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七｜一九三八年）
（一）匆忙中跟随哥哥离家逃难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在西安事变之后，日寇不敢迟延，让我国走向安定与繁荣之途。即于一九三七年发动七七事变。侵占平津。大军火速顺着平汉铁路，向南方攻打下来。
我在由邢台师范回家不久，正要安度暑假，读我由学校借来的十年时，河北省的老百姓已陷于惊惶与恐怖中，匆忙间南下逃难，乱成一团。
当哥哥与母亲商议时，母亲立即命哥哥，带领我离家逃难。并且一再嘱咐哥哥，千万要好好照顾弟弟的安全。
在我兄弟离开家门时，就听说鬼子已经逼近县城，不能去西关车站赶乘火车了。
大家就在混乱恐惧中，顺着铁路东侧的小路，向南方绕道而行，并随时打听鬼子到达的前哨地点，以便去赶乘火车。
在穿越邻近的无极与膏城两县的野外时，看到许多大小车辆，载满了人，爬山坡、越河道，争先恐后地，向南方奔驰。时有车翻人溺的事件发生，哭叫求救声不绝于耳，灾情惨重，不忍目睹。
我因有哥哥的卫护与照料，两人手拉手爬坡渡河，得以顺利向南方奔走。
当时，正是农人收采棉花的季节，因为棉叶已经全部枯落，故而在广大的田地里，呈现出一片美丽的白色情景，还可听到与看到许多蝈蝈爬在棉花枝上，大声叫喊，此起彼落，好似亦在悲鸣。
在如此紧急可悲可怕的情境下，我却童心未泯，一时兴起，跑进田内捉到几只蝈蝈，装进一个纸盒中，遭到哥哥的一顿责骂。
<路过邢台，重晤表姨与舅舅>
当打听到在正定县车站可乘火车时，我与哥哥就急急地赶往该县的火车站。啊！真令人震惊害怕。整列的火车上挤满了人，哭叫声不绝于耳，乱成一团。火车已经开动，正在前进时仍有许多人，争着往上爬，一片惊险恐怖的景象。
我与哥哥年轻力壮，很快就爬上了一节装木材的敞车上。我坐在哥哥的两腿中间，他就紧紧地用双手抱着我的腰，如此一站一站的往南行。亦可看到一站又一站，有人挤上车来，万分危险，令人惊心！
当火车进入邢台车站时，我俩就与数位同来的定县同乡，一齐下车，投奔表姨与舅舅的邢台女师，计划暂时休息一下，并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表姨与舅舅正忙着迁校的事情。许多工人正在为书籍与仪器等打包。听说表姨曾得到当地驻军，商震将军，的应允与协助，可将这些宝贵的校产，运往后方。
当校长的表姨，住在学校大门内骑楼上一个很大的独立房内。记得，我曾上楼去见表姨，为逃难的乡亲们求取信封信纸，赶写家书报平安。但表姨不在，我就大胆地在书桌上取了些信纸等下来，送给大家。
这个面向学校大门的骑楼，建筑非常美妙、壮观，内部设备与布置，亦很整洁、幽雅。由四周的窗户向外观，可以看到学校的全景，与下面学生的活动情境，我心想这大概是建校时，特别为校长设计的一个住处吧！
<重返母校，提取行李>
第二天的早上，我同一位同乡就去郊外，看望我的母校邢台师范。在经过空无一人的校门前，那条美丽的柏杨树大道时，我感触万千。心想恐怕从此之后，师长与同学们都不能在此重聚了，更有可能会遭受到日本鬼子的侵占。
到达校门时看到甚为熟悉的工友董华。在此乱时，熟友重逢，倍感亲切。他说全校现在就由他一人看管。王主任曾留言，任何同学来校，都可领取他们存放在校内的行李，如果需要时，亦可具名领出其他同学的行李使用。
是故，我们由三轮车运回三件行李。有许多被褥等，分送同乡们使用。
这位工友董华，一直跟随王主任，日后同去国立一中，我们又一起相聚两年之久。
（二）西安市上我做了水果海鲜店的售货员
<避难到西京>
在邢台女师停留了两天，哥哥与数位同乡好友，一再商议之后，就决定继续乘火车南下，到达河南省郑州市时，再转陇海路西行，直奔陕西省的西安市，暂时定居。
我们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表姨与舅舅，就按照计划进行。很顺利地到达了河南郑州市之火车站。可惜由于逃难的人群拥挤不堪，加之空袭警报声与日寇轰炸机声时时可闻，已将这一座历史名城惊扰为一个危城矣！
很快我们转道陇海路西行，先经过洛阳。此城乃古时许多朝代建都的所在。我们却没有心情下车去一游。继而就到达了陕晋豫三省交界处之风陵渡口。它是黄河一个最有名的险要渡口，乃古代许多战争中，兵家必争之地。过此风急、浪紧的渡口之后，就进入了陕西省界。再西行约两百里，即到达了我们的目的地，陕西省的省会西安市。
西安是位于祖国中心地带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大城市，亦是古代许多帝王建都的所在，它可与北方的北京，南方的南京，相对衬。而有西京之称。它是建设祖国大西北的一个总枢纽，地位十分重要。
<哥哥主办的水果海鲜店>
该时的西安市，距离战区甚远。虽然中日战争已经全面展开，但它依然是一个让人民安居乐业，歌舞升平的地方
哥哥与那几位同乡好友，立刻租到市内一个很大的宅院，大家就住在一起，暂时安定下来。
他们那些大人们天天在商议，今后如何生活下去的问题，我却与几位刚认识的年轻朋友，结伴同行，到处游玩。初次观赏到祖国西部的一个大千世界，奇风异俗，惊喜不已！
前面曾经谈到哥哥自从父亲遽然去世之后，他就毅然弃学而去当学徒。他刻苦努力，奋发图强。继而自立门户，经营信托事务。颇有成绩。他现在已年近三十，正是大展身手，一显才能的时候。这些一同逃难出来的朋友，多为定县城内的一些士绅，此时都是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个个都在等候着哥哥的意见与计划。
他们最后商量的结果，大家集资成立一个水果海鲜店，由武昌与汉口一带，采购各种水果鱼虾等，由铁路托运来西安市，贩售之。
决定之后，哥哥就委托旧日在商界熟知的一位好友谷国栋先生，会同另一位助手，担任采购与托运的事体，立即去武汉。哥哥则负责在西安市内，销售的任务。
哥哥真是精明能干，动作迅速。数日之后，他就在西安市，一条最为繁华的大街上，租到一间丈余宽的门面，经粉刷修饰之后，立即挂起了一个西京水果海鲜店的彩色大字招牌，并附以告示，近期择吉开张营业，以收宣传之效。
不久，谷大哥（我在定县时就认识他，常以大哥称之）就将第一批采购的水果与鱼虾等共有六、七个大箱笼，很顺利地由汉口，经平汉铁路达郑州，再转陇海路运来西京。
这个西京水果海鲜店也就在鞭炮声中开张营业了。贺客盈门，热闹异常，生意亦随之十分兴隆，顾客常挤满了店中。诸位集资乡友见状，都很高兴，欣喜不已。我也被哥哥派定在店铺中做一个帮忙的小售货员。
这个水果海鲜店的经营是这样设计的：谷大哥有一位好友张老伯，是经营这一行业的老手。故而由他主持门市的生意，我则充当他的助手。哥哥则天天奔走在各大食品商店与餐厅、食堂之间，商谈批销水果与鱼虾的生意，这是我们这间商店成败的关键所在。门市部上的零星销售，反而是次要矣。
该时我刚过十六岁。忽然间不再上学，而变成一个售货员、一个生意人。感到既有趣又好玩，更感到责任重大，不敢掉以轻心，一切都遵从张伯伯的指导行事。
当顾客走进店铺时，我就立即笑面相迎，帮助他们挑选物品，回答问题，继而秤重量，包装，结帐，收钱，致谢送客。
当完成一次生意，我就有一次的成就感，甚为高兴。哥哥也常对我讲：做什么，就要像什么。勤勉谦诚，讲求信用，乃成功之道。
<我的两个第一次美食>
第一个是香蕉。我在定县出生长大，快十七岁了，却从来没有看见过香蕉，更不用说吃香蕉了。但是每逢在书本或画册上看到那美丽鲜艳的香蕉时，说来感羞，就有馋涎欲滴的感觉。现在我竟做起出卖香蕉的售货员来，大感惊喜。
当第一次打开运来的一大筐香蕉时，我兴奋地立即取出一根来，拿在手中观赏，良久之后，才剥皮吃在口里。柔软细腻，味道香甜，果然与其他各种水果大不相同，别有一格。这一次总算满足了我多年来的一个期望，也是我来到西安作售货员时，吃到的第一个第一次的美食。
第二个第一次吃的美食是羊肉水煎饱。我们在定县家中肉类食品，是以猪与鸡鸭肉为主。因为怕膻味，所以从来没有吃过羊肉。
很凑巧，在我们店铺的右邻，是一家卖羊肉煎饱的。他们的煎锅与火炉就摆在门口。热腾腾的香味，吸引了很多食客，生意十分兴隆，也带给我们许多生意。因为吃过煎饱的顾客们，很多会顺便到我们的店中，买一些水果回家。
我天天是只闻其香，未敢尝其味。有一次，张伯伯买来一盘刚出锅的煎饱，吃得津津有味，直说好吃，好吃。并且一再劝我尝上一尝。说实在话，他家天天那种香味，早就吸引了我的兴趣，有点跃跃欲试的意思。此时我就放心大胆地取来一个，吃下去。啊！真美、真好吃呀！一点膻味都没有。
从此之后，我不但喜欢吃羊肉水煎饱，亦爱食涮羊肉与羊肉泡馍等美食矣。
（三）为了求学与哥哥争论的一幕
我在两岁时丧父，哥哥比我大十二岁。常言长兄若父，所以我自幼就很尊敬哥哥，对他的话是百从百依，从来没有与哥哥争论过。不过这一次在西安，为了上学读书的事，我竟大胆地与哥哥，好好的争辩了一番。这是前所未有的。
<报纸上的好消息>
我如此天天做售货员，消磨时光。转眼间已一月有余，有一天我在店铺中看报纸，忽然看到一则特别的好消息：政府正在河南许昌县，收容由战区逃出来的学生。计划成立一座国立中学，让这些青年能继续读书。
看到这个消息之后，我兴奋异常，就立即去向哥哥请求，让我去许昌登记，以便继续上学读书。但是，哥哥因为在我们离家时，曾受母亲的一再嘱托，来照顾我的，怎肯在此危难期间，让我一人独自远走高飞呢？所以他绝不答应，反而把我训斥了一顿。
<是天意，哥哥答应了我的请求>
在此后的数日内，我昼夜为这件事，愁思默想，寝食难安。最后，我向哥哥十分敬重的几位老乡长求救。先向他们仔细地说明我的心愿，与继续读书的重要性，再请他们与我向哥哥求情。
在那一天，我竟大胆地在老乡长们的面前，拿出我在学校中演讲的姿态与勇气来，侃侃而谈，向哥哥据理力争，并且搬出母亲大人对我的期望，来压制哥哥。加之，在老乡长们的规劝下，哥哥最后就答应了。
过去在家中，我在新民高小毕业时，母亲为了我的读书事，曾与哥哥大发脾气，训戒了他一顿，得以让我去考定县初中，继续读书。这次在西安又有这场兄弟之争，能有机会让我去继续求学，去读国立一中，这真是天意耳。
事后我真不敢深思，假如这次未能争取到这许昌一行，而继续留在西安市，做水果店的一个小售货员，不知七十年后的今天，我会在何处，会做什么。
哥哥在答应我去读书之后，很想亲自送我去许昌。但商店中的事，关系着许多人的生活，也找不到一个人，能够暂时代替这项工作，故而哥哥是万万不能分身远行的，只有让我一人独往。
之后，他就开始为我准备应带的东西。在送我去火车站时，更给了我许多钱。在很多同乡友人一同为我送行的热烈情景下，我与哥哥拥抱分别，两人都是满面泪水，亲情依依，令人十分感动。
（四）郑州车站，死里逃生
当我在西安车站与哥哥含泪告别之后，我就坐在东行的火车中，闭目静思起来，首先想到的是在家中的母亲与小妹等，现在是何等情况，日本鬼子是如何对待她们呢，不由得心中感到万分恐惧与不安。
继而又想到，车到郑州时要换车改乘平汉线南下，听说平汉线上，逃难的人很多，异常拥挤，我又有大小行李一大堆，不知能否赶上车，心中不由得又焦急起来。思考及时应付之道。
火车开行得很快。车上的人大半都在睡觉，我是不能睡亦不敢睡的，只好去隔窗观赏祖国之大好河山，细听火车滚滚向前行进的声调，来让心情慢慢地轻松下来。
过一会儿，我忽然又高兴的想到，我这次冒险犯难，独自远行，是为了去上学、去继续读书，这是母亲对我的最大心愿与期望。如果母亲大人知道我正在去读书的征途上，她一定会高兴万分，又会去为我烧香拜佛，祈求保佑，顺利与平安了。
那一天，天气很热，车到郑州车站时，正是中午时分。整个车站已陷于混乱中，在南下开往许昌的一列敝车上，挤满了逃难的男女老幼，在炎烈的阳光下，小孩子们的哭叫声，到处可闻，观之令人感伤不已。
在我刚将行李拿下车来，转运到开往许昌的车上时，那可怕的警报声响起，其声刺人心弦，大家纷纷地抢着下车，分向四处奔逃，乱局更是火上加油，哭叫声响澈云霄！
当时，郑州车站乃南北与东西两条主干铁路之交叉点，正是我方调拨军队，北上增援抗敌必经之路。是故，敌方的飞机，就集中力量，来郑州轰炸起来了。
当我丢下行李，快速地跑进一条沟壕中时，就看到三架列为一排、漆着红太阳的轰炸机，隆隆振耳的，由北方很低地飞过来了。
当飞到我的头顶时，只见一排一排银色的炸弹掉下来，随之轰炸声连续不断，火光升起，许多附近的军车遭炸，士兵伤亡惨重。
敌机飞过去之后，我就从沟壕中爬出来，大家都以为没事了。却未想到这些轰炸机又转回头，更低地飞过来，竟以机关枪向四周逃避的人群扫射下来，死伤无数，哀鸿遍野，其境惨不忍睹！这些日寇的飞机，则于瞬间不见踪影矣。
在我身旁的一个年轻人，身受重伤，血流满地，命在旦夕，我在这九死一生的幸免之后，余悸犹存，也无力相助于他。所幸不久，就有红十字会的抢救人员，将其运走。这一场凄惨恐怖的情景，令我终生难忘。
真没有想到在郑州转车，竟让我身历险境，死里逃生。亲眼见证到这一幕日寇无人性的暴行。从此之后，每当看到日本的太阳旗时，我就会火冒三丈，想去把它撕下来烧掉！
当晚，在附近找到一间小旅店，随便吃了一点东西，我就暂时安稳下来。躺在床上，思前想后，感触万千，整夜未能成眠，翌日清晨，就及早赶往车站。坐上南下开往许昌的火车，离开这个惊险万分的郑州车站。
（五）国立一中成立之前的一段愉悦时光
<同学重逢欢聚在许昌>
躲过了郑州车站生死一劫之后，第二天我就到达了许昌。经招待所人员的指引，见到了邢台师范旧日的一群同学。他们对我这个小学弟，亦是他们过去军训大队长的到来，都高兴万分，亲热异常，并且立即帮我安排住处，安顿下来。
我的同班同学有李九卿、杨国荣、张玉珩、池本泉、杨秀禄。高班的有蒋信、李岳南、陈玉钻、张绍禹与杜聚午等。大家住在一个租来的小院中。院内有一大间宽广的空房，地上一半铺满了一层厚干草，上面很整齐地排列着每个人的被褥，与在学校受军训时毫无两样，整整齐齐，观之令我十分感动，庆幸能与昔日的同学，重聚一堂。
第二天我见到了王信直与李任佩两位老师。他们两位在学校时就与我特别亲近，现在看到爱徒的到来，亦特别高兴。他们正在为战区逃出来的学生办理登记，顺便也就为我完成了登记手续。
在登记之后，每人每月即可领到两元的生活补助费。我们这一群同学就合伙自购、自炊、自食起来。
记得总管是最热心服务的杜聚午学长，他年龄较大，身材则矮矮的，是一个乐观派的人。他把众人都分配有一定的职务，分工合作，都很高兴。聚午学长最爱带着我班上的张玉珩一同去集市上采购。他二人长相很相似，胖而矮小，颇像兄弟一对，并且都爱言笑，常常给大家讲故事，引来不少笑声。
还有陈玉钻学长，更是一个爱谈笑的人，他担任烹饪大厨，手艺十分高明。其他诸人则轮流洗菜、洗碗、取柴、生火等杂务，大家都忙个不亦乐乎。
九卿同学，因为身体强壮、力气又大，就担当去远处挑井水的工作。他这项任务，最为繁难而重要，是其他同学没有力量，能够担当的。当我到来时，他就建议，让我帮他一同去挑水。
后来九卿告诉我，他在井径家中，常带领工人耕田、种地，现在这件挑水的工作，对他来讲，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他也知道，我虽然打球很成，但肩膀是绝对挑不动两大桶水的，所以就决定让我挑着两个空桶前往，他则挑着盛满水的回来。
我对九卿给我的照顾十分感激，此后亦即奠定了我二人一起读国立一中、一起读国立西北大学化学系、一起兼做教师的十年相聚手足友情。
由于国立一中正在筹备期间，主事者已派有专人，去河南省西南角一带堪察校址。我们就如此这般地在许昌，一个相当繁华的城市，生活了两个多月。回想起来，真是我们一段极为难能可贵而愉快的日子。
还记得，在我刚到不久的一天，我曾用一个银元，买了一大麻袋许昌有名好吃的大花生。在晚间，大家躺下睡觉时，我把花生撒在每人枕前一大堆，大家一面吃，一面谈，或讲故事或猜谜语，真可谓苦中求乐，其乐无穷耳。
<热中抗战歌曲>
在许昌这一段期间，我们曾与其他许多学校逃出来的学生，一齐唱抗战歌曲，盛极一时，以致大街小巷，歌声不绝于耳。
在此国破家亡的时候，每个逃出来的青年学子，都是咬牙切齿，痛恨日本鬼子。唱这些歌曲，最能发泄心中的仇恨，抒解满腔的闷气。大家都十分热情地学习。学到许多极为流行而优美的抗日歌曲。
这些歌曲多为进行曲的模式，慷慨激昂。义勇军进行曲当然是最令人喜爱而感兴趣的：
起来不愿作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
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正当日寇入侵，残杀我国同胞的关头，这是多么现实而能震撼人心的词句呀！
记得我们最初学的一首歌，最简单而又是一个多部合唱的：
救救救中国
一齐向前走
努力呀努力呀努力呀努力呀救国要奋斗（这是依序复唱的一句）
救国救国救国救国要奋斗
这最后的一句是所有参与者合唱的一句，每一个人，都会加大声音，面对面、拍着手，显露出十分兴奋而愉快的样子来声音激昂，响彻云霄。
松花江上一曲最为流行，更是到处可以听到的。歌声充分表现出每个青少年痛恨日寇，思念家乡的情绪。记得每当唱到最后一句：
爹娘呀爹娘呀
什么时候才能欢聚在一堂
的时候，大家都会心情沉重，欲哭无泪，彼此互视，默然心伤。
前面曾经谈到，我在小学与初中时，就养成了喜爱唱歌的习性。现在能学到这些感人肺腑的抗战歌曲，兴奋至极。以后就成了我们这一群逃难他乡的同学们，常在一起唱来共赏的，更是我一生来，至今依然时常唱来，用以自遣的。
<过春节，高歌在南阳>
在许昌度过的两个多月，奇特而十分愉快的生活后，服务团招待处就传出消息来，政府已将筹备的国立一中，选定在河南西部的淅川县上集镇。该地虽甚偏僻，交通不便，但是却处于一个山明水秀的小平原上，是敌机不易寻到的地方。学校一切的建筑与设备，正在积极进行中。
不久，我们就开始分批乘汽车离开了许昌，开往豫西的名城南阳，在那里等候，再步行去淅川上集镇。
南阳是河南省西部的一个大城市，交通甚为便利，在历史上，是一座有名的古城，有很多名胜古迹可供游览，最有名的一景，当属卧龙岗。据云，乃是三国时代，刘备三顾茅庐，拜请诸葛亮出山的所在。
南阳是一个著名出产翡翠宝玉的地方。街市上有许多商店出售各式各样以玉石雕刻成的装饰品。还听人说，南阳郊外有许多采玉的旧井仍然存在。
我们这一群同学仍像在许昌时一样，生活在一起，暇时则结队到各处游玩。寻幽探奇，过着自在舒适的生活。
记得，有一天，天气温和，清爽宜人，我与九卿二人就去郊外寻找产玉的旧井。果然，在一块山坡地带，就发现了许多弃置的旧井，直径约尺余，深约丈余。我俩一时兴起，就以两脚按照旧有的足印跨下井底一探。底部异常潮湿，四周都是翠绿色的土块，但仍较软，尚未形成坚硬的玉石。
今日回想起来，不由令我心惊。在那个时候，为何我与九卿那样胆大妄为，竟敢在荒野无人的郊外，进入那种极为危险的枯井中，置生死于不顾呢？青少年时期的无知，莫此为什！
许多来自不同学校的学生，都依序来到南阳。分别暂时住在南阳市城内的几个学校中，等候当局的安排，前往淅川上集镇国立第一中学。
还记得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日寇入侵的那一年，我们农历年的除夕，就是在南阳度过的。我与九卿二人曾在大街上，快步行走，高唱抗战歌曲，兴奋异常。继而寻到一个小饭馆，好好地吃了一顿美味的年夜饭，度过了一个美好的新春节日。
<越山涉水奔向国立一中>
在南阳度过一个来月之后，已是初春的季节。我们就奉命集合，告别了南阳。怀着惊喜与好奇的心情，向一个特别为我们建立的学校前进。
不过在到达淅川上集镇之前，必要经镇平与内乡两个县城。在这条路上，多半是崎岖小路，没有任何车辆与交通工具，只有步行，大约有四、五天的路程。
这条弯曲绵延的人行小道，多半为黄土沙地，间有光秃秃的小山，与滚滚的小河，点缀其间，人烟稀少，一片荒野景象。我们先到达镇平。它是一个比较大的城市。据说今后我们生活上所需要的日用品，大半将有专人来此地购置。
我们在镇平住宿一夜，第二天就赶赴较远的内乡县。我与九卿等一批高年级的同学，都已练成了如钢铁一般的身体，行走如飞，颇像一群游山玩水的观光客。
但是，看到那些好像刚上初一的小同学，他们疲累的情景，颇令我们同情，但亦无法去帮助他们。的确，小小年纪，如此爬山、渡河，真让彼等有点吃不消。不知道在他们稚幼的心灵中，此时在想什么，是否感到痛苦难忍，而在思念父母亲人呢？抑或想改变主意返回家乡呢？令人费解。
第五天的上午，我们终于到达了渴望已久的淅川县上集镇。大家都欢呼不已，忘掉了数日来爬山越水的疲劳，准备着进入国立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