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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孤侠

单身温度 王鼎鈞 8281 2023-02-05
华弟在卡门咖啡馆发现了许多事。他发现这里的唱机和喇叭性能好,唱片也新。他发现这里的灯光特别能显出珊珊的皮肤细柔,显出她的唇线饱满。她发现珊珊也喜欢这个地方,这里离珊珊的办公室很近,水果新鲜,而珊珊是既喜欢近便又喜欢吃水果的。 柜台尽头摆了几盆冬青,偶然有顾客从冬青后面出入,可是那里显然没有座位。有一天,华弟走过去察看,发现一个窄窄短短的木梯。拾梯而上,上面有一排楼座,座位宽大舒适而光线一团漆黑。实在是个好地方。华弟和珊珊的感情跟着升了级。如果楼座客满,进门后会从女服务那里得到一个暗示,被轻轻的引入池座。这里的女侍都很懂事。 最重要的发现是,他看见了珊珊的野心。 这天他们坐在池座里,谈到奖券。珊珊说,一个月前,卖奖券的女孩到办公室里来兜生意,一个男同事和一个女同事合买了一张。男的当场对女的说:

这张奖券如果中了奖,我们俩个就结婚。 当时,大家认为是一句开玩笑的话,谁知开奖后果然中了五万,这笔款的两位得主也果然结了婚。婚礼举行的时候,珊珊还做了伴娘呢。 华弟说: 珊珊,我们也该合买一张奖券。 不要。珊珊抿着嘴笑。 为什么呢? 我在参加另外一种赌博。 华弟等着听。 朗月电影公司招考演员,我已经参加了考试。我自己觉得考运不坏,公司里面也有人说我的成绩很好。 如果考取了呢? 如果考取,我要终身从事电影艺术,永远不谈婚嫁。你希望我考取吗? 不希望!华弟的口吻爽爽快快。 为什么? 也许是自私吧。 好哇!她指着他的脸,笑着: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你是个自私的男人。即使考不取,我也不嫁给你!

你还是考取吧。 又是为什么? 既然反正都不能做我的太太。 电话里,珊珊的声音尖锐而微带颤抖: 华弟,我考取了! 恭喜! 华弟,我考取了,你能听见吗? 听见了。我说恭喜,你听见吗? 你出来,我有话。 好的,老地方。 马上! 马上! 她已先坐在池座里,对他投过来热烈而又迫切的目光。不待他坐稳,急忙打开皮包,取出电影公司寄来的通知递过去,出手时打翻了面前的玻璃杯,溅给他一塌糊涂的蕃茄汁。可是两人都若无其事,只要那张信笺没有弄湿。 她抓住他的手,头紧紧靠在他的肩上,有些气喘:我觉得心里发慌。完全是意外!我没想到会考取。 她很紧张,他轻轻揽着她,单凭触觉,也能感觉得到。 华弟,你得帮我,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我是说男朋友,我在台湾没有亲人,你就是我的大哥。说着她忽然哽咽不止,热泪从华弟的领子里往下流,在华弟胸肌上画出一道好痒的线。

在反覆的安慰之下,她平静下来,到化妆室去收拾满脸狼藉的泪痕。回座时,朝着华弟的衣服望上望下,歉然说:我把你弄脏了。 你太激动了,能冷静一点更好! 你不明白,手帕在手指上用力的绕来拧去,一面用力的说:你不明白,我从小就梦想做个演员,现在我要把生命投下去,把我自己完全投进电影的圈子里面。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可是我心里害怕,不知道为什么,怕得很。你是不会明白的。 珊珊,我肯为你做任何事! 明天,你陪我到公司去报到。 好!然后呢? 然后,我要辞掉现在的工作,到公司里面去受训,结业以后就可以参加拍片子。 一定要辞掉现在的工作吗? 要。每天劈里拍啦打字,我也实在腻了。当初找这份工作,托了很多人情,等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得到机会。这个工作实在一点意思也没有。这么平凡无聊的工作,要费那么大的力气才找到,我想起来就觉得可恨。

华弟望见有人从楼座下来结账,对她说: 上去坐,好不好? 头是靠在他的臂上,可是,却坚决的摇了一摇。 走出咖啡馆,劈头劈脸都是灿烂的阳光。珊珊戴好墨镜,挽着华弟的臂,一面走,一面说: 我一定做一个规规矩矩的好演员,不沾染他们的习气。 很难。不过,我相信你能做到。 我一定洁身自爱。说完,松开那只挂在华弟臂上的手,钻进一辆计程汽车。 第二天,珊珊来找华弟,商量向电影公司报到的事。她说:我需要一个保人。 这个人当然是我。华弟在保证书上盖了章。 办完了报到手续,珊珊毅然辞掉原有的工作,搬进朗月公司的演员宿舍,接受集体的训练。受训期间,她一直没跟华弟见面,两人偶然通电话,说些你好吗?对新环境习惯了?之类。报上说,这批新演员正在学习骑马、游泳、唱歌、跳舞、社交礼仪。报上说,朗月电影公司的董事长对全体新进人员演讲,勉励每一个人敦品励学,注意人格修养。报上说,结业的日子近了,朗月公司要办一个规模盛大的酒会,祝贺新星诞生。华弟从影剧新闻里面知道珊珊的新生活是什么样子,最后,他知道朗月公司已决定拍一部武侠片,演员表上有珊琍的名字。这部片子叫做孤侠。

珊珊,祝你好运!华弟对着报纸暗想。 他打电话给珊珊道贺,找不到珊珊的影子。他想:算了,她已经是明星了。 有一天,珊珊忽然来了电话,语气充满了质问: 你还记得你是我的大哥吗? 怎么啦?珊珊! 这么久啦,也不打个电话来! 应该是妹妹先给哥哥打电话呀。 我不是先打电话来了吗! 我正要找你道贺,片子几时开镜? 你说的是哪一部片子? 自然是孤侠! 孤侠?孤侠早已拍完了。 拍完了?已经拍完了?华弟有点不能相信。 这么快? 是呀,董事长要快。 这,更要恭喜你了。 我在里面是个小角色,是一个配角。 演主角的人常常由演配角开始。 虽然只是一个小配角,我想你不会轻视我,你是我的大哥。

当然! 今天晚上,我们公司内部试片。我对导演说,我有一个大哥。导演说,你的大哥可以来看试片。这种试片通常是不招待外人的,可是导演对我很好,我急于让你看看我演的戏。 晚上几点? 九点正,我在公司门口等你。 好的! 试片室很小,窄而长,像坐在一条胡同里。观众约有廿六、七个人,虽然灯光黯淡,仍可一望而知是演员和演员的亲友们。大家从后排坐起,把前几排座位空出来。最后来了六、七个人,看不出来是干什么的,他们在第一、二排坐定,灯光立时熄灭。珊珊说:导演、编剧、配音都来了,马上就要放映电影啦。 话未说完,有个黑影子往珊珊耳边一凑。珊珊把手掌按在华弟的手背上,说:我到前面看看。 珊珊向前移动,也变成一个黑影子,在第一排停步,弯下腰来听一个人说什么,后来那人伸手抓她的臂,她在那人身边坐下。这时,银幕上一片光明,试片开始了。

晴空万里,小镇死寂无人。大街上,烈日下,高高的吊着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人半裸,女人和小孩竟是全裸的。镜头在他们的背后,拍男人背上的鞭痕,拍女人背上的汗水,从他们的空隙中拍长街远野,拍一个人远远骑马驰骤而来。 唉,残忍!武侠片的名字是残忍! 那匹马奔进大街,停步,马背上有一个魁梧威严的男人。他望望排在面前的四块大大小小的血肉,翻身下马。蓦听得呼哨一声,不知从那里冒出来一群刀剑手,把来人团团围在核心。 身陷重围的这个人大概就是那个孤单的剑侠了? 那个人反手抽剑,展开一场大屠杀,站着的敌人一排一排倒下,农夫刈草也不过如此。最后,敌人的首领也破腹而死。除了他以外,所有的人都倒地不起,除了这个魁梧而威严的剑侠。这时,街道两旁的门窗纷纷打开;这时,男人女人从每一座房屋里涌出来。吊架上的人被救下,那剑侠却牵过马来,男男女女围住他,要求他不要走,要求他留下来做小镇的首领。他高据马鞍,望望浮云白色,低下头来告诉大家:你们可以自己推举一个首领。那个刚刚苏醒过来的受害者,挣扎着扣马留客,群众大喊:如果大侠不肯留下。请大侠指定一个人做我们的首领吧。大侠又用他炯炯的目光扫视全场,最后指一指刚刚获救的男子:就让这位郭先生做本镇的镇长吧。然后,他一扬鞭,得得得向大街的尽头驰去。

情节很紧凑,动作也干净俐落,导演是一流。 剑侠离镇以后,云游四方,继续行侠仗义,成了受害人的救主,成了恶霸的星。 外景,自然光,这一批人和那一批人用同样的服装道具,处处能节省时间,难怪能在老板的限期以内赶拍成功。 戏分两头,那位郭镇长在大难之后奋发图强,他告诉他的儿子:你必须是一个强者。你如果做了弱者,生不如死。他告诉他的心腹:你们必须做一个强者。否则,我杀死你们。 郭镇长的势力一天比一天壮大,终于在江湖上根有名声。 那剑侠成了真正的孤侠,他没有同志。 一年又一年过去,郭镇长的儿子锻炼成一条好汉,孤侠却逐渐衰老,逐渐消沉了。 在郭镇长治下,有一户人家娶媳妇,新娘很漂亮,而镇长的儿子已知道漂亮的女人是可爱的。他好喜欢那个刚刚从轿子里走出来的新娘。华弟也好喜欢好喜欢那个新娘,她就是珊珊。

华弟的眼睛一亮,精神抖擞:珊珊,我可看见你了。 旧式的新娘装最能给男人幸福和兴奋的感觉,尤其穿在珊珊身上。他们请到了高明的化妆师,导演对镜头也颇费了一番经营,她的脸明艳慑人。明知身旁的座位是空的,他仍然忍不住低声说一句:珊珊你真美啊! 这样,镇长家中的恶少有了犯罪的念头,简直是很自然的事。 恶少的爪牙将新郎绑走。 他们控制了那个办喜事的家庭。 新娘并不认识新郎,不知道恶少冒用了新郎的身分。家中上上下下虽暗中掩面顿足,却没有谁敢揭破。 夜晚,恶少兴冲冲的登床,比真正的新郎有更多的自信。 他登床之前并未灭烛。巨大的喜烛烧得满帐通红。 镜头细写他怎样撕开新娘的衣服,露出肩和胸,又在将她压倒之后特写她全裸的右腿。

这也是残忍,另一种残忍。 珊珊,你真的投进去了,全部投进。 你曾说,我是你唯一的男朋友。我们交往很久,可是,对衣服里面的你,我从来没看见这么多,不及这些素不相识的观众所能看到的多。 当然,有人会告诉你,这是艺术。 你真的投进了,在决心投入之前,难怪你战栗惊恐。 珊珊的任务是多给观众一个机会去发现新恶霸之巩固兴盛,发现恶少之长大成熟,以后,戏里面没有她的事了。这本是可以预料到的,不过,华弟明知如此,却仍然希望她所扮演的角色再度出现。 生龙活虎般的恶少隐没,萎靡不振的孤侠出现。他的白发已增,座马已瘦,他已厌倦漂泊,大雨倾盆中,金蛇闪现下,银幕上出现了他的剪影:瘦嶙嶙的马,弯着多骨节的长颈,向前挣扎,马上的人在逆风中弓着腰,雨水重重的压他的帽子,帽子重重的压他的头。 下一景,孤侠穿着湿淋淋的衣服,在小酒馆里喝闷酒,看天色,听雷雨,想心事。一个走江湖的人过来向他拱拱手:客官可要看相? 我从来不信命相,不过,有个人谈谈也好。孤侠示意来人就坐。 客官贵干? 经商。 问财? 生意不想做下去,你看能不能歇手? 镜头仔细搜索孤侠脸上的皱纹。看相的忽然站起来躬身一揖: 阁下是人称孤侠的大英雄? 不敢当,我们在哪里见过? 大侠行侠仗义,济危扶倾,处处有人把大侠的像挂起来,顶礼膜拜。 想不到虚名误人,一至于此! 我仔细研究过大侠的相貌,有一言奉告。 请讲。 君子问祸不问福,我完全出于崇敬大侠的一片至诚。 你尽管铁口直断。 大侠是一位有德的君子,是当今数一数二的好人,可惜恶运当头,千万小心。 孤侠微微一笑:我既然是好人,怎会有恶运? 相士郑重回答:好人照例要走恶运。 孤侠迫问:那么谁走好运? 坏人才走好运。 孤侠正色说:此言差矣。在下奔走江湖,从没看见坏人有好下场。 相士又恭恭敬敬一揖:但愿吉人也自有天相。 孤侠伸掌示意:四海皆兄弟,兄台请坐。吩咐堂倌加酒添菜。 饮酒中间,相士问:大侠刚才说生意要歇手,此言必有深意。 实不相瞒,我想定居一地,务农为生,结束这种马不停蹄的生活。 大侠归隐,这是江湖一件大事。只是从今以后,人间多少不平之事,也就没有人管了。 孤侠举杯说:天下的不平,好像管不胜管,愈管愈多! 说完,一饮而尽。相士愕然。 最后一幕主场大戏,是孤侠想回到那个镇上去。郭镇长事先得到消息,知道孤侠有意前来定居,摸一摸佩剑,对儿子说: 小心,有人来了。 镇长的儿子摸一摸佩剑,对爪牙们说: 小心,有人来了! 镇长要他的儿子率众去烧掉一座木桥。没有这座桥,孤侠必须改道穿越一条山谷,镇长亲自率众在山谷里安置了炸药。孤侠来了,骑着马来了,他在马上昏昏欲睡,幻想自己芒鞋新笠,在豆棚瓜架之下,幻想自己牧牛驯犬,与老农谈笑。时机一到,天崩地裂,穿谷而过的这条捷径从此封闭,疲惫的孤侠和他的疲马加上他的梦想都被埋葬在几十万立方尺的土石之下。 当恶少知道他们要对付的是孤侠时,再三问他的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为什么呢? 郭镇长在左右无人时告诉儿子: 我们已经不是弱者。我们是强者,强者做事常常不合理。孤侠这家伙认理不认人,天生要跟强者为敌作对。我们的地盘上不能个这种人。 鲜血涂成的大终字抖着映现,又抖着隐没,室内灯光恢复光明。坐在第一排的那几个表情傲慢的人起身径去,留给华弟满腹狐疑:死了吗?主角就这样死了吗? 珊珊回来找华弟。 你觉得片子怎么样?她问。 想告诉她你真美极了,又咽住。只说:结局很出人意外。 你看我演戏有没有前途? 珊珊问这句话时,眼睛亮得刺人。 你演的那场戏最精彩。 这一场戏,导演要我们做一遍又一遍,重复了十几次,最后他才满意。 忽然眼底又是一片漆黑。原来人已散尽,工友来关灯。 走吧。导演请我们吃饭。华弟暗想:你该把们字删掉,因为显然不包括我在内。 世事变化兀突。一个星期以后,他们在卡门咖啡馆中约见,珊珊对华弟说:我要离开朗月公司。 跳到别的电影公司里去吗? 我不要演戏了。 珊珊的表情很气恼,愤怒之中带着倔强,倔强之中带着期待,气喘咻咻期待华弟说话。华弟果然说了: 好,我负责替你另外找工作。 珊珊的脸贴在华弟的胸膛上,柔声问: 又要托很多人吧? 那是我的事,你不必顾虑。 我进朗月,你是保证人。朗月训练我们,花了钱。如果我们退出,他们要找保证人追赔学费。 没有关系。 我欠了你的钱,怎么还呢?声音更柔更细。 我们可以合买一张奖券。 珊珊用他多肉而湿润的嘴唇吃华弟的胸肌,薄薄的一层衬衫一点也挡不住这种攻击。一阵抽搐过去,珊珊说: 未考朗月之前,我的的确确考虑过结婚。我也很想有一个家。可是我很矛盾,一方面想结婚,一方面又觉得不甘心。究竟要怎样才甘心,自己又不知通。 如果问:现在嫁给我,甘心不甘心?未免乘人之危。华弟改问: 珊珊,朗月公司发生了什么事? 孤侠出了毛病,电影自律委员会通不过。那些委员老爷说:怎么叫好人横死呢!怎么能表演谋杀恩人呢!对社会风气的影响太大了。他们主张影片要有教育意义。董事长很着急,找导演商量改戏,好歹别把孤侠弄死,教孤侠回来感化郭镇长,教姓郭的改过迁善,也做好人,大家和和气气活下去。谁知道,导演把头一摇说你另请高明。这个导演认为现在的结尾最有艺术价值,谁也别想让他动一动。 这又怎么牵涉到你的去留? 我也万万没有想到。董事长说:导演是艺术家,艺术家有艺术脾气,他赶戏也太辛苦了,难怪脾气躁,请他带着剧本到日月潭住几天,休息休息,好好想想。这些本来跟我不相干,谁知道,今天上午,邹大姐来找我,这个邹大姐是公司里面照料新演员受训的人,跟我相处得最好。对我说,董事长很器重你,知道吗?导演很欣赏你,知道吗?绕了半天弯子,她说,董事长知道导演喜欢我,希望我跟导演一块去日月潭,陪他住几天,散散心,好让他回来改戏。我老实不客气问她,大姐,我一向尊敬你,你怎么叫我去做这种事!她说,这种事不是坏事,别人想这个机会还没有呢。我说,你找别人好了!她说,小妹妹,别任性,出来闯天下不能任性,既然入了这一行,当然要利用各种机会把自己弄红,如果不想窜红,又何必干这一行。我说,你告诉董事长,这一行我不干了,我明天就辞职。 好!真痛快!真干脆! 听你这么说,我心里舒服多了。 华弟紧握着珊珊的手,问: 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吃饭了。今天你想到哪一家饭店? 珊珊摇手:最好不必再出去,在这里吃。 华弟招来女侍,问: 有什么饭? 我们这里有一种团圆饼,很别致。另外还可以叫汤叫菜。 团圆饼是这一家的名产。珊珊胃口不好,撕了一片放在嘴里,嚼来嚼去,用汤冲下去,就不再吃。他对华弟说: 真没想到电影圈里面这个样子。我本来以为只要努力工作,只要对上司恭敬,只要不占同事便宜,就行了。谁知道这些都没有用,大家凭的是另外一套。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实在太幼稚了。 无限的幽怨也弄坏了华弟的胃口,一顿晚餐,草草结束。临别,华弟叮嘱: 鼓起勇气来,照你所认为对的去做,无论怎样,我一定支持你! 第二天没有什么消息。第三天,报纸的影剧记者如是报导: 孤侠一片,已决定修改结尾,修改后的孤侠,将兼顾教育性并更加强其艺术性。朗月公司将昼夜赶工,使改拍工作提早完成。孤侠导演XX为本片过于辛劳,昨晚乘观光号火车赴日月潭小休数日,并构思剧情细节。朗月新星珊珊因赴台中探亲,也坐这一班火车南下。该公司下一部新片死恋,已内定珊珊为女主角。 华弟觉得左小腹被人狠狠捣了一拳,非立刻弯下腰去忍住腹痛不可。 一声慨叹:珊珊,你的确投进去了,完完全全的投进去了。 珊珊,你到底被说服了! 他用力按摩小腹,腹腔内部隐隐作痛。 以后几天,他按着肚子打听谁是好的肠胃科医生,忙于验大便,照X光。 医生说:我看不出你有什么毛病。 可是我这里面痛。华弟按着肚子。 我认为没有痛的理由。 怎么办呢? 继续观察,你每月来检查一次。 没有结论的结论。回到办公室,桌上有朗月公司寄来的入场券,孤侠已修改完毕,定期公映。 没有心情。他把入场券丢进纸篓,用力在肚皮上按摩。 每月一次的定期检查也找不出病来。不过仍旧疼痛,千真万确。 有人说,这种无名的疼痛,有时要痛上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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