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零年）
一中毕业之后，为了投考大学，我们二十一名同学，险闯荒野，爬山越岭，徒步两千余里，奔往大学所在的陕南城固。
在城固，我与其他三位同班同学，就被安置到乡间的一个私立吉安小学任教，同时积极自修，备半年之后的进京（城固）应试。我们四人，两男两女，分工合作，轮流采购、烹饪合伙，自炊自食，生活在一起，整整半年之久
在此期间，正是春光明媚，百花齐放的季节。我们又恢复了一中年代的紧张而愉悦的生活。不过，此时我们皆为人之师表矣。
这是我一生来，最快乐、最感幸福的一段时光。
（一）领队的沉思与忧虑
上午在河边，我们这一群离校远征，去投考大学的同学，在激动万分、满眼泪水的情绪下，与河对面送行的师长、同学们，挥手分别之后，就慢慢安静下来，低头缓步而行。行约十余里，就到达了富水间，一个我们熟知的小镇。大家就决定借用该镇的一个小学过夜。
当我们坐在一起，吃着带来的晚餐时，每一个人都好像刚离开了父母，初次试飞的小鸟一般，既感到新奇又有些惶恐，彼此同命相怜，倍增亲情。
大家闲谈良久之后，我就请九卿与另外二位男同学，明晨按照计划起早出发，去打前站，寻觅住处与采购食物等。因为大家一天来都忙碌异常，身心疲惫不堪，我就宣布早点熄灯休息，以恢复体力，准备明日赶路。
我们这一群，结伴远行，去投考大学的：男生有胡宗慎、潘炳麟、张玉珩、杨秀禄、侯敬民、李九卿、聂栋亮、池本泉、杨国荣、刘景麟与我，共十一人；女生有何文凤、王贻楷、周静媛、庞玉英、郭玉珠、李荣华、张文郁、韩金铮、毛领训、韦玉芝十人。男女合计共二十一人。
这一行程共约两千余里，首先要徒步奔向西安，约六七百里。路经蛮荒野地，更要越过秦岭主峰，是此行最为艰险的一段路程。
由西安再往西行，乘陇海路火车，约五百余里，赶赴名城宝鸡。最后一程，则是由宝鸡，再徒步南下，二次翻秦岭，奔向目的地，汉中与城固，亦约有五百里左右。
<怀念远方的母亲>
当男女同学分占两个教室安睡之后，我却依然心事重重，毫无睡意。就闭目沉思起来，首先想到的就是我的母亲。她身在日寇占领区，不知是如何的一个生活的情境，让我忧心忡忡。
不过我深知她一定是天天在想念着我，每日烧香拜神为我祈祷，保佑我平安。可惜我却无法将我现在的情况，说给她听。真的，她若能知道我已经高中毕业，正在前往投考大学的途中时，该多么高兴啊！想至此，我就越发兴奋起来，不能入睡。接着，又思考起目前领队远征的事来。
<两件令我最挂心的事>
第一件事，是每晚派定三位男同学，翌日早起，去打前站。他们身入异乡，求人赐助，关系着全队住宿、饮食与安全的问题，任务十分艰巨。好在过去两年，我对每一位同学之个性，都很清楚。对其服务精神与办事能力亦较了解，故而在指派人时，我有能者多劳的选择。
打前站这一项工作，完全是向当地人请求帮助的事。必需有礼貌与耐心，更要有察言观色、动作迅速的能力。为了这一件事，我曾与我的知己好友李九卿同学仔细商讨过，他答应助我一臂之力，与另外二、三位男同学合作，轮流负责，将此事担负起来。
第二件事，令我担忧挂心的，就是照顾同行的十位女同学。深怕她们的体力不能胜任，半途病倒下来。
还有，在这一条荒野的路途中，仍有不少昔日留下来的山寨洞穴，是土匪流寇出没的地方。又听人传说此处的山寨王，想掠夺年轻的女学生，作压寨夫人哩！
是故，在我们离校之前，所有的女生都将头发剪成与男生一样的长短，穿军服、戴军帽、绑裹腿，力求与男生毫无区别。为此，杨校长还给我们备有公函，及时去请求当地政府，派遗卫队护送过境。我如此思来想去，天快亮了，方能进入梦乡。
（二）到达商南与武关
第二天清晨，我们就按照计划行事。由富水关开始步行远征。三位打前站的男同学，早已动身前往，所余十八位同学，即在小学校长等陪送之下，整队出发。
今后的行程以投奔住宿地点的远近，与山区行走的难易而定。预计每日三四十里，必要时则需早出发、晚入睡，可以赶路五六十里。住处则多以学校与庙宇为目标，做饭与用餐之地，则以小饭铺或农民住家为主。
四天以来，我们战战兢兢、按部就班，进行得十分顺利。男女同学们都感到兴奋而愉快。经由两个很好的小镇市，重阳与西坪，即安然到达了颇有名声的商南县城。
在此期间，九卿与敬民两位同学，是打前站的先锋。他们两位行动迅速，办事能力一流。二人在他们经过的地方，很技巧地留下标志，指引我们应走的路线与方向。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当我们到时，他们三人早已将住宿处、做饭的地点以及应购的物品果菜等，都已备齐。有时还买到许多麦秆，铺在睡觉的地方，让大家能有一个舒适的休息与睡眠。
女同学们在到达后，就立即忙着洗菜做饭烹饪起来。除掉当天的晚餐外，还要准备大家明日的早餐与中餐。
我们班上的周静媛同学，大家都称呼她小姐姐的，在女同学中，人缘最好。她能言善道，亲切诚恳，热心服务。是故凡有涉及女同学们的事，我就拜托她代为负责传达，省掉我许多时间。
有的时候，下午很早就到了住宿的地方。饭后休闲的时间较长。有的同学就看书、读英文或一齐唱歌为乐。我与九卿、国荣等就去学校的操场上，打起篮球来。各得其所，乐在其中。
不过亦有几位身体比较娇弱的女同学，早已唉声叹气，脚疼腰酸，疲累不堪矣。但又夸何！
是故，为了关注女同学们的健康，避免影响全队的行动计划，我们就尽量将行程缩短一些，对男同学而言，正可利用机会游山玩景，享受一个好的假期。反正投考大学的时间还早着呢。
商南县是介于陕西、河南与湖北三省交界处的一个大城市。古色古香，建筑优雅，街道十分整洁，人民安居乐业，勤劳朴实，过着安闲的日子，没有一点战乱的迹象。县内有一间设备非常完善的小学。我们的食与住，就在这个学校中。
为了游览这一个古老的名城，兼让体弱的女同学们好好地休息一下，我们在这里多住了一日一夜。
许多憨厚的市民，看到我们这一群身着军服的青年男女，非常惊奇，争着前来观望。当他们知道我们是刚从中学毕业，徒步前往陕南投考大学的学生时，又非常喜悦。显露十分羡慕的样子来。
度过两天安适的日子后，我们就离开了商南，继续西行。渐渐进入了人烟稀少的山区。在路过的小村庄内，看到生活艰苦的农民，与失学的儿童，令我们感伤不已。
最后到达了预计住宿的武关。一个较大的市镇。镇内驻有很多的军警，表示这一带，已接近龙驹寨土匪流氓出没的荒野区。
当大家进入住处之后，我与九卿二人就立刻按照计划，拿着杨校长给我们备好的国立一中公文，去拜见当地政府的首长，请求明日通过龙驹寨时，派遗卫兵，赐予保护。他们对我们这些苦难的年轻学生很表同情，答允派出一班士兵，护送同行。
（三）卫兵护卫，险度龙驹寨
当夜在武关饭后不久，大家就早早睡下，休养精力，准备明天早起。有八十里的艰险山路须要在天黑之前完成。
龙驹寨是由武关到丹凤县必需经过的一个崎岖难行的山沟，长五、六十里，少有人烟，是山贼流窜、居住的地方。当地人一听到龙驹寨三个字，都胆战心惊。
翌日，天还大黑，我们就全起来了。大家都有点紧张，尤其是女同学们，更有些恐怖感。记得，男同学们还带嬉笑的口吻，警告她们说，要低头快走，千万不要讲话。假如被发觉你们是女学生时，可能被掳去做压寨夫人了。女同学们听了，又气又怒，但又无可奈何。
启程时，我们二十一个同学，全身军装打扮，两人一排，整队并肩而行。前面有六名持抢实弹的卫兵带路，另有六名断后。全队鸦雀无声，慢步而行，极为严肃而紧张。
当路过高达数丈的悬崖峭壁时，抬头即可望见半空中的一个个洞口，与上下进出长长的藤条或粗縄索时，真像武侠小说中所描绘的惊险情景。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点怕怕的。
这一天赶路近八十里。我们在卫兵的警戒保护下，在树林中，匆匆地吃过带来的两餐饭，大家在万分紧张中都忘记了疲累，反而个个精神百倍，在日落之前，就顺利地到了丹凤县城。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我们一再地向这一班卫兵握手致谢，并由女同学们献上一个备妥带来的抗日护民旗帜，与一个现金红包。他们亦很高兴任务完成，而离去。
（四）喜事在商县，玉英订婚
在丹凤县好好休息一天之后，就继续整队西行。两天之内，经过商终镇、麻街与夜村，即到了陕西省东南部的一个大城市商县。在这里，发生了一件稀有的奇事，也可以说是一桩天定奇缘的喜事吧。
同行的一位女同学庞玉英，是我定县的小同乡，也是我姨兄庞文仲的亲戚。其人长得白白胖胖的。在班上的人缘很好，大家都很照顾她。经过龙驹寨的惊惶赶路，到达商县时，她忽然生起病来，并且上吐下泻，病情十分严重。
我立即陪她去附近一间医院中医治。由一个年轻的院长亲自治疗。她就住在医院中，我们大家则住在附近的一间旅舍中，决计在此好好休息数日，等候玉英病愈。我们也就趁此机会，分别结伴同行，一游这座古城。
我每天去医院看望玉英。三天以后，她已渐渐康复。最后一天，我告诉她明天我们就可上路，去爬秦岭矣。万没想到，她竟说：我不想随行去陕南城固了。这位周院长，经过与我三天的相识与谈话，他已经向我求婚了！一听此言，令我大吃一惊。玉英继续对我说，请我会同贻楷姐姐（也是定县同乡），去与吴院长仔细谈一谈，主持他们订婚礼。我听后不知如何回答。经慎重思索之后，就答应她的所托，回旅舍去与贻楷等女同学商讨。
当我回到住处，将这件突来事件，告知全体同学时，大家又惊又喜。女同学们都异口同声的说，这是一件好事。因为玉英年岁较大，对读书早已没有兴趣了。
当晚我与胎楷就去医院见周院长。三人详谈甚久。我与贻楷以家长的身分与语气，向他问了许多问题。发现周院长是一个很诚实而又苦干的人，现在又有一个很好的正当职业，双方就决定先订婚。玉英就可留下来了。
周院长高兴万分，一再感谢我们，远道给他送来一个美娇娘。
第二天上午，我们全体同学即去医院，参加玉英与吴院长的订婚庆典。饱吃了一顿美食大餐。大家都一齐祝福两人，早日结婚。
告别时，女同学们则是互与玉英拥抱不止。大家万没想到，此时此刻突然分离，不知是喜是惊。几位女同学禁不住地都流下泪来。
数年之后，在我读西北大学时，听说玉英的婚姻很美满，并且生有一男一女。
这是我们当年，险度龙驹寨之后、爬上秦岭主峰之前，又惊又喜，千载难遇的一妆奇缘。
（五）在爬秦岭的路途上打篮球，读英文的故事
由商县前往蓝田与西安的路上，必需先越过秦岭。秦岭是我国五大名山之一，位于陕西省的南部。它的主峰，正是界于商县与蓝田之间。这座雄伟的高山，峭壁栈道，弯曲盘蜒，路程很长，需要三四天的时间，始能越过。正好我们在商县已经休息了数日之久，大家精力充沛，兴致昂然，决定齐心合力，趁此阳光普照，温暖如春的日子里，来征服这一座祖国的著名巨岭。
大家在宽阔的山路上，弯着腰背，一步一步地，慢慢往上爬。同时也高唱起抗战歌曲来：
前进前进
中华的国民要前途光明
大家一齐来奋斗
的确一唱歌，大家的精神与体力，就会振奋起来。
有时后面会有慢如老牛车的大卡车，隆隆地在往上爬。我们高兴时，就为它让一下路，不高兴时，我们就改走捷径，往高处快爬几步，就会把它摔在半圈山坡的下面。换言之，这种卡车上山，必需绕圈而行，比我们常走捷径的一群，是慢得多了。
在如此爬上秦岭的时候，女同学们最为辛苦，有些吃不消的样子。我们早已分配好，每组数人，男女各半，休息与前进的速度全以女同学为准。我与九卿二人则走在队伍与行李车的最后面。如此一来，我俩就好像是在欣赏山景，慢慢地散步一般，更有一种如入仙境的感觉。
<我在秦岭上走读英文>
我在邢台师范与国立一中，读的是师范部。故而，英文课程与高中者相比，则不成比例。为了投考大学，我早就时时留意自修，未敢大意。
记得两年前，在许昌的优闲时刻中，我在一个旧书摊上，买到一个寸半本的袖珍英文字典。纸薄如蝉翼，印刷精致，系上海世界书局于一九三四年印制。我将它视为至宝。时时带在身边，有空时，就顺便取出打开，熟读、背诵几个生字。
此时此刻，在行李车后，慢步秦岭上，我就取出这本宝物，边行边读起来，今日想起，仍感其乐，玩味无穷。
<秦岭道上边走边打篮球>
在一中读书期间，篮球是我们一项主要的运动，在各年级间的比赛中，我们师四班永远是冠军。
在这次远征的旅途中，篮球仍是我与九卿、国荣等的最爱。我们带有两个篮球，遇到有球场的地方，大家都会投篮，玩上一番。
此时慢慢地行走在秦岭的大道上。女同学们走得很慢，又时常坐下来休息。我们就利用这个机会，将篮球取出来，互相抢夺一阵。在慢慢行走时，我们仍然一面走，一面互传球。每人都出了一身大汗，痛快不已。
<秦岭道上拉推行李车>
我与九卿二人，大半时间是在最后压阵，走在行李车的后面。为我们拉行李车的老汉，虽然身体依然很强壮，也常常停下来，随队一同休息。但是他总是满脸大汗，气喘不已。我二人看在眼中，心内实在有点不忍。故而，常常将他替换下来，让他好好慢慢行，休息一下。我二人则一人拉，一人推。行走如飞，赶过大队，跑到最前面。方始停下来，让老汉继续工作。好像又打了一场篮球似的。
这一件在秦岭上拉推行李车，加上在路上一面走一面读英文、一面走一面传篮球的事，可称为我在年轻时，在秦岭上的三大闹剧，或三大杰作吧！七十年后的今天，想来依然感到其乐无穷而难能哉！
（六）小马识途西京三日游
爬过秦岭，就到了蓝田县境。蓝田是一个气候温和的小城。为了恢复体力，准备奔向繁华的省城，西安市。我们就在这里好好地休息了两天，趁机将应洗换的衣服，与行李清理一番。
到达西安时，我们先找到一家小客栈，将行李由排子车上取下来。在付清老人的工资时，由于多日来与我们朝夕相处，谈长道短，已结为朋友似的，当我们向他道别致谢时，他则依依不舍的难过起来。人都是有感情的呀！
第二天早上，我与九卿二人就前往陕西省教育厅。拿着吴冶民老师为我们备好的介绍信，去见该厅的主任秘书（姓名记不起了）。当见到这位主任秘书时，我与九卿不由得相互一望而暗笑，因为这位英俊潚洒，衣着整齐的主任。与我们的吴老师。不独身材相似，而且面部都有一些麻脸，是他们二位共有的一个特征。
他是吴老师的好友。见信如见人。对我们爱护备至。他先让我们在西京好好地畅游三日，并且赠与我们一些零用钱。之后，还答应代为购买车票，送我们前往宝鸡的火车站，继续西行。
西安，我是旧地重游。两年前逃难时，我与哥哥和许多定县同乡，曾在这里居住月余。我做过水果海鲜店的售货员；第一次吃到香蕉与羊肉水煎饱。往事重上心头，感触良多。
这次重返旧地，由于日寇飞机的不断轰炸，此城早已是时过境迁，人事皆非。哥哥与同乡们已经返回日寇占据的家园，去照顾家人。街道与市面上，亦不似往日的繁荣与热闹矣。
这次同来的同学，都是第一次来西京，我则是识途小马，所以就由我带领，分别到各处名胜古迹，好好地玩了三天。吃与住都非常舒适，大家都感到十分愉快。
这大概是，因为我们这一群曾经饱受苦难的孩子们，再经过一中教育的洗礼，欲望不高，志在四方，容易知足的缘故吧。
（七）从西安到宝鸡的火车中
这位陕西省教育厅的主任秘书，真的不独有与吴老师相似的体貌，更有与吴老师同样的性格。言出必行，负责到底。
他早就派人为我们买好了火车票，还很客气地亲自到车站，为我们送行。当我们一再致谢时，他则说是受好友的重托，不敢待慢。由此一节，使我们越发景仰吴师做人之风范矣！
坐在前往宝鸡的火车中，我感到三天来的忙碌，胜过翻越秦岭的辛苦。我实在有点累了，就闭上眼睛。在休息中，又沉思起来。逃难期间一幕一幕的往事，再次涌上心头。郑州车站，遭日寇飞机扫射，死里逃生。在许昌与南阳，与昔日同学，共同生活的甜蜜。以及两年来，在国立一中读书时的种种乐趣。点点在心头，都令我难以忘怀，思念不已。
现在，我又要从山区中的世外桃园，再度回到繁乱、惊恐的城市中，深觉人生变化莫测，难以预料。许多人都说是造化或命运，在催促着，每一个人走着每一个人的路，作着每一个人不同的梦，诚然不虚耳。
我们现在已由二十一人变为整整二十个人了。大家稳坐在前进的火车中，感到舒适无比。又开始兴高彩烈地，唱起抗战歌曲来：
我们都是神枪手
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仇敌
我们都是飞行军
那怕那山高水又深
火车在祖国广大美好的土地上，快速地向西方行进。我们从窗内向外观望。有时看到农人们在大地上忙碌，牛羊成群，一片美景；有时则看到一群孩童，在向着我们招手致意，可亲可爱。看到这种欣欣向荣的画面，令我们感动不已，大家不由得又继续唱起歌来：
江海滔滔山岳高峻
中华自古为世之雄
愿勿自弃誓不自封
光我民族促进大同
（八）二次翻越秦岭，到达汉中与城固
在宝鸡下火车后，我们又雇了一辆排子车，拉我们的行李，准备再次徒步翻越秦岭。第一次是由南向北，越过之后赶去西安。这第二次，则是由北向南翻回来，再赶赴汉中与城固。
由此看来，我国的交通设施，是何等的贫乏不堪。我不由心想，如果在陕南地区，有一条与陇海铁路平行的高速公路，我们这一次的征途，不独可减少一半多的路程，节省一半多的时间，更何需两次翻越秦岭呢！
这第二次越过秦岭山脉，路程随然较短，但斜度却很大。有一段路，人是不能将排子车拉上去的，我们雇用了一头大牛，赶着它，很费力地，才拉上去的。
我们在秦岭上的名胜地带庙台子，度过一夜。参观了颇具盛名的张良庙。楼宇殿台，气势雄伟，引人入胜。
第二天，就赶到了凤县的双石铺。该处有山有川，风景奇佳。我们就乘兴畅游了一天。继而经过石门与马道驿，这些地方，都是古代栈道必经之处，颇令我们兴起思古之幽情，印象十分深刻。
之后，就到达了褒城。该城是由陕南通往四川的必经之路。先前，只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近来则由于战事的迫切需要，前往四川陪都重庆一带的商车与军车大增，途为之塞。褒城就顺势成为汽车停留过夜的中心，饭馆与旅舍林立，形成一个特别繁荣而又紊乱不堪的地区
我们在褒城居住一夜。第一次看到许多美国大兵，和他们驾驶的十六轮高大的军车，让我们惊奇不已。
翌日，我们就由褒城赶到了汉中。汉中是战地服务团总部的所在地。这一次我们由上集到汉中，一路上所需的费用，都是由这个总部供给的。
团内负责任的诸位先生，多与杨校长、吴老师等，是旧日的同事或朋友，见到我们这一群年轻的男女同学，长途跋涉，徒步两千里，顺利到达，都很高兴，并热情地招待我们。
吃过晚餐，我们这二十位同学就筹备了一个庆祝晚会。大家在行程中，共患难、同欢乐、朝夕相聚，历时一月有余，今日到达目的地，任务完成，欢乐之情，不言可喻。女同学们还一个一个的，分别向我们男同学们致意，感谢我们一路上对她们的照顾与保护。
我的领队责任至此，也圆满达成，身感荣焉。
第二天上午，服务团就把我们的工作分配妥当。分别去城固、铺镇与汉中附近三个地区的小学，担任教职。分配到城固地区的有八人。杨秀禄、池本泉、韦玉芝与王贻楷四人。两男两女到龙头镇镇立小学。李九卿、毛领训、韩金铮与我四人，也是两男两女，到龙头镇的私立吉安小学。
（九）吉安小学任教的故事
私立吉安小学，是城固龙头镇一位热心教育的富农黄吉安先生创建的。他将他的家族祠堂，一个建筑十分壮观的大四合院，修建改造做为校舍。另外在后面，加盖了一个大教室与一个小操场。
校门口对街，有一处很大的宅院，就是黄家的住所。在院旁一片广大的空地上，有两个篮球场，是学校上体育课的场所，也是在收割季节时，黄家晒麦子的地方。
学校共有四间教室。收容一到六年级的男女学生，共有大约一百五十人。多为附近农家的儿女。
最难能而巧合的一件事，是这个四合院房舍的布局，与我们四位教员住处位置的分配，四角各据一方，恰当得神奇无比。在我的记忆中，四合院内的三间大教室，与我们四个人的住室以及做饭的所在地，如下页图所示。
这个祠堂的大门，也就是这个小学的大门。设计得十分肃穆优雅，自成一个房间。在高高的屋檐下，有两扇很厚的大门，平时只有一扇开着。进入之后，过右侧之门始到院中。院内有两棵高大的梧桐树，夏日成荫，凉爽异常。
正面上房与左右两厢房中间，各有一间宽大的教室。门窗都是以红木建成。门上尚存有各形雕刻的图像，不知是否与黄家的宗教信仰有关。
在这三间教室的四角处，有四间大小不同的房间，正好作为我们四个教员的住处。如图所示，左方前后两室为领训与金铮所有，右方前后两间一大一小，小者为九卿居处，大者则为我所有，并兼作四人的餐厅。在我屋外，正好有一块小小的空地，作为我们烹饪的处所。
我们每个人的房间内，除床之外，尚有一桌一椅，简单而实用，颇为我等所喜。唯在我的大房间中，床边设有一个很大的四方桌，配有四把椅子，是我们吃饭、开会与招待客人的处所。
我们四人，两男两女，就这样安顿下来，开始了我们初次为人师表的教学工作。在日常生活方面，我们轮流买菜做饭与洗碗等事项。
由于过去两年在一中读书时，天天朝夕相聚一堂，我们早已培养出弟兄姐妹一般的情谊。现在环境使然，又更进一步的生活在一起，彼此互相照顾，一面细心教学，一面加紧准备投考大学的功课，四小无猜，坦诚相处。就这样，过着颇似神仙一般的生活，数月之久。直到暑假时四人才分开，各奔前程。
（十）金榜题名时
在吉安小学愉快而紧张地，度过数月之后，每个人都积蓄了一点零用钱。暑假到来，我们四人就分别搬往城固大学区附近。金铮与领训，投奔到昔日相识的同学，现在西北师院读书的宿舍中。我与九卿就在一个农人家中，租到一间大房间。搬进去之后，积极加油，临阵磨枪，准备即将来临的入学考试。
该时西北大学的化学系与在云南昆明西南联大的物理系并驾齐驱，各有千秋，是后方两间国立大学理学院中，最负盛名的两个系别。我与九卿投考的第一志愿，就是化学系。
据传，投考西大理学院者，十之八九的第一志愿都是化学系，所以化学系最难考中，我与九卿都有点胆战心惊，深怕不能如愿。故而，日夜加工，不遗余力
七月间考毕，三个星期后放榜，贴在西北大学校本部的大门口。我与九卿不但都考上了化学系，我并且是榜上的第一名！
同时领训考入理学院的地质地理系，金铮则考入法商学院的商学系。
我们这四人一组，一同工作，一同生活，一同准备考大学的功课，结果全部录取，成绩至佳。可谓如愿以偿，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