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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章匹兹堡大学艰苦的三年

我的求学梦 郝士明 22970 2023-02-05
(一九五七|一九六零) (一)由台北到达美国匹兹堡 <飞机上的沉思> 由台北松山机场,乘坐美国环球航空公司的飞机,离开了我可爱的宝岛,飞向梦中的美国。飞机首先低飞着,围绕这一片美丽的绿叶一周之后,即升高转向东北方飞行,转眼间我就看到了下面雄伟壮观的祖国大陆。第一个自然的反应就是寻找我的故乡定县的所在处,那是我的母亲与家人正在吃苦受难的地方,不由得令我感伤万端,陷于沉思。 在过去十年以来,祖国两党的惨酷内战,现在虽然由于海峡一水之隔暂时停止,两边的主政者,依然是水火不相容,仍在极端的敌对中。 国民党退据宝岛,资源贫乏、水电不足,人民生活十分艰苦。依赖美国的军经支援过活,但是仍以庄敬自强、反攻大陆为标的。

共产党在大陆,则与苏联结盟,称兄道弟,筑起铁幕来与世隔绝。前五年的政绩尚佳,人民得以安居乐业。唯到后来,则人祸横行,无法无天,以致天怒人怨,民不聊生,饿莩遍野,惨不忍睹。思来怎不令人痛心疾首! 看着下面这一个分离破碎的祖国,我却要远离他往,唯望在我回来的时候,两岸能够和平统一,走向民主富强之途。 飞机只在关岛小停加油,就穿越太平洋,直飞美国西岸之三藩市。总共飞行有二十四小时之久。在此期间,我睡不着,一直在沉思默想,如何应付即将到来的重重难关。有时感到兴奋异常,忽然间又惊恐不已。 <灰狗载我横贯美国大陆> 在三藩市机场走下飞机,我就算踏上了美国的新大陆。首先看到的是满街满巷的各色各型汽车,与忙碌行走的各色人群,显露出一片安和乐利的美好景象,令我这个刘姥姥乡下人,初次进入了这个世界上最具盛名的大观园,眼花撩乱,惊奇不已。

为了节省旅费,由三藩市到东部的匹兹堡,我就决定改乘闻名已久的灰狗(Grey Hound)长途汽车。在横贯美国新大陆的旅程中,也是一个难能可贵观赏沿途美景的大好机会。但是,此时的我,心事重重,那有心情去看窗外的事物哩!是故,大部分的时间与在飞机上一样,多在闭目沉思,如何去应付眼前这个新环境。 如此经过二、三天日夜不停的开行,司机则按时换班,我也就随着其他乘客,上车下车购食进餐,或在车外小事休息,呼吸一些新鲜空气,振作一下精神。就如此这般,在疲惫不堪昏昏沉沉的情况下,到达了我的目的地,美国宾州的匹兹堡市。 <宝国夫妇的热情接待> 当到达匹城灰狗车站时,宝国与鼎新已在站中相候。久别重逢在异乡,大家都高兴万分。尤其当我看到宝国、听到她那快人快语的言笑时,心内除感谢她的欢迎外,更想到我现在能来到美国求学读书,都是她之大力协助所使然耳。

当天我就住在他们公寓中的客厅里。其时两人婚后已生有一子,刚满两月。鼎新仍任教卡内基工学院电机系,宝国则继续去匹大化学系上课读书。 在匹城这两间颇有名声的一院一校,校址紧紧地连在一起,好像一个学校似的。这一种结合又让我想起在抗战期间,西北师院也是与西北大学连结在一起的,那时我读的是西大,现在我要读的则为匹大矣。 (二)一个寻觅住处的故事 <种族歧视在美国依然存在> 来到匹城的第二天,我就烦请鼎新开车带我去附近,寻找住处。 在那个时候,许多大学附近的居民,尤以儿女都已长大成家,迁出的家庭,都将多余的空房间,加以改造,安置厨房、澡房等,租与学生居住,增加收入。 故而,每到暑假时,总有旧生迁出,新生搬入的交接。有空房的人家,则在门前草地上,插一出租大牌(Vacancy),招揽新住客。

当我二人看到有木牌的一家,按门铃时,一个美国老太婆来开门。在我们将打算租房的话说出来时,她将我二人看了一下。立即说道,房已租出去了。不容二句话,就立即将门关上了。她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令我大吃一惊。因为在我的心目中,美国人是很讲礼貌的呀。 当我回头看鼎新时,他则面带微笑。回到车中对我讲,现在美国仍有许多保守、自傲、无知的家庭,以为中国人都是肮脏的苦力,只会洗衣服、开饭馆,所以不肯将房屋租给中国人。当我们到有木牌的第二家时,依然如此结局。 鼎新身高体健,英俊潇洒,是一个出身世家的公子哥儿。他家曾在河北省唐山开创一家很大的陶瓷工厂,产品优异,名闻中外。他现在又是一位刚得博士学位的教授,诚可谓年少得志。气宇不凡。他的性格稍傲而不噪,刚直不屈,是不肯受欺辱的。但在这一位件事体上,他心平气和,处之泰然。似早已胸有成竹,见怪不怪矣。

我们继续开车在校区邻近寻找。有两处曾经进去察看,都很好。设备齐全,整齐清洁,唯每月租金皆在六、七十元,是我不敢问津的。 因为我在第一年的收入,每月只有一百二十元的助教奖学金,还要先寄出一半给祖铭,代为还债。剩下的只有六十元。在鼎新的想像中,总该为我找一个舒适的住处,以便安心上学读书。但是他那里知道,我却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所以我俩跑了一天,看了不少出租的房子。我都不敢作决定。不过我却明白了租房的情况,也学会了寻找租房所用的话语。 <我找到了一间最理想的小屋> 翌日我就婉谢了鼎新的热诚协助,决定独自去闯荡一番。在附近的大街上、小巷子里,按门铃三、四家开门就先问租金多少,若在五十元以上,我就不进去看房,但是有一家只要五十元时,我仍然不敢决定。因为五十元也是我绝对不能负担的。

最后天无绝人之路,竟然给我寻到了一间极为理想的小屋。鸟雀虽小,五脏俱全。租金只要三十元,并且在一条大街上,距离匹大化学系的大楼,步行仅需十分钟,令我喜出望外,高兴不已。 这间小屋的主人,是一位中年英国妇人本森太太(Mrs.Benson)。她与母亲住楼下第一层,上面两层布置成六间单元出租。另外在三楼的一角,还有一个小小的顶楼。经其匠心巧运,将它隔成两部分,一为卧室,仅有六呎见方的空间,床可叠起,靠在墙上。另有一小桌与椅,睡觉时若将床翻转下来,则仅留桌椅的位置,可紧依床边读书写字。 另一部分为一小厨房。水电、煤气、小冰箱等一概俱全。洗澡淋浴,则在远远地另一角落,与他人共用。这一间奇特的小屋尚有一个特点,令我最为喜悦。它所有的家具设备,与做饭用的锅碗瓢勺,都是上品。整齐清洁,件件有序地放置在抽屉里。这都是本森太太亲自料理的。

本森太太原本是一位中学教师,早已退休。与她的老母住在一起。她言谈清晰,做事周到,上下楼梯时行走如飞。她将这一座楼房,整顿得优雅无比。每个房间清理得一尘不染。 当我到她的客厅内接谈时,曾经见到她的老母。她衣着整齐,雍容祥和,满面笑容地接待我。她们客厅内的设备与布置,十分考究,很像一个英国绅士型的家庭。当我将来美留学的实情相告时,母女二人对我十分礼遇,并且特别提出,我可借用她们的电话,她会上楼来通知我。我立即付出一月的租金三十元。第二天我就搬进这个令我心喜的小屋,开始我留学美国的读书生活。 回忆这一段寻找租房的往事令我感触多多,怀念至深。 在初到美国那样贫困无助的情况之下,能得到一个如此完美、理想的住处,实乃上天对我的怜悯与赐福,也正是天时地利与人和三者,俱降我身的一个象征吧。

不久之前,整整五十年之后的现在,我曾开车与我妻平平专去该处,在街边一观这间小屋。它依然十分亮丽,高高在上,美观如昔。我特别拍照下来留念。心中不由得忆起,在初到美国时,每月仅有六十元的收入,若没有这间小屋的救济,不知该时我将如何生活下去。想到这里,不知不觉中,我泪水满眶,几乎禁不住地要流下来。 <杨李两位中国青年获得诺贝尔奖的故事> 在我搬进这间小屋不久,有一天,本森太太忽然急急地跑上楼来敲我的门。当我将门打开时,她十分兴奋地大声喊着向我道贺,并将一页报纸送给我看。那是杨振宁与李政道两位获得物理诺贝尔奖的消息。她非常称赞,说如此年轻的两个中国青年,竟然有如此伟大的成就。她对中国本来就很向往,对中国的历史与文化亦有很深的了解。我对她如此热诚的赞美,则一再致谢意。

这两位中国青年科学家获得诺贝尔奖的消息,在当时,的确震撼了整个世界。这是中国首次登上诺贝尔奖的两个人,为国争光,功不可没。 约一个月之后,卡耐基工学院与匹兹堡大学,联合将杨振宁教授请来演讲。在偌大的一个礼堂内,挤满了人,走廊上亦坐满了人,门窗外面更是站满了人。为了一睹杨君的风采,我也挤在人群中。 他讲的主题是有关介子与基本粒子的构造,我是一点都听不懂的,事后听说,真能了解的人并不多。他空着双手,目光炯炯,在极端肃静的气氛中,他信心十足,侃侃而谈,吸引着室内与室外听众的注意力。令我十分感动。 当他演讲完毕时,三个绿色的黑板上也正好写满了字与符号。听众的掌声,历久不止,称赞声不绝于耳,他演讲的技巧与收到的效果,令我这个爱讲话的人,敬佩万分。

那晚,当我把靠墙上的床铺翻下来,躺在上面时,想到在这场演讲会上的所见所闻,久久不能成眠,就又陷入我常犯的一个毛病,静静地沉思起来。白天曾在报纸上看过杨君的经历与报导,心中感觉到,杨君过去的境遇,有几处与我的过去类似。 他是一九二二年在安徽省合肥县出生,比我小两岁。在抗日战争开始时,一九三七年,他随其作教授的父亲,逃离到云南省昆明,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的所在地。于一九三八年进入昆华中学,读高中二年级。我则在该年进入国立一中读师范二年级。中学毕业后,他进入西南联大,我则进入西北大学。毕业之后又都曾分别在联大附中与国立一中任教一年。他在一九四五年受清华大学基金会之助,离开大陆来美国留学。我却在一九四八年才离开大陆到台湾。工作八年之后,方于一九五七年来美国留学,杨君则于此时已获得诺贝尔奖矣。 (三)留学第一年最具挑战性 初到美国的第一年,我是人生地不熟,空手闯天下。不独事事要学习,还需要负责去教人。加之语言又不大灵光,衣食亦需自理,压力的确很大。但是我却别无选择,只有打起精神来,勇往直前,向挑战而应战。真实讲来,最大的推动力,则是来自我的母亲。当我遇到困难问题时,就会想到,过去为了我的求学事,母亲的坚持、睿智与远见来,更会想到母亲对我的期待。一想到这些,我就会茅塞顿开,慧思涌现,难题即可迎刃而解。 <母亲的疙瘩汤随我来留学功德无量> 来到美国之后第一个难题,是我如何以每月仅有的三十元,生活下去。 当时在美国大学内做助教,一般而言,每月的工资皆为一百二十元。一半租房另一半则为饮食与其他上学的费用。若无其他补助亦是很艰苦的。 我因为早已经答允祖铭兄,每月寄去六十元,一定要在一年内,将由银行借来的六佰元债务还清。故而,我的生活费用就只有六十元。这正是仅够租房该用的一笔钱,所幸天赐良机,令我寻到一间每月只付三十元的小屋,尚有三十元的余款,正好让我能够籍以生活下去。 为了避免超支,出丑而挨饿,我决定写日用流水帐,分角详记,而控制之。日前在整理旧物时,竟发现五十年前的数页流水帐,观之令我不由泪下。谨拍照一页,留此为念(上图)。 我必需依照预算行事。先将绝对必需支付的款项,留将下来,如健康保险、教科书、文具、理发、洗衬衣以及邮票等,剩下来的钱就寥寥无几了。想来想去,就只有在吃的一项中,尽力节俭。 实际讲来,这剩下来的几块钱,仅够去饭馆吃一顿极平常的晚餐而已,如何来维持我一个月的饮食呢?在此紧要关头,就又想到了我那伟大的母亲。 在我读定县初中的时候,每日三餐回家吃饭多为面食。母亲所备的面条、面片与疙瘩汤,是我的最爱,百吃不厌。做疙瘩汤最容易亦最省时间(注:此时时间是我最珍贵的东西分秒必争),我早由母亲那里学到了不同烧制的方法,皆快速异常。面粉在美国是很便宜的,其他除掉油盐佐料外,唯一要去市场买的,就是选购最便宜的青菜了,其他肉类、鸡蛋、牛奶、面包,我是只能看不能买的。 如此,我就天天一顿一顿地,在我的小厨房内,做起各种不同的疙瘩汤来吃。虽然不及母亲做的好吃,但仍感香甜无比,吃得饱饱的,津津有味。每餐连做带吃,三十分钟就完全解决了。 不久有一件巧遇的奇事,令我十分开心。某日在我去市场买菜的时候,发现有一盒一盒新鲜的鸡肝出售,每盒标价仅数分钱,令我既惊又喜。因为在台北,鸡肝比猪肉与鸡肉贵得多。鸡肝更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在大学中,读朱汝复讲师的食物化学时,记得红萝葡与鸡肝两种,一菜一肉,是最有营养价值的。 从此之后,我每天吃的疙瘩汤则是香中加鲜,更好吃了。心想如果此时我能与母亲去信,禀告这一件事,她知道之后,该多高兴呀! <两门课与两位教授> <第一门课为物理有机化学> 由寇垠(Cohen)助理教授担任。他刚由加州大学获得博士学位,是系内新聘来最年轻的一位教授;我则是新招来最年老的一位学生。他是初次做教授,我则初次做研究生。 所讲的这门课,是最先进的有机化学,与传统的有机化学大异其趣。很少有制备与记忆的东西,专注重化合物结构之间分子内部,与外界环境变化的关系,以决定对化合速度之影响。 我对这一门课甚感兴趣,心中产生的问题亦多,是故每次课毕之后,我就立即赶到他的办公室中请教。由我的举止与礼貌,他也知道我是一个曾经作事多年,重来进修的老学生,对我则十分礼遇。 寇垠教授是一个标准的犹太人。中型身材,稍显瘦弱,双目炯炯有神。是一个智慧型的学者。他刚结婚不久,记得第二学期正在上课时,忽然电话来,说他太太已入院待产。他即匆匆离去。 寇垠教授一直在匹大化学系执教、作研究。教导出很多博士生,发表论文亦很多,成绩卓著。在有机化学界很有声誉。现已由正教授升为全校教授职衔。至今当我去化学系时,仍常见面,亲切异常。 <第二门课是电子仪器实验> 这是当时美国各大学中最热门而重视的一门课。在匹大化学系,更是每个研究生所争相选修的。 任课的是撒佛(Saffer)教授。在系内,他是一位有名的衣着整齐,态度严肃的老教授。他最讲究清洁与整齐。每次他到教室来的时候,都随身带着一块白布。进来之后,将黑板重新擦过一遍,干净之后,才开始讲课。慢而有条理,是我最容易听懂的。讲完之后,就去他的实验室做实验。 啊!他的实验室大大的与众不同。每组仪器都由他的助教安置得整齐清洁,一尘不染。排列在桌上。一人一组,有时两人一组,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做实验。在他与助教的严格指导下,全室十分安静,只听见实验仪器与玻璃瓶管的声响。 撒佛教授是全系最受敬重的一位教授。他虽然态度十分严肃,但是性格爽直、讲话诚恳而无私。我在博士论文最后口试时,他曾直言无隐,与另一位教授大大争论起来。他身材高大,气质昂然,唯他的健康不甚良好,始终未曾结婚。听说宝国因主修分析化学,多上撒佛教授的课,相知较多,并曾倡议与他介绍女朋友哩!可惜并未成功。宝国在系内,一如她的本性,能言善道,交际很广,颇似系内的一枝花。她在与我同系读书一年,获得博士学位之后,就与鼎新一齐转往纽约任教去了。 <助教一年最辛苦累我白发半头> 在这第一年中,除掉为了上述之两门课程,日夜忙碌参与考试之外,更要为做助教的事操心准备,化费我的时间最多。 参与化学系一年级普通化学的学生甚多,包括医学院与生物系的学生,约有六、七十人。首先集中在一个很大的教室中,很像球赛时的一个看台似的,由一位资深的教授讲一小时。之后,就分为数组,每组约二十人左右,分别去到一间小教室中,由一位助教带领,重新温习教授所讲的课题、解答学生的问题,与讨论应做的习题,最后大家才去实验室做实验。一切都由助教管理之。 作这样的一个助教,对我这个语言并不太灵光、化学又很生疏的人来说,压力是很大的。对教授将要讲的题材,与学生们应做的习题,我都要先充分准备,一一解答出来的。 说实在话,这一切准备工作我都是现买现卖。许多问题,还需要时时参考教科书,或翻阅英文辞典,以求澈底了解。是故,这一项工作,最费时间,消耗我精力最多。当将作助教的事情完成后,才能开始研读我自己的功课。 在我的心目中,做助教的事为首要。一定先要准备好。做助教,千万不能在美国人的面前,丢中国人的脸。自己的功课则为次要,学不好乃个人之武艺不精而已。 所以我常常工作到清晨大亮时,方将床铺由墙上翻转下来,睡上二、三小时。如果感到十分困乏,两眼有点睁不开时,我就去淋浴一次。有时一夜之间,我会去淋浴数次之多,以免不觉中睡倒在书桌前,影响了该完成的准备工作。 只是在这万分忙迫、天天用脑苦思的一年中,我的头发竟自出现了许多白发,我惊恐不已。想起在我国国剧中,有吴子胥过韶关,生死一线间,一夜内愁出一头白发来,因此反而助其逃出韶关的故事。至今由我的半头白发为证,该剧之情,可能为真耳! <做助教在实验室内的几件小插曲> 我在祖国大陆,曾有任教中学数年的经验,自感颇能胜任愉快。这次初到美国,就要教导这些已入大学的美国大孩子,我虽然没有一点畏惧之心,但总感到身在异域,环境大不相同,应多谨慎为是。 <坚持学生称我先生(Mister)> 我在这些美国学生面前,仍像我在国内作教师的情况一样,不独要负责教导学生,还一定要保持作教师的尊严。在初次上课时,有的学生竟称呼我的名字Sherman(注:这个名字是我到美国之后,立即由字典上面查出来的,以便美国友人称呼我,取其音与士明二字近似耳)。我听到之后,大不高兴,立即向全体学生宣布,你们不该称呼师长的名字,应以先生称之。后来我发现学生与其他的助教间,多半是互称名字的。不过他们倒是很听我的话,以后皆以Mr.Ho来称呼我。 不久我又发现,在美国大学的研究生。许多都是以姓名直接称呼他们的指导教授,令我这个从古老国家来的老学究,摇头不止,大惑不解。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怎能直接称呼师尊的名讳呢。 <一个吸烟的足球明星> 有一次,在实验室内,我发现一个高大粗壮的学生吸烟。我立即命他到外面去吸。并晓以在实验室内吸烟,是犯规而危险的(注:在该时,吸烟是很普遍的,尚无禁烟的风气)。 过了好一会,他还未回实验室来。我就到室外,很严厉地对他讲,马上回去做实验,下课后,我则不能等你。如果做不完就是零分。他倒很听话,立即回到实验室继续做实验。 事后有一个学生问Mr.Ho,你知道他是谁吗?又说他是匹大一个很有名的足球明星哩!我才明白,在美国学校中的球类健将,是被人另眼看待的。不过这位足球明星,却是一很用功而肯上进的学生。记得数年之后,我在校园中遇到过他,仍然很有礼貌地与我握手致意,好像是旧友重逢似的,令我十分高兴。 <一个黑人助教的故事> 与我同期担任助教的同学中,有一个年轻的黑人名约翰臣Johnson。常与我同时管理学生的实验,亦同时上寇垠教授的物理有机化学。有时我俩也在一起讨论功课,或闲谈一些学校的琐事。这位同学很安静少言谈,管理实验很负责任,功课成绩亦不错。唯多少似有一点自卑感,因为在整个化学系中,他是仅有的一个黑人。 但是在第二学期开始就没有看到他。后来听人告诉我,他已经退学去做收取垃圾的工人了。因为当时这种工人的工资很高,已经超过学校内教授的薪资。不过当我听到之后,仍为他惋惜不已。 大约在十年之后,我已进入西屋公司研究室工作。同时对学习网球十分投入。在许多常在一起打球友人中,有一位年纪很大的黑人,对网球特别喜爱,虽然球技并不高明,但是每日一天到晚总是留在球场中。 他时常似戏言地对我们讲,盼望他死的时候,能死在网球场上。可见他对网球是何等的挚爱矣。 约在半年之后,果然他竟不幸一语成谶。在打球的时候,因心脏病发作,倒死在球场上。令人震惊,唏嘘不已。 当我们这些球友去殡仪馆为他送终,去见他最后一面时,真是不巧不成书,招待我们的那死者的儿子,竟然是我旧日同做助教的同学约翰臣。可惜在那种悲凄忙乱的情况下,我二人没有时间交谈,只紧紧地握手良久而已。 至今,三十年之后,不知约翰臣现在何处,恐怕早已无力去做收取垃圾的苦工了吧。我只有暗暗地祝福予他了。 <我获得系主任的赞赏> 匹大化学系每年初,需要助教二十余名。因为在每年年底,所有的助教差不多都会改为研究助教,去为他们选定的指导教授工作,亦就是为他们的论文而工作。 是故,在做助教一年期满时,系主任曾为我们这离职去作研究助教的一群,开了一个茶点检讨会,商讨助教应兴应革的事宜。 他在这次会议中,特别提到我的名字,说是最负责、最受学生爱戴的一个助教。听后我感到受宠若惊,但心想,这一年来的辛劳、半头白发总算没有白费啊。 <我选定道格拉斯(Douglas)教授为我的导师> 在匹大化学系内有一特别规定。第一年新入学的助教,都要帮助教学,与管理一年级学生做实验。但在完成了一年的课程与助教的工作之后,就可选定指导教授,转为研究助教。 当时匹大化学系的教授们,都由政府机构或私人企业集团,申请到很多的研究基金,需要研究助教为其工作。工作主题亦就是该助教未来之论文资料。 研究助教的工资,则改为由该指导教授的基金项目下开支。不再由学校经费内支出。但是研究助教的所得,依然每月只有一百二十元。 为了挑选导师,当然教授同时亦在挑选学生。我就分别与有机化学、无机化学及物理化学各组的教授们分别接谈。每位教授都将其所有的研究科目,与研究计划,详细地讲给我听,由我选择,如有兴趣者,再第二次约谈。 我分别与四五位教授接谈、请教。他们都很高兴地接待我,好像对中国学生特别欢迎似的。后来我才明白,本系曾经造就了很多中国博士生,个个品学兼优,成绩斐然。原来是他们创出来的名声啊。 最后我选择了无机化学组主管道格拉斯(Douglas)教授为我的导师。因为我主要的兴趣是在陶瓷与耐火材料方面,这些科目是比较与无机化学接近的。 道格拉斯教授,是一个态度和蔼,诚恳可亲的人。他身材高大雄壮,蓄有美髯。当我俩谈妥之后,第二天他就开车,带我去他的家中晚餐,介绍他的夫人与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与我见面。大家都非常高兴。我受到热情的接待。道格拉斯教授在过去曾有过两个中国学生、两个日本学生。所以他的家人对亚洲来的学生,并不生疏。四个孩子年岁都很小。最大的女孩刚过十岁,最小的男孩名Bruce,才四岁出头。他们都很活泼可爱,争着向我问长问短,我也送与他们一些由台湾带来的小礼物。记得那天大家玩得很愉快。天很晚,道格拉斯教授夫妇才开车将我送回住处,并一同进到我的小屋中,看了一番。 从此之后,我与道格拉斯教授就由师生之情,继而亦师亦友,结为至交,五十年如一日,同住匹城,时相往还。 <我的第一家美国友人> 前面曾经提到,在我由台北来美国的前夕,我的查经牧师罗慎(Larson)女士,除掉赠我一本小小的圣经外,还给了我一封信,介绍我到匹兹堡之后,去见一位教堂牧师。可惜,该教堂的所在与这位牧师的姓名,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了。 为了表达对罗慎女士的尊敬,与我对她的信诺。在到达匹城数日之后,我就持信去拜望这位牧师。他早已接到罗慎女士的信,知道我会来见他。他很高兴地接待我,并且很诚恳的对我讲,今后有何困难,他愿负责帮助。他并且介绍一家朋友给我,沈德(Harold Sundell)夫妇。他们的家在匹城西边,这个教堂却在城东边的大学文化区内,这一对夫妇是虔诚的基督徒,每个周日,不计风雨冰雪,总会带着他们三至五岁的两个小女孩,穿戴整齐漂致,开车到教堂来。 牧师与他夫妇俩谈好,每个星期日上午十时半,顺路来接我,一同去教堂作礼拜。我虽然是刚到匹城,万事待理,十分忙碌,但是友人的盛情难却,我就答应了。 没有想到这一年来,每周日我都要化费两个小时(他们准在十二时半送我回来)去教堂。在那里,见到许多热情可感的美国朋友。在来回的车子中,两个可爱的小女孩与我,一同排排坐在车后,日久之后,与我非常亲近,常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欢天喜地问长问短。沈德太太则告诉我,每到周末,她俩都特别高兴,因为可以见到你。 在那个年代,每逢周日,美国所有的商店、学校与政府机关,都是关闭的。只有在大街十字路口处,会有一间小药房开着门,顺便出售一些小吃与咖啡,为无家可归者准备一些饮食。所以街上的行人与车辆都很少,一片清净。 每到星期日这一天,我就衣着整齐,打上领带,在门口等候友人车子的到来,同时口袋中,装有一个小信封,内放一枚二十五分的银币,是准备在教堂内奉献时用的。看着他人在奉献时,都是将大把钞票放进去,我则心想,这二十五分钱虽然微小,但是已经是我尽力而为的了。 这位牧师与夫人,年纪都很大了。但在周日布道时,两人都精神抖擞,忙着招呼所有到教堂来的人。布道演讲时,缓慢中时有激昂之辞,句句打动人心,令我十分敬佩。他深知我是一个贫寒而又倔强的中国文人,是故每次见时,都对我特别礼遇,嘘寒问暖,极尽友谊之情。 有一次,他看到我仅有一件旧而厚的黑大衣,不论冷与热、风与雨,都是它(注:它也是我在台北,去投考留学考试时,穿着的那一件)。他竟然拿出他的一件旧风雨两用的夹大衣来,执意送给我。我知道他的爽直与诚意,我就欣然接受了。但心中却是感慨万端。我也深深知道,在美国做牧师的人,自己都是固贫乐道的人。 还有一次周日晚间,沈德家中举行教友晚餐聚会。他们坚持邀请我参加。还特别有人负责接送我。又是盛情难却。我就买了一些水果,首次到他们的家中作客。他家有一座很好的住宅,后院是一个小花园,室内客厅与家庭间,家具齐全,布置地十分雅致美观。沈德太太引导我参观了家中的每一间房。令我至今记忆犹新的一件事,是在他们的地下室内,有一个很大的多层铁架,上面放满了各种不同的罐头食品,令我有点吃惊。她则告我说,这些都是整箱买来的,价栈比较零购则便宜很多。 她家,可说是一个中等的家庭。丈夫是一个专为城市中,高楼大厦擦洗外面玻璃窗户的。女主人曾是一个中学教员,受过很好的大学教育,颇具高雅娴慧的气质,现在已经离职,专理家务与养育子女。 当晚,让我吃过一顿美式的丰餐。之后,大家就围绕坐在客厅内,开始研讨问题。参与者约有二十余人,多为夫妻档。许多个人的小问题,或国家的大事,他们都很积极地发表意见,妙论层出不穷,我则很感兴致地坐在一旁静听。 唯在最后讨论到堕胎一事时,赞成者与反对者,激辩不止,气氛变得十分紧张,令人忧恐。后来,竟有人请我发表意见,好像我是中立者似的。其时听到他们的乱谈胡搅之后,我早感不耐,正想自动发言。我就立即站立起来,向大家严谨地,侃侃而谈,为他们上了一课。 我以为堕胎一事,纯粹是个人的私事。怀孕者堕胎与否,完全由自己一家人决定,大可不必向外界大事喧嚷,其他的人也不必过分地去管他人的闲事。最后我在不愿得罪任何一方之故,则言双方所论都有道理,唯兹事体大,建议申请国家最高法院表态决定。 集会结束时已近夜十一时,在大家互道晚安声中,我就被开车送回我在校区的小屋中,完成了我首次参与美国家庭的一个有趣的聚会。 记得,不久最高法院就对堕胎一案有所表态。当然是一折衷的决议而已。说来美国人实在天真,而坚持的十分可笑。这堕胎一事,数十年来至今,依然在争吵不休,并且大大的影响着总统的选举,令人称奇。 (四)留第二年生活大改善 我是颇有自知之明的人,深知自己的缺陷与短处,绝不敢明知故犯,而掩饰蒙避。 在我这留学梦的过程中,一路行来,虽然难关重重,但是贫穷难不倒我,我能忍饥挨饿;语言也难不倒我,我能谦诚以对;教学更是难不倒我,我有这种自信的本能与经验。不过唯有化学一节,思来则令我胆颤心惊,深怕将是我留学失败的根源。 概因在我大学毕业之后,曾有十多年的空档,没有接触过化学。仅仅在北投工厂中的几天恶补,是绝对不够的。故而在来美的飞机上,在横贯美国新大陆的灰狗汽车内,以及在每日、每夜的沉思中,我最关心而时时刻刻在思索的,则是如何能度过这化学一关。 这留学的第一年,是成功与失败的决定年。心想我别无选择,只有奋勉苦读,善用光阴,分秒必争,来发掘母亲赐予我的智慧,始能为功。 故而,在这第一年中,我除掉来回行走在去化学系大楼的小路上之外,就是躲在我这可爱的小屋中读书。没有逛过一次校园,没有去过一次匹市中心,更没有进去过一次饭馆吃饭。唯一的例外,则是每个周末同沈德一家去教堂一次,化费两个小时而已。 在这风雨交加、冰雪满地的奔走中,天无绝人之路,柳暗花明,总算令我有惊而无险地,度过了这生与死的第一年,闯过了这最令我担心的化学一关,并且由教学助教变为研究助教,工作则变为轻松多多矣。 再者我六百元的债务,也已经还清。从此之后,每月的生活费,则猛涨两倍,由三十元增加为九十元矣。我可以好好地享受一番,将我的疙瘩汤中,加上各种肉类,更可以在汤内,窝上两只鸡蛋。 匹兹堡大学究竟是怎样的一间大学?匹兹堡市究竟又是怎样的一个美国的名城?现在我已经有了很多的时间,应该去欣赏与膫解一番。 <匹兹堡市是美国一个工业重镇> 匹兹堡市 工业鼎盛,文化锦簇 环境幽雅,人情敦厚 一个读书居住的好地方 五十年来 我没有离开过她一步 她是我的第二故乡 福地宜人,广辟四方 在我十二岁读定县初中的时候,就听说过美国有一个钢铁大王卡内基(Carnegie)。他的工厂就在匹兹堡,一个最有名的钢铁重镇。同时我还听说,匹兹堡是一个黑烟笼罩着的黑色城市,空气最不清洁。 不过在我来美之前,亦有人讲,匹兹堡已大有改善,今非昔比。已经变为一个空气新鲜,环境幽美,最适于居住与读书的名城。 当我亲自来到这个城市时,空气的确很清新而舒畅,没有一点煤气污染的感觉。不过过去黑暗时期的遗迹,却依然到处可见。所有的高楼大厦,不论是红砖的,抑或大理石的,一律都是黑黑的庞然大物。 但在这些黑色的建筑物之间,也夹杂着一些崭新白色大理石的高楼,形成一个很不调和的景象。据说,这是有钱的富翁们,采取现代高温高压的流体技术,将上面一层黑色的包装物,融化掉而完成的。这种方法化费之巨,是可想而知的。 匹兹堡市(Pittsburgh)位于美国东岸宾夕法尼亚州(Pennsylvania)之西南角,界于宾州、俄亥俄州(Ohio)、西维吉尼亚州(West Virginia)三州之交接处。境内正是两条大河,阿历坚尼河(Allegheny)、蒙农格希拉河(Monongahela )及另一条俄亥俄河(Ohio)相会聚而形成,故有匹城金三角(Golden Triangle)之称。匹城的气候与祖国的北平极为相似,春夏秋冬,四季分明。是一个适宜居住的好地方。 匹兹堡是美国最重要的重工业城之一。除掉谈过的美国钢铁公司(US Steel Co。)之外,美国平板玻璃公司(PPG INDUSTRIES INC)、美国铝业公司(Alcoa Co。)、高富石油公司(Gulf Petroleum Co。)、汉斯蕃茄酱公司(Heinz)等,都设在匹城及其近郊。当然啦,还有大名鼎鼎的西屋电气公司(Westinghouse Electric Corporation),其发源地就在匹城。 匹兹堡市内大专学校林立,分校遍及四郊。两间最大的院校位于匹城奥伦(Oakland)文化区内,即卡耐基工学院(Carnegie Institute of Technology)与匹兹堡大学(University of Pittsburgh)。在此文化区内,另有三间很有名气的小型学院,一为卓咸学院(Chatham College),是一间女子专科学院。另一为匹大医学院近邻的卡劳学院(Carlow College)。第三间,则为美仑研究院(Mellon Institute),是美仑(Mellon)世家建立的一间科学研究院,在一个有地下七层的大理石建筑物内,聘请据有博士学位的研究员三百余位,专做基础科学研究。除此之外,在此文化区内,还有钢铁大王建立的大型图书馆与博物馆,都是全国闻名的。 匹兹堡也是一个重视体育竞赛的名城。它的钢人(Steelers)足球队,曾有四连胜世界冠军(World Series)的记录。匹大的足球队,美洲豹(Panther)亦曾获得全美大学联赛的冠军。在棒球方面,匹城的海盗队(Pirate),更是誉满全国。在冰球方面,匹城的企鹅球队(Penguins),亦是天天在电视上热门的体育新闻。 <匹兹堡大学,宾州西部的一座名校> 匹兹堡大学 我读书的殿堂 授我现代科技 赐我学位勋章 五十年来 我时刻守在你的身边 继续聆教研究成长 你的思惠 普及众生源远流长 这一间据有两百余年历史的大学,与钢铁大王卡耐基建立的工业学院,校址紧紧连在一起,形成了宾州西部一个最有名声的高等学府群,在许多学术领域中,堪与美国其他名校相提并论,各有千秋。在一九五五年,匹兹堡大学,医学院沙克(Salk)教授发明之疫苖(Salk Vaccine for Polio),曾是轰动全世界的一大人类福音,扫除小儿麻痹症的恶梦阴影。 有关匹兹堡大学概况,在庆祝二百年校庆(1787|1987)时,校方有如下的统计报告:学院共有十个,分为一百三十九个系。另有七个研究中心。学生共三万五千人。全职教师两千五百位。据有高等学位者一千八百八十八人。另有特别名誉学者与讲座教授二十四位。 图书馆藏书五百余万卷。最大的希文图书馆(Hillman Library),同时可提供两千五百个座位,供人使用。 <世界上最高的学府建筑> 这间大学有两个十分明显的特征。第一,她有一座世界上最高的学府建筑物,高三十六层,外型似一古教堂。全由大理石砌成,命名为学习大教堂(Cathedral of Learning)。在这间雄伟玲珑,耸入云霄的建筑中,最令人赏悦的,则是第一层的规划与设计。 第一层占的面积最大。屋顶高达数丈,很像一间大教堂。四面八方都有正门与旁门相通。中心大厅中,厚木古典型的桌椅,散布各处,十分幽雅,最适于一、二人自修读书。即便同时有百多名学生在内,亦不会感到拥挤,或干扰。其面积之大,可见一斑。 在大厅的四周,建有四十余间大小不同、设计各异的厅堂。除掉校长、副校长等之办公室外,开辟为近三十个国家教室。每一间教室,皆由该国之主办委员会,依照该国传统教室之规格与型态而建成。许多建筑器材多由该国运来美国的。是故,每间教室的门窗、四壁、天花板、学生书桌坐椅,以及教师所用的黑板等,都装饰得与该国教室的风采,完全一样。 匹大这一层别开生面的世界教室,就形成了匹兹堡市的一大景观。天天前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匹大的女生们,则组织了一个会社,社员们轮流分批做向导,专为参观者,介绍各国教室的特征与历史,一时传为佳话。 <外国学生特别多> 匹大第二个特征,是外国学生特别多。显示她重视国际间之文化交流。根据两百年校庆一九八七年的统计,该年共有外国学生一千三百四十九名,来自八十余个国家,大半为男生,多为读研究院者。 当我看到统计数字时,不由令我大吃一惊。最多来匹大留学的学生,竟是来自祖国大陆一百五十九名。但在一九八二年,却仅有一人。这充分表现出铁幕关闭与开放的大不同。第二是印度一百三十三名,第三则是我祖国台湾的一百一十五名。由此可见祖国两岸政府与人民,重视教育的一斑,令我感骄。 <两门课与两位教授> 第二年化学系,有两门必修主课。一为高等物理化学。这是主修化学者最重要的一门课程。内容包含着数理化三科的综合理论。难度较高。是故在这一年中,我早起晚睡,废寝忘餐,都是为了苦读这一门课,解答书中的问题,与做计算题。忙个不休。 化学系担任这一门课的有三位教授,按年轮流。这一年是和莱氏(Wallace)教授当值。系内许多旧同学,暗中对我讲,你很幸运,能遇到和莱氏教授今年教这一门课。 果然,开始上课时,除掉我们二十来个新生外,还有不少旧生进来旁听。挤满了一间夜间的教室。和莱氏教授,中型稍瘦的身材,精神饱满,目光锐利,手拿一个小小而厚厚的日记本。进课堂来,首先笑着向大家叫声Good Evening!即开始讲课。他讲话清晰,由浅而深,条理分明。我听得懂而能澈底了解。心想这也许是我的听课能力稍有进步了吧。 和莱氏教授在课堂内对同学们很客气。对所有学生的名字记得很清楚,常以先生或小姐称呼之。有一次考试之后的第二天,当我进入化学系的大楼,经过他的办公室时,门大开着,他在里面忽然大叫一声Mr.Ho,令我大吃一惊。在我回身来到他的门口时,他已经走出来,将我昨天的考卷交给我,并且很高兴向我道贺,说我这次考得特别好,竟达九十五分。他这种直率天真,喜爱好学生的情绪,使我永记心中,难以忘怀。 和莱氏教授在金属间化合物的研究领域中,举世闻名。他发表的论文与著作什多。也是一项高磁性合金的发明者,他对匹城钢铁大王的钢铁公司贡献至大。后来在我进入西屋公司工作时,他已升为系主任,并且争取到一笔数百万元的基金,在他的积极推动下,建成了一座十五层高的化学系大楼,名震一时,传为佳话。又因为这座大楼建筑奇特,曾经获得该年全国学校建筑物的冠军。 第二门课就是我主修的科目,高等无机化学。是由我的导师道格拉斯教授担任。我这位导师是美国芝加哥大学名教授约翰贝勒John Bailar Jr.的学生,他这位导师是当时在化学界与教育界颇受尊崇的教授。他曾培育出九十余个博士学位的学生,与四十余位博士后的专门人才,诚可谓一代宗师,桃李满天下。 有一次,这位老教授来匹兹堡开会,该时,他是美国化学学会的会长。匹城地区就有他的学生五、六位。在某日的一个下午,当我独自一人正在实验室忙着做实验时,忽然间,道格拉斯教授带领着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个高大雄伟的老人来到实验室内。经道格拉斯教授介绍给我,他就是他那誉满杏坛的导师。这位老先生很亲切地与我握手,更与我谈话有数分钟之久,才与他的学生们快步离去。事后许多同学都戏说我,能荣幸见到了我们的祖师爷。 <完成了我的硕士论文> 我的硕士论文是研究制备活性碳素的方法,与测试其活性的强度。这种活性碳素,在许多化合物间之化合反应中,是一种很重要的催化剂。 在实验方面,先将纯净的白糖,放在实验瓶中烧焦后,即成为没有活性的黑色糖碳,继而利用不同的方法,再焙烧之,使之活性化。 焙烧的温度高低、时间长短、焙烧次数以及焙烧时所用的空间媒体,如空气、氮气、惰性气体等,都是不同方法的变数,以决定活性的强度。活性强度的测验,是以光学仪器,测其旋光性的变化而定之。 我这一篇论文,后来经过格拉斯教授简化、重整一番,曾在一本很有地位的科技刊物上发表。 <法文翻译的烦恼> 在美国当时的学制中,读研究院的学生,除掉完成规定的学分与论文之外,还需要通过一、两种外国语的翻译考试。读硕士学位者为法文,读博士学位者则需法文与德文两种。 这种翻译考试是全国各大学同时统一举行。命题与评判全由普林斯顿大学(Princeton University)负责主办,严格异常,考试方法是在两个小时之内,翻译一篇约有数百字的文章,学生可以携带辞典应试。这种考试,每半年举行一次,不计参与之次数,至通过为止。 为了应付这一关,取得我的硕士文凭,我在本年度第二学期开始时,就在夜间每周一次去上法文课两小时。有一位法文教师讲些文法与英译的方法,但主要的难题则是死记法文单字。 英法两种语文类似中文与日文,有许多用字是相同的,所以对美国学生来讲,是比较容易通过的。况且他们有许多在中学时,就读过法文。 但是在我这个英文就不大灵光的学生看来,这个要求条件就令我头痛万分矣。在考试的时候,人人都带有一本英法字典,而我为了澈底明了该法文单字在中文中的意义,我则带有英法与中英两部字典。想来十分可笑,但又奈何耳! 第一次的失败,则在意料中。不过在失败之后,我一点也不气馁,心想这个硕士文凭可以等到下次通过之后再去领取,现在我应该先去寻找一份临时工,来维持生活。 (五)留学第三年时来运转 <一个及时雨的临时工> 我是这样打算的,先在学校附近以完成了硕士资格(言明尚在等候通过法文翻译一关),去寻找一份临时工。最好是工作比较轻松一点的,这样我可以同时继续苦读法文。 果然我这一个颇似幻想的打算,竟在天时地利与人和的上天安排下,降临我身。比我理想的还要理想。 在那个时候,匹城的工业界与学术界都在蓬勃地发展中,需要很多的技术工人与研究员。大有供不应求的趋势。就在我计划寻找临时工的时候,化学系的布告栏上,忽然有匹大公共卫生学院某系,征求一位化验员的通告。这个学院距离化学系很近,是在一个新建成的大楼内,我就立即前去应征。 该系的系主任是一个精明善谈的犹太人。主此化验事务者是一个黑人教授。他们向政府申请到一笔很大的基金,去分析地下水的成分。急于需要一位化验员而能够立即开始工作,始能保住这一笔难能得到的研究基金。 当我在系主任办公室中与他们二位交谈之后,这位系主任十分高兴,当着我的面,与化学系打电话,确定我的身分与学历后,他就立刻决定聘用我,并且给我月薪二百四十元。如果我接受,明天就可上班。 我当然很高兴,表示同意,并决定翌日就开始工作。我们三人彼此握手为庆,互道明日再见。我就离开了那个浅绿色的崭新大楼。真想不到在不到一个小时内,上天就赐给了我这个难能可贵的工作机会。 当回到我的小屋时,是高兴也是感慨!我就立即将小床由墙壁上拉下来,躺在上面,又闭目静静地沉思起来。首先想到在美国两年以来的生活费用,第一年每月只有六十元(月薪一百二十元还债六十元),第二年增了一倍,成为一百二十元(债已还清)。开始第三年去打工,工资则为二百四十元,又增加了一倍。诚为连升三级,虽然生活依然艰苦,但总算大有进展矣。 第二天早上我就去上班。这个共公卫生学院的大楼共有五层。第一层是敝开的室内车场。我工作的实验室在第四层。室内的桌椅与各种设备都是崭新的,好像还没有用过似的。工作人员就我一个人。记得室内有一个很大的进出冷藏库,是存放各种地下水用的。 在上班的前两天内,那位黑人教授很客气地将我应做的事交待清楚之后,两星期内,就再没有一个人来过我的实验室。我的工作极为简单,大半时间是在等候污水与填加物等,在搅拌机中慢性地化合作用,我则身着室内备妥的白色工作服,坐在大型的书桌前,眼观窗外美丽的校园,静静地读起法文来。 <新认识的中国朋友> 到匹兹堡之后,最早认识的一位中国朋友,是正在卡耐基工学院读书的季强(John Chi),是在宝国与鼎新的公寓中遇到的。他比我小十余岁。大学就在美国读的。是故,他对美国的风俗人情十分熟悉。他人很诚恳,聪慧异常。我俩常在一起闲谈聊天,变为好朋友。 还记得,是他带我首次进入奥克兰文化区的闹市中,为宝国的儿子一周岁生日时,合买了一件小礼物,作为贺礼。说来难能,我们相识至今,整整五十年之久。都未曾离开过匹兹堡。他在卡耐基工学院完成博士后,与我完成硕士后,一样都进入西屋公司工作,一直到退休。我俩也都酷爱纲球,现在仍然时常在一起打球,常相往来,友谊深厚。 在匹兹堡,有一个中国同学会。附近所有大学的学生、教授与家人都是会员。每月集会一次。各家带菜来聚餐。异域相聚,闲话家常,亲切之情可想而知。 由此,我曾认识了不少中国朋友。卡耐基工学院读书的高有长,其夫人是匹城一个有名望的中菜烹饪教师;在西屋公司工作的林建明,有一个美丽的金发夫人,他多才多艺,小小的身材,常在同学会的晚会上歌唱、舞蹈,令我印象深刻。 还有该时在匹城有一位声名显赫的黄大主教。他常常在周末约请中国友人,到他郊外的家中聚会,备有盛宴飨客。在他那座很大的宅院里,与后面的一个大花园内,聚满了匹城的中国人。盛况空前。 这位主教,身材高大雄伟,气宇轩昂。身着隆盛的主教礼服,腰系红黄两色的大丝带,令人见而生畏。在他那微笑迎客的面孔上,亦充分显露出他那无比的魄力,与崇高的尊严。 在黄主教的家中,我认识了章辑五老先生一家人。他夫妇二人过去在大陆都是体育界的名人,现在寄居异域,已成为很虔诚的基督徒。常常约请知己好友,到他们的家中聚会查经、茶点聊天。与我相识之后,亦时常约我前去参加。谈来颇为相投,高兴不已。 章老先生对下围棋颇有兴趣。在谈话中知道我也会下围棋时,他兴奋异常。就坚持请我每次聚会时,提前到他家中,先下一盘围棋。继而招待我晚餐之后,再与其他来客,一同查经闲谈。 我心想,在我来美留学两年多以来,天天刻苦读书,辛酸备尝,现在有这样一个安闲自在,休息消遣的机会,确为难得。所以我就时常带一些水果等礼物,到他家中作客。正巧我俩的棋技,虽然谈不上高明,但却是棋逢敌手,半斤对八两,各有胜负。 在章家的聚会中,我又认识到两位可敬的好朋友。一为匹大医学院的李景均教授。他是国际间有名的遗传学权威。谈笑风生,趣话连篇,令人赞赏敬仰。 另一位是钮长德博士。他是与国父孙中山先山一同奔走革命时党国元老钮永建先生的长子。他主修机械工程,对汽车之修建最有研究。现在西屋公司工作,成绩优异。已升为东部某工厂的副厂长。他谦诚务实,沉默寡言,唯急公好义,热心助人。在友人间,颇多佳评。 <买车学车与卖车的故事> <买车> 我来美国已经两年多了,许多行动总是依赖着他人开车来接来送。自己就像残废人似的,现在学业暂时告一段落,生活也算安定下来。心想是应该买车与学开车的时候了。我就将这个打算,与我的经济情况,据实以告,烦请纽先生代为寻觅一辆价廉的旧车。 纽先生热心助人,信守诺言的个性,在为我购车的一事中,充分表现出来。 他首先注意报上出售旧车的广告,看到价格与车的情况相当时,就去检视与试开一番。如此经过一段时间之后。某日,他很高兴地打电话给我,说已经为我找到了一辆价钱与车情俱佳的克来斯拉(Chrysler)车子。唯一的缺点,是车子很大,比较费油一些。 果然,当我看到这辆轿车时,好像一个庞然大物,令我一惊。心想我将如何用它去学习开车呢?车身外表是灰色的,似一个老古董,唯内部则全是红色的丝绒,整齐清洁,装饰华丽,七个人坐在车内,依然宽阔舒适。 纽先生已将价格讲到最低,仅需六十元。我很信任纽先生的意见,就立即将它买下。售主与纽先生帮我将它开到公共卫生学院第一层的室内停车场内。后来听说,假如我不愿意买时,纽先生就会将它开回自己的家中去,因为他很喜欢这部老爷车。 <学车> 谈到学习开车的经过,也颇为有趣。因为我知道将来一定要能够开车的,所以买车之前,我早就用心观察他人开车的动作,并且常常趁机问些问题,以备有助日后学习。 在实验室中,我认识到一位清理工,名波比(Bob)。人很谦虚,做事亦很勤奋,我常常与他闲谈。由他口中得知许多系内的新闻。他虽然左手残废,但是仍能以右手开车,运用自如,毫无困难。 当申请到学习开车的执照时,我就请求波比教我一次开车的方法。他很高兴答应教我。在下班之后,我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慢慢地将新买来的克来斯拉开动,同时对我讲述着就将车子开往附近的胜利公园(Schenley Park)。在一片宽广无人的广场上,他示范开车、停车、前进与后退的方法。波比开车经验丰富,讲解亦十分清楚。他是一个聪明而有耐心的人,可惜幼遭不幸,失掉半只手臂,未能再继续读书,仅能做一个工友而已。 在第二次教我半个小时之后,他就让我与他交换坐位,试行开动。我也早已经跃跃欲试。兴奋地学习起来。经过两小时的练习之后,波比就坚持着,让我慢慢地开回到室内停车场中,他一再地夸奖我,学习得真快。 此后,我的信心与勇气大增,就决定独自练习。每日晚间,就在空空的停车场内,围绕着那些高大的水泥柱子,慢慢开行,感到非常开心。 如此约一周之后,我就可以请任何一个有驾照的人,坐在我的身旁,小心翼翼地慢慢开入大街与小巷,同时我也积极准备考驾照的事宜。去考场观看他人考试的情况。 不久,我勇气十足地去参加考试。那位坐在我车内考我的老警察,对我很和气。我就按着他的指示,慢慢地开。但在考完之后,他却对我说,你需要再去练习几天,多熟悉一下再来考试好了。我也早就听人说过,警察为了怕参与考试的人轻心,以后开车过于大意,容易发生车祸起见,很少在第一次考试,就让其通过的。我听后就很礼貌的谢谢他,黯然而返。 在三天之后,我就又去参与考试。这次,就很顺利地取得了我的驾驶执照。 <卖车> 现在每当想起这辆旧而豪华的克来斯拉来,我就有点失落的感伤。它曾给予我太多悲欢离合的回忆,常常令我泪下不止。 在我获得驾驶执照之后,我每天的行动,上班下班就离不开它了。如此三年之内,从未有过较大的修理与化费。人人都夸奖这辆车是我的一个好宝贝。 在此期间,当我由西屋公司去匹大选修结晶学课程时,得识一位由香港来的留学生。姓吴名Victor,年仅二十余岁,刚由香港大学毕业,即来匹大读结晶学。这个年轻人很喜欢运动与游泳,常坐我的车,一起去观赏各种球赛,结为好友。 在一次车检时需要更换四个车胎,化费很大。我就有改购一辆小型新车的念头而犹豫不决。当Victor知道时,他就一再鼓励我去买新车,并且要求我将这辆克来斯拉卖给他,自愿出价一百五十元。因为他常坐这辆车,知道它的性能,早就有爱慕之心了。 我听到之后,甚觉不妥。心想我已经开了这么久,若将它trade|in给卖新车的商人,恐怕连三十元都收不回来,怎能还要赚取好朋友的钱呢?最后议成收回我原先买它的六十元,即将我心爱的克来斯拉让给了Victor。 不久之后,Victor转学他往。我曾约他到一家餐厅吃饭送行。他亦曾签名赠送我一本基本结晶学。这本书至今仍在我的书架上,是我后来撰写中文《宏观晶体结构学》一书时的主要参考书之一。 吴君Victor好友现在何处,我不知道。唯有暗自祝福予他,更不知道我那一辆可爱的克来斯拉下场如何,尤让我怀念不已。 <甘迺迪总统夫人贾姬琳(Jacqueline Kennedy)万绿丛中一点红> 那是在一九六零年间,美国选第三十五届总统的时候,民主党的竞选人为参议员约翰甘迺迪(John Kennedy),共和党的竞选人则为该时的副总统尼克逊(Richard Nixon)。 某日,匹城的报纸上忽然登出头条新闻,甘迺迪夫妇将于明天莅临匹兹堡,将在匹大校园发表竞选演讲。在第二天的早晨,匹大校园内即集满了人群,等候着一睹这一对金童玉女的丰采。 我一点没有去看热闹的心情,依然静静悄悄地,来到公共卫生学院的实验室中,一面做实验一面苦读我那讨厌的法文。 不久忽然听到下面校园内喧哗喊叫声,响彻云霄,令我大吃一惊。赶到窗前,往外一看!在匹大高耸的学习大楼(Cathedral of Learning)与学生活动中心大楼之间,人山人海,前呼后拥地,围绕着一座小型讲台,上面站立着一男一女。男的当然就是甘迺迪参议员,正在比手划脚地发表演说。女的则是他那美丽的年轻夫人,贾姬琳,一身鲜艳照人的红装,也正在微笑着,招手向人群致意,衬托出一个万绿丛中一点红的画面来。可惜当时我没有照像机,不然的话,将这个镜头摄下来,该多美呀! 在年底,我又看到他们两位竞选者,在电视上激烈辩论,更看到全国人民,竞相投票的情境。不由得让我联想起一九四六年,在天津市人民选举立法委员与国大代表的笑剧乱象来,与此时美国自由民主的选举相比,岂只有天渊之别!怎不令我感慨万千。 在该年的大选中,甘迺迪成功得胜,成为美国第三十五届总统。政绩颇得人民的称颂。可惜四年任期未满,即被行刺身亡,以惨剧收场,成为美国历史上的另一次大悲剧。 <法文过关获得硕士学位> 总算幸运,在第二次法文考试中,得以通过。完成了我的硕士学位。当我接到学校这一个通知时,我立即回到小屋中,跪在床前,两眼含泪,默默地告诉我那身在万里之外的母亲。心想她老人家一定比我还要高兴百倍。这是一九六零年下半年的事,但我的硕士证书却在一九六一年才发下来。 现在当我回想起这法文一关,第一次考试未能通过,而让我留在匹兹堡去打工半年,可能是天意。因为只有如此,我才能巧合而幸运地进入西屋公司研究室工作,不然我早离开匹兹堡,去他处工作了,那能再有回匹大读博士学位的机会呀。 <进入西屋公司研发中心> 翻译法文一关通过之后,我就可以正式以硕士学位的资历,去寻找工作了,我申请了三间美国陶瓷工业界有名的公司,他们都请我前去面试。其中两间公司,主要需有高学位而具特殊经验者。我虽未获聘用,但他们对我招待甚殷,引导参观了他们设备极为完善、新颖的实验室,都是我初次见到的。印象深刻,受益良多。 第三间公司是专门制备彩色釉料的。在俄亥俄州之名城克里夫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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