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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十八章

完全真相 茱迪.皮考特 4357 2023-02-05
艾莉 过了一整天,陪审团依然尚未做出判决。 因为我手边没有可用的电话,所以莱贝特法官指示乔治让我借用他的呼叫器,当陪审团做出判决时,她会呼叫我。在此同时,我们都各自回家,照常过日子。 我曾碰过无法做出裁定的陪审团,这种情况令人不悦,不仅是因为我们得再上一次法庭,更因为我会不断质疑自己的辩护策略,直到获知判决结果为止。以前陪审团迟迟无法做出判决时,我会试图用手边其他案子让自己分心,我会上健身房、猛踩跑步机,直到自己累得几乎动不了,更别提思考。我会坐下来跟史蒂芬讨论案子,他会一步步分析,看看我说不定可以采用哪些不同的策略。 现在,我周围是费雪一家人他们每个人跟判决都有切身关系,然而似乎没有人注意到陪审团尚未做出判决。凯蒂照常做家事,大家期望我在厨房帮忙莎拉,或过去谷仓协助亚隆,即使正等待一个重大的判决,大家仍然努力照常过日子。

离开法院二十八小时之后,凯蒂和我帮忙安妮.金恩洗窗户,安妮前一阵子摔下来、跌断了臀骨,我看着凯蒂不厌其烦地把毛巾浸在酒精溶液,拿着毛巾擦拭窗户,心里纳闷她在这种时候怎么有心情帮忙别人。妳不担心吗?我终于说。 妳是说我的背?凯蒂问。嗯,有一点。如果妳背痛,妳可以休息一下。 我不是說妳的背,而是妳不晓得审判结果。 凯蒂把毛巾丢到水桶里,蹲在地上。担心也不会让陪审团赶快做出判决。 嗯,我无法不想,我坦承。如果我正等待谋杀罪的判决,我想我不会帮别人擦窗户。 凯蒂转向我,她的双眼清澈而祥和,令我几乎无法移开视线。今天安妮需要帮忙。 明天需要帮忙的说不定是妳。 她透过一尘不染的窗户往外看,女人们正忙着从马车上搬下清洁用品。那么这些人明天都会在我身旁。

我压下心中的怀疑,为了她好,我真希望她说得没错。然后我站起来,把手中的破布搭在水桶旁。我一下子就回来。 凯蒂忍住笑意;我这一阵子经常跑厕所,这已成了大家之间的笑话。但过了一会,当我坐在马桶上,低头看到自己流血时,则是一点都不好笑。 莎拉驾着她的马车到社区医院,也就是凯蒂生产那天、被救护车送往的那家医院。我坐在颠簸的后座,试图安抚自己:怀孕的妇女都会碰到这种状况,没什么好奇怪的。腹部阵阵剧痛,我不禁紧握拳头,坐在前座的莎拉和凯蒂则用德文轻声说话。 我被送到急诊室,问题自四面八方涌来。我怀孕了吗?我知道自己几个月了吗?一位护士转头面向凯蒂和莎拉,而她们母女不自在地在布幕旁边徘徊。妳们是亲人吗?

不是,我们是她的朋友,凯蒂说。 那么我得请妳们在外面等候。 掉头离开之前,莎拉迎上我的目光。妳会没事的。 拜托,我轻声说。帮我找库柏。 医生有双钢琴家的手,他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是如此细腻,宛如花瓣似地滑过我的肌肤,我们必须验血,确定妳已经怀孕,他说。然后再帮妳做超音波,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勉强用手肘撑起自己。出了什么事?我质问,口气比自己预期的激烈。你一定晓得怎么回事。 嗯,血流得不少,根据妳上次经期来推算,妳很可能已经怀孕十周。这可能是子宫外孕,而且相当危险。如果不是,那么说不定是自发流产,他抬头看看我。也就是小产。 你必须加以阻止,我镇静地说。 我们没办法。如果流血减缓,或是停止,那就是好现象。如果没有的话他耸耸肩,把听诊器绕在脖子上。我们过一会儿就会知道,试着好好休息吧。

我边点头边躺下,拼命制止自己掉泪。哭泣于事无捕,我直挺挺地躺着,浅浅呼吸。我不能失去这个宝宝。我不能。 超音波检验师把润滑胶涂在我肚子上,拿起一根类似麦克风的小棒子贴在肚皮上,库柏脸色惨白。电脑萤幕上的静电干扰慢慢变成动来动去、不时改变形状的小圆点。这就是喽,检验师边说,边标示出一个非常小的圆圈。 嗯,不是子宫外孕,医生说。把那个区域放大。 检验师依言照办,萤幕上看起来不像一个小宝宝,不过是一圈灰白,中间有个小黑点。我转向医生和检验师,但是他们什么都没说,两人只是瞪着萤幕,专心看着显然出了大错的区域。 检验师用力压压我的腹部,把小棒子前后移动。啊,她终于说。 黑点规律地跳动。那是心跳,医生说。

库柏紧紧抓住我的手。这是好现象,对不对?这表示一切都好? 我们不知道什么因素造成流产,库柏医生,但是几乎三分之一的怀孕妇女都可能早期流产,通常是因为胚胎无法存活。尊夫人出血的情况依然严重,我们现在只能送她回家,希望接下来几小时之内会好转。 送她回家?你们这就打算送她回家? 是的。请妳躺着休息,如果到了明天早上出血没有减缓,或是阵痛愈来愈厉害,你们再回来。 我盯着萤幕,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白色的小圆圈。 但是心跳,库柏追问。那是好现象吧。 是的。很不幸地,出血不是。 医生和检验师离开房间,库柏颓然坐到检验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他摊开五指贴在我的肚子上,我伸手盖住他的手。我不会放弃这个宝宝,我坚定地告诉他,然后不禁失声痛哭。

库柏想把我带到他家,但是他家太远,莎拉坚持我们回去农场,好让她就近照顾。你当然可以一起过来,她对库柏说,因此他同意这个决定。 他抱着我走到我跟凯蒂共用的房间,把我轻放在床上。来,他边说,边把我背后的枕头排好。这样好吗? 很好。我抬头看看他,试图笑笑。他在床边坐下,五指缠绕住我的指头。说不定一点都不严重。 我点点头。库柏捏捏被子的边缘,看看床头柜、窗户和地板唯独不看我。库柏,我说。帮我一个忙。 什么都行。 请你打电话给莱贝特法官,让她知道出了什么事,以防万一。 天啊,艾莉,妳现在根本不该挂念。 嗯,我就是挂念。我需要你帮我打电话。 库柏摇摇头。我不会丢下妳。 我摸摸他的手臂,轻声说出我们两人都不想听的话。你什么也不能做。

我把头转开,过了一秒钟,我听到他走出房间,但是房门很快又被推开。我以为是库柏,我张开眼睛,却看到莎拉从水罐里倒了一杯水。 喔,我说。谢谢。 她耸耸肩。艾莉,我很抱歉妳出了这种事。 我点点头。不管她对家里又来了一个未婚妈妈有何感想,她做人够宽厚,这时还对我表示同情。 我在生凯蒂和汉娜之间,失去了三个宝宝,莎拉不动感情地说。我始终不了解失去宝宝这种英美人的说法。妳知道她在哪里,对不对?而且妳会用尽一切方式保住她。 我瞪着她,这个女人了解自己的身体不听话是什么感觉,也了解控制不了自己的短处是什么感受。诚如凯蒂先前所言:是不是意外都无所谓;妳依旧充满罪恶感。对我而言,她已经存在,我轻声说。

没错,因为她确实存在。莎拉同意。而且妳愿意为她竭尽全力。 她在房里忙来忙去。如果需要什么,妳說一声就是了,了解吗? 等等。 莎拉在门口止步。 妳如何我问不出口,但她了解我的意思。 那是天父的旨意,她轻声说。妳熬得过去,只不过永远忘不了。 我肯定睡着了,因为接下来我只记得夕阳几乎西下,库柏四肢一摊躺在房间另一边凯蒂的床上。我一动,他马上坐起来跪到我旁边。妳感觉如何? 我还好,腹部不痛了。 我们看着对方,担心这不晓得代表什么。我打过电话给法官,库柏很快改变话题。她说陪审团还在审议,如果必要的话,她可以暂时将陪审团隔离,直到妳可以起床走动为止。他清清喉咙。她还说她会帮我们祈祷。 很好,我镇定地说。愈多人帮忙愈好。

我能问妳一件事吗?库柏捏起被子上的一个线头。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我也知道我曾保证不会提起,但是我要妳嫁给我。我不是律师,提不出什么高明的理由说服妳,但当凯蒂今天从医院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喘不过气来,我以为妳发生意外,然后她说宝宝出事了,我心里只想着:谢天谢地,出事的不是艾莉。 我恨自己这么想。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这么想,所以罪有应得。现在我一直想像着这个宝宝、这个我原本根本不期望得到的礼物,会从我身边溜走。如果真是如此,小艾,我会非常伤心但这完全比不上失去妳的痛苦。我他的声音变得粗嘎。我熬不下去的。 他牵起我的手贴向他的嘴,轻吻我的指关节。我们会有更多小宝宝,他们不会是这一个,但他们会是我们的。我们会生十个小孩,每个孩子在我们家里都有自己的房间。库柏抬起头来。告诉我妳也想要。

我曾经离开库柏,因为我想看看自己能否头角峥嵘,凭借一己之力立足于世界。但跟费雪一家住了几个月之后,我领悟到自己若失足,有人愿意帮我站起来,也算是弥足珍贵。 后来我再度拒绝库柏,因为我怕自己只是因为出于责任心以及这个小宝宝才答应嫁给他。但是现在小宝宝说不定没了,只剩下我、库柏以及这个唯有他才能了解的痛楚。 我得舍弃多少次,才会了解这是我自始至终的企求? 十二,我回答。 什么? 十二个宝宝,我要有一栋非常大的房子。 库柏眼睛一亮。好,一栋豪宅,他应允,然后吻我,天啊,我爱妳。 我也爱你。他爬到床上跟我躺在一起,我不禁笑笑。如果你扶我去上洗手间,我会更爱你。 他咧嘴一笑,抱起我走向走廊另一头。妳自己应付得来吗? 过去三十七年都没问题。 妳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温和地说。 我知道。我们凝视着对方,过了一会,我不得不转头,避开他眼中的悲伤。库柏,我应付得来。我随手关上门,拉高睡袍,做好心理准备,等着看见另一块沾满鲜血的卫生棉。我低头一看,不禁啜泣。 库柏砰地一声冲进洗手间,双眼大张,一脸惊慌。怎么了?怎么回事? 眼泪不断涌出;停不了,压不住。我们家会有十三个小宝宝,我说。我想这一个说不定会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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