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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七章

完全真相 茱迪.皮考特 15626 2023-02-05
凯蒂跑到车道,感觉体侧一阵剧痛,男人们已经开始挤奶,她听得到谷仓中传来声音,不禁走了过去。她走到宽广的门口,看到李维推着一部独轮车,赛谬尔正把唧筒套在一只乳牛的乳头上,一吸一扯之后,细细的白色乳汁就开始流过通往牛奶罐的管子。 凯蒂伸手遮住嘴巴,跑到谷仓一侧大吐特吐,直到胃里掏空为止。 蹒跚走向车道时,她听见艾莉在叫她。艾莉没办法跟她跑得一样快,而她也不知耻地利用这点优势逃开。 凯蒂偷偷摸摸沿着谷仓的一侧前进,慢慢走向崎岖不平、已经收成的田里。田地已经发挥不了掩藏的作用,但是可以拉开她和艾莉之间的距离。她拉高裙子跑到池塘边,躲在一棵高大的橡树后面。 凯蒂伸出一只手,检视自己的手指和手腕。那个病菌现在在哪里?她体内依然留有病菌,还是全都传染给她的宝宝了?

她闭上双眼,脑海中却浮现小宝宝躺在她两腿之间拼命哭泣的模样。即使在那时,她也晓得有些不对劲。她不想承认,但她确实看到他鼓着整个胸部和腹部想要吸取空气。 但她却什么都不能做,正如当年她没办法不让汉娜溺毙,或是阻止雅各离家,或是劝服亚当留下来。 凯蒂看着头顶上的天空和光秃秃的橡树树枝,心中明了除非自己忏悔,否则这些悲剧将持续发生。 艾莉曾为犯了罪的当事人辩护,其中几个甚至公然对她说谎,但不知怎么地,她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受到这种背叛。她怒气腾腾地冲过车道,心中气恼凯蒂骗了她,丽达在离家五公里之外丢下她们,更气自己体能不佳,跑了几步就上气不接下气。 这不是针对个人,她提醒自己。纯粹是公事。

她在池塘边找到凯蒂。妳要跟我解释一下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吗?艾莉气喘吁吁,弯下腰问道。 妳听得很清楚,凯蒂闷闷不乐地说。 凯蒂,妳跟我說妳为什么杀了宝宝。 她用力摇头。我不想再找借口,我只想告诉陪审团我刚才跟妳說的那番话,这样一来,这事才会告一段落。 告诉陪审团?艾莉脱口而出。我绝对不答应。 不,凯蒂说,脸色愈来愈苍白。妳必须答应我。 我绝对不会让妳坐上证人席,跟陪审团說妳杀了妳的婴孩。 妳先前答应让我作证! 令人惊讶的是,妳先前的说法不同。妳說妳要说出真相,告诉大家妳没有犯下谋杀,如果妳的说词跟我的辩护策略不相牴触,我可以让妳出庭作证,但是我若准许妳坐上证人席,让妳为自己定罪,则是完全不同的两码子事。

艾莉,凯蒂迫切地说。我必须忏悔。 这不是妳的教会!艾莉大喊。我得告诉妳多少次?我们讲的不是为期六星期的惩罚,而是好多年,甚至终身监禁。她压下怒气,深深吸口气。让陪审团看看妳、聆听妳的伤痛是一回事,他们可以听妳說妳是无辜的,但是妳刚才告诉我的她移开视线,声音愈变愈弱。从专业的角度而言,我若让妳坐上证人席,无异是不负责任。 他们还是可以看看我、听我说话、聆听我的悲伤。 是喔,但是当我问妳是否杀了婴孩,这些就都白费工夫了。 那么妳就不要问我这个问题。 我若不问,乔治也会问。一旦坐上证人席,妳就不能说谎。艾莉叹口气。妳不能说谎,但是妳也不能直截了当地說妳杀了那个婴孩,否则妳就是帮自己定了罪。

凯蒂低头看看自己双脚。雅各说如果我想出庭作证,妳不能阻止我。 妳若不作证,我可以打赢这场官司,拜托,凯蒂,不要对妳自己做出这种事。 凯蒂非常沉着地转身看着她。我明天要出庭作证,妳或许不高兴,但我就是要这么做。 妳祈求谁的宽恕?艾莉怒气腾腾。陪审团?法官?妳滩不到。他们只会认为妳是禽兽。 妳不会,对不对? 艾莉摇摇头,无法回答。 怎么了?凯蒂追问。拜托跟我說妳在想什么。 跟妳的律师说谎是一回事,跟妳的朋友说谎是另一回事。艾莉站起来,拍掉裙子上的灰尘。我会草拟一份切结书让妳签名,切结书中表示我曾劝阻妳采取这种行动,她冷冷地说,掉头离去。 我真不敢相信,库柏边说,边叠起他正在帮艾莉折叠的百衲被。很讽刺地,这件被子的图案是婚戒花纹,而他也注意到这一点。其他几件刚洗好的百衲被晾在树木之间的晒衣绳上,为渐渐黯淡的夜空抹上五颜六色。

艾莉边走向他,边把被子的另一端递过去。相信吧。 凯蒂做不出谋杀这种事。 她从他手中接过厚厚的被子,使劲把被子叠成篷松的方块。你显然错了。 我了解她,艾莉,她是我的患者。 是喔,我们还是室友耶,这下你怎么说? 库柏伸手拿取固定住另一条百衲被的衣夹。她怎么动手的? 我没问。 库柏一脸惊讶。妳没问? 艾莉摸摸自己的腹部。我问不出口,她说,然后急急转身。 在那一刻,库柏只想把她抱进怀里。唯一的解释是她说谎。 你没听到我在法庭不断强调的一点吗?艾莉嘴唇一歪。阿米绪人不说谎。 库柏不予置评。她想要受到惩罚,所以撒谎。不管基于什么理由,她认为必须这么做。 没错,如果你认为无期徒刑具有心理疗效的话。艾莉抖抖被子的另一头。库柏,她没有说谎。我从事这一行所看过的骗子可能跟你看过的一样多,凯蒂直视我的双眼,告诉我她杀了她的婴孩,她是说真的。她突然从库柏手里抢过被子重新折叠,然后把它扔到先前那条被子上面。凯蒂.费雪完蛋了,我们也跟着遭殃。

如果她签了切结书,妳就不必负责。 喔,没错,我当然不必负责,只不过我的声誉和可信度将随着她的案子一败涂地。 不管她的理由何在,我确信凯蒂不是因为憎恶妳,才这么做。 这无所谓,库柏。她将坐上证人席,对着大家忏悔,陪审团才不在乎她为什么这么做。她还没坦承我杀了人,陪审团就会判她有罪。 妳是因为她毁了妳的官司,还是因为妳没料到这种发展,所以一肚子气? 我没有生气。如果她要自毁前程,我一点都不在乎。艾莉伸手抓取库柏正在折叠的被子,但一时失手,被子成叠掉到泥土地上。该死!你知道洗这些被子得花多少时间吗?你知道吗?她颓然坐到地上,把脸埋在双手里,被子松松地摊在她后面。 库柏不晓得这么一个瘦弱、细致的女人,怎么担负得起另一个人的救赎。他在艾莉旁边坐下,紧紧揽住她,她抓住他的衬衫。我本来救得了她,她轻声说。

我知道,甜心,但是她说不定想救自己。 她用的方法还真妙呢。 妳又用律师的方式思考了。库柏点点她的太阳穴。如果妳担心大家弃妳而去,妳会怎么做? 让他们待下来。 如果妳做不到这一点或是不晓得怎么做呢? 艾莉耸耸肩。我不知道。 是的,妳知道。其实妳已经做了。妳会先走,库柏说。这样一来,妳就不必看着他们离去。 凯蒂小时候喜欢雨天,她喜欢在雨中一路跳到车道尽头,那里有处积水,水面浮着薄薄一层油,让积水变成了彩虹。此时的天空看来就是如此:绽蓝的天空夹杂在橙橘、鲜红和银白之中,宛若童话中皇后的礼服。彩虹横越一座座阿米绪农场,家家户户的土地映着绚丽的颜彩,似乎持续到永恒。 微光之中,她站在门廊上等候。当西边远远传来汽车的引擎声,她感觉胸口一紧,全身上下每条肌肉随之紧绷,等着看看车子会不会转进车道。但几秒钟之后,车子的尾灯消失在重重树影之间。

他不会来。 凯蒂听了急急转身,随后传来靴子重重踏上门廊台阶的声音。谁? 赛谬尔吞了口口水。凯蒂,你要我说出他的名字吗? 凯蒂上下搓揉自己的臂膀,再度看着小路。 他回费城了,他明天会回到法庭。 你过来告诉我这些? 不,赛谬尔回答。我过来带妳出去走走。 她低头往下看。我想我现在不是一个好同伴。 赛谬尔耸耸肩。嗯,反正我要出去散步,他说,然后迈步走下台阶。 等等!凯蒂大喊,跟着跑过去。 他们走向风声窸窣的树林,鸟儿在枝头高歌,猫头鹰叫唤着鼠类,银白的露水在蜘蛛网上颤动,赛谬尔跨着大步往前走,凯蒂几乎跟不上。我们要去哪里?过了几分钟,他们刚走到一小片苹果园时,凯蒂问道。 他忽然停下来四处观望。我不知道。

这话逗得凯蒂咧嘴一笑,赛谬尔也微笑,然后两人同时笑出声。赛谬尔坐下,手肘撑在大腿上,凯蒂在他旁边坐下,衣裙在落叶上飕飕作响,宛如红宝石般鲜红的小苹果擦过凯蒂的头巾和赛谬尔的硬边帽,他忽然想到有次大伙合力兴建谷仓时,凯蒂一刀削下整串苹果皮,她按照愚蠢的迷信把长长的苹果皮往后一扔,看看将来会嫁给谁,结果他们的亲友们看到掉落在地的苹果皮呈现出S的字样,全都笑得乐不可支。 (注:赛谬尔的英文是Samuel。) 沉默忽然重重压上赛谬尔的肩头。今年苹果丰收喔,他边说边脱下帽子。得做好多苹果果酱。 肯定够我妈妈忙的。 妳呢?他逗趣地说。我猜妳也会跟我们一起在谷仓里忙吧? 我不知道我会在哪里。凯蒂抬头看看他,清清喉咙。赛谬尔,我得跟你说一件事

他伸出指头按住她轻柔的嘴唇,任凭自己假装那是一个吻,即使只有片刻也好。不,别说话。 凯蒂点点头,低头看着膝上。 快十一月了,玛莉.艾许种了很多芹菜,赛谬尔说。 凯蒂心中一沉,十一月是婚季,喜宴中大部分的菜肴也会用上芹菜,讲到这些,她实在难以承受。她晓得赛谬尔吻了玛莉,但在那之后,没有人跟她多说什么。毕竟这是赛谬尔的私事,而他有权利继续过他的日子。下个月他将和玛莉.艾许成婚。 大家都确定她要嫁给欧文.金恩,赛谬尔继续说, 凯蒂对他眨眨眼。她不是要嫁给你吗? 我想我要娶的那个女孩子会不高兴,赛谬尔脸一红,低头看着膝盖。妳会不高兴,对不对? 一时之间,凯蒂想像自己会过着跟其他阿米绪年轻女孩一样的日子,她的生活也没有脱序到面对甜蜜窝心的求婚竟然不知所措。赛谬尔,她的声音发颤。我现在不能对你许下承诺。 他摇摇头,但没有抬起头来看她。如果不是今年十一月,就是明年十一月,或是后年。 我若离开,就永远不可能回来。 这很难说。拿我来说吧。赛谬尔摸摸圆圆的黑色帽缘。前些日子我非常确定我要永远离开妳结果这一阵子只是走回了原点。他捏捏她的手。妳会考虑看看吧? 是的,凯蒂说。我会。 过了半夜,艾莉蹑手蹑脚上楼走进卧室,凯蒂在她那一边沉睡,一缕月光将她的身影划为两半,看来颇似魔术师的助手。艾莉悄悄抱起百衲被,偷偷摸摸走向门口。 妳在做什么? 她转头面向凯蒂。到沙发上睡觉。 凯蒂坐起来,被子从身上那件式样简单的白色睡衣上滑落。妳不必这样。 我知道。 这样对宝宝不好。 艾莉喉头一紧。妳不要跟我说什么对我的宝宝不好,她说。妳没有这种权利。她在原地转个圈,转身下楼,怀里紧抱着被毯,仿佛那是一只盾牌,足够用来防卫她的心。 艾莉站在法官办公室浏览法律丛书、木工,以及地上的厚地毯唯独不看莱贝特法官。法官正在翻阅她刚才递送的切结书。 哈洛薇小姐,法官过了一会说。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我表示反对,我的当事人依然坚持坐上证人席。 法官瞪着艾莉,好像这样就能从她昨晚就浮现在脸上的漠然之中看出什么。妳有什么理由反对她作证? 我相信大家听了就会晓得,艾莉说。 乔治显然相当开心,稍微挺直身子。 好吧,法官叹口气。我们赶快做个了结。 身为阿米绪人,你不可能不晓得目光会带来压迫,眼神也可能诉说千言万语,两者有时宛如鼻息似地飘过你的肩头,有时却像枪矛一样刺穿你的脊骨。但在兰卡斯特郡,通常一次只有一个人看着你一个观光客伸长脖子想要看得清楚一点,一个小孩在便利商店对着你眨眨眼。凯蒂坐上证人席,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却令她瘫软,上百个人同时目不转睛地瞪着她,他们难道不该如此吗?毕竟不是每一天都有个阿米绪人坦承谋杀。 她在衣裙上擦去手心的汗水,等候艾莉提出问题。她原本希望当这一刻来临时,艾莉会让她好过一点她说不定可以假装只有她们两人在池塘边说话。但是艾莉几乎整个早上都没跟她说到话,只是借称不舒服躲进浴室,喝了一杯菊花茶,看也不看凯蒂就说时间到了。不,艾莉不会让她好过的。 艾莉扣上西装外套的钮扣,站了起来。凯蒂,她温和地说。妳知道妳今天为什么上法庭吗? 凯蒂眨眨眼。她的声音、她的问题艾莉语调柔和,充满了同情。她顿时感到一阵轻松,慢慢露出微笑。然而,当她直视艾莉双眼时,艾莉的目光却像昨晚一样冷硬气愤。这副同情的模样不过是个把戏。即使是现在,艾莉依然只是试图让她无罪开释。 凯蒂深深吸口气。大家认为我杀了我的宝宝。 妳有何感想? 她再次看到小小的婴孩躺在她的大腿间,身上沾满了她的血而滑溜溜。很难过,她轻声说。 妳知道证据对妳相当不利吗? 凯蒂瞄了一眼陪审团,然后点点头。我一直想要听懂大家说的话,我不确定我全都听得懂。 哪部分听不懂? 你们英美人做事情的方式跟我习惯的方式相当不同。 怎么说? 她想了一分钟。英美人和阿米绪人都会忏悔,这点倒是相同,不然她这会儿不必坐在这里。但是英美人做出评断,这样他们才有理由将她驱逐:阿米绪人也会做出评断,这样他们才有理由欢迎她回来。在我们阿米绪社区里,一个人若被控犯了罪,重点不在其他人可以怪罪于你,而是你可以赔罪,继续过日子。 当妳怀了孩子时,妳犯罪了吗? 凯蒂想也不想就露出谦卑的姿态。是。 为什么? 我未婚。 妳愛那个男人吗? 凯蒂偷偷瞄了一下旁听席,寻找亚当的踪影。他低着头坐在椅子边缘,仿佛也在忏悔。我很爱他,凯蒂喃喃说。 妳受到你们社会的指控吗? 是的。执事和主教过来请我到教堂忏悔。 妳公开忏悔未婚生子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我暂时受到回避禁令的处置,让我反省自己的行为。六个星期之后,我回返教会,保证协助教会。她露出微笑。他们重新接纳我。 凯蒂,执事和主教有没有要求妳招认杀了婴孩? 没有。 为什么没有? 凯蒂双手交握搁在膝上。我没有受到这种指控。 这么说来,你们社区里的人不相信妳犯了谋杀罪?凯蒂耸耸肩。请妳回答,艾莉说。 不,他们不相信。 艾莉走回被告桌,高跟鞋喀喀踏在木条镶花的地板上。凯蒂,妳记得妳生产的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只记得零星片断,一次记起一点点。 为什么? 库柏医生说这是因为我一时承受不了那么多,她苦恼地咬着下唇。所以事情发生后我有点陷入封闭。 什么事情? 宝宝出生。 艾莉点点头。我们已经听到几个证人提起,但我想陪审团想听听妳自己告诉大家那晚的情况。妳晓得自己怀孕了吗? 凯蒂忽然感觉自己一路回溯过往,直到手掌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感觉到体内的小生命。我起先不敢相信,她柔柔地说。我不敢相信自己怀了身孕,直到我腰围变大、衣裙上的别针别不起来。 妳有没有跟任何人说? 没有,我把这事抛在脑后,专注于其他事情。 为什么? 我很害怕。我不想让爸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深深吸口气。我祈求自己说不定想错了。 妳记得生下那个婴孩吗? 凯蒂双手抱住腹部,再度想起那股从背部贯穿腹部的剧痛。记得一点,她说。很痛,干草戳着我的背但是有些片段却是怎样也记不得。 那时心情如何? 害怕,她低声说。非常害怕。 妳记得婴孩吗?艾莉问。 这部分她记得非常清楚,几乎像是印刻在脑海之中。那个甜美、跟她的手掌差不多大小的婴孩,一边咳嗽,一边乱赐,朝她伸出双手。他好漂亮,我把他抱在怀里,揉揉他的背,他他的骨头好小,他的心脏顶着我的手心跳动。 妳当时打算怎么处理? 我不知道。我想我会把他带到我妈妈那里,找个东西把他包起来保暖但我什么都没做就睡着了。 妳昏睡过去。 是的。 那时妳还抱着婴孩吗? 喔,是的,凯蒂说。 然后呢? 我醒来,婴孩不见了。 艾莉扬起眉毛。不见了?妳有何想法? 凯蒂绞紧双手。我想这说不定是个梦,她坦承。 有没有证据显示这不是梦? 我的睡衣上有血,干草上也有一点血。 妳怎么办? 我走到池塘边洗干净,凯蒂说。然后回去我的房间。 妳为什么没有叫醒任何人,或是去看医生,或是试图找到那个婴孩? 她眼中充满泪水,闪闪发亮。我不知道。我应该这么做,我现在知道了。 隔天早上妳醒来时,发生了什么事? 她用手拭去泪水。好像一切如常,她哽咽地说。好像每个人看起来都有点不一样,好像我若觉得不舒服,说不定就不会她的声音慢慢减弱,看着远方。我以为说不定一切都是我的想像,其实我根本没事。我想要相信确实如此,因为这样一来,我就不必多想婴孩在哪里。 妳知道婴孩在哪里吗? 不知道。 妳不记得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不记得。 妳完全不记得醒来之后怀里抱着婴孩? 不记得。我醒来之后,他已经不见了。 艾莉点点头。妳打算除掉那个婴孩吗? 不。 妳想要除掉那个婴孩吗? 我一看到他就不这么想了,凯蒂轻声说。 艾莉站到离她只有一呎之处,凯蒂静候艾莉发问,等着说出她坐上证人席想说的话。但是艾莉轻轻摇摇头,动作轻微到几乎看不出来,然后转向陪审团。谢谢,她说。问话完毕。 坦白说,乔治感到困惑。他以为艾莉.哈洛薇在诘问她的当事人时将大展辩才,但整个问话却相当普通。更重要的是,被告的反应也平淡无奇。凯蒂.费雪的回答跟大家想像的一样这些没有一样让人想得通今天早上艾莉为何提出切结书。 他笑笑看着凯蒂。费雪小姐,早安。 你可以叫我凯蒂。 好吧,凯蒂,我们就从刚才讲到的地方开始。妳抱着婴孩睡着,醒来之后他就不见了。那天晚上只有妳一个人在场,所以请妳告诉我们:那个婴孩出了什么事? 她紧紧闭上眼睛,眼角流出一滴泪水。我杀了他。 乔治陷入沉思,旁听席爆发出困惑之声,法官敲敲法槌示意大家安静。乔治转向艾莉,举起双手表示困惑,但她坐在被告桌旁,看来几乎无聊,他这才晓得艾莉根本不感讶异。她迎上他的目光,耸了耸肩。 妳杀了妳的宝宝? 是的,她喃喃说。 他瞪着证人席上的女孩,她整个人卷入悲伤,看来非常憔悴。妳怎么杀害他? 凯蒂摇摇头。 妳必须回答问题。 她捏紧垂在腰际的双手。我只想弥补我做的事情。 等等,妳刚才坦承杀了妳的婴孩,现在请妳告诉我们妳怎么行凶。 对不起,她哽咽地说。我不行。 乔治转身看看莱贝特法官。我能上前吗? 法官点点头,艾莉跟他一起走到法官面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质问。 哈洛薇小姐? 艾莉扬起眉毛。乔治,你没听过宪法第五条修正案吗? (注:美国宪法第五条修正案明文规定,不得迫使当事人做不利于己的证词。) 有点太迟了,检察官说。妳的当事人已经说出对自己不利的证词。 倒不尽然,艾莉冷冷地说,即使她和乔治都知道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盖拉汉先生,你很清楚证人随时可以拒绝回答问题。法官转向艾莉。但是她必须明白说出她受到宪法第五条修正案的保护。 艾莉瞄了一眼凯蒂。她不晓得这个法条,庭上,她只知道这是她唯一想说的话。 庭上,哈洛薇小姐不能为证人发言,如果我没有听到被告正式提出宪法第五条修正案,我才不吃这一套呢。 艾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我可以跟我的当事人谈谈吗?她走向证人席,凯蒂像叶片一样颤抖,艾莉晓得这是因为凯蒂以为会受到训诫,不禁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凯蒂,她轻声说。如果妳不想讲述罪行,妳只要说我启用美国宪法第五条修正案的缄默权就行了。 那是什么意思? 那是宪法的一部分,表示妳有权保持沉默,即使妳在证人席上也不例外,这样一来,对方就不能用妳的话跟妳作对,了解吗? 凯蒂点点头,艾莉走回被告桌旁坐下。 请告诉我们妳怎么杀害妳的婴孩,乔治重复一次。 凯蒂匆匆瞄了一眼艾莉。我启用美国宪法第五条修正案的缄默权,她结结巴巴地说。 哎哟,真想不到啊,他嘟囔一声。好吧,让我们回头讲讲最刚开始的时候。妳跟妳爸爸说谎,所以妳才可以过去探视在大学读书的哥哥,妳从十二岁就开始这么做? 是的。 妳现在十八岁? 是的,我是。 在这六年当中,妳爸爸曾经发现妳过去找哥哥吗? 没有。 妳会一直说谎,对不对? 我没有说谎,凯蒂说。他没问。 六年以来,他从来没问起妳在妳姨妈家过周末? 我爸爸跟我姨妈不讲话。 妳还真是好运。妳没有跟妳哥哥坦承妳跟他的室友上床? 他 妳别说了,让我猜一猜,他始终没问,对不对? 凯蒂困惑地摇摇头。没错,他没问。 妳始终没有告诉亚当.辛克莱,他是孩子的爸爸? 他出国了。 妳始终没有告诉妳妈妈或是其他人妳怀孕了? 没有。 妳生产之后的隔天早上,当警察上门时,妳也跟他们说谎? 我不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凯蒂说,声音愈来愈微弱。 喔,拜托,妳十八岁,跟人上了床,虽然不愿承认,但妳晓得自己怀了身孕。妳看过社区里无数女人生了小宝宝,妳真的试图跟我說妳不晓得自己那天晚上出了什么事? 凯蒂再度默默哽咽。我无法解释当时自己想些什么,我只知道自己的脑筋跟平常不太一样,我不晓得什么是真的、什么不是真的,我不愿相信那可能不是梦,她扭绞手中的围裙裙边。我知道我做错了某件事,现在是负起责任的时候了。 乔治靠得好近,字字落在她的膝上。那么,请妳告诉我们妳怎么杀害那个婴孩。 我不能说。 啊,没错,就像妳觉得妳如果不提起怀孕一事,问题自然会消失。妳以为如果不告诉大家妳杀了妳的婴孩,大家也始终没发现婴孩的尸体,这事就不存在。但是,凯蒂,事情不是这么单纯,对不对?即使妳不告诉我们妳怎么杀害妳的婴孩,他还是死了,对不对? 抗议,艾莉大喊。他在纠缠证人。 凯蒂在座椅上弓着背失声痛哭,乔治的目光闪过她,然后一脸轻蔑地转头,撤回,我问完了。 莱贝特法官叹口气。我们休息十五分钟。哈洛薇小姐,妳何不把妳的当事人带到其他地方,让她平静下来? 当然,艾莉说,心中却想着自己都已濒临崩溃边缘,怎么可能帮凯蒂镇定下来? 会议室漆黑而不起眼,功能不佳的灯泡嘶嘶作响,散发出黯淡的灯光。艾莉坐在一张丑陋的木头桌旁,手指轻抚一块可能跟凯蒂年纪一样大的咖啡污渍。她的当事人则站在会议室的黑板前面啜泣。 我真的很想同情妳,凯蒂,但这是妳自找的。艾莉从桌旁站起来,转身背向凯蒂。说不定如果不看着凯蒂,啜泣声听来就不会这么响亮,或是让人难过。 我想让一切赶快结束,凯蒂结结巴巴地说,一张脸肿涨通红。但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喔,是吗?妳以为会是怎样难不成像是每周一片的电影一样,妳一崩溃,陪审团也跟着妳崩溃? 我只想得到宽恕。 嗯,这会儿看起来希望落空喽,小姐,妳刚刚跟妳的自由说拜拜。妳别指望得到妳的教会的谅解,也别指望再看到妳爸妈,或是跟亚当发展感情。 赛谬尔跟我求婚,凯蒂难过地轻声说。 艾莉轻蔑地哼一声。妳最好让他知道州立监狱可能不准配偶探监。 我不要配偶探监,我不要再生小宝宝,万一我凯蒂忽然不作声,把头转开。 万一妳怎样?艾莉气愤地回了一句。一念之差把他闷死? 不!凯蒂眼中又充满泪水。我说的是那种病、那个病菌。万一病菌还在我体内呢?万一我又把病菌传染给宝宝呢? 艾莉头顶上的灯泡一闪一灭。她慢慢审视凯蒂,她看着凯蒂悲伤的神情,也看着凯蒂紧抓着身上厚厚的紧身衣,仿佛这样就能刮去身上的疾病。她想到凯蒂曾告诉她,执事說妳犯了什么罪,妳就坦承犯了什么罪。她也想到一个习惯接受指责的女孩听了病理学家的证词之后,即使事情真的是个意外,女孩说不定依然归咎于己。 她看着凯蒂,忽然明了凯蒂的思考模式。 艾莉走过房间,抓住凯蒂的肩膀。告诉我,她说。妳现在就告诉我妳怎么杀害妳的婴孩。 庭上,艾莉开口。辩方提出覆问。 她感觉乔治看着她,脸上一,副她是不是疯了的表情,而他想的确实有理:被告的告白已经列入法庭笔录,艾莉实在不能多做什么抹杀先前造成的伤害。她看着凯蒂再度坐上证人席,凯蒂在座位上动来动去,紧张而苍白。刚才检察官问妳是否杀害妳的婴孩时,妳回答说是。 没错,凯蒂回答。 当他问妳谋杀的方式时,妳不愿回答。 没错。 好,我现在问妳:妳有没有闷死婴孩? 没有,凯蒂喃喃说,字字听来嘶哑。 妳有没有故意让他送命? 没有,绝对没有。 凯蒂,妳怎么杀害妳的婴孩? 她深深吸口气。妳听到博士的话,他说我感染了病菌,传染给婴孩,所以婴孩才会死。我害死了他,如果我不是他的妈妈,他不会死的。 因为妳把病菌传染给妳的婴孩,所以妳杀了他? 没错。 妳刚才跟盖拉汉先生說妳杀害了婴孩,妳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 妳先前告诉我们,在妳的教会里,妳若犯了罪,妳就必须在其他教友面前忏悔,对不对? 是的。 那是什么感觉? 凯蒂咽了一口口水。嗯,感觉很吓人。首先是主日礼拜,布道之后唱圣歌,然后非教友们离席,主教叫妳的名字,妳得站起来,坐到牧师们前面大声回答问题,声音必须大到让全体教友都听得见。整个过程当中,每个人都看着妳,妳的心怦怦跳,声音大到妳几乎听不到主教讲话。 如果妳没有犯罪呢? 凯蒂抬起头。妳这话什么意思? 如果妳是无辜的呢?艾莉想到她们几个月前的对话,暗自祈祷凯蒂也记得。如果主教說妳脱光了衣服游泳、却没有这回事呢? 凯蒂皱皱眉头。妳还是忏悔。 即使妳没做? 没错。如果妳没有表现出歉意,试图制造借口,妳只会更难堪。在家人朋友注视之下,走到牧师们面前已经够糟了,妳只想接受惩罚,让事情告一段落,这样妳就可以得到宽恕,重回教会。 这么说来在妳的教会里,为了得到宽恕,妳必须忏悔,即使妳没犯错? 嗯,人们不会平白无故受到指控,大都事出有因。即使说法不完全正确,妳通常依然做了某件错事。妳忏悔之后,心灵疗愈才会开始。 回答我的问题,凯蒂,艾莉生硬地笑笑说。如果执事走到妳面前,說妳犯了罪,而妳却没有,妳还是会忏悔吗? 是的。 我了解了。好,妳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审判中出庭作证? 凯蒂抬头一看。忏悔我被控的罪行。 但那是谋杀罪,艾莉指出。这表示妳故意杀死妳的宝宝,而且一心想要除掉他,这是真的吗? 不是,凯蒂轻声说。 凯蒂,妳很清楚妳如果出庭坦承自己杀了婴孩,陪审团听了会以为妳有罪。妳为什么这么做呢? 婴孩死了,而且是因为我的缘故。不管我有没有闷死他,他依然因为我的某些行为而送命。我应该受到惩罚。她抬起围裙的裙角擦擦眼睛。我想让大家看到我多么抱歉,我想忏悔,她轻声说。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宽恕。 艾莉靠在证人席旁边,暂时遮住每个人的视线。如果妳肯原谅我,她轻声说,只让凯蒂听到。我也会原谅妳。然后她转向法官。覆问完毕。 嗯,这下可真复杂,乔治说。妳杀了婴孩,但是没有犯下谋杀。妳想受到惩罚,这样大家不会因为妳做了某件原来根本无意做的事情而怪罪于妳。 是的,凯蒂点头。 乔治犹豫了一下,仿佛在思索这整件事情,然后皱皱眉头。这么说来,婴孩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害他生病,他也因而过世。 病理学家说婴孩感染了病菌,但是他也坦承婴孩可能因为其他原因而死亡。妳有没有亲眼目睹婴孩停止呼吸? 没有。我睡着了,我不记得醒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妳醒来之后就没有再看到婴孩? 他不见了,凯蒂回答。 妳难不成希望我们相信妳跟此事完全无关?乔治逼向她。妳有没有把婴孩盖在鞍褥里藏起来? 没有。 啊,我以为妳刚才說妳不记得睡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我确实不记得! 这么说来,严格而言,妳没办法百分之百确定妳没有把婴孩藏起来。 我想我没办法,凯蒂慢慢、困惑地说。 乔治咧嘴一笑,一张嘴跟饿狼似地咧开。严格而言,妳也没办法百分之百确定妳没有闷死婴孩。 抗议! 撤回,乔治说。问话完毕。 艾莉偷偷咒骂一声,乔治尖锐的声明将是陪审团听到的最后一部分证词。辩方对案情所做的陈述完毕。她看着凯蒂推开证人席围栏的小门退席,一脸谨慎地走过来,仿佛终于明了稳固结实的地面随时可能在脚下倾斜。 你们知道的,艾莉对陪审团说。我真希望能够告诉各位七月十日清晨,在费雪家农场的谷仓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不行。我之所以不行,原因在于当时我不在场。盖拉汉先生也一样,过去几天当中,各位在这里见到的每一位证人也都不在场。 当时只有一个人在场,而她也在法庭上跟各位说了话她就是凯蒂.费雪。这个阿米绪女孩不记得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羞愧地坐在法庭中,心中充满罪恶感,她坚信因为自己,所以子宫里的胎儿才会意外患病,她也因而必须为婴孩之死负责。她失去婴孩,伤心到即使自己是无辜的,却依然认为自己应该受到惩罚。她为了一件自己无意做出的事情,企盼得到众人的宽恕。 艾莉一只手轻轻抚过陪审团席的围栏。各位女士先生,无意是相当重要的一点,因为凯蒂若被判犯下一级谋杀罪,检方必须排除任何合理的怀疑,说服各位凯蒂在经过慎思,预谋、而且故意的情况下杀害她的小孩。首先,这表示她计画杀婴。但是各位都听到阿米绪人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暴行,也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偏重自尊而非谦逊、或是偏重个人决定而非社区规章的行为。其次,这表示凯蒂想要杀害那个婴孩,但是凯蒂看到孩子的爸爸、告诉各位她爱他的时候,各位都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第三,这表示她故意杀害婴孩。但是各位都看到根据证据显示,怀孕期间感染到的病菌,极有可能造成婴孩死亡这确实是桩悲剧,但仍旧是意外。 检方必须向各位证明凯蒂.费雪的婴孩遭到谋杀,我的工作则是向各位展现,除了一级谋杀之外,凯蒂的婴孩可能因为其他比较实际、比较说得通的原因而死亡。我们可以从不止一个观点来解析那天早上发生了什么事,而各位心中若有任何一丝怀疑,你们就应该判凯蒂无罪。 艾莉走向凯蒂,站到她身后。我真希望能够告诉各位,七月十日早上发生或是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她重复说道。但我不行。我若无法确定,各位又怎能确定呢? 哈洛薇小姐说得没错但她只说对了一点。凯蒂.费雪不记得她分娩的那天早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乔治端详诸位陪审团员的脸。她不知道,她承认自己不晓得,正如她不晓得自己是否杀害她的婴孩。 他站起来,两只手在背后紧紧交握。但是我们不需要辩方的陈述帮助我们拼凑出事实,因为在这个案件中,事实足以说明一切。我们知道凯蒂.费雪多年以来跟家人们说谎,偷偷造访外面的世界。我们知道她隐瞒怀孕、偷偷生下小孩、遮掩沾了血的干草、把婴孩的尸体藏起来。我们可由验尸报告中看出,婴孩嘴边有着闷杀留下的淤青、喉咙深处残存棉布纤维,法医也断定婴孩死于他杀。根据法医所提出的人证据,被告曾在案发现场,而且现场只有被告一人。我们也知道被告的心理动机费雪小姐生怕自己因为未婚生子这种逾矩之罪,跟她哥哥一样受到家人永远排拒。我们甚至可以再听一次法庭录音、听听被告自己承认杀害婴孩。尽管辩方随后迫切地想要扭曲这番忏悔、让它听来对辩方有利,但依然无法更改被告主动忏悔的事实。 乔治转向艾莉。哈洛薇小姐想要说服各位,因为被告是阿米绪人,所以不可能犯罪。但是身为阿米绪人是种宗教信仰,而非借口,我看过虔诚的天主教徒、坚贞的犹太教徒以及忠实的回教徒被判犯下凶恶的罪行。哈洛薇小姐也想要说服各位,婴孩是自然死亡。若是如此,何必把尸体包起来,藏在一叠鞍褥下这种举动岂非暗示着故意隐瞒?辩方无法解释这点,他们只能提出混淆视听的证词,勉强提出一种说不定会导致新生儿呼吸衰竭的稀有疾病。请容我重复一次:说不定会导致婴孩死亡。但是话又说回来,这种疾病说不定不会。辩方只想借此掩饰真相,而本案的真相是:七月十日清晨,凯蒂.费雪在她爸妈的谷仓经过慎思、预谋、而且故意闷死了她的婴孩。 他先瞄了凯蒂一眼,然后看看陪审团。哈洛薇小姐还希望让各位采信其他谎言,她说凯蒂,费雪是那天早上的唯一证人,但这是错的。当时还有一个婴孩在场;而他却不能帮自己说话,因为他的妈妈已令他陷入永远的缄默。他慢慢瞄过十二位看着他的男士和女士。今天,你们必须为那个婴孩说话,他说。 盖拉汉的父亲数十年前曾经四次连任巴克斯郡的地方检察官,他曾告诉盖拉汉,一个人的法律生涯中,肯定会碰到一桩一辈子都跟着你的案子。不管你这辈子做了哪些丰功伟业,一提到你的名字,大家一定会想到这个案子。对华里斯.盖拉汉而言,这个案子是在民权运动异议分子的反对声浪中,成功地把三个强暴谋杀一个黑人小女孩的白人大学生送入监狱。对乔治而言,将是凯蒂.费雪的案子。 每次下雪的前一天,他总感到肌肉紧绷,让他确知即将降雪。现在他有着同样感觉,心中确知陪审团将判凯蒂有罪。去他的,连她都认为自己有罪。如果陪审团在晚餐前就做出判决,他也不会感到讶异。 他披上风衣,拿起公事包,推开法院的双扇门,地方电视台和全国联播网附属电台的记者和摄影机马上将他团团包围,他咧嘴一笑,对着大部分摄影机展现自己最佳的一面,靠向蜂拥到他面前的麦克风。 你对这件案子有何看法? 你认为陪审团会做出什么判决? 乔治笑笑?说出经过演练、专供媒体引用的一句话。检方显然稳操胜算。 我绝不怀疑辩方将会获胜,艾莉对着一小群聚集在高等法院停车场的媒体人士说。 凯蒂的告白难道不会影响陪审团做出无罪开释的判决吗?一位记者大喊。 一点都不会,艾莉笑笑回答。凯蒂的告白对于本案的判决没有太大影响,而是服膺她的宗教信仰。她客气地推开众人往前走,记者们有如弹珠似地三三两两退到一旁。 库柏始终站在一旁,等候这个临时记者会告一段落,这时艾莉慢慢走向丽达的蓝色休旅车,库柏过去跟她同行。我应该留在法院里,她说。陪审团可能在我们吃完东西前就达成决议。 如果妳留在这里,大家都会缠着凯蒂。妳不能一直把她关在会议室里。 艾莉点点头,打开车门。到了这个时候,丽达、凯蒂和赛谬尔应该已经在法院的业务专用出口等候。 嗯,库柏说。恭喜了。 她轻蔑地哼了一声。先别恭喜。 但是妳刚才说你们会赢。 艾莉摇摇头。我是这么说,她坦承。但是,库柏,其实我一点都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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