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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五章激情旅途

大地飞鹰 古龍 6871 2023-02-05
在小方和阳光想像中,花不拉当然应该是个高大粗壮公正严肃的人。 他们想错了。 花不拉是个矮子,本来也许还不太矮,可是多年来马鞍上的生活,使得他两条腿变得非常弯曲,看起来就像是个圆圈,走起路来总是摇摇晃晃的,样子显得很滑稽。 所以他总是坐在一张很高的椅子上,用一双斜眼看人的时候,眼睛里总是带着种残酷而讥嘲的表情,就像是个顽童在看着已经被他用绳子绑住的猫,又像是一只猫在看着它爪下的鼠。 幸好他还有一双大手。 他的手又宽又大又粗又硬,摆在桌上时,就像是一把斧头,一下子就可以把桌子砍成两半。 也许就因为这双手,才使人不能不对他畏惧尊敬。 这个人另外一个优点是,他很少说话,他要说的话都是由大烟袋替他说的。

小方和阳光看见花不拉的时候,已经有一对夫妻在他的客房里了。 一对和小方他们一样的夫妻,为了要活下去,就不得不日夜劳苦奔波不息。 他们的年纪都已经不小了,丈夫至少已经有三四十岁,妻子也有二十七八,丈夫的脸上已经刻画下风霜劳苦的痕迹,妻子总是低头不敢看人。 丈夫把二十五两银子路费交出来的时候,妻子紧张得连指尖都在发抖,因为他们这一生中从未付出过数目如此庞大的一笔银子。 在他们眼中看来,这二十五两银子的价值绝对比吕三眼中的三十万两黄金还大得多。 小方第二天才知道他们的名字丈夫的名字叫赵群,妻子姓胡,就叫做赵胡氏。 一个平凡规矩害羞的女人出嫁之后,就没有名字了。 小方从未想到这一对平凡规矩的夫妻,竟是对他和阳光这一生影响最大的人,从某一方面说,甚至可以说是改变了他们的一生。

花不拉显得很不耐烦。 对他来说,不管坐什么地方,都远不及坐在马鞍上舒服。 可是等到大烟袋替他问过小方和阳光几个简单的问题之后,叫他们回房去的时候,花不拉却要他们等一等。 他忽然问小方:你有没有练过武? 没有。小方立刻回答:虽然练过几天庄稼把式,也不能算练武。 你身上有没有带家伙?花不拉又问。 没有。 连一把刀都没有带? 没有。花不拉看着小方,眼睛里忽然露出种暧昧而诡谲的笑意,忽然从身上抽出把匕首。 你最好把这把家伙带在身上。他将匕首交给小方:你的老婆年纪还不算太大,我们这队伍里什么样的人都有,走在路上,能小心还是小心些好。 那个人不是好人。 一回到房里,阳光就悄悄的对小方说:绝对不是好人。

小方不能不承认,花不拉笑的时候的确有点不怀好意的样子。 幸好阳光已经不是本来那个明朗美丽的蓝色阳光了,连赵胡氏看起来都比她顺眼得多。 那对夫妻就住在他们隔壁。 他们住的是一家最便宜的小客栈,房里除了一张土炕和一群臭虫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二十五两银子路费中还包括食宿,他们当然不能要求太多。 何况炕总还是热的,在这种时候,能够有张热炕可睡已经很不错了。 他们只希望能快点睡着。 他们都没有睡着。 就在他们开始要睡的时候,隔壁房里忽然响起种很奇怪的声音。 开始的时候,他们还分不出那是什么声音。 但是声音越来越大,而且持续得很久,两间房又只隔着一层薄墙。 如果他们还是小孩子,也许还是分不出那是什么声音。

可惜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小方忽然觉得全身发热。 他从未想到一个那么规矩,那么害羞的女人,在跟她的丈夫做这件事的时候,居然会发出这么样的声音来。 这也许只不过因为他们平日的生活太单调,忽然换了个新的环境,到了个陌生的地方,总是难免会放肆一点。 每个人都有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可是有些人就算在这种时候也一定要控制自己。 小方闭着眼睛,全身上下连动都不敢动。 他希望阳光认为他已睡着。 阳光也没有动,她是不是也希望小方认为她已睡着? 清晨,阳光满地。 天还没有亮小方就起来了,用一桶已经结了冰碴子的冷水冲了个冷水浴,沿着小客栈外的山坡上,跑了十七八个圈子。 他回来的时候,阳光已经收拾好行李,他看着阳光笑笑,阳光也看着他笑笑,谁也不知道对方昨天晚上睡着了没有。

这一夜不管怎么难挨,他们总算已经挨过去了。 那一对夫妻又恢复了那种又规矩又老实的样子,害羞的妻子还是低着头不敢见人。 小方和阳光也不敢去看她,生怕一看到她就会联想到昨天晚上的声音,就会忍不住要笑出来。 要命的是,他们四个人偏偏被分派到一辆驴车上,车子又小又窄,四个人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想不看都不行。 中午吃饭的时候,这对夫妻居然还把他们做的菜分了一点给小方和阳光,除了辣椒炒肉干之外,居然还有一点藏人最喜欢吃的葱泥。 这种用圣母峰山麓上特产的野葱、阔叶韭和红蒜做成的葱泥,对藏边一带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无上的珍馐,是绝不肯轻易拿出来待客的。 这对夫妻好像特地为了要补偿小方和阳光昨天晚上损失的睡眠,特地来向他们致歉意。

小方却只希望今天晚上投宿的时候,他们能安安静静的睡一宵。 小方又失望了。 这一夜他和阳光又被分配到他们隔壁,又被整得很惨。 这对夫妻的精力远比他们外表看起来旺盛得多。 如果小方和阳光也是对夫妻,这问题很容易就可以解决。 可惜他们不是。 他们从未想到这件事竟成为他们这一路上最大的烦恼。更想不到这么一个老实害羞的女人,一到晚上就变成了个要命的尤物。 到了第三天晚上,小方忽然拿出三粒骰子,对阳光说:我们来掷骰子。 掷骰子?阳光问:你要跟我赌什么? 谁输了今天晚上就睡到外面的车子上去。 输的当然是小方,他在骰子上做了手脚,他情愿睡在车上。 他睡着了。 阳光却还是睡不着。 隔壁的声音虽然已暂时静下来,她却想起了很多事,很多本来不该想的事。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有人在推门。 她的心跳立刻加快。 是不是小方回来了? 不是。 来的是另外一个人,她看不清这个人的脸,可是只要看见那双罗圈腿,就知道来的是谁了。 阳光跳起。 你来干什么? 来陪妳。花不拉盯着她,眼中露出狰狞的笑意:我知道妳的老公不中用,特地来陪妳。 阳光抓紧被角。 我不要你陪。她真的很紧张:你再不走我就要叫了! 妳叫?叫谁?叫妳的老公?花不拉狞笑:妳就算把他叫来又有什么用? 他伸出一双铁斧般的手,抓起个茶杯,轻轻一捏,就捏得粉碎。 你老公有没有我这样的功夫?花不拉带着狞笑问。 阳光只有摇头。 现在他们只不过是一对平凡的夫妻,当然没有这样的功夫。她绝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可是花不拉已经一步步走过来,已经快走到她的床头了。 你敢叫,我就塞住你的嘴,你的老公来了,我就把他活活捏死。 看来他已经决心不肯放过她了。 现在她已经不是蓝色的阳光,现在她只不过是个又黑又丑的女人,花不拉怎么会偏偏看上了她? 阳光又急又气又奇怪,花不拉已经往她身上横了过来,一双大手已经伸出来准备撕她的衣服。 他没有抓住她,却抓住了个包袱。 阳光往床里边一让,顺手抓起包袱,用力掷过去。 她的衣服没有被撕破,包袱却被抓破了,一样东西从包袱里落下来,掉在地上。 花不拉脸上忽然露出种恐惧的表情,忽然转身飞奔出去,就好像忽然见了鬼一样,头也不回,立刻就逃得踪影不见。 阳光的心还在跳,手脚还是冰冷的。

花不拉为什么会忽然逃走?他看见了什么? 她想不通。 刚才从包袱里掉下来的那样东西还在地上,那个包袱是她今天早上亲手包起来的,里面绝没有任何一件可以让人一看见就怕得要逃走的东西。 门又被推开了,这次进来的总算不是别人,是小方。 他睡得并不熟,无论谁都没法子能在那种又冷又硬又透风的车子上睡得熟的。 他的耳朵一向很灵。 看见小方,阳光才松了口气。 你看看床下面是不是有样东西?她问小方。 小方只看了一眼,脸色也变了。 阳光更着急、更奇怪:你看见了什么? 小方慢慢的俯下身,从床下捡起样东西。 他捡起来的赫然竟是一只手。 金手! 这包袱真的是你今天早上亲手包好的?小方问阳光。

绝对是。 那时候这只金手在不在这个包袱里? 不在。阳光说得非常肯定:绝对不在。 刚才你真的亲眼看见它是从包袱里掉下来的? 我看得很清楚。 那么这只金手是怎么会到你包袱里去的? 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这只金手是富贵神仙吕三用来连络号令群豪的信物,本来是绝对不可能在她包袱里出现的。 但是现在这件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偏偏发生了。 长夜还未过去,隔壁的屋子居然已经安静了很久。 小方忽然又问:今天有谁碰过这个包袱? 没有。阳光的口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肯定了:好像没有。 是好像没有?还是绝对没有? 阳光在犹豫,这个问题她实在没有把握能确定回答。 她只记得这个包袱一直都是在她手边的,几乎没有离开过她的视线。 是几乎,却并不是绝对。 小方再问:有没有人能够找个机会把这只金手塞到你包袱里去? 要在她身旁将这个包袱偷走也许不可能,但是要塞样东西到她包袱里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阳光立刻回答:有。她的眼睛忽然发光:只有一个人。 谁? 阳光指了指隔壁的屋子:就是那个吵得我们整夜睡不着的女人。 小方不说话了。 其实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们一路同车,现在已经可以算是朋友,在车上,那位胡氏总是坐在阳光旁边,阳光总是忍不住要打瞌睡,赵胡氏要偷偷塞样东西到她包袱去,绝不是件困难的事。 也许班察巴那根本就没有骗过吕三,我们的行踪早已被发现。阳光道:所以他早就派出人来跟踪我们。 你认为那对夫妻就是吕三派来的人? 阳光咬着嘴唇:我早就对他们有点疑心了,一个正正经经的良家妇女,明明知道隔壁有人,晚上怎么会像那样鬼叫? 她的脸好像已经有点红了:也许根本就是故意要吵得我们睡不着,让我们白天没精神,她才有机会下手。 这虽然只不过是她的猜测,可是这种猜测并不是没有道理。 唯一不太合理的是:如果吕三真的已经查出我们的行踪,为什么不索性杀了我们。 因为他还想从我们身上找出卜鹰的下落,所以只有派人在暗中跟踪,而且绝不能让我们发现。 如果那对夫妻真是吕三派来暗中跟踪我们的,为什么又把一只金手塞在我们的包袱里?小方问:他们这么做岂非也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阳光不说话了。 这一点她想不通,这件事其中的确有很多互相矛盾之处。 隔壁那间屋子本来已经安静了很久,现在忽然又有了声音。 男人咳嗽的声音、女人叹气的声音、有人起床的声音、开门的声音,拖着鞋子在地上走动的声音。那对夫妻中无疑有个人起床开门走了出去。 三更半夜,出去干什么? 小方把声音压得比刚才更低:我去看看。 我也去。阳光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这次你可不能再把我一个人留在屋里。 刚才的脚步声好像是往厨房那边去的,现在厨房里已经应该没有人了。 可是大灶还留着火种,灶上还温着一大锅水。 小方和阳光悄悄的跟过去,果然看见有个人在厨房里。 所有的灯光都已熄灭,这种最廉价的小客栈,是绝不肯浪费一点灯油的,更不会有巡夜的人。 可是天上还有星光,灶里仍有余火,他们还是可以看得见这个人就是那位赵胡氏。 赵胡氏正在舀水,把大锅的热水,一勺勺舀入一个木桶里。 她身上虽然披着她丈夫的大棉袍,看起来却还是像很冷的样子,好像除了这件棉袍之外,她身上就连一寸布都没有了。 小方的心跳忽然加快,因为他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棉袍下面果然是空的。 她刚把满满的一勺水舀起来,忽然一个不小心,把木勺里的水打翻了,溅在棉袍上,她赶紧放下木勺,提起棉袍来抖水,于是她棉袍下面赤裸就像是初生婴儿一样的身子就露了出来。 她的身子看来当然绝不像是个初生的婴儿。她的皮肤雪白,腰肢纤细,双腿修长结实。 小方见过各式各样的女人,却从未见过如此诱人的胴体。 在这一瞬间,他的心几乎要从胸膛里跳了出来。 幸好这时候赵胡氏已经打好了水,提着水桶走了。 小方和阳光躲在墙角后,看着她走远,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阳光忽然问他:你看见了没有? 看见了什么?小方故意装糊涂。 阳光忍不住要笑:你自己应该知道看见了什么?你看得比我清楚得多。 碰到这种事时,男人的眼睛总是要比女人尖得多。 小方只有承认。阳光笑了笑:你当然也看过她的脸和手。 嗯! 你看她脸上和手上的皮肤像什么? 像橘子皮。小方形容得虽然不太好,可是也不算太离谱。 她身上的皮肤呢?阳光又问。 她知道小方大概是不肯回答这问题,所以自己接着说:她身上的皮肤简直就像是假的,像羊奶,我从来也没有看过皮肤像她这么好的女人。 这一点小方也不得不承认。 可是一个女人身上和脸上的皮肤是绝不应该有这么大差别的。 你有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 没有,除非 阳光替小方接下去说:除非她也跟我一样,也用一种像光阴树汁那样的药物,把自己的脸和手都改变了。 这无疑是唯一的合理解释。 这对夫妻易容改扮,参加这商队,当然是为了要跟踪小方和阳光。 就算这件事之中还有些无法解释的事,这一点也是毫无疑问的了。 阳光又问小方: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小方沉吟:看样子我们好像只有装糊涂,只有等。 等什么? 等着看他们的动静,等他们自己先沉不住气,等机会出手。 这无疑也是他们唯一的法子。 因为他们不能走。 他们的行踪既然已败露,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 只可惜等的滋味实在很不好受。 第二天还是和前一天一样,太阳还是从东方升起,队伍还是很早就启程。 不同的是,每天早上都要高踞在马鞍上将队伍巡视一遍的花不拉,今天却因为身体不适而没有露面,代替他领队的当然是大烟袋。 小方和阳光还是和赵群夫妻同车,丈夫还是那么规矩老实,妻子还是那么柔弱害羞,总是不敢抬起头来见人。 阳光和小方当然也装得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事都不知道一样。 小方甚至连看都不敢再去多看那位赵胡氏,因为只要一看她,就忍不住会想到昨天晚上在那昏黯的厨房里,闪动的灶火前的那一幕,就忍不住会想到那纤细的腰肢,雪白修长的腿。 那种幽秘邪艳,充满了情欲挑逗的景象,叫一个男人不去想它,无疑是非常困难的。 幸好等到中午打尖过后,大烟袋就要他们换到另外一辆车子上去了,车行次序,好像也有了很大的调动。 每辆车上还是坐四个人,这次来跟小方同车的是一对父子,父亲苍老疲倦,儿子脸上也有病容,父子两人都同样沉默。 小方看看阳光,阳光看看小方,两个人心里都明白,要想平平安安走完这一天的路,已经不太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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