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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五章祸不单行

大宅门 郭寶昌 13097 2023-02-05
白宅二房院,夜。 白颖轩一人站在北屋台阶上,背着手一动不动地抬头看天,满天星斗,忽而显远,忽而显近。 跪在炕上铺被的白文氏凑到窗前向外看:你想在院儿里站一宿是怎么的? 白颖轩没有理睬。 白文氏下了炕,来到院子里,拍了一下白颖轩的肩:别发愣了啊,睡觉。 白颖轩似乎没听见。 白文氏:我已经叫底下人明儿一早都出去找,谁找着了有重赏! 白颖轩仍不动。 白文氏:祖宗!别这么傻不傻痴不痴的,你这个样儿,弄得我心里直毛咕,别再急出个好歹来!快进屋。 白文氏把白颖轩强拉进屋里。 白颖轩坐到炕沿儿上,白文氏忙给他装烟袋点火。 白颖轩举着烟袋,没抽:咱们这是得罪谁了?这孩子就这么丢了? 白文氏:要说得罪,就是詹王府和关家,可他们还不至于下作到这个地步。

白颖轩:那还有谁? 白文氏:我也想不出来了,这孩子丢得真邪性,就出在那个带他看摔跤的人身上。 白颖轩:会不会是碰上拍花子的了? 白文氏:那可就难往回找了! 白颖轩:别看这孩子淘,在眼前儿老嫌他乱,这一不在眼前儿,心里跟掏空了似的 白颖轩抽抽搭搭地掉了眼泪。 白文氏:你别招我啊!哭管什么用遇见事就知道哭 白文氏也抽抽搭搭地哭了,两口子忍不住各自在那儿哭了起来。 北屋的灯光映在窗户上,院子里一片宁静。 白宅大门道,清晨。 门道里光线很暗,大门紧闭。 从门房出来下闩开门的秉宽,见白颖宇架着鸟笼子走来,问候道:三爷早,遛鸟您哪! 白颖宇:哎,这两天这只画眉有点儿打蔫儿。 秉宽低头发现一张帖子扔在地上:一大早哪位下了个帖子。伸手捡起,对刚走出门的白颖宇道:三爷看看写给谁的?

白颖宇接过一看大惊失色:得咧!我也甭遛鸟儿了。拿着帖子就奔了上房院。 白宅上房院北屋厅。 白萌堂刚刚起床,披着衣服连忙打开了帖子。 白颖宇站在一旁:您瞧,也没抬头也没落款儿。 只见那帖子上写着:初八卯时,携银一万两到南窑台赎白景琦。 白萌堂大惊抬头:景琦怎么了? 白颖宇:昨儿逛庙会丢了,这不是叫人绑了票儿了么? 白萌堂: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白颖宇:怕您着急没敢说。 白萌堂:赶紧筹银子,把人都叫到内账房去。 白宅内账房。 不一会儿,白殷氏、白雅萍、白颖轩、白文氏、白颖宇、白方氏、胡加力都到齐了,有站有坐围了一圈儿。 白萌堂:这笔银子不能从公中出,我拿一半儿,剩下的大伙儿凑。

白文氏:我不能叫大伙儿出银子,还是我自己想法子吧!我老觉着这绑票儿的不是冲着银子来的,他是趁咱们之危,给咱们点儿颜色看看,就算把银子送去,孩子也未必领得回来。 白萌堂:可这一步不能不做,能绑票儿就能撕票儿,万一出了事儿,孩子就完了! 白文氏突然捂着脸哭起来:可真是祸不单行啊 白殷氏将二百两银票放到桌上,白雅萍将一包碎银子也放到桌上。 行了吧,姑奶奶白颖宇见雅萍的碎银讥讽道:您这点儿银子还不够塞牙缝儿的呢,起什么哄啊你? 白萌堂不悦道:你拿多少? 白颖宇满脸愁苦:这您知道,咱家里最穷的就是我们三房。 白萌堂:明儿我把你们家景武绑了票儿,看你拿得出拿不出银子! 白颖宇却道:那我也拿不出,可我也不拿这点碎银子来蒙事。说得白雅萍低下了头。

白萌堂瞪着白颖宇:银子虽少,却是雅萍的一片心!这是她每月省下的份例银!你穷?你小子黑了多少银子别当我不知道! 白颖宇一下子蹦了起来:这是谁说的?这是谁说的?目光立即转向了白文氏:二奶奶,你不是说没告状么?跟我玩阴儿的是不是? 白文氏抬起泪眼惊讶地望着。 白萌堂猛一拍桌子:你少在这儿攀扯好人!你那点小心眼儿,还想瞒过我? 白颖宇低下头不说话了。 白颖轩赌气地大叫:别再闹事儿了行不行!这孩子我不要了! 白文氏也急了:你说得轻巧,孩子找不回来,我就不活着了! 白颖宇:怎么冲着我来了,好像我是绑票儿的。 这不是赌气的事儿,我看,你们谁我也指望不上!白萌堂感慨地说罢,慢慢走出了屋子。

所有的人都呆呆地站着、坐着、沉默着。 白宅祖先堂,早晨。 祖先堂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 白氏祖先遗像安置在高台上,那个背着药箱,手拿串铃的先祖,似乎带着嘲弄的微笑。 香案上摆着一溜打开的装元宝的匣子。 祖先遗像前,白萌堂双手将香插在炉内,他站在中央,身后两排站着全家老小。 白萌堂跪下,后面的人全跟着跪下,白萌堂磕头,全体跟着磕头。 白萌堂伏地久久才抬起了头,眼望祖先像:列祖列宗在上,家门不幸,连遭横祸,儿子颖园入了大狱,孙子景琦又被绑了票儿白萌堂一生谨遵祖训,从未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祖上有灵于冥冥中保佑一家老小平平安安,本拟今年重修祖坟,以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今遭劫难,只有先动用修坟之资以救子孙,今特开堂祭祖,以晓喻全家老小,望列祖列宗体谅萌堂之苦衷,待渡过难关,再修坟茔。

白萌堂磕头在地,众人随着磕头。 一排木雕祖先像和画像上的祖先脸上似都浮着嘲弄的微笑。 神机营院。 拐子和流子两人架着白景琦从廊上走来,白景琦不时拉腿猛踢拐子的腿。 拐子:嘿,这小子真刺儿头! 贵武从廊子另一面走来:拉东屋里去! 二人将白景琦架着,拐弯来到东屋门口。 贵武走过来,斜着肩看着白景琦,白景琦满脸倔强地回望着他。 贵武踢了白景琦一脚:你还瞪我? 白景琦也豪不客气地踢了贵武一脚。 贵武:呵!敢踢我?我把你小鸡巴拉下来,送宫里去当太监! 白景琦:我要回家! 贵武戏弄道:小子!这儿就是你的家,明儿把你送到宫里,你就享福了!白公公! 白景琦大叫:我不去宫里,我哪儿也不去

拐子和流子不由分说将白景琦凌空架进了东屋里。 贵武得意地:白公公!哈哈!扭头欲走,却发现了季宗布。 廊子一头站着季宗布,正向这边望着,一脸嘲弄的神态。 贵武向季宗布走来:你在这儿照什么影子? 季宗布:你又缺什么德呢? 贵武站到季宗布面前:你少瞎掺和啊! 季宗布:谁家的孩子?一个孩子怎么招着你了? 贵武:他就招着我了!他们家就招着我了!弄得我妻离子散。 季宗布:找他们家算账去,跟小孩子较什么劲儿? 贵武:姓季的!你少管我的闲事!贵武越过季宗布向前走了过去。 季宗布没动,抬眼望着东屋,他慢慢走着,路过东屋门口不经意地向里一瞥,大步向前走去。 大狱囚室。 白颖园站在囚牢里,衣服整洁,面色也好,牢头严爷严顺吉站在一旁。

白文氏将一包衣物递给白颖园,只见白颖园的头发已经白了很多。 白文氏:大奶奶给你打点的衣裳、用的,我没叫她来。 白颖园:她挺好的? 白文氏:不好,打你一走就躺倒了,一直没起来。 白颖园顿了一下:叫她甭惦记着,我没事儿,孩子们呢? 白文氏:都好,非要来看你,我想小孩子到这种地方来没好处。 严顺吉在一旁道:放心吧,不会委屈了大爷。 白颖园:全亏严爷照应了。 白文氏拿出一张银票给严顺吉:严爷,您辛苦! 严顺吉忙推拒道:别、别介!您把这银子用到该用的地方去,我和朱顺一家是三代人的交情,有朱爷一句话,我就不敢不尽力。 白文氏:这太过意不去了。 我外边看看,你们聊。说罢严顺吉走了出去。

白文氏问道:过了堂了? 白颖园道:就过了一堂。 白文氏:怎么样? 白颖园:倒没动刑,可谭大人话里话外都是向着詹王府的。 白文氏:詹家上下都使了银子,照这样,这案子还有指望吗? 白颖园:唉!天知道,在劫难逃,我该着有这一难!白颖园两眼茫然地望着牢顶的空中。 白文氏:千万想开点儿,老爷子也在上下使银子,说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你救出去! 白颖园:我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一家老小说着白颖园不禁落下泪来。 白文氏:快别这么说了,谁不知道你是冤枉的。 詹王府外客厅。 关少沂将一张银票交给詹瑜:我爸爸和刑部的谭大人都打了招呼,一定问他个死罪。 詹瑜:他们白家也没闲着,看这架势非打个倾家荡产啊!

关少沂:银子不够你说话,我宁可倾家荡产,也得报这杀子之仇! 詹瑜:这打的叫什么官司,已经死了俩,非再死一个,大伙儿心里就全踏实了?其实两家都无利可争,可银子全揣到别人兜里了,无非白家再添一堆孤儿寡母。 关少沂:听你这话怎么要撤火呀? 詹瑜:不是我撤火,自打上次白家二奶奶送马车来过以后,王爷再也提不起精神来,对这事儿也不那么热心了,说掐得死去活来也不知图什么? 关少沂:图的这口气! 詹瑜:这口气争回来又怎么样?你的儿子也活不了,我的姐姐也回不来了! 关少沂:人活着的不就是为这口气吗?千万别听白家二奶奶的,白家门儿里最坏的就是她!告诉王爷万万不能心慈手软,宫里的事儿只有王爷使得上劲儿,拜托了,瑜兄。 詹瑜:这点儿破事儿弄得人人心力交瘁!还有糟心的呢,老福晋一直胸闷,非点著名儿的叫白家大爷来看病。 关少沂:老福晋不知道他进了大狱? 詹瑜:哪儿敢跟她说呀,我编了一大套瞎话才遮过去。 关少沂:请个别的大夫不就成了么? 詹瑜:请了,不行!老福晋一见这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愣把大夫给撅了出去,病反而更加重了。 关少沂:总不能从大狱里把白颖园接出来看病吧! 詹瑜:说的就是!哎,听说白家的孩子丢了,是不是你弄的? 关少沂:谁的孩子丢了?我不知道啊! 詹瑜:二奶奶的孩子丢了,大伙儿都说是你为了报仇 关少沂:什么话!要报仇我当年在白家就把他摔死了,等到现在? 詹瑜:我说你也不至于这么下作,可这是谁干的? 关少沂:这下白家可真乱了营了。 白宅上房院东书房。 白文氏、白颖轩、白颖宇、胡加力都坐着,看着白萌堂在屋中走来走去。 白萌堂停住脚步:官官相卫,刑部历来黑暗! 白颖宇:你说关家这小子起什么哄?又不是大爷把他孩子摔死的。 胡加力低着头似是自言自语:依我看,嫔主子是怎么死的,只有太后老佛爷心里最清楚 大家惊讶地望着胡加力。 胡加力:詹王爷一个劲儿地上折子,就是逼着老佛爷找替罪羊。 白萌堂站定望着门外:魏大人也是这么说的,可老佛爷会听他的么? 白文氏:我想明天再去趟詹王府。 白萌堂回头瞪眼:干什么?不许去!好像咱们怕了他们了!他们会上折子我就不会上?大步走到书桌前,抽出一个折子:我也上折子!我不信老佛爷只听他一面之词!老三! 白颖宇忙站了起来。 白萌堂:明儿再托托宫里的王太监,无论如何把这折子递上去!只要递上去,我情愿给王公公一笔银子咱们拼到底了! 白文氏忙走上前:老爷子,使不得,小不忍则乱大谋! 白萌堂突然发作了:去你的小不忍则乱大谋吧!你倒是忍了,马车不照样叫他们砸了! 白文氏还想解释:事情得两说着 白萌堂粗暴地打断白文氏:我不听!我的事不用你管! 大家都沉默了。 白萌堂坐到桌前拿起笔,忽然回头问:景琦的事怎么着了? 白颖轩:明儿一早我带着银子去窑台儿。 白萌堂冷笑一声:哼!你?别连你一块儿让人绑了票儿! 胡加力:我去、我去!秉宽跟我一块儿去。 白萌堂:都去吧,我要写奏折了。 大家都往外走,白文氏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了屋。 白萌堂开始写奏折。 神机营东屋,夜。 拐子、流子和两个武师在赌牌九,拐子正在开牌,流子望了一下里屋。 里边怎么没声儿了?这小子真够皮实的。流子走到里屋门口向里望了望,只见白景琦已躺在光板席子的炕上睡着了。 流子又走回来:你瞧嘿,这小子愣睡着了,他倒大松心。 拐子:小孩子嘛! 流子:大哥,明儿把他送刀房骟了吧,往宫里一送没咱们事儿了。 拐子:贝勒爷得拿他先赚够了再卖,明儿早上一万两就到手了,出牌! 武师:这孩子不给人家送回去? 拐子:先诈他个三五万再说,白家有的是银子!诈完了转手一卖又一笔银子,人不知鬼不觉! 季宗布一推门走了进来,拐子等四人同时回头一惊。 拐子:哟!季爷,什么事? 季宗布也不答话径自走进了里屋。 拐子等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事。 一进里屋,季宗布便将白景琦一把抱起,白景琦惊醒了,迷迷糊糊望着季宗布。 季宗布:下地跟我走! 季宗布拉着白景琦走出里屋,拐子等人忙上前拦住,拐子手指上还捏着一张牌九:干什么?干什么?谁叫你来的? 季宗布:拐子,有好处别独闷儿!你要人家事主一万银子,这里头有我多少? 拐子:什么话,这里有你什么事儿? 季宗布:见面儿分一半儿。 拐子:门儿都没有!有本事自己去绑一票儿。 季宗布:我就要你这一票儿! 季宗布拉着白景琦就走,拐子等人急忙又上前拦住。 季爷,没这规矩吧?再说这事儿您跟我说不着,您找武贝勒去!拐子道。 季宗布:叫武贝勒来找我! 季宗布拉着白景琦又走,拐子一手抓住季宗布肩头。 季宗布不动声色地:把手拿下去! 拐子知趣地放下了手。 拐子换了口气:季爷,您是我大爷,别难为我了。 季宗布:我能叫事主出两万,也不分给你们,你信不信? 说好话你不听是不是?哥儿几个,上!拐子又变了脸儿,用夹着牌子的手指着季宗布:我就不信我们四个打不过你一个! 几个人撤凳子、捂袖子欲上。 只见季宗布一瞬间出手摘下了拐子手中的那张牌子,只用三个手指一碾,牌九登时被碾成粉末撤落地下。 拐子、流子和武师都惊呆了。 白景琦抬头好奇地问:你是怎么弄的? 流子:哎哟妈啊!这叫什么功夫?这叫 季宗布拉着白景琦悠闲地走出屋门。 拐子:他奶奶的!快去告诉武贝勒去。 众人拥向门外。 白宅门口,夜。 大门口对面的照壁前。 季宗布蹲在地下看着白景琦,指着对面:小子,认识么?这是哪儿? 白景琦:认识,这是我家。 季宗布:去!叫门儿去! 白景琦不动:你怎么一下儿就把那牌捏成末儿了? 季宗布:这是功夫,快回家去吧。 白景琦忽然举起一张牌:你再捏一个。 季宗布:嗯?你哪儿来的牌? 白景琦:你们打架的时候我偷的。 季宗布:你有两下子,快回家! 季宗布轻轻一推,白景琦向门口走去。 白景琦忽然停住回头:待会儿你教我? 季宗布笑了:快叫门儿去吧! 白景琦跑到门口用力拍门:开门!开门! 里面传来秉宽的声音:谁呀? 白景琦:我!是我! 里面传出秉宽惊喜的喊声和慌乱的开门声:是景琦?我怎么听着像景琦啊! 门开了,秉宽一见白景琦,惊喜万状,一把将他抱起,语无论次地叫了起来:哎呀!小祖宗、小祖宗!你个小兔崽子,小祖宗!疯了、疯了!急疯了,你他妈的!上哪儿了你?一万银子!小祖宗,明儿去赎你 白景琦不住地叫道:放下我!放下、放下!人家把我送回来的。 秉宽从狂喜中醒过来:啊?谁送你回来的?放下白景琦。 白景琦:不认识,在外边儿呢! 说着白景琦在先,秉宽在后跑到门外四下察看,街上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秉宽:哪儿呢?啊?小祖宗! 白景琦纳闷:怎么走了? 秉宽不由分说,又抱起白景琦冲进了大门,冲着大宅院吼了起来:快来人哪!景琦回来啦!快来看哪 他向敞厅跑去,四下传来了各院的叫声和开门声,大宅门里喧闹起来了。 范记茶馆单间。 朱顺一身平民打扮,戴个大草帽与胡加力站在门里悄声地说话。 朱顺:赶快准备准备吧,我不能去见白老爷,我得赶紧走。 胡加力忙拉住他:朱爷、朱爷!还有什么法子没有啊? 朱顺低下头十分懊恼地:山穷水尽了!说毕转身匆匆走出。 胡加力呆呆地愣了一会儿,忽然也急步跑了出去。 白宅上房院西客厅。 白萌堂焦急万分地:你听明白了吗?啊? 胡加力仍气喘吁吁地:没错,大爷已经问了斩监候,秋后问斩! 白萌堂端着盖碗的手发抖了,碗盖碰得茶碗直响,胡加力忙上前接过盖碗放到桌上。 白萌堂:不能够、不能够!那是太后老佛爷没看见我的奏折,去、去叫老三来,我问问他,奏折递上去了没有。 胡加力:老爷,是朱顺送的信儿,还能有错儿么? 白萌堂大叫,声音变得尖细:快去呀! 是、是!胡加力忙向外走。 白颖轩、白颖宇带着魏鹤卿从院中奔来,直进西屋。 白萌堂忙迎了上去:魏大人!快说,到底怎么着了? 魏鹤卿气喘吁吁地问道:是谁?是谁给老佛爷递的奏折? 白萌堂惊诧地:怎么了?我、是我!老佛爷看过了吗?啊? 魏鹤卿气急败坏地:哎呀!看过了,把送折子的小太监王喜光抽了两三百个嘴巴,打了个半死! 白萌堂已知不妙:这是为什么?啊? 魏鹤卿:白爷,你真糊涂啊!我早就说过,落个不予追究已是万幸了,你较的什么劲儿啊?你惹老佛爷干什么? 白萌堂完全傻了:怎么了?我写的是詹王爷,不是冲着老佛爷。 魏鹤卿气急败坏地道:那是一回事儿嘛!老佛爷正找不着替罪羊呢,你这不是送上门儿去吗! 白萌堂两眼发直,下意识地向桌旁走,又回身蹒跚地向门口走,慢慢又转过身,似乎求助似的望着众人。 白颖轩、白颖宇、胡加力和魏鹤卿都无可奈何地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白萌堂声音颤抖地:这么说老大他真的是判了判了 判了斩监候了!魏大人无可奈何地接道。 白萌堂晃了晃终于不支,倒了下去,白颖轩、白颖宇和胡加力忙上前抱住。 白宅上房院北屋卧室。 丫头金花端着汤药掀帘走进,白周氏忙接过来走到床前,递给斜倚在床上的白萌堂。 白周氏:吃药吧,温乎了。 白萌堂轻轻推开了药碗:二奶奶怎么还不来? 金花:胡总管叫去了。 白萌堂吩咐白周氏:开开抽屉,把钥匙递给我。 白周氏:哎呀,好好躺着吧,又瞎操什么心! 白萌堂不耐烦地喝斥道:快拿来! 白周氏走到红木柜前拉开抽屉,拿出钥匙,回身交给了白萌堂。 这时,随着胡加力进屋的白文氏,看了看屋里的人,很是疑惑:爸!妈! 你坐。白萌堂看着白文氏说道,又转头看其他人:你们都出去、出去! 金花和胡加力忙出去了,白周氏却站着没动。 白萌堂斜了白周氏一眼,烦躁地:听见没有?出去! 白周氏委委屈屈地走了。 白文氏目送她出了门,回头更加不安地看着白萌堂。 白萌堂看着白文氏,慢慢地一滴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白文氏忙走到白萌堂床前,坐到了方凳上:爸,别伤心了,大伙儿还在想辙呢。 白萌堂无力地:没辙了!是我把老大害了。 白文氏:怎么能这么说呢! 白萌堂十分感叹地: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白文氏:爸,人活一口气,不能事事都忍,您能支撑着这么大的家业,是争气争来的!当忍则忍不过是为了将来争回这口气。 白萌堂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白文氏:我知道你精明,可没想到你城府这么深,这个家里只有你这么一个明白人,连我都是老糊涂! 白文氏:爸,这我可实在不敢当! 二奶奶!我叫你一声二奶奶!白萌堂说着拿起钥匙:我要是早听你的,不至于弄到这个地步!拿着,今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您这是干什么?白文氏慌忙地站起来,大惊道:自然是爸您当家! 白萌堂:我不行了,你坐呀! 白文氏慢慢坐下:快别这么说,您的病养一养 白萌堂急了,吃力地大声道:你听我说! 白文氏不说话了。 白萌堂吃力地喘息着,白文氏忙递上药碗,又被白萌堂推开:我知道我不行了,这我比你内行,不行了就是不行了,我死了以后不管多难,你都得把这个家撑着,头一件就是不许分家! 白文氏:爸,这个担子太重了,我挑不起,也不合规矩甭说您还健在,退一万步说,就算您有个好歹,也该是二爷当家! 二爷?你说他成么?白萌堂笑了,故意调皮地问。 白文氏也笑了:二爷是不成,那也该是三爷当家! 白萌堂正色道:二奶奶!你要是想把这个家毁了,那就交给老三! 白文氏坚决地:爸,这说什么也不行,叫二爷当家,我帮着料理还不行? 白萌堂生气了,狠狠地:不行!不行! 两人斗气似的凝视着对方,白萌堂突然挣扎着要下床,两腿往下出溜。 白萌堂:二奶奶,你想叫我给你跪下是不是? 白萌堂哆哆嗦嗦地要下地,白文氏忙用力地挡住,把白萌堂的腿往床上抬,吓得手忙脚乱。 老爷子,您这叫我折寿啊!白文氏大叫着一下子跪到了床前。 白萌堂用手捶着床沿儿:起来!起来!快起来! 白文氏慢慢站了起来:爸,那我就先管着,等您病好了,还是您管。 白萌堂脸色恢复了,拿起钥匙递给白文氏:这个烂摊子,就交给你了。 白文氏满面愁容地看着手中的钥匙。 白宅三房院北屋卧室。 白颖宇和白方氏正躺在炕上抽大烟。 白颖宇吐了口烟道:我看老爷子是不灵了,他要是死了,咱们头一件事儿就是分家。 白方氏:你有六儿没六儿?盼着老爷子死啊? 我盼他死干什么?你看他那架势,活不了几天儿了白颖宇抬起头:这一大家子怎么弄?大房成了一群叫化子,二房是又奸又贼。 白方氏:分了家也好可老太太还活着,能叫分吗? 白颖宇:嗨!老太太知道什么?一辈子活了个稀里糊涂。 白方氏:分了家咱们出去单过,省得跟他们糗到一块儿。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丫头凄厉的喊声:来人哪!快来人哪 二人忙侧耳听,几乎吓得同时坐了起来。 白方氏慌道:妈呀!谁喊得这么惨、这么慌? 来人哪丫头凄厉的喊声愈来愈响。 白颖宇:这喊声不对了! 白方氏怯怯地:我这阵子一听见这声,心里就扑通扑通地跳,出事出怕了。 白颖宇忙穿衣下地:这是大房院,又出什么事儿了? 丫头变了声儿的哭音:快来人哪 白颖宇两口子前后脚跑出来,甬道上已然有闻声跑出的白颖轩、白文氏、胡加力,还有孩子们,大家混乱不堪地冲进大房院向北屋跑去。 白雅萍从北屋跑出,一把拉住了白文氏,两眼发直地:大奶奶她她自尽了。 怎么就没看住她呀!白文氏懊悔地一跺脚,旋即向大房院跑去。 一见白文氏挤进来,十四岁的白玉芬立刻扑到白文氏怀里:二婶儿十一岁的白景怡、九岁的白景泗、八岁的白景陆同时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有二婶儿呢,啊!好孩子,有二婶儿啊!白文氏拍着白玉芬的后背安慰道。 大房院北屋里屋。 白方氏抱着白殷氏的尸体大哭:大嫂啊你怎么就想不开啊你怎么就走了啊 金花搀着举步艰难的白萌堂走进了屋,白萌堂跺着脚:这是何苦啊!何苦啊!啊? 白颖宇从里屋出来道:不行了,已经没气儿了。 白玉芬等几个大房的孩子抱着白文氏又失声痛哭起来。 白文氏对刚进屋的白萌堂道:爸,您快回去歇着吧,身子骨不好,别再添堵了。 白萌堂伤心地扫视着大家:这一档子接一档子,怎么了这是?千万别叫老大知道,快准备后事吧。 快扶老爷子回屋去,这儿有我呢。白文氏招呼着丫头。 白萌堂刚要走,突然转过身对着众人道:都听着!我说一声,我身子骨不行,不再管事儿了,今后家里的事儿都听二奶奶的。 白颖轩大惊:这她哪儿行啊? 白萌堂没好气地把眼一瞪:你行? 白颖轩低头不语了。 白颖宇惊愕万状地张着嘴,来回望着白萌堂和白文氏。 詹王府正厅。 丫头们正伺候詹王爷穿朝服。 詹瑜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福晋这几天老吵吵着要看大格格,说这些日子怎么也话到半截儿,偷眼见詹王爷脸色阴沉,便不敢再说下去了。 詹王爷冷冷道:就说大格格回老家了。 詹瑜:这些天她光发脾气,说请的大夫都是治牲口的蒙古大夫。 詹王爷:又是大夫!我有什么辙?我总不能把白家大爷从大狱里请出来吧? 这时,车老四兴高采烈地从院里跑进来:王爷,这下可好了!白家大爷问了斩监候,白家大奶奶一听见信儿就自尽了。 詹王爷见状怒声喝道:滚出去! 车老四被吓得莫名其妙,不觉直往后退。 詹王爷盯着懵了的车老四:这是什么喜事儿?你屁颠儿屁颠儿跑进来告诉我? 车老四忙退步走了出去。 詹王爷心烦意乱地轰开丫头:去、去!我自己来! 丫头退后。 詹王爷系着扣子自言自语:两败俱伤两败俱伤! 你去白家,送份奠仪过去,再叫文书房的先生写副挽联。詹王爷整好衣,想了想对儿子詹瑜道。 詹瑜:这怕不合适吧,白家还当着是咱们幸灾乐祸,存心要恶心人家呢。 詹王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两败俱伤。 安福走到门口:王爷,您来看看吧,老福晋那儿发脾气呢,说什么也不吃药,把药罐子药碗全摔了。 爷儿俩忙向屋外跑去。 詹王府老福晋卧室。 地上掉了一地瓷器和陶器碎片,丫头们正在收拾。 詹王爷和詹瑜神色惊慌地站在床前,老福晋余怒未消地坐在床沿儿上发脾气:我不要这些蒙古大夫给我看! 詹王爷小心地:这都是名医,也都在太医院当差哪。 老福晋:叫他们治牲口去吧!去把白家大爷给我请来! 詹王爷万分为难地,看着老福晋,又转过头去看詹瑜,詹瑜只是低着头。 老福晋不高兴地:快去呀! 其实白家大爷也不见得怎么样詹王爷小心试探着:我再给您换个别的大夫,新近湖南来了一位 老福晋大为不悦地打断了他:我不要!哎,我叫你们请个白家大爷怎么就这么难? 詹王爷:不是难,我是想换个大夫也许 老福晋:你这是想要我的老命是不是? 詹王爷惊恐地抬起头,急得无言以对。 老福晋站起身:我知道你们是嫌着我安福! 安福忙趋前一步:老福晋 收拾东西,咱们回蒙古老家去!省得咱们说着,老福晋突然捂住胸口,闭上眼睛。 詹王爷三步两步跑上前急忙搀扶老福晋:快、快!快躺下。 躺下的老福晋瞪着詹王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詹王爷见势不好,忙道:额娘,千万别生气,我这就去请,我这就去! 詹王府正厅。 詹王爷、詹瑜、安福正在商量着。 詹王爷恼丧地:这可是要了我的命。 詹瑜:干脆说实话吧,白家大爷在大狱里,无论如何是请不出来的。 詹王爷:荒唐!那不是把大格格、二格格的事儿全抖落出来了,那才真是要了她老人家的命呢! 詹瑜:编个瞎话么,就说他治死了别人进了大狱。 说得容易!那她准找白家的人来问,那就更麻烦了。詹王爷说着扭脸儿看安福。 詹瑜道:没别的办法,能瞒一天是一天。 安福开口道:现在就看能不能把白大爷从大狱里弄出来。 詹王爷:弄出来又怎么样? 安福:弄出来再说,下一步再找白家就好办多了。 詹王爷:这个我可以找刑部去疏通,上边儿的事怎么也好说,有银子就能办事。 詹瑜却道:怕没那么容易吧?他是死囚,判了斩监候的! 看个病两个时辰就够了,再把他送回去嘛!詹王爷不以为然。 他秋后就要问斩了,这么深仇大恨的,他能给咱家的人看病?詹瑜又提出新难处。 安福:你看老福晋气得那样儿!非请白家大爷不可了,去求求白大爷吧。 怎么就走到这绝路上来了?詹王爷叹道。 就算白大爷愿意,那白家别的人愿不愿意,怕是还得两说着。詹瑜又想到一层难处。 詹王爷急得来回转磨:说的是嘛!怎么和人家白家开这个口?人家的人要死了,反而叫人家来救咱们的人?还是因为咱们判的死刑。 安福:这个口是挺难开的,我去吧!王爷,上回二奶奶来,明摆着是来讲和的。 詹王爷:那我能看不出来?我也心动了,可车老四那混帐东西把人家的车又给砸了! 安福:我去说吧,没工夫再商量了,可有一条,万一白家要提出他们大爷案子的事怎么办? 詹王爷:那可就没什么可商量的了!死罪已定,万难更改!那就只好委屈老福晋了我这会儿也闹不明白,这事儿究竟七错八错的错到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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