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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雪儿姑娘 席絹 10654 2023-02-05
丑媳妇见公婆头一回,当然得留给他们最美丽,最讨好的印象不可。 粉绿色的小草帽,帽兜系着雪白的丝巾,尾端垂在身后飘扬。粉绿色的吊带裤,五分长,足蹬雪白短靴,上身一件粉绿色的小可爱,外头罩着白色雪纺纱短腰外套,前头下摆绑了个蝴蝶结,清爽又俏丽。两条黑亮的长发辫子以绿缎带系着。 对着穿衣镜左看右看,终于很满意的扮了个鬼脸走出去。 方志桐吹了声色狼式的口哨。 这丫头将来不得了,人家说三分姿色,七分打扮。她不仅有十分姿色,对打扮更是高手一个。 温行远倒没有多赞美,牵着小雪儿的手先往外走。 走了!小雪儿已经够骄傲的了,再给她锦上添花,她会忘了她是谁。 雪儿不满叫: 才不会呢!我谦虚得近似自卑。大家要经常赞美我,给我信心,我才会活得更有自信。

是哦,是哦!我们的雪儿小姐就像乱世佳人中的那个郝思嘉一样谦卑。方志桐揶揄她。 这对她实在是侮辱。 不要把那只骄傲的老母鸡拿来和我相提并论。先别说她没有我的好看、可爱、漂亮、迷人,她也没有我的忠贞不二。烈女不事二夫,我打算对温哥哥从一而终,才不要学那女人嫁来嫁去,见一个爱一个,到最后连老公也不要她了,那是她活该,我可不会。方志桐竟然敢说她像那女人!不要理他了!一下电梯到地下停车场,雪儿抢先坐入驾驶座旁的位置。 温行远皱眉。 雪儿,不可以这样。 方志桐弯下身滑稽的看她。 我说雪儿姑娘,妳不是打算要对我敬老尊贤吗?怎么抢走了该是我坐的位置呢? 唐雪儿不情不愿的爬到后车座,打横一躺,打算不理这两个不尊重淑女的沙猪。

车子往埔里的方向开,一出市区,方志桐试着逗她几次,但雪儿硬是来个不理下睬,连白眼都懒得给他一个。 雪儿,怎么不说话了?别告诉我睁着眼睛也可以睡觉。温行远还真不习惯雪儿在身边安静得像一只闷葫芦。平常吱吱喳喳的,像只小麻雀,不,更正,是小黄鹂鸟。轰炸得他耳朵已经非常习惯这种噪音不,更正,是天籁。一时之间被她的沉闷感染得有些不舒服。哎!小女孩儿家,说小也不小了,但事实上也不大,心思最难捉摸的就是这个年纪。 这两个人就像六楼那些老拿棒棒糖逗她的王老五一样坏,闭上眼,雪儿被窗外吹入的暖风薰得陶陶然,不由自主的眼皮沉重,向睡神举了白旗。 雪儿觉得自己在飘,飘过一段好沉郁的黑暗隧道后,一阵刺眼的明亮在前方闪来。

这是什么地方?雪儿好奇的四下看着,然后发现自己原来在一个肥皂泡泡中,让风一直吹着走。她开心的笑了,曾经幻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这么飞呢!然后,泡泡停在一个种满奇花异草的小庭院中,被窗台的一朵金盏花承接住。雪儿好奇的看向窗口,是谁住在里面呢?突然,她兴奋的尖叫了出来! 屋内一小方圆桌旁,坐着三个人。一个斯文英俊的男子,与一个美丽优雅的女子,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好可爱、好漂亮的男孩儿。一家三口笑得好开心,不知在聊什么有趣的话题,好幸福的互相聊着天雪儿努力想挣破泡泡投入那些人怀中,投入爸爸、妈妈的怀中,也想抱一抱那个来不及出世便胎死腹中的小弟弟,雪儿拼命在挣扎,泡泡却强韧得吓人,一点也打不破。风又来了,将她吹上天空,愈吹愈远直到又陷入无边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爸爸!妈妈!她大声哭叫!雪儿记得自己一直是爸爸的心肝宝贝,是妈妈的小甜心儿。可是,可是现在他们都不看她!无论她怎么叫,怎么喊,他们都不看她,只看着与他们一同上天堂的弟弟!她不喜欢这样,她不要被遗忘,她不要有别人来抢走她的爸爸妈妈!不要,不要 有一只温暖的手在轻轻摇动她,将她摇出那一场可怕的梦魇。 妈妈!妈妈雪儿投入那人温暖的怀中。 做恶梦了吗?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在她耳边低喃,母性柔软的身体抚慰了雪儿受创的心灵似幻似真雪儿甚至愿意告诉自己,爸爸妈妈没出车祸,没有去世。这个怀抱那么温暖,那么熟悉,与妈妈的相同,温暖与柔和。 妈妈妳是不是不要雪儿了?她呜咽的问着,不肯抬起头。 谁会不要妳呢?没有人会不爱妳这个可爱的小女孩的。温母心底一股疼爱泛开了。

打从儿子下午带回来这个漂亮的小东西后,她就打从心底喜爱她。而当她从恶梦中乍然醒来投入她怀中,毫不犹豫的表现出全然的信任更是令她感动。温母多希望这小孩是自己生的,好让她可以倾一生所有的爱来疼爱她,养育她,陪伴她长大成人。 乖雪儿,妳梦到什么了?她低头看怀中的雪儿。 雪儿抬起一张带泪的脸,才看到抱着她的是一个保养得极好的中年妇人,慈祥而优雅,眼中满是了解与疼惜,一股心酸泪意再度涌上她的眼眶。 我梦到爸爸妈妈有了小弟弟,就不要我了。我一直叫他们,可是他们都不回头看我然后风就一直吹呀吹的,将我吹走了,不见了我看不到他们他们都不理我 温母拍拍她的肩,拿纸巾擦她小脸。 他们一定没有看見妳在那边。

嗯,不然他们不会不理我的。雪儿说给自己听,已平复大半伤感。 她抬头看向妇人。 妳是谁呀?阿姨,妳好漂亮哦,和我妈咪一样。 说到拍马屁,唐雪儿可不是吹牛的,几句话让温母心喜得巴不得将她揉入怀中吻个够。 将一个年近五旬的伯母叫成阿姨,除了表示温母保养得极好之外,唐雪儿叫得未免夸张了些。但,好听话、高帽子谁不喜欢?谁能免疫?多说总是没错的。 温母果然眉开眼笑。 瞧瞧妳这张小嘴,我都快可以当妳奶奶的人了,我是妳温叔叔的母亲。 是未来的婆婆!她笑了。 温妈妈,妳好年轻哦,看起来就像温哥哥的姊姊。表明身份之后,更是应该拼命拍马屁真是老奸巨猾雪儿在心中偷偷给自己扮了个鬼脸,嘴上的笑容却甜得像是可以挤出蜜汁似的,更赖皮的依在温母怀中。

温行远推门而入。 妈,那小懒虫醒了没有? 楼下的人肚子实在是饿了,偏偏不见温母带小雪儿下来,自是动筷不得。所以差温行远上来叫人。本来还有更多话要说,在见到雪儿的泪脸后一震,忘了开口。以为有什么事,可是展现在她唇边太过甜腻的笑容又让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他问。 雪儿做了恶梦,没事了。我们该下楼吃饭了哦,雪儿。温母拉雪儿下床,替她拉好衣服。 难怪肚子大唱空城计,原来该吃晚饭了。雪儿抽出面纸擦拭自己的脸,一扫刚才的凄楚状。与温母勾着手臂出去,对温行远看也不看。她怕他笑她是小孩子才会给恶梦吓到,好丢人哦! 跟在身后出去的温行远深思洞察她的心意而笑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雪儿收服了妈妈,真是了不起呀!从没看过母亲眼中巴不得把全天下至宝送到雪儿面前的疼爱劲儿,用在他们三姊弟身上过。雪儿最大的本钱就是那张甜甜的笑容,和精灵的顽皮劲儿,收服人心之迅速,连温行远也快要吃醋了。耸耸肩,为了自己这样的心思感到好笑。

楼下饭桌坐着三个等着开饭的大男人 温家的大家长,一家之主温必尧。 温家老三温翔远。 加上食客方志桐。 一桌子的丰盛菜肴,快要勾引三个大男人的口水了,终于见到楼梯上走下来温家的小娇客。 我们的小睡美人终于醒了,真是我可怜小胃的救苦救难大善人。方志桐表现得感激涕零,只差没跪下来叩拜。 雪儿不与他一般见识,看也不看他的坐在温母旁边,然后双眼一亮,露出甜甜的笑容。 哇!好香哦!温妈妈,我和妳学做菜好不好?我以后也要当个贤妻良母,经营一个温暖幸福的小家庭。 好呀!难得雪儿想得那么远,将来娶到妳的人有福气了。温母万般宠溺,现在雪儿说什么,她一定会答应。 雪儿大眼一转,看到温妈妈身边的首位上坐着一个两鬓微白,神态悠闲睿智的中年男子,一身的儒雅气息,五旬左右,高瘦型的,与温行远好像,一看也知道是她未来的公公。坐在方志桐旁边,雪儿对面的二十出头男孩,与温妈妈比较像,肯定是温行远的小弟。

雪儿大方的打招呼:你们好,我叫唐雪儿。今晚要留下来打扰几天。打算学一身厨艺,好回去煮给温哥哥吃。免得他老是买一些没有营养的薯条与炸鸡给我当食物。 温行远坐在她身边,警告的叫一声: 雪儿。他打算如果她再胡说八道告状,回去后要好好打她一顿小屁股。 雪儿没有回嘴倒令他有些意外。 扁着一张小嘴,雪儿低头默默的吃着温太太挟满碗的食物,神情委屈极了。这会造成别人什么错觉她可是十分清楚,半垂的眼帘下一双满是等着好戏的骨碌大眼。 当温家所有人以不贸同的苛责眼光看向温行远时,温行远也明白了小雪儿的诡计,这丫头存心让他家人以为他没有好好照顾她,更甚者,也许是虐待她。难道雪儿真想要温父吊温行远起来打屁股才甘心吗?虽不致如此,但也不会让他太好过就是。

温翔远最先为雪儿打抱不平。 老哥,你对女人向来不假辞色是你的事。但雪儿只是个活在你淫威下的小可怜女孩,你犯不着这样吓她吧,人家可没有对你死缠活缠。 接下来温父也开口了: 行远,你一直对小雪儿这样吗? 温母也想要开口,但雪儿轻轻扯住她的衣袖。 不要骂温哥哥了,我还要和他过两个月的生活呢!活像怕温行远的虐待会变本加厉,急急又道:其实温哥哥对我很好很好的,非常的关心我,连我上厕所多久他都会计时,如果我没有在时间内回来,他会叫人到每一层楼的厕所找我,怕我一不小心会被淹死或臭死。虽然他没收了我的零用钱,可是那都是为我好,如果将来我把钱全部花光了,以后长大就只有身无分文当乞丐才能养活自己,谁叫我老是忘了自己是孤儿的身份而乱花钱。 这一番话简直将温行远打入地狱去了。温行远接收到家人更不悦的眼光,偏偏雪儿还一派天真单纯模样。 方志桐在一边偷笑,可怜的温行远,这次可真的被坑惨了;这个小煞星实在惹不得! 温行远不等家人开口责怪,沉着一张脸。 失陪一下。雪儿,过来。口气中有铁一般的坚决,不容反抗,他站了起来。 温妈妈雪儿求救,心知逞一时口舌之快后果可能是什么待遇,抵死也不肯跟温行远到别的地方谈话。 温母当然义不容辞的开口: 行远,你这是做什么? 温行远握住雪儿的手,对温母道: 你们放心,她不会有什么危险,保证完好无缺的走出来。 唐雪儿想尖叫,想逃跑,却被温行远眼中不容置疑的怒气给震慑住。乖乖的任他牵走,这也是有好处的,大家会完全站在弱小的她这一边。 走入一扇门之后,温行远把门关上。这一间是温父的书房,温行远放开雪儿,面向一面墙上巨幅忍字的楷书控制怒气。这一幅忍字的落款是温必尧,四年前写的,几乎占了一面墙的三分之二面积。龙飞凤舞的笔法充份显露出浑然天成的豪放洒脱,不失浓厚的书卷斯文,他一直很喜欢。 唐雪儿打一走入书房就开始忏悔自己的行径。任她再胡闹精刁也不敢在温行远发怒时,还不知死活的在太岁头上动土。而他真的生气了。 他终于转身面对她。 为什么说那些话? 我错了。雪儿身子缩在长沙发中,声音比蚊子还小声;至少她是勇于认错的。 说出妳错在那里?他放柔了声音,蹲在她面前,莫测高深的表情让雪儿猜不出他是否仍在生气? 雪儿吞了下口水。 我不应该扭曲他们的想法,让他们以为你都在虐待我。我已经认错了,你不可以再气了哦?好不好。 他叹了口气,摇头道: 我不是气这个!雪儿,妳的顽皮我可以接受。但,不要搬出双亲已故的事实出来捣蛋。我知道妳根本不要有人来可怜妳。但妳却让我觉得妳在炫耀,太过分 雪儿跳了起来,眼泪同时一发不可收拾,叫: 我炫耀?你以为我很得意自己是个孤儿的身份吗?你以为我很高兴我父母死掉吗?你去死吧你!哽咽无法成声,她往门口跑去。 温行远拉回她,用力过猛,雪儿跌入他怀中,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刺猬,拼命挣扎,尽其所能的用她的武器来伤人。双手双脚又踢又踹,拳头直落他肩上,甚至还咬了他手臂一大口。 温行远没料到这小东西如此敏感,而且反应如此激烈,他实了好大的劲儿才使她动弹不得。 雪儿!他低吼。 唐雪儿挣脱不出他铁钳似的双臂,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哭泣已使她失去力气,身子猛烈的抽搐着,不再吵闹,只是流泪。这种心酸而受挫的哭泣,令温行远的、心不禁绞紧而跟着难受发疼。 雪儿他轻轻亲了下她雪白的额角,雪儿动了下,他忙又搂紧,坐回沙发上,让她坐在他膝上,完全的守住她小小的身子,拿面纸拭着她不停滴落的泪。 她沙哑低语: 我想念爸爸妈妈,刚刚我梦见爸爸妈妈不要我了,不认得我了。我不是有意要自怜,但是,我确实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儿呀,我没有家,八年来,从这里流浪到那里,我很坏,想让温妈妈疼我,因为她真的好像真正的妈妈哦,好慈祥,身上也有家的味道我阿姨和舅妈也很疼我,可是她们都是要上班的,身上都好香,那种味道不是妈妈的味道,所以,所以她不好意思说了。 他代她说完: 所以要先让他们讨厌我,而更加疼爱妳是吗? 看到雪儿眼中百年难得一见的难为情,他微笑了。 妳成功了,不是吗? 她已经不再流泪了,仰着头看他。 可是,你说我利用我爸妈 他摇头,真诚道: 我道歉。但是,小雪儿,妳不能怪我会有那种举动,不是吗?妳收服我家人的心,让我备受冷落,我不该忌妒吗?他学她皱皱鼻子。 大男人也会吃醋?雪儿忘了悲伤,稀奇的大叫着,当他是大怪物。 只要雪儿不哭,温行远甚至愿意拿全世界来交换,何况只是扮个小丑而已。 为什么不会?谁规定的?他反问。 这个回答逗得雪儿咭咭笑了出来。 那我以后当你的妻子可真是你的不幸了,我长得国色天香,你不被爱慕我的人气得在醋桶中溺死才怪。 他轻捏了下她鼻子。 小自大狂,真以为自己天仙下凡呀? 这是毋庸置疑的肯定回答 至少目前你身边没有比我好看的女人呀!相形之下,我不是天仙下凡倒也相去不远了。 两个人斗嘴斗得乐在其中,全然忘了门外等他们吃饭了人。门板上轻叩两声后,传来翔远的声音: 我说老哥,你别是把咱家的小贵客给打得伤痕累累,不敢带出来见人吧? 雪儿皱皱眉,还坐在他腿上。 走吧,再不出去的话,等会儿他们兴师问罪起来,有我好受的了。 他拉着她站起来,捏了捏她小脸蛋,一同走了出去。 雪儿真想永远住下来! 对她这个都市人而言,埔里简直是天堂,是世外桃源,放眼望去全是花海。映着蓝天白云,衬出万紫千红的绚丽。左手看过去是大片满天星,右手看过去是玫瑰园,还有大片菊花,夏天早开得一塌糊涂;她从来不知道菊花有那么多品种,并且各种颜色都有,甚至还有蓝色的。她开心得想尖叫!温夫人甚至允许她在花田中恣意采花,所以今天的唐雪儿是有备而来 头上一顶小草帽,长发披散身后,无袖无领的粉红T恤配着窄管牛仔裤,长统浅咖啡色牛皮靴。手上挽着小花篮,在田野中花海里奔驰,追赶着上百只蝴蝶,快乐极了,她根本忘了要去吵大人,自己早已经玩得不亦乐乎。 今天有一批兰花要出货。温家两兄弟与方志桐当然义不容辞的在温室中帮忙。而大家长温必尧是东海大学的教授,学校有座谈会,因此也是无法帮忙,到学校去了。 出货的空档,温行远走出温室,远远看着雪儿在花海中跑来跑去。有时会不小心跌倒,消失在花丛中,然后沉寂一阵子,突然从另一头冒出来大叫一声,吓走那些正在吸取花蜜的蝴蝶飞得四分五散,典型唐雪儿作风。 方志桐站在温行远身旁也看得痴了。 咦?他拉了下温行远,瞄向田梗另一头,有一个手拿相机的男子,正贪婪的拍摄雪儿的美丽与天真镜头,捕捉这个花精灵的每个动作。 陈威拼命的拍摄。从来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让他拍得这么急切与贪婪,一直想把这个镜头中的美人儿所有特点美丽完全掌握。可是一次又一次,却又发现她的美丽不只于此,她是千变万化的,他无法捉摸得清。这认知令他汗涔涔而恐惧无比,怕所有奇异的一刻稍纵即逝,而他却还没有捕捉出她最美丽的一面做最精准的呈现摄入他底片之中 就是这一刻! 女孩儿将花辫挥洒向蓝天白云中,女孩的笑容像蓝天一样明亮。 该死!他大吼! 在按下快门的那一刹那,有一只手握住他的镜头。陈威恨不得将此人碎尸万段!他猛然转身,看到一个穿着汗衫,工作裤雨鞋,花农打扮的年轻男人,草帽下一双精锐而冷漠的眼,正含着微怒的神色看他。脖子上吊着毛巾,全身泥巴脏得可以,可见正在工作中。这乡下男人带泥的手弄脏了他宝贝的相机!一个粗野不文的农夫!怒气焚烧了他一向少有的风度,何况他陈威脾气之暴躁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任何打扰他工作的人,不管是谁,他都会与那人拼命!天皇老子也不管! 他吼: 你这家伙就不会尊重我在工作中应得的安静吗?凭什么阻止我?你害我的作品泡汤了,而这一张照片可能让她扬名全世界! 凭什么?温行远挑眉,缓缓道:凭你现在正站着的地方,不巧是我的土地。如果要谈尊重的话,阁下径自拍摄小女孩,不知道有没有经过她本人同意? 没有!他回答,但依然气焰高涨。但有谁不喜欢被拍成天使?许多人想找我拍还预约不到我的空档。我的技术可以将荒芜的新疆拍成天堂。等一下我当然会给她合理的报酬,如果将来我用她的照片去参加世界摄影比赛的话,她就有幸能扬名立万,搞不好明天就有成群的星探追着她跑!活似给别人天大的恩惠似的,也许他本意没有这么嚣张,但口气太冲,以致于招人反感。 这或许是别人所钦慕,而她最不需要的恩惠!温行远打量跟前这个二十四、五岁左右的狂妄男子。想必有些名气,不然不会这么一副高傲的口气。 这一边正在僵持不下,没一个结果之时。突然传来雪儿的尖叫,直直往这边跑过来。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温行远连忙转身,雪儿正好扑入他怀中。他急问: 怎么了? 好痛!她抬高左手,在手臂近手腕处有着红肿。 原来美丽的花海中不只有蝴蝶在采蜜,还有蜜蜂呢!会螫人的那一种。 温行远掏出绿油精,眉眼全是笑意。 我一直在猜妳什么时候才会给蜜蜂叮到。想不到那些蜜蜂挺有修养的,在不胜其扰后,才小小的,轻轻的,仁慈的叮了妳一下下。 雪儿抗议: 光一下下就痛死我了!你们家的蜜蜂真是可恶透顶,等会儿我去拿杀虫剂来为民除害。 挑出了针,涂上绿油精,温行远轻轻的揉着她的手,温柔笑着。看小雪儿咬住下唇,轻皱着眉,大眼中满是疼痛的委屈,一幅温柔美丽的画面不自觉的呈现,那种亲昵感觉浓厚地散在两人之间 非常,非常的美 喀差 陈威偷偷的按下快门,被拍的两人浑然未觉。 方志桐若有所思的看着陈威,然后拉他到一边。 要是让他知道你偷拍他们的话,他只会生气;要是你敢将所有照片诸于世的话,我保证,无论天涯海角,他都会追到你,然后将你拆得一根骨头也不剩。 陈威下意识将相机藏到身后。 我只不过拍了一张没什么的照片而已。 没有什么?方志桐笑了。找来一个不懂摄影的人来拍的话,也可以捕捉到他对她眼中所倾注的温柔爱意。而这却是他本人一直不知道、不承认的事。你我都清楚刚才你那张拍得有多精准,抓的意境多么地赤裸直接。 你是在威胁我吗?陈威低叫,并且打算反抗。 方志桐干脆点头。 很认真的威胁。实际一点的说,如果我告诉他,你偷拍他们的话,他一定会和我一起联手抢出你的底片,让你什么也没捞到。而我的要求也不过是说,一旦照片洗出来之后,给我一份,并且暂时不要对外公布。等几年再说吧,等小女孩长大或等他们结婚之后再公布,我想会是个很好的贺礼。 结婚?陈威不舒服的动了动身体,他不以为他们会结婚。 这个农夫那里配得上这个娇贵的小天使?心中一个意念让他突然决定不公开两人合照的那一张。况且,此刻也不容许他做别种决定。因为眼前这个高头大马的健美先生的确有能力做他所威胁的事。为了这一卷珍贵的底片着想,他只能以沉默代表应允,眼光再度留恋的看向那个小女孩他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美丽的女孩。 别看了,她不会属于你的。方志桐看穿他的心思,不客气的说着。 陈威不满低叫: 我那里比不上他? 他年纪比你大。方志桐闷笑。 这是什么比法? 呃!他曾是台大的高材生。 只是曾经?他嗤之以鼻,植物系的高材生不值得拿出来现。 好吧!方志桐问:那么你说,你那点比得上他? 我是个颇有名气的摄影师,有一份稳定的高收入,并且可以在世界各地跑;我叫陈威。陈威不期望乡下人会知道他的名气。 原来是近来冒出头的摄影师。美国的分公司曾经请过他来替公司的新产品拍广告,相当受好评,有其独特的风格。回台湾后在业界更是炙手可热了。 但方志桐打算轻视他到底,免得助长这人的气焰。 这算什么?他收入比你还多。 是呀!如果这片土地是他的,利润当然多,可是却必须以劳力获得。当他的妻子可苦了,高贵的气质全会磨成粗鄙的村妇,这是大不幸。他才不会让自己的妻子吃苦受罪。 方志桐没意思再和他抬杠下去。总有一天陈威会知道,如果他想追雪儿的话,所面对的敌手会是个什么人物,一个他一辈子所望尘莫及的人。 你该走了,因为留下来也不可能再让你拍到什么了。方志桐赶人了。 我会再来的。陈威见那两人依然没注意到他,心中有些黯然,只好走了。 雪儿好奇的看着那个陌生人的背影,问温行远: 他是谁啊? 一个人!刚才一直在拍妳。 真冒失。雪儿也没放在心上,拿出口袋中的手帕,踮起脚跟替温行远擦汗。好辛苦哦,放假还要工作,要不要我帮忙? 他摇头,轻拍了下她红扑扑的脸蛋。 不要踩死太多花就是帮我的忙了。阳光已经很烈了,妳回屋里去喝果汁。妳温妈妈买了好多妳愛吃的冰淇淋等妳去吃呢! 雪儿开心得眉开眼笑,对他挤挤眼,以施恩的口吻道:不要说得那么酸嘛。我分一半给你吃好了!我来疼你。 看着小雪儿宽宏大量的表演,得意洋洋的表情,温行远轻拍了下她的小屁股,笑开了走回温室工作。看着那男人被打发走后,心中那股不愉快才消失不见。他讨厌有人对雪儿虎视眈眈他告诉自己,那是因为他答应唐煜照顾小雪儿,就必须完善的照顾好她,不能让她受一丁点损伤,再没有其它的原因了。 温母正在采光优良明亮的厨房做午餐。雪儿坐在一边饭桌上,吃完一碗冰淇淋后,自动帮忙剥豆夹。她觉得要好好的告诉温妈妈她的决定,否则将来温哥哥不小心娶了别人那可怎么办? 温妈妈,我长大后要当温哥哥的新娘,你要叫温哥哥等我长大哦,不可以让他娶别的妖精。她很认真的开口。 温夫人呆了一下,惊笑道: 雪儿,妳說什么?妳不是当真的吧?妳温哥哥已经二十六岁了,妳才多大?十二、十三? 十四。雪儿更正。刚好一轮,最相配。 温夫人将菜放下汤锅,调了小火,坐到饭桌旁,好奇的看雪儿这副认真表情。 为什么想要嫁妳温哥哥? 雪儿咬了下下唇。 我也不晓得啊。就是在他第一次打我屁股之后,我突然觉得他是关心我才会打我的。以前亲戚呀,甚至我爸妈都不曾打过我。有时候我使坏、不乖,他们就会顺从我的捣蛋,还说我好可爱。其实我知道那样做并不会可爱的,只是大家一再容忍,我又很皮,没有人会告诉我顽皮到什么程度是不可以的。只有温哥哥会告诉我,也会罚我,他不要我变坏。大多时候,他对我很好。然后,我又突然发现他长得好好看哦,所以就决定嫁他了。应该还有更多的因素,但雪儿脑中的形容词一下子找不出贴切的来说。 温夫人更好奇了。 应该还有人对妳更好吧?我知道行远有时候并不算是个好相处的人。像雪儿这种女孩应该是天之骄女,没有人会不爱她的。 雪儿连忙点头。 每个人都对我好好!可是,我还是想嫁温哥哥呀,以前住奶奶家,住阿姨家不管住那里都深刻的知道那不是我的家;可是和温哥哥住在一起,我没有这种感觉,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而且,我来这里也有这个感觉哦,真想一直住下去。 雪儿伤脑筋的说着,总觉得自己表达得还不够好。 温夫人愣了会儿!小雪儿对行远特别依赖她倒是能感觉得到,但小雪儿不会是认真的吧?温母并不会反对有这么一个年轻的媳妇,反正她很疼爱这个小人儿。但,行远呢?他应该只是当她是小妹妹般的疼爱吧?以现在的眼光看,她真的好小好小 过完快乐充实的一天,直到晚餐用完后,温行远已打算回台中市内,着手整理一些明天的公事。方志桐自愿在花季期间充当义工帮忙。还玩不过瘾的小雪儿直呼要多住几天玩个够本,度一个真正悠游快乐的暑假。所以,温行远只好自己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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