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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七章

完全真相 茱迪.皮考特 15728 2023-02-05
宽长的光束扫过她的双腿,慢慢横越墙面和天花板,然后整个再来一次。凯蒂用手肘撑起身子,一颗心狂跳。艾莉依然熟睡;真是谢天谢地。她爬下床,蹲到窗边,刚开始她什么也看不到,然后赛谬尔脱下帽子,月光在他金黄色的头发上洒下光圈。她深深吸口气,套上衣服,冲出去跟他见面。 他拿着手电筒等她,一看到她出现在门口,他马上关掉手电筒。凯蒂一走出来,他立刻把她抱在怀里,用力吻上她的双唇。凯蒂愣住了以前他的动作从没有这么快速她把双手挤进他们中间,让自己脱身。赛谬尔!她说,他马上后退。 对不起,赛谬尔喃喃说。真的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妳好像快要溜走了。 凯蒂往上一望,赛谬尔的脸跟她自己的脸一样熟悉。他们有如亲人和朋友似地一起长大,她十一岁的时候,他曾经把她追得爬到树上,她十六岁的时候,他在乔瑟夫.约达家的牛棚后面,第一次吻了她。这时她感觉赛谬尔的双手在自己瘦弱的背上放肆地游移。

有时当她想像自己的生活,脑中不禁浮现着三四0公路一路延伸的电线杆一年复一年,她的生活就像电线杆一样朝向地平线不断延伸。而当她像那样看待自己时,赛谬尔的身影总是浮现在身边。他在每一方面都配得上她,每一方面也都符合她的期望,他是她的安全保障。问题是大部分的阿米绪人始终不曾从狭隘平坦的地面抬头看看,也不知道高处有一条始终没有机会行走、却是最奇妙的绳索。 赛谬尔的额头轻轻靠向凯蒂的额头。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和话语落向她,她也张开嘴巴迎接。那个小宝宝不是妳的,他急切地说。 不是,她轻声回答。 他稍微低头,两人的双唇相触。他们的吻有如大海般深广美好,尝起来有着海水的缄咸味,凯蒂知道他们两人都流下泪水,但却想不起来谁先把悲伤传递给对方。她从来不曾像此刻一样,对赛谬尔尽情敞开心怀,心中也明了这是她对赛谬尔的亏欠。

然后赛谬尔慢慢退开,吻了吻她的眼睑。他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喃喃说道:我犯了罪。 她举起双手贴住他的手掌。你没有,她坚称。 有。让我说完。赛谬尔吞了口口水。那个宝宝。那个宝宝不是我们的。他抱紧凯蒂,把脸埋在她的发间。他不是我们的,凯蒂,但我始终希望他是。 你碰过吗? 亚当从桌旁抬头一望,对着弯腰检视研究日志的饥蒂笑笑。碰过,他说。嗯,算是碰过。你抓不住他们,只能感觉他们似乎飘过你。 像是一阵风? 亚当放下笔。比较像是打颤。 凯蒂点点头,非常认真地继续阅读。那是她这个星期第二次来找雅各显然是前所未有的频繁她还特别挑了雅各在学校工作到下午的日子来访。亚当在她身边坐下,她笑笑说:告诉我那是什么感觉。

那时我在麻州南塔克特岛的一家老旅馆,半夜醒来时,我发现有个女人凝视着窗外,她穿着一件式样老旧的洋装,而且空气中充满了某种香水味在那之前,我从未闻过这种味道,在那之后也没有。我坐起来请问她是谁,但她没有回答。后来我发现透过她的身体居然看得到窗台和木头窗框,她完全不理我,然后直接穿过窗户,也穿过我。我感觉发冷,颈背上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你害怕吗? 倒也不会。她似乎不知道我在那里。隔天早上,我请教旅馆老板,老板跟我说,这里曾经是个船长的家,旅馆据说闹鬼,船长的寡妇依然等着先生回家。 真是悲伤,凯蒂说。 大部分的鬼故事都很悲伤。 一时之间,亚当以为她要哭了。他伸手摸摸凯蒂的头。她的头发跟妳的一样,我从没看过那么浓密、直顺的长发。她听了脸红,他往后一靠、手臂抱住弯起的膝盖。我能问妳一个问题吗?

请说。 妳对我的研究这么感兴趣,我实在相当高兴但我怎样也想不到妳会有兴趣。 因为我是阿米绪人? 嗯没错。 凯蒂摸摸研究日志上的字句。我知道那些鬼魂的感受,她说。我知道那种行走于世间、却不隶属其间的感觉,我也了解那种被人们直直盯看、大家却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的滋味。凯蒂放下研究日志,看着亚当。如果我真的存在,鬼魂为什么不可能存在? 亚当曾经访问一整车观光客,车上每个人都看到一群无影无形的士兵投身盖茨堡战役。他也曾用红外线相机拍下鬼魂周围的冷能量。他曾听过鬼魂在阁楼上搬动箱子、用力甩门,打电话。但进行研究的这些年来,他始终必须为了可信度而奋战。 亚当满心谦卑地握住凯蒂的手,轻轻捏了一下,然后举到唇边,亲吻她的手腕。妳不是鬼魂,他说。

乔治.盖拉汉对着莉琪的盘子皱眉头。妳有吃任何东西吗?妳会被风吹走。 莉琪咬了一口面前的贝果。你为什么只有在周围的每个人都大吃大喝时才会开心? 八成跟我们从事法律这一行有关。他用餐巾擦擦嘴巴,往后一靠。妳今天需要体力。妳试过未经同意,直接讯问阿米绪人吗? 莉琪随意回想。只有一次,她说。那个疯疯癫癫的查理.拉普。 喔、没错那个患了精神分裂症、停止服药、开了一部赃车跑到乔治亚州的男孩。嗯,想想那个案子,然后把困难度乘以一百倍。 乔治,你可以不要管我吗?我可没有管你怎样起诉案件。 妳当然有,只不过我没听。他往前一倾,手肘靠在桌上。大部分的杀婴罪甚至没机会进入审判程序,而是开庭之前就达成协议。就算母亲被判有罪,刑期也相当低。妳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没有一位陪审团团员愿意相信一个母亲忍心杀死自己的小宝宝? 这是部分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检方通常无法提出动机,因此让整起案件看起来不太像是谋杀。 莉琪搅动她的咖啡。艾莉.哈洛薇说不定会提出精神失常。 她还没有,乔治耸耸肩。唉,这个案件牵涉到阿米绪人,我想肯定会是个大案子,也是一个让我们检察官办公室崭露头角的大好机会。 尤其今年又是选举年,这个案子当然有利无弊,莉琪说。 乔治眯起眼睛。选举与否跟我无关。这可不是圣母玛利亚在谷仓生下小耶稣,凯蒂.费雪特地到谷仓里生下婴孩、杀了他、把他藏起来。他对莉琪探长笑笑。拜托过去一趟,证明我说的没错。 车子驶进前院时,艾莉、莎拉和凯蒂正在厨房腌渍小黄瓜。喔,莎拉把窗帘拉到一边,让大家看得清楚一点。那个探长又来了。 、

艾莉削黄瓜削到一半,忽然停下。她过来讯问妳们。凯蒂,上楼到妳的房间里,除非我叫妳,否则不要下来。 为什么? 因为她是敌方,好吗?凯蒂匆匆上楼时,艾莉转向莎拉。妳得跟她谈谈,妳想说什么,就跟她说什么。 妳不会在场? 我得让她不要接近凯蒂。这一点更重要。 莎拉点点头,外面正好传来敲门声,她等到艾莉离开厨房后才过去开门。 哈啰,费雪太太,我不知道妳记不记得我,我是 我记得妳,莎拉说。妳想进来吗? 莉琪点点头。谢谢。我想请问妳几个问题。她仔细端详厨房,厨房餐桌上摆了一堆堆黄瓜,一瓶瓶密封的罐子陈列在炉子上。可以吗?莎拉不自在地点点头,莉琪从外套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妳能跟我谈谈妳女儿吗?

凯蒂是个好女孩,她为人谦逊、慷慨、亲切,她也侍奉天主。 莉琪拿起铅笔轻敲笔记本,什么也没记下。费雪太太,她听起来像个天使。 不,她只是一个善良的阿米绪女孩。 她有男朋友吗? 莎拉的双手在围裙下翻绞。凯蒂交过几个男朋友,但最认真的一直是赛谬尔,他在我先生的农场上工作。 没错,我们见过。他们认真到什么程度? 我无权说什么,莎拉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那是凯蒂的私事。如果他们想结婚,赛谬尔就得找个Schtecklimann,也就是媒人,询问凯蒂的意愿。 莉琪往前一倾。这么说来,凯蒂不会什么事都跟妳說喽? 当然不会。 她有没有跟妳說她怀孕? 莎拉低头看着地板。我不知道。 我无意冒犯,但是费雪太太,她要嘛就是跟妳說了,要嘛就是没跟妳說。

她没有坦白告诉我,但她也不会主动提到这种事情。这是非常隐密的私事。 莉琪忍住不回嘴。妳始终没有注意到她的衣裙愈来愈凸起?或是她没有来月经? 我生过小孩,探长,我知道怀孕有哪些迹象。 但是如果她刻意隐瞒,妳看得出这些迹象吗? 我想我看不出来,莎拉轻声坦承。但是凯蒂可能不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她在农场上长大,而且看着妳怀孕生产,不是吗?莎拉微微点头,莉琪忽然心生一计。凯蒂有暴力倾向吗? 没有。别的不说,其实她正好相反她总是把迷路的松鼠和小鸟抱回家,而且亲自喂养那些母牛难产过世之后留下的小牛。她照顾每个需要照顾的人。 她经常看管她的小妹吗? 是的,汉娜一天到晚跟着她。 请再跟我说一次,妳最小的女儿是怎么死的?

莎拉略微退缩,闭上眼睛。她七岁的时候出去溜冰,一不注意淹死了。 真的很抱歉,当时妳在场吗? 不在,她和凯蒂自个儿过去池边。莉琪没有再提出问题时,莎拉抬头看看探长,发现探长脸上闪过了然的表情。妳该不会认为凯蒂跟她自己妹妹之死有任何关联吧? 莉琪眉毛上扬。费雪太太,她喃喃说。我可从来没这么说。 在一个事事完美的世界里,莉琪心想,赛谬尔.斯托兹弗斯八成穿着凯文.克莱的内裤,优雅地出现在杂志广告里。这位高大、金发、强壮的年轻人具有古典美,不管信奉哪种宗教的女人都抗拒不了他但是莉琪已经讯问这个年轻人二十分钟,她很清楚虽然他看起来像个希腊神祇,但是绝对没有苏格拉底的智慧。截至目前为止,虽然她已经一项项说出他女朋友怀了身孕的医学证据,但赛谬尔依然坚称凯蒂没生小孩。 说不定否认是个传染病,就像感冒一样。 莉琪深深吸口气,稍作退让。我们换个话题吧。跟我说说你的雇主。 亚隆?赛谬尔似乎感到讶异,这也不无道理:先前所有问题都是关于凯蒂。他是个好人,也是个非常单纯的人。 我觉得他有点顽固。 赛谬尔耸耸肩。他只是习惯用他的方式处理事情,他说,然后迟疑地加了一句。但是这也没错,毕竟这是他的农场。 你成为他们家的一分子之后呢?这里不就成了你的农场吗? 赛谬尔低下头,显然感到不自在。这得由他做主。 还有谁会接管农场,尤其是凯蒂结婚之后?除非他有个躲在一旁、大家都不晓得的儿子。 赛谬尔看也不看她,直接说道:他没有儿子了。 莉琪转头面向他。他还有另外一个已经过世的小孩吗?我以为那是个小女孩。 没错,那是汉娜。赛谬尔吞了口口水。没有其他人过世。我的意思是说他没有儿子,有时候我不知道怎么用英文表达。 莉琪打量这个金发的年轻人。只要娶了凯蒂.费雪,赛谬尔就有权继承农场,倘若有个亚隆.费雪的孙儿,农场更是绝对属于他。凯蒂是否因为不想跟赛谬尔有何牵扯,所以杀了婴孩?还是因为她不想让他继承农场? 小宝宝被发现之前,莉琪问。你和凯蒂吵过架吗? 他迟疑了一下。我想我不必告诉妳。 其实啊,赛谬尔,你必须告诉我。因为你的女朋友被控谋杀,如果你跟这事有任何关系,你可能被当成共犯起诉。好,你们有没有吵架? 赛谬尔脸红了,莉琪不禁瞪视;她从来没看过这么高大的男人脸上布满羞愧。只是一些小事。 比方说? 有时候她不让我亲亲她说晚安。 莉琪咧嘴一笑。这有点像是马儿跑了之后,再把谷仓的门关起来。 赛谬尔对她眨眨眼。我听不懂。 这下轮到莉琪脸红。我的意思是说,你已经让她怀孕,一个小小的吻似乎无关紧要。 他的脸颊涨得更红。凯蒂没生小孩。 又绕回原点。赛谬尔,我们已经谈过了,她生了小孩,我们有医学证据。 我不认识那些英美医生,但我了解我的凯蒂,他说。她说她没有生下那个宝宝,这就是真的:她不可能生下小孩。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赛谬尔把头转开。 赛谬尔,光说因为是不够的,莉琪说。 他转过身来,提高嗓门。因为我们从来没做爱! 莉琪沉默了一会儿。就因为她从来没跟你上床,探长轻声细语地指出,并不表示她没有跟另一个人上床。 她等着这番话发挥作用,让它重重击倒赛谬尔的最后防线。这名高大的男子缩成一团,他的帽檐碰到膝盖,两只手臂紧紧圈住腰。 莉琪想起多年前办过的一桩案件,有个珠宝商的女朋友劈腿,而且怀了孕,但她不但不坦承感情出轨,反而为了面子,宣称对方强暴,一状告上法庭。眼前这桩杀婴案的关键或许不在于凯蒂和赛谬尔的争执,而是刚好相反。凯蒂非但拒绝坦承跟另一个男人发生关系,违背自己的宗教信仰,伤害她的家人,毁了她跟赛谬尔的前途,反而直截了当地摧毁这段出轨的证据。没错,她确实是摧毁,这么说一点都不夸张。 莉琪看着赛谬尔的两肩随着情绪抽动,她拍拍他的背,让他慢慢接受真相:他并不是不相信凯蒂生了小宝宝,而是不愿相信。 她会做出这种事吗?赛谬尔好像握住救生索似地拉着艾莉的手,轻声说道。她会对我做出这种事吗? 她始终不相信一个人会心碎,但这时却眼睁睁地发生在面前。那种感觉就像有次她看着费城的一栋高楼遭到拆毁,楼层逐一崩溃瓦解,最后一切化为尘土,只剩下回忆回荡在空中。赛谬尔,很抱歉,我跟她不熟,无法做出判断。 但是她什么都跟妳說,不是吗?她有没有跟妳說他是谁? 我们不晓得是不是有另一个他,艾莉说,莉琪探长要你妄下结论,她希望你会因此而松口,告诉她一些检方用得上的线索。 我什么都没说,赛谬尔坚持。 你当然什么都没说,艾莉无动于衷地说。我相信他们这下有得忙了。说真的,光想到这一点,她就头昏脑胀:概括而言,这下检方就逮到了动机凯蒂为了掩饰自己的不检点,所以犯下谋杀案。 赛谬尔一脸认真地看着艾莉。我愿意为凯蒂做任何事情。 我知道。艾莉确实知道。问题是赛谬尔的承诺所涵盖的范围有多广?他可不可能只是很会演戏,却自始至终都晓得女朋友怀孕了?即使莎拉没有注意到,赛谬尔只要抱她一下,马上就会发现凯蒂身材变形如果他不是小孩的爸爸,他当然也会马上知晓。费雪夫妇没有男孩,换句话说,如果娶了凯蒂,赛谬尔当然也将继承农场,在兰卡斯特郡,农场是相当值钱的,有些农场的价值高达数百万美金。如果凯蒂生下小孩、然后嫁给小孩的生父,赛谬尔将一毛钱都拿不到。这显然是谋杀的动机只不过把箭头转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我想你得跟凯蒂谈谈,艾莉轻声说。我无法给你答案。 我们会在一起,她跟我这么说。赛谬尔的声音颤抖;虽然没有掉眼泪,但眼中却隐含泪光。心碎还会引发另一种感觉:看着别人心碎,你不可能不跟着动容。赛谬尔转身背对艾莉,挺直肩膀。我知道天父会原谅她,但是此时此刻我做不到。现在我只想知道跟她在一起的家伙是谁。 艾莉点点头,心里默默想道: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想知道。 藤蔓缠绕着铁路桥的桥墩,朝着高水位线以及把钢筋嵌入水泥的铆钉延伸。凯蒂卷起牛仔裤裤管,脱下鞋袜,跟着亚当走进浅浅的水里。圆石摩擦着她的脚后跟;她走到一片较为圆滑的石子地,险些滑了一跤。她正想抓住桥柱稳住身子,突然感觉亚当的双手抓住她的肩膀。一八七八年十二月有场冰风暴,他轻声说。两百零三名乘客搭乘宾州线的火车前往纽约过圣诞节,火车在这里出轨,车祸现场就在桥边,车厢坠落到冰冷的河里,一百八十六名乘客丧生。 他贴着她脖子的一侧呼吸,然后跟刚才一样突然从她身边退开。这里为什么没有一百八十六个鬼魂? 据我们所知,确实是有。但大家都只看到爱迪.费兹杰罗。亚当走回河岸,翻弄一个扁平的长木盒。爱迪和约翰.费兹杰罗刚结婚,正前往纽约度蜜月。约翰大难不死,据说他一直跟着救难人员回到失事现场,大声呼唤他太太。辨识出她的尸体之后,他一个人去了纽约,住进某家豪华旅馆的蜜月套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自杀是罪恶的,凯蒂断然地说。 是吗?说不定他只想再回到爱迪身旁。亚当微微苦笑。但我想检视一下那间蜜月套房,看看那里有没有闹鬼。他打开木盒盒盖。反正啊,有二十几个人说曾经看到爱迪在这里的水面上走来走去,他们还听到她呼唤约翰。 他从木盒里拿出两只长长的L形杆子,像神枪手一样把杆子拿在手里快速转动。凯蒂睁大眼睛看着。这些杆子是做什么用的? 捉鬼。看到她惊吓的表情,他咧嘴一笑。妳从来没有用过寻龙尺吗?我猜八成没有。人们拿着这个东西探测水源、甚至金矿,但是杆子也能侦测出能量,只不过杆子不会往下指,反而会开始抖动。 他在水泥路标柱附近绕来绕去,脚步轻到脚边几乎没有激起水声。他两手圈住杆子,低下头执行任务。 她无法想像自己的父母做出像约翰和爱迪.费兹杰罗一样挚情挚爱的举动。不,如果夫妻其中一人过世,那是天生自然,寡妇或是鳏夫也得照常过日子。其实想想,她甚至从来没看过爸爸对妈妈匆匆一吻。但她记得汉娜丧礼的那一天,爸爸整天都揽住妈妈;有时爸爸吃完饭之后神采飞扬地看着妈妈,好像妈妈刚把月亮挂到天上。长辈们总是教导凯蒂说,相似的价值观和单纯的生活巩固两人的婚姻在那之后,热情悄悄到来。但是谁说热情不会先发而至?那声来自胸口的轻叹;当他轻轻擦過妳的手臂,妳胃部深处升起的那个火球;他的声音时时缠绕在妳心头这些不也让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长相厮守吗? 亚当忽然站定,他手中的杆子上下抖动,他的双手也跟着轻轻颤抖。这里有些东西。 凯蒂笑笑。没错,一座水泥路标柱。 亚当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情,但一闪即逝,快到凯蒂以为是自己的想像。杆子抖得更厉害,亚当从原处退开。妳以为这是我装出来的。 我没有 妳不必跟我说谎,我从妳脸上的表情看得出来。 你不了解,凯蒂开口解释。 亚当把杆子塞到她手里。拿着,他挑衅地说。妳自己试试看。 凯蒂握住杆子,杆子上依然留有他双手的余温。她悄悄走向亚当刚才站着的地方。 起先是全身一阵哆嗦,然后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有如渔网似地笼罩着她。凯蒂感觉杆子受到拉扯,好像有人站在另一边,紧紧抓住杆子。她咬住下唇,努力握住,她了解这股看不见的力量、这种烦躁不安、这种悲伤这是一个鬼魂。 亚当碰碰她的肩膀,凯蒂忽然热泪盈眶。死去之人依然可以存留在世,这些年来她屡次见到汉娜,如今终于证明自己真的没有疯凯蒂领悟到这一切:却令人难以承受。她感觉亚当慢慢抱住她,她试图保持距离,却不好意思地发现自己埋头在他怀里哭泣。嘘,他轻声安抚,好像正在走近一只狂乱、焦虑的小动物。没关系、没关系。 但这大有关系。汉娜是否怀有和爱迪.费兹杰罗同样的绝望与悲伤呢?她是否依然呼喊着凯蒂来解救她? 亚当的双唇暖暖地贴着凯蒂的耳朵。妳感觉得到她,他充满敬畏地低语,凯蒂贴着他的掌心点点头。 凯蒂又感到一阵哆嗦,但这次是来自她自己。亚当的双眼闪闪发光,那种亮亮的蓝光,就像是你在玉米田里转圈圈、转得发昏躺了下来、仰望天空所看到的那种湛蓝。她的心狂跳,头晕目眩,心里想着爱迪和约翰.费兹杰罗。她心想,若是有个人这么爱她,他也会永永远远呼喊着她的名字。凯蒂,亚当一边轻轻耳语,一边低下头。 她以前被吻过;生硬、枯燥、感觉像是擦伤的吻。亚当的嘴轻柔地擦过她的嘴:她的双唇随之轻颤,喉头一阵紧缩。她感觉自己靠向他,他尝起来像是咖啡和薄荷口香糖;他搂着她,好像她快要碎了似地。 亚当忽然抽身。喔,天啊,他退后一步。喔,我的天啊。 凯蒂把头发塞到耳后,满脸通红,盯着地面。她是怎么回事?一个阿米绪女孩不该这样。但是话又说回来,这会儿她不是阿米绪女孩,对不对?她穿着雅各帮她买的衣服,头发像英美人一样垂散,感觉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这个跟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说不定相信世上有鬼,说不定也相信一见钟情,爱情必能天长地久。 最后她鼓起勇气,抬头一望。对不起。 亚当慢慢摇摇头。他嘴角微微上扬,拉起她的手掌轻轻印上一吻,这吻恰如一个值得放进口袋、紧紧珍藏的纪念品。别说抱歉,他说,然后又将她拥入怀中。 艾莉冲进她和凯蒂共用的卧房,用力甩上房门。 她走了吗? 这个问题让艾莉停下脚步。谁? 探长啊,就是那个刚才开车过来的女人。 天啊,她完全忘了莉琪.孟洛正在农场上四处闯荡。据我所知,她正在讯问那群该死的乳牛,艾莉愤愤回了一句。坐起来,凯蒂.费雪,妳我得好好谈谈。 凯蒂吓了一跳,在床上改为坐姿。怎么怎么回事? 我跟妳說怎么回事:检方的探员正在楼下从妳的亲友手中搜集宝贵的资产,也就是这个案子的实情。至于我嘛,我已经在这里枯等了一个星期,甚至无法从妳口中问出一个确切的答覆。凯蒂正想说话,但艾莉举手示意她闭嘴。妳别說妳已经跟我讲了真话,连想都别想。妳知道吗?那个妳坚称不是妳生的小宝宝?妳男朋友赛谬尔刚才告诉我,妳没跟他上过床,宝宝不是你们的。 凯蒂的眼睛张得好大,蓝色虹膜周边的眼白闪闪发亮。嗯,是啊,结婚之前,我不会做那种事。 当然不会,艾莉嘲讽地说。这下子我们有个童贞女产子喽。 我没有 妳没有生小孩!妳没有跟人上床!艾莉拉高嗓门,声音颤抖。天啊,凯蒂,妳还指望我怎么帮妳辩护?她站到凯蒂面前,愤怒有如热气般袭向凯蒂。这会儿外头有个男孩子发现他不是妳唯一的爱人,伤心得不得了。主教暗示妳說不定曾经发生性关系,妳低着头说是的、是的,但是妳却像块该死的水泥一样坐在这里,怎样都不肯给我一点让我用得上的资讯! 凯蒂在艾莉的怒气下往后一靠,她双手抱住腹部,背向艾莉。我爱赛谬尔,我真的爱他。 还有谁?凯蒂,还有谁? 我不知道。到了这时,她已经开始啜泣,她伸出双手遮住脸,头巾松落掉到地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谁! 天啊,我们说的是一个性伴侣,不是上个星期吃了哪一种玉米谷片当早餐。通常不会有人忘记这种事! 凯蒂在床上缩成一团,边哭边前后摇晃。妳隐瞒了什么?艾莉问道。妳那个时候喝醉了吗? 没有。 嗑药迷迷糊糊? 没有!凯蒂把脸埋在枕头里。我不记得谁碰了我! 凯蒂的哭喊紧紧缠绕在艾莉的胸口,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无可奈何地叹口气,颓然坐到床上揽住凯蒂,一边轻抚这个女孩的头发,一边轻声细语安慰她。 她揽着凯蒂,感觉好像抱着一个个头太大、用球打翻了花瓶、却始终不晓得自己做了一件让其他人愤怒高喊的大孩子一个倍感失落、需要关切、渴求谅解的大孩子。 艾莉忽然想起一个可怕的问题,心中顿时充满强烈的愤怒。她压下怒气,镇定下来,然后抬高凯蒂的下颚。有人强暴妳吗? 凯蒂瞪着她,红肿的双眼慢慢闭上。我不记得,她轻声说。 自从跟凯蒂碰面以来,艾莉头一次相信她说的是真话。 喔,天啊,莉琪抬起一只脚,瞪着黏在鞋底的粪便和肥料。她领的薪水再怎样都没有高到让她来这里调查的地步,亚隆.费雪高兴做什么都可以,她才不在乎呢。她抬起头来叹口气,然后再度穿过田野,费雪一看到她走过来,马上拉住骡子停下来。 如果妳不晓得走哪一条路回家,费雪操着带有口音的英文说。朝那边走。他指指大马路的方向。 莉琪对他露齿一笑,她可真是好运,碰到了一个自以为是个喜剧明星的阿米绪人。谢谢,但我已经找到我要的东西。 他愣了一下。莉琪的话让他静静沉思,也让他想到一桩谋杀案可能牵涉到的各项骇人证据。妳找到什么了,探长?就是你啊,莉琪用手遮住太阳。我可以耽误你几分钟吗? 我有很多时间,每一分钟都奉献给一个共同的目标。他对着马匹发出格格的声音,莉琪慢慢走到马匹旁边,直到亚隆不再出声为止。 愿意跟我分享几分钟吗? 我得照料农场,亚隆说。对不起,我失陪 费雪先生,我想你说不定愿意挪用宝贵的几秒钟,好让你女儿不必坐牢。 我女儿不会去坐牢,他顽强地说。 这可不是由你来决定。 亚隆脱下帽子,忽然之间,他看起来很疲倦,也比莉琪原先以为的老多了。这也不是由妳来决定,而是操之于天主。我相信祂的评断,我女儿也是。好,再见。他拉拉缰绳,骡马往前一跃,犁田的农具嘎嘎地驶过田地。 莉琪看着他离开。可惜天主不会坐在陪审团席,她喃喃说道,然后迈步走回屋子。 艾莉抹净黏在餐桌上的最后一道腌黄瓜香料,厨房里热得吓人天啊,她真希望有台冷气或是电风扇但她已经答应莎拉负责清扫,因为她先前忙着安慰凯蒂,大部分的腌渍过程都不在场。 她如何解释刚才的冲突呢?种种神秘的细节有如钥匙扣入门锁似地,逐渐露出端倪凯蒂选择性失忆、拒绝承认怀孕生子、赛谬尔刚才震惊的表情,这下全都显得合理。自从抵达农场以来,一想到凯蒂犯下杀婴罪,艾莉头一次没有感到嫌恶,而是同情。 身为一个辩护律师,她已经帮够多犯下可憎罪行的当事人辩护,但她若能了解他们为什么走到这一步,她就会不自觉地督促自己多费点心力。当你想到一个被先生拳打脚踢了三十年的女人,眼前这位趁着先生睡觉时、把先生杀了的女人,就比较不像恶魔。同样地,当你想到一个小时候受到继父猥亵的小男孩,眼前这个鼻梁上有个纳粹党刺青的强暴犯就没那么可怕了。一个杀害自己新生儿的阿米绪女孩不可原谅,但如果婴孩的爸爸对她性侵,那么当然值得谅解。 但从另一方面而言,这点却对凯蒂非常不利。就动机而言,一个年轻女孩若想要杀掉因为遭到强暴而受孕的婴孩,这点绝对说得通。换句话说,不管艾莉多么同情凯蒂,或是不管她多么想让凯蒂接受心理咨商,艾莉在辩护时绝对不能提到强暴。 艾莉在水槽里扭干海绵,心想这下凯蒂不知道是否愿意对她坦白。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上楼,这样一来,凯蒂醒来时才不会看不到人。 一听到后面传来开门声,艾莉关掉水龙头,用莎拉借给她的大围裙擦干双手。我很高兴妳回来了,她背对着门说道。 听到妳这么说,真是令人讶异。 艾莉急忙转身,赫然发现站在那里的是莉琪.孟洛,而不是莎拉。探长从艾莉汗湿的头发一路盯到围裙裙边。 艾莉双手叉腰,挺直身子,既然自己已是这身打扮,她只好尽量摆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态势。妳应该取下围住犯罪现场的胶带,这里的人还得继续过日子呢。 那不是我围的,打电话给州警吧。 探长,妳算了吧。 莉琪耸耸肩。以我之见,他们几天前就该取下胶带,我们已经有了所需的一切。 妳真的如此认为吗? 哈洛薇小姐,这个案子将以证据取胜。清除了那些障眼的烟雾之后,眼前只剩下一个死去的婴孩。 艾莉冷冷一笑。妳听起来像个检察官。 没办法,职业病。 这倒有趣,如果案子如此一目了然,妳何必询问费雪一家? 即使这里不是费城,我们还是知道怎样好好办案。 艾莉后退一步。听好,如果妳以为这是大城市的律师对抗小镇的检察官,妳现在就可以告诉乔治 妳自己跟乔治说吧,我不是传声筒。莉琪抬头看看阶梯。我想跟凯蒂谈谈。 艾莉大笑。我想也是。我倒想喝杯鸡尾酒,吹吹冷气呢。她耸耸肩。妳很清楚当妳过来这里时,我不会让妳接近我的当事人。妳告诉乔治,妳没办法从被告或是她父亲那里得到任何声明吧,我确定他会理解的。 莉琪张大眼睛。妳怎么 内在优势,艾莉洋洋得意地说。 探长朝着门口走去。我看得出来妳开始习惯这个地方喽,她指着艾莉的围裙说。抱歉,打扰了妳这个大城市的律师。 艾莉看着莉琪关上大门,然后脱下围裙,叠好披在一张椅子上,上楼查看她的当事人。 李维再一次探头,确定亚隆和赛谬尔仍在田里忙着,然后伸出一只手摸摸莉琪.孟洛车子的车盖。车子的车身跟他姑妈家旁边苹果树上的果实一样鲜红,也跟流经费雪家小溪的溪水一样滑润。车身的金属摸起来热热的,李维闭上眼睛,想像自己坐在方向盘后方,踩下油门,飞驰开过公路。 以前看过这种汽车吗? 他被吓得几乎跳起来。李维转身,嘴里喃喃道歉,忽然看到他们发现死婴那天过来农场的女警探。一九六六年马自达敞篷车,硕果仅存的经典汽车喔。她把手搁在他刚才触摸之处,好像车子也有感情似地拍拍车身,仿佛车子是农场上的马匹。你想看看引擎吗? 她把手伸到车里发动车子,车盖忽然啪地一声弹跳而开,探长松开引擎盖锁,打开车盖,露出里面转动的引擎。小八缸引擎,三段速手排档,这部宝贝可以飞上天呢!她对李维笑笑。你有没有坐过时速超过一百六十公里的车子? 李维张大眼睛摇摇头。 嗯,如果你看到任何州警我可没看过。她对他眨眨眼,再度把手伸进车里。车子马上静止,留下微微一丝汽油味。 探长对着李维露齿一笑。我知道你不开车所以啊,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维朝着田地点点头。我跟赛谬尔一起工作。 喔,是吗? 他是我表哥。 探长扬起眉毛。那么我猜你也跟凯蒂很熟。 嗯,没错。大家都晓得他们很快就要结婚,他们已经约会了一年。 他怎么拖了这么久才求婚? 李维耸耸肩。首先,现在还不是结婚的季节。婚季通常是收成之后、十一月左右。但是赛谬尔得先设法让她不要老跟他吵嘴,两人才会论及婚嫁。 你是说凯蒂? 有时候她惹得赛谬尔好生气,李维悄悄伸出拇指摸摸汽车的一侧,暗自希望探长不会注意到。 说不定他们干脆跟其他人约会算了,探长建议。 这样对赛谬尔更糟,他已经追凯蒂追了好久。 探长严肃地点点头。我猜她爸妈也希望赛谬尔成为他们的女婿。 当然。 如果凯蒂和赛谬尔吹了,他们会失望吗? 李维对她眯起眼睛。吹了? 分手、跟其他人约会,探长叹了口气。追求其他人。 嗯,莎拉希望他们秋天结婚。至于亚隆嘛,他肯定会觉得遗憾。 他似乎不只是遗憾,而是生气。他好像是个严父。 妳不了解他,李维说。就算凯蒂没有嫁给赛谬尔,他也不会像对待雅各一样,跟她断绝父女关系。 雅各,探长重复一次。 没错,妳知道的,凯蒂的哥哥。 对、对,那个雅各。她跟李维笑笑,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启动引擎。出乎他意料地,她对着他伸出手。年轻人,你真是个令人意外的惊喜。他们握握手,然后李维看着她开着八缸引擎的马自达跑车,渐渐加速离去。 夜半时分,凯蒂感觉有只手蒙上她的鼻子和嘴巴。她猛打枕头,一时之间忘了自己置身何处。她抓住那只手,对着手指咬下去,她听到那人低低呻吟,然后松开了手而后却感觉那人把嘴巴轻轻、紧紧地贴上她的双唇。 她忽然睡意全消,马上察觉自己躺在雅各公寓的沙发上,亚当整个人像张毯子似地贴在她身上。他将她拉近,把额头贴向凯蒂的额头。我不敢相信妳像那样咬了我。 她在黑暗申笑了笑。我不敢相信你像那样吓我。凯蒂摸摸他的脸颊,他一天没刮胡子,脸颊摸起来粗粗的。我很高兴你决定留下来。 她可以看到他的牙齿一闪一闪。我也是,他说。 他已将纽奥良之行再延一星期,凯蒂也编了一个复杂的理由谎称在玛莉.艾许家过夜,其实却打算溜到州大市。这次连她妈妈都不知道她在雅各家。 亚当的手指沿着她的喉咙摸到锁骨。我今天整天都想这么做。妳知道妳哥哥四点到九点之间连一次洗手间都没去吗? 凯蒂轻轻一笑。我确定他有上洗手间。 不,我晓得他没有;因为我上次碰妳的时候,我们刚吃过午餐。他侧着身子躺下,跟她分躺一个枕头,距离近到他的呼吸可以吹进她的嘴里。 她往前伸直身子,凑到刚好吻得到他的距离。对她而言,采取主动的感觉好新奇。每次亲吻亚当时,她仍感到不好意思,所以还是让他主动吻她。但有一次当她采取主动时,他把她的手贴到胸口,她感觉他一颗心在胸膛里怦怦跳,一想到自己居然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她感觉好奇怪。 他压着她,慢慢靠向她,他的头发与她的发丝纠结在一起。她任凭自己的思绪有如溪河般流动,放任自己伸出双臂紧抱住他。她让亚当的手在自己的肩头游移,缓缓移到她的体侧。 然后他的双手探到她的运动衫里,灼热的手掌有如烙印似地盖住她的乳房。她双眼大张,开始摇头。亚当,她一边轻声说,一边拉扯他的头发。亚当!不行! 她的心狂跳,胃部因为恐惧而翻腾。阿米绪男孩子不会这样,最起码她认识的男孩子不会做出这种事。她想到赛谬尔.斯托兹弗斯,眼神严肃、笑容温和的赛谬尔啊上个星期天他才驾车送她回家,握住她的手,扶她下马车时,他还脸红呢。 亚当开口了,微颤的声音在她的喉咙边回荡。拜托,凯蒂,让我看看妳就好了,妳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她吓得不敢动弹,然后犹豫了一下,最后终于退让。亚当慢慢拉高她的运动衫,露出她的肚脐、肋骨、粉红色的乳头。妳瞧,他轻声说。妳一点都不普通。 他慢慢拉下她的运动衫,把她抱在怀里。妳在发抖。 凯蒂把脸埋在他的颈间。我我从来没有做过那种事。 亚当亲亲她长了茧的手,此举让她感觉倍受珍视,好像她是个公主,而不是个农家女孩。然后他坐直,跟她分开。 凯蒂皱皱眉头,心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或是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够。你要去哪里? 我答应過妳,我说如果妳让我看看妳,妳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猜这会儿妳要我走开。 她坐直,盘起双腿,对他伸出双手。那不是我要的,她说。 赛谬尔跟着亚隆工作了一天,漫长的一天感觉好疲累。回家途中,他一路看着小银踢踢跶跶前进,没有注意聒噪的李维说了些什么,只是不停想着凯蒂,以及她可能做出什么事。他想吃顿热腾腾的晚餐,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忘了这一切。 回到他爸妈家之后,他解开小银的缰绳,牵着马儿走进谷仓。院子里停着另一辆马车,或许某人来找他妈妈。一想到自己必须应酬,赛谬尔不禁咬紧牙关。他踏着沉重的脚步走上门廊,进屋之前,先在门廊上站一会,缓和一下思绪。 他凝视着大马路,观看来往车辆打开明亮的车灯隆隆驶过。看着看着,他身后的大门忽然打开,他妈妈站在门口,从屋内流泻而出的柔和灯光笼罩着她。赛谬尔,你在这里做什么?她伸手拉住他的手臂,拖着他走向厨房,艾菲朗主教和路卡斯执事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坐在厨房里。我们在等你,赛谬尔的妈妈语带斥责。有时候我以为你回家途中绕道去了一趟费城。 赛谬尔缓缓一笑。是喔,你阻挡不了小银走上高速公路的入口匝道。 他坐下,对着两位男士笑笑,他们两人却似乎不好意思直视他的双眼。他妈妈告退,赛谬尔很快听她踏着重重的脚步上楼。他故作轻松地挥挥手,试图表现出镇定的模样,但胃部却像田里的犁土机一样翻腾。他曾听说坦承罪过是什么感觉,但从来没有亲自体验过。从目前的情况判定,主教和执事跟赛谬尔一样感到不自在。 主教清清喉咙。我们知道年轻是什么滋味,艾菲朗先开口。有些诱惑他的声音渐渐消逝,好像赛谬尔妈妈的毛线球一样愈滚愈细。 赛谬尔先看看路卡斯,再看看艾菲朗,心想凯蒂不知道告诉了他们什么,说不定凯蒂什么都没说。 凯蒂啊,他原本愿意对她奉献生命;为了她,他原本甘愿承受六星期回避禁令惩处;他原本打算跟她共度余生、生下一家子小孩、一同侍奉天主。然而凯蒂却生下了一个宝宝。 赛谬尔低下头。他们随时可能请他去一趟教会,弥补目前的情势,而他们若提出请求,他将会应允,正如大家所预期。主教一旦宣告你犯了罪,你不会提出争执;你就是不会像这样处理事情。但是赛谬尔忽然领悟到一点:艾菲朗这时的迟疑说不定是个契机,如果赛谬尔现在先开口,那么他说不定永远不必承担任何罪名。 路卡斯、艾菲朗,他说,口气坚定得几乎不像自己的声音。我要娶凯蒂.费雪,如果你们许可的话,我打算下一个主日跟牧师和兄弟姊妹们宣布。 艾菲朗咧嘴一笑,厚厚的白胡子分为两道。他转头面向执事,一脸满意地点点头。 赛谬尔握紧垂在膝盖两侧的双手,紧得手指几乎发痛。我要娶凯蒂.费雪,他重复一次。我会的。但你们应该知道另一件事我不是那个小宝宝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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