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随身智囊 你干嘛在乎别人怎么想?

第16章 引起激烈争论的附件

在整个过程中,我以为调查委员们最后会聚在一起,互通情况,于是,我常常写一些简短的报告,及时转给其他人。我的报告包括测温组的工作,装配线的情况,那张写有冲将上去的纸条,等等。它们都送到艾尔.科尔手中,由他转给其他人。 这次,我也同样写了关于经理与工程师缺乏沟通的报告。但这回我体力消耗极大,疲乏不堪,所以报告不像从前那么严谨小心。因为反正是给委员们看的,我也懒得润色,只是在末尾加了一句委员们大概会对此感兴趣,随便你怎么处理,结尾的地方用词可能过于激烈了。 他向我道谢,并说他会把报告转给委员们。 然后,我去强森中心调查航行控制。沙利.莱德在那儿调查太空人的经验与安全的关系。她把我介绍给软体工程师们,他们带我参观了训练中心。

那里条件真是很不错。各种复杂程度的训练设备给太空人练习不同的步骤。其中一个和实物别无二致:你要从窗口爬进去,电脑控制着图像的变化;你按各种键钮时,窗外的图像也跟着变化。 这个模拟器除了训练太空人之外还有另一个用处,即试验电脑的工作状况。无数的电缆连结着模拟器和其他部分,收取来自引擎的数据:压力、流量,等等。人们还能测量信号的相互干扰。 太空梭基本上是由电脑控制的。一旦点火升空,由于巨大的加速度,里边的太空人是做不了什么的。当太空梭上升到一定的高度,电脑把引擎的速度调低;过了一会儿,空气变稀薄了,电脑又把引擎速度调高。固体火箭脱离后不久,主油箱自动脱开这一切全由电脑控制,舱内的太空人一点都不参与。

由于电脑的存储不足以容纳整个飞行的程式,太空人在太空梭进入轨道之后要把先前的程式拿出来,再把下一步程式装上去,这样的装上装下在整个飞行中有六次之多。最后一次装上的当然是著陆程式。 太空梭上有四个电脑,同时运行着一样的程式。一般情况下,它们都达到一致的结果。如果其中一个不一致,飞行还照常进行;但如果有两个不一致,飞行就会被终止。 为了更安全,还有第五个电脑设在完全不同的地方,有完全不同的线路。它只有起飞和降落的程式。在其他四个出故障时,它可以保证太空梭安全归来。在诸多飞行中,还从来没有启用过这第五号电脑。 最具戏剧性的要算着陆了。太空人得知降落地点后便在标有艾德华,白沙,甘迺迪的三个按钮中选一个正确的按下,太空梭的自动导航系统就知道该去哪个机场了。减速火箭把太空梭的航速降下来,让它以合适的角度进入大气层。这时候挺危险的,整个太空梭都因大气摩擦而急剧升温。

由于这一连串的变化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太空人根本无法操作,非依赖全自动的控制不可。当太空梭降到三万五千英尺时,速度已经小于音速,人工操作才有可能。到了四千英尺,才有一个非自动的操作程序太空人手动放下起落架。 我觉得这是极愚蠢的心理。在常人眼里,太空人都是大英雄,驾驶着飞船遨游太空,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其实坐在那儿一个指头都不用动。所以,他们设计了由太空人手动操作起落架,这样给人一种还是太空人的操纵的感觉。 软体工程师很赞成我的想法,即起落架的自动操作比人工操作要安全得多,因为万一驾驶员由于某种原因神志不清了呢。而且,他们还补充说起落架放下的时间也是至关重要的。 另外一个办法是让地面指挥人员发出放起落架的信号。但这也有危险:如果驾驶员觉得该放了,而地面人员认为时间未到,两边不就打架了么?所以,最好还是干脆让电脑全管了。

以前,驾驶员还要控制刹车。这里又有不少麻烦:如果一开始刹得太狠,刹车皮就会损耗太多,而到了跑道终点最后制动时,却没有足够的刹车皮了,可太空梭还在滑行!软体工程师们设计出了程式来解决这个问题,驾驶员一开始反对,但很快就喜欢上了全自动的控制办法。 尽管强森公司的人设计了出色的程式,太空梭上的电脑却陈旧不堪,老到了连电脑公司都停止生产的地步。它们的存储量小得可怜。同时,电脑工业正在突飞猛进,晶片越做越小,功能和可靠性越来越高,还有内设的除错系统。以这样的新机器,我们可以设计出强得多的控制系统。 但是,旧的设计产品已经用了巨大的投资,再换新的会花另一笔巨额费用。 我还了解到他们设计的方法。他们先分成小组各自设计局部程式,然后把这些部分拼接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总程式,交给另一个独立的试验组去验证。

在所有的小组都满意了之后,必须有一次全飞行过程的模拟。他们的原则是只要有任何的偏差就算失败,好像太空人真的在太空梭上。 这么多年来,他们只有过六次模拟失败,没有过任何实际操作失误。 看来电脑人员对工作是一丝不苟的,他们知道程式控制是多么重要,因此非常认真。他们工作的难度是很大的:所有的东西都瞬息万变,而他们的程式要对这些变量做瞬时反应,而且不能有任何偏差。我觉得他们的工作是一流的,只是由于硬体的陈旧才拉了后腿。他们的经理和工程师们的交流也很充分及时。我把这些评价告诉他们。 其中一个人喃喃地说:NASA的高级官员想要减少测验次数来节省开支,他们总是说,反正你们的试验总是通过,干嘛还要做那么多次!

在离开休士顿前,我偷偷地接着调查当初白宫是否对NASA施加过压力,要求太空梭起飞。休士顿是信息交流中心,于是我找到了专管转电话的部门。我把在佛罗里达用过的办法又重复了一遍,他们对我很友好合作,我发现,从这儿要接通太空梭和白宫或国会只要三分钟不是三个月,也不是三天、三小时而是三分钟!也就是说,他们用不着任何书面报告。这可是笔查不清的账。 后来,我有一次问一个记者,你要是来做这个调查,会怎么做呢? 他说:我去问那些管转电话的人,其实我已经问过了,得不到什么。 四月中,在马歇尔的库提那接到了NASA的报告和对试验结果的解释。但我们决定按我们的想法重新写。 库提那花了整整两天准备好了一切,我们正要开始,罗杰斯传了一道指令,你们不应该在那儿写报告,回到华盛顿来。

于是我们回到了华盛顿。库提那为我在国防部五角大厦找了间办公室,可由于没有秘书,我的进展慢得很。 格雷姆总是帮忙得很,所以我向他求援。他马上替我找了一个办公室。因为原主人出差,我正好可以请他的秘书协助。她非常能干,能以和我的语速相当的速度打字,然后很快进行整理、纠错、最后成篇。我们俩苦干了三天,把报告的轮廓和大部分内容完成了。 阿姆斯壮也在我们组,他尤其擅长写作。每回,他只要稍稍一念我们的报告,马上能指出错漏之处,而且几乎每回他都是对的。我真是佩服之至。 总报告由各小组写的部分汇集而成。我们组负责第三章事故现象的一部分和第四章事故原因的全部。这种方法的一大弊病是各组之间无法交流,我们从来没有坐下来仔细探讨各自的发现和想法。我们只是埋头于各自的工作,修改字句,整理报告。可真正深入的讨论却没有安排上日程。

举个例子吧,一个人问,关于引擎是应该这么写呢,还是那么写呢? 我试图引导大家进行讨论,从我的调查,引擎的安全并不如你写的那么好 他们于是说:那好,我们就把调子降低一点儿,这么写吧然后又讨论下一个句子。这样的工作方法对于赶出个报告来着实有效,可对于分析理解事理却毫无用处。 时不时地,我们还要停下来讨论诸如封面该用什么颜色之类的问题。而在每回讨论之后的举手表决里,我永远是在被否决的少数票之中! 一天,我和莱德讨论一个在我先前报告中提出的问题。她看上去完全莫名其妙。我问:你看过我的报告么? 她说:我根本就没接到过呀! 我跑到科尔的办公室,说:莱德没接到过我的报告呢! 科尔显得很吃惊,转过去对秘书说:请赶紧把费曼博士的报告影印一份送交莱德博士!

可后来我又发现艾其森也没有收到我的报告。 请赶紧把费曼博士的报告影印一份送交艾其森! 我终于明白过来了,说:科尔先生,所有的委员都没收到过。 科尔对秘书说:请赶紧把费曼博士的报告影印一份送交所有的委员! 我忍不住说:我很感谢你替我们管了这么多事,而且能理解你不可能面面俱到,可上次你告诉我报告已经发下去了呀? 呃,我指的是我办公室的人 我后来发现,其实连他办公室的人也没有看过我的报告。 当委员们读了我的报告之后,他们都认为写得很好,而且应该放到总报告的某一部分。 在他们的鼓励下,我不断地提及,能否安排个时间来讨论我的报告? 下个星期我们可以开个会是永远不变的回答。 (与此同时,我们老是在斟酌字眼,或是投票决定封面该用什么颜色。)

后来我意识到我的报告用词太直率而缺乏圆润。于是一个朋友建议把它列为附件,这样我可以不用修词改句来凑总报告的风格。 一些委员很强烈地主张我的报告一定要进入总报告的主要部分,他们的理由是,附件会延迟几个月发表,所以人们会早就失去兴趣了。 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妥协了,就让它加在附件里好了。 一关刚过,新问题又来了。我的报告是用IBM的文字处理系统写的,而总报告却是用的另外一种系统。于是我花了不少力气找到了一个人做转换工作。数天之后,我问他完成了没有,他说他把原稿丢了。我又给了他一份。 几天以后,我写完了数据分析部分,让他加到报告中去。后来我发现最后的文件里没有这一部分,便问他是怎么回事。 找不到了他说。我记不清细节了,反正我的报告总是缺这少那。当然这些或许是偶合,不过类似的毛病实在多得有点离谱。 最后几天,科尔突然说我的报告虽然是附件,也要修改字句。我把它送给汉森,他是个很能干的人,既修改了字词,又保留了原意。这时,报告已经是第二十三稿了! 我们的每个文件都有二十三稿。电脑本来应该让效率提高,可事实上正相反原来我们最多写三稿,现在呢,二十三稿! 第二天,我看见科尔在对我的报告动大手术,红笔哗哗地又划圈又打大叉。他说,呃这部分那部分都可以去掉在总报告里有过了 我试图向他解释,这个文件自有它的逻辑,有些东西不能因为总报告里有了就省略;更何况,既然是附件,有点重复又怎么样了呢? 他接受了我的一些建议,但还是删去了许多,以致最后的文件和我的原文相去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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