白文氏,白文氏平静地望着白萌堂。
白萌堂:这么说你全对了,当初你劝我居家过日子以息事宁人为好
白文氏:我今儿还是这句话。
白萌堂又回头望着白纸,忽然拿起笔在纸上写起来。
白文氏注视着,候白萌堂收笔,纸上竟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忍字。
写罢,白萌堂把笔一扔,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白文氏点了点头:老爷子,忍了吧!
白萌堂仍闭着眼说:向詹王府低这个头,我死不瞑目。
白文氏:讲和之事叫您去办,当然不合适,我去!我们小辈儿的无所谓脸面不脸面!詹王爷是个大孝子,我去求求老福晋,也许还有缓。
白萌堂:他要是不依不饶呢?
白文氏:那也无所谓,还有关家!关老爷子和刑部的谭大人是同榜同年。
白萌堂伤心地摇了摇头:咱们怎么走到这么一条绝路上来了,是我把这仇结得太深了!我料你一件也办不成。
白文氏:一次办不成,两次!仇是结的,也就能解得开。
白萌堂:这哥儿俩是没一个能办事的,事到临头倒要你去抛头露面,要不是为了老大,我宁可上刀山、下油锅!
白萌堂突然拿起笔在纸上乱涂乱画,忍字被涂得一塌糊涂。
白文氏充满同情地望着白萌堂,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詹王府。
狗宝赶着詹王爷赔的那辆华丽马车在门口停下,白文氏下了车。
白文氏走进门,安福一见大吃一惊:这不是白家二奶奶吗?
白文氏:安总管,我要见老福晋。
安福警惕地望着白文氏:这可不行。
白文氏:安爷!扬手不打笑脸儿人,我是来给老福晋请安的,千万别多心!
安福:哪里、哪里!不过,您找老福晋没用,那事儿她老人家根本不知道。
误会了不是?我不是为那事儿来的,一是请安,二是您看白文氏指了指门外停的马车:我把你们的马车,给王爷还回来了,哪儿有叫王爷赔车的道理。
安福忙向外看,只见马车停在门外,大喜过望,满脸堆笑:好好好!您跟我来。
安福转身带路,白文氏忙跟着走了进去。
詹王府老福晋房偏厅。
老福晋歪在卧榻上,白文氏站在榻前行了个蹲儿安。
老福晋:免了、免了!快坐下,好些日子不见你来了。
白文氏:可不是,一晃儿七八年了,还是在药行会馆唱堂戏的时候您去过一趟,我还给您捶腿呢。
老福晋:记得、记得!你来有什么事儿吧?说!我给你办。
安福仍有些不安地望着白文氏。
白文氏:哟,没事就不许来看看您?想您啦!您气色真好。
安福松了口气退了下去。
老福晋十分高兴:好好好,你坐近点儿,我好好看看你。
白文氏坐到卧榻旁。
老福晋:家里人都好?
白文氏:好,都问您好呢!
老福晋:你们大爷好吗?
白文氏:好,他还特意问您好哪。
老福晋:我就信得过你们大爷,医术好,人也好!我的病经他一看,不出三天准好,他怎么老不来了?
瞎忙,家里、柜上、宫里的,瞎忙。白文氏从袖口里拿出一长条锦缎盒子:老福晋您看,前儿个我得了一个好物件儿,自己不敢用,想来想去这个只有老福晋才配用。说着将盒子递过去:还是孝敬了您吧。
老福晋接过盒子打开:瞧瞧是什么稀罕物。
盒子里一对簪子、一支翡翠、一支白玉。
老福晋:这可不敢当,太贵重了。
白文氏:您这贵重的人儿才配这贵重的物儿。
老福晋笑了:真会说话,收下了、收下了!今儿在我这儿吃饭;英子,快去把哈密瓜拿来,叫二奶奶尝尝。
英子忙往出走。
詹王府大门口。
詹王爷下了朝回来,下车走上台阶,车老四忙迎出接过马鞭子。
詹王爷忽然发现了停在门口一侧的马车,奇怪道:那不是咱们赔给白家的那辆车么?
车老四:是白家二奶奶来了。
詹王爷把眼一瞪:她来干什么?
车老四:说是来给老福晋请安。
詹王爷:人呢?
车老四:在老福晋那儿聊天儿呢。
詹王爷突然抡圆了胳膊扇了车老四一个耳光,五大三粗的车老四一动没敢动。
詹王爷大怒:混帐、混帐!你这个吃货!吃得像猪!脑子也像猪!大步向屋里走去。
车老四:不是我叫进去的
望着詹王爷的背影,车老四摸着脸:这一巴掌挨得真叫冤!
詹王府老福晋房偏厅。
白文氏正在吃哈密瓜。
老福晋:这是新疆给老佛爷进贡的,别人来了,我还舍不得叫他们吃!
白文氏:您也吃一块。
老福晋:我吃得够不够的了,走的时候带俩回去。
白文氏:哪儿有连吃带拿的!
詹王爷大步走进屋,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下屋里,发现了白文氏。
白文氏忙站起请了个蹲儿安:王爷吉祥。
詹王爷没有理睬,叫了声额娘,注意地看了一眼老福晋,奇怪地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老福晋:回来了?今儿我把二奶奶留下吃晚饭,你去吩咐一声,叫新来的厨子做个手抓羊肉。
詹王爷没有回答,却疑惑地望着白文氏。
白文氏客气地:别太麻烦了。
詹王爷:额娘,今儿不行了,白宅来了人,说有急事请二奶奶回去呢。
你瞧,这么不巧。老福晋非常遗憾。
那我就回去了,改日再来吃您府上的手抓羊肉。白文氏心领神会地一笑,请了个安后往外走。
老福晋:那我就不留你了,带上两个哈密瓜。
屋门口,詹王爷往旁边一让,白文氏先出了门,詹王爷忙跟了出去。
他们走向垂花门,一个丫头抱着俩哈密瓜紧跟着。
詹王爷回头一见大怒,连声喝道:去去去!丫头吓得忙抱着瓜跑了。
白文氏站住微笑地看着詹王爷。
你都跟老福晋说了些什么?詹王爷问。
白文氏:给老福晋请安!
詹王爷:你知道不知道她年纪大了,不能叫她知道
白文氏打断詹王爷的话:王爷!这点儿道理我能不懂么?您去问问,我什么都没说。
詹王爷:你打的什么主意?
白文氏:王爷,您心里最清楚嫔主子归天,跟我们家大爷没关系。
詹王爷:那又怎么样?
白文氏:咱们两家本无仇怨,老福晋至今还念着我们大爷的好处。
詹王爷:是你们白家不仁不义。
王爷,我把马车给您送回来了,请您收下,您不要伤了老福晋的心!说完,白文氏转身出了垂花门。
詹王爷不解地望着白文氏,跟着也追了出去。
詹王府大门口。
车老四与七八个兵丁围在门口。
白文氏走了过来,车老四等让了一条路,白文氏出了门口,刚要下台阶,往前一望霎时惊住了。
送回来的车已被砸烂,马也被杀了。
白文氏慢慢转回头看车老四,狗宝慌忙跑了过来,车老四等气势汹汹地望着。
詹王爷走来,人们靠边站去,詹王爷看了看马车,扭头不满地看着车老四,车老四一下子惶恐不安了。
白文氏慢慢走下台阶,又转回身看着詹王爷,詹王爷似乎有些慌乱了。
白文氏平静地道:王爷,这马车,您就算是收下了!
白文氏微微向詹王爷鞠了一躬,转身而走,狗宝追了上去。
詹王爷心绪复杂地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
大街上。
白文氏走得很快,狗宝紧跟在后面。
狗宝恳求道:二奶奶,您歇歇腿儿,我去给您要辆车。
白文氏没有理睬,依然快步向前走去。
关府门口。
关少沂正在上马车,白文氏走过去,狗宝远远地站住了。
白文氏诚恳地叫道:关大爷!
干什么?刚坐上马车的关少沂,颇觉意外地望着白文氏。
白文氏:我们家老大的事儿想必你都知道了。
关少沂:知道了又怎么样?
白文氏:我特意来求你,令尊大人是翰林院的编修,与刑部的谭大人是同榜同年,能不能帮忙疏通一下?
笑话!你还有脸来求我爸爸?明人不做暗事,看见了吗?关少沂冷笑着掏出来一个奏折:这道折子就是我爸爸写的,告的就是你们白家!告诉你,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白文氏急了:关大爷,你不能是非不分、下井投石;孩子的事,谁心里也不好受,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事儿也跟大爷无关,为什么要把大爷往死路上推呢?
关少沂狠狠道:我就是要他死!走!
赶车的一扬鞭,马车突然启动,白文氏忙闪到一边,车子远去了。
白文氏灰心丧气地望着。
白宅花房。
白萌堂正与白景琦掰腕子,白景琦浑身扭来扭去地用力,白文氏站在一旁笑看着。
怎么样?碰钉子了吧?忍、忍!你忍他不忍!白萌堂边对白文氏说着话,边把白景琦搂在怀里。
白景琦不服输:接着掰!
白文氏:别闹,大人说话呢!对白萌堂:这只能怪我无能。
白萌堂:不是你无能,世态炎凉,真出了事儿,雪中送炭的少,下井投石的可有的是!
白文氏:心诚感动神与佛,我还要去。
白萌堂:你不许再去了,他们这是欺负我朝中无人,我就不服这口气,跟他们打,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把这黑的说成白的!
突然,胡加力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老爷,他们去查封百草厅老号了!
白萌堂一把推开白景琦站了起来:是哪儿的人?
胡加力:九门提督府的人,有荣大人的手谕!
白萌堂、白文氏相顾大惊。
百草厅门口。
门外,赵显庭、二头儿、毕大夫和伙计们站了一片,兵勇们在七手八脚地贴封条。
白萌堂、白颖轩、胡加力等赶过来,眼睁睁地望着。
白宅门口。
十二名兵勇挎着刀跑进大门。
白景琦好奇地跑了出来,一进门道被秉宽一把拉住,拖进了门房。
戈什哈朱顺走进了大门。
秉宽、白景琦趴在门窗上向外张望着。
朱顺从门道向敞厅走去,甬道中,兵勇站立两旁。
朱顺从活屏后绕过,白颖园忙迎上去拱手施礼:请问差官贵姓?
朱顺:朱、朱顺,你是白颖园?
白颖园:是!
朱顺:你们家老爷子呢?
白颖园:百草厅查封了,老爷子去柜上了。
朱顺:派个人去叫一下。
白颖园:是!
这时,秉宽大叫道:老爷回来了!
白颖轩、白文氏;白颖宇、白方氏都开门出来看。
都回屋里去,谁也不许出来!朱顺吆喝。
惊慌的人们都各回各屋掩上了门。
白萌堂、胡加力转过活屏走来。
白颖园迎上前道:这是兵马司的朱大人。
朱顺:不敢、不敢!朱顺。
辛苦、辛苦!请到客厅。白萌堂说着示意胡加力引路,众人跟上。
白宅上房院西客厅。
朱顺和白萌堂对坐下,丫头金花递上了茶。
白萌堂:请问朱爷
朱顺忙抬手止住了,回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白颖园、胡加力、丫头等人,道:我有话要和白老爷私下谈谈。
你们都出去。白萌堂挥了挥手,见白颖园等退出,转脸紧张地望着朱顺。
朱顺起身走到门口轻轻把门带上,又靠近门窗向外张望,此时,院里已无闲人,只有两个兵勇把守住门口。
白萌堂疑惑地向前走了两步:请问朱爷
朱顺忽然转过身跪倒在地,给白萌堂磕了一个头。
白萌堂大惊,忙上前欲将他拉起,朱顺跪在地上没动。
白萌堂: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快起来、起来!
朱顺:白老爷
不行、不行!起来说话!白萌堂用力将朱顺拉起。
朱顺道:白老爷,您别跟我客气,我不过是兵马司一个小小的戈什哈,五年前贵府的大爷白颖园在大街上救过我妈一命。
白萌堂慌乱地:这种事情太多了,我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朱顺:您可以记不住,您一辈子不知救过多少人,我可是一辈子不能忘,我就一个妈!我妈在大街上背(闭气)过去了,要不是大爷就死在街上了!
白萌堂:这事儿老大从来没跟我说过。
朱顺:大爷不但给治了病,抓了药,分文未取,倒送了我妈不少银子。
白萌堂:这是应当的,谁也不能见死不救。
朱顺:怎么就是应当的?这年头只要你穷,亲的热的都躲你远远地的!见死不救那不是平常事儿么?更何况素不相识的呢。
白萌堂:老大是大夫,治病救人是他的根本。
朱顺:白老爷,常言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可大爷对我是涌泉之恩,我也只能滴水相报!我今天不能不把大爷带走,可到了大狱里我决不能叫大爷受委屈。
白萌堂:那就拜托了、拜托了。
朱顺:白老爷,这个案子闹大了,可事在人为,一定得想办法把大爷救出来。
白萌堂:谈何容易呀,这不正在到处托人吗,有你照应,我就放心了。
朱顺:那我把大爷带走了。
白宅上房院门口。
朱顺站在台阶上大喊一声:带白颖园!
兵勇们大喝:啊!带白颖园!
大房院中,站了一院子人:白颖园、白殷氏;白颖轩、白文氏;白颖宇、白方氏;胡加力、白雅萍,孩子们站在台阶上。
兵勇们高叫:带白颖园
白颖园垂下了头跟着向外走。
忽然白殷氏大叫一声:颖园要扑过去,众人死死拦住。
白颖园没有回头,出了院门。
白殷氏在他后面发疯似的要冲出众人的拦阻。
白颖宇见状道:拉屋里去!众人将白殷氏拉进北屋。
白颖宇走到门口向外望去,只见白颖园已被兵勇拥进敞厅。
被拉进屋里的白殷氏昏厥过去,引起众人纷乱的呼叫:大嫂大嫂! 、大奶奶
白颖宇忙回头看北屋,见白雅萍呆呆滞滞地走过来:出什么事儿了啊?
白颖宇叹了口气:唉!说你也不明白。
水、水!快去拿药去呀!屋里又传出呼叫,丫头们匆匆跑进去。
白宅门口。
兵勇们押白颖园走来,白萌堂、朱顺在后紧跟着。
白景琦突然从门房中跑出,抱住白颖园两腿,白颖园不知所措地停住望着白景琦。
白景琦:大爷!大爷你上哪儿去呀?
景琦,快回去!白颖园挥着手,但白景琦死抱住他不放。
白萌堂大叫:秉宽!把景琦抱出去!
秉宽冲出门房把白景琦拎起往腋下一夹,跑出大门口。
这时兵勇押着白颖园出了门,后边的朱顺回头道:白老爷留步!
白萌堂满面悲伤地望着。
白宅外街道。
秉宽拉着白景琦的小手向胡同口走来。
他们把我大爷带哪儿去呀?白景琦问。
你少问!走,咱俩逛庙会去,我背着你。秉宽站住蹲下身。
白景琦:不背!嘿喽儿着。
秉宽:好好!嘿喽儿着!
秉宽把白景琦从胸前高高举起,一低头,让白景琦跨到了脖梗子上,向胡同口走去。
庙会。
秉宽驮着白景琦串来串去,白景琦居高临下东张西望,看见个玩具摊儿,伸手一指:我要买刀。
秉宽:好,买刀。
白景琦又一指:我要吃扒糕!
秉宽:好好,吃扒糕。
走到扒糕摊儿前,秉宽将白景琦放到长条凳子上:掌柜的,给我们小爷来碗扒糕,多放蒜,小爷爱吃辣!
卖扒糕的应道:好咧,扒糕一碗,多放蒜汁儿咧您哪!
秉宽:你吃!我去给你买把九连环大刀。向玩具摊走去。
卖扒糕的递过扒糕,白景琦接过碗大口大口吃起来。
不远处,一个风筝摊儿前,拐子正悄悄地窥视着他们。
白景琦在吃扒糕,秉宽在和卖玩具的摊主讨价还价。
拐子悄悄溜到白景琦身边,见卖扒糕的扭脸儿招呼别的客人,他上前一步,拍着白景琦的头:想不想看摔跤的?
白景琦抬头看着拐子:想!
拐子:跟我走,我带你去看。
白景琦:你是谁呀?
拐子:我是你二大爷,走吧!
白景琦扔下扒糕,起身跟拐子走进了人群。
秉宽拿着木头刀兴冲冲走回来,只见白景琦扔下的没吃完的扒糕碗,却不见了白景琦,忙问:掌柜的,那孩子呢?
卖扒糕的正忙:哟,没留神,好像跟一个什么人看摔跤去了。
秉宽一惊:跟谁呀?
那我哪儿认识啊!卖扒糕的说罢又补上一句:哦,好像那人说是他二大爷
秉宽顾不上再听什么,慌乱四顾,向前走去。
摔跤的圈子围了不少人,秉宽在人丛中钻来钻去。
圈子中两个穿褡裢的小伙子在摔跤,人们兴奋地叫着好。
秉宽站住了,没找到白景琦,急得满头大汗,神情越来越焦急慌乱。
人来人往,挤挤挨挨,就是不见白景琦的踪影。
景琦景琦秉宽变了声儿地喊着,他懵了。
百草厅药场公事房。
白萌堂正在看去安国买药的采购单子,大查柜赵显庭、采办涂二爷和许先生、大头儿、二头儿坐了一圈儿。
涂二爷:您看要是行,我明儿就和许先生去安国了。
白萌堂:我看行,就这样儿吧!
赵显庭:老爷,还是再商量商量吧!百草厅柜上已经查封了,还进这么大宗的药合适么?
白萌堂:他能封我一辈子?他又能封我的药场?万一官司没事儿了,一开张,药接不上了,那不抓瞎了?
赵显庭:话是这么说,可外账房能周转的银子已经不多了,为大爷的事又垫了好几万,这十几万两一拿出去,可一时半会儿就拿不回来啦!
二头儿:赵五爷说的是,这官司恐怕还要花大笔银子,万一有个急用,怕没回旋的余地了。
白萌堂沉吟不语。
许先生:能不能少进点儿货,要不然到了安国先赊账,咱们是有信誉的。
白萌堂:不能赊账,白家不干这事儿,那就少进点儿,拣今年急用的进。
两个听差把饭送了进来。
白萌堂:吃饭、吃饭!我今儿也在这儿吃!哎,赵五爷的菜呢?
听差打开一个小砂锅:这儿呢,今儿是砂锅鱼头。
赵显庭感激地:谢谢白老爷,老惦记着我。
白萌堂:吃着不顺口就说话,这菜是每顿专门给您加的菜,叫他们勤换着点儿花样!来来,吃吧!
白宅敞厅,夜。
丫头们点亮了厅里的灯,全家围坐着一起吃饭,大人一桌,孩子们坐一桌。
白周氏看了看孩子的一桌,问道:景琦呢?
白文氏:对了!景琦,怎么一直没见他?
胡加力站在一边:好像跟秉宽出去玩儿去了。
白文氏有些生气:什么工夫了,还不回来?
白颖宇:我刚才在大门口看见秉宽了。
白文氏:叫景琦来!
听差:就秉宽一人儿回来的,没见景琦。
白文氏:怎么回事?叫秉宽来我问问。
听差:叫了,他在门口街上蹲着,就是不进来。
白文氏觉得不对了,忙站起:你们先吃。向院子走去。
白宅大门口。
白文氏走出大门,一眼看见了秉宽,叫道:秉宽!
秉宽蹲在街对面墙根下,怀里抱着玩具木刀,两手捂着头,没答应。
白文氏下了台阶,快步走到秉宽跟前又叫:秉宽!
秉宽一动不动,白文氏弯腰用手扒拉他一下:怎么了你?说话呀!
秉宽突然用拳头狠狠打自己的脑袋,两手轮流着打个不停。
白文氏忙拉住他:干什么?干什么?有话好说嘛,景琦呢?
秉宽哭哭咧咧地:我该死!我把景琦少爷丢了,我该死!边说边又打自己的头。
白文氏使劲将他拉了起来:怎么会把他丢了?
秉宽:我去给少爷买刀,少爷在那儿吃扒糕,一转眼的工夫就没影儿了。
白文氏疑惑地:还不是在集上转,还能跑哪儿去?
秉宽:卖扒糕的说,看见他跟一个人看摔跤去了,我在集上找,一直到散了集一个人儿没有了我才回来。
那是让人拐跑了!家里事儿够糟心的了,这不添乱么?先别告诉老爷子。白文氏说罢茫然地望着街道:看摔跤去了!这个人是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