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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谈隐士

爱庐小品 黃永武 1176 2023-02-05
近年来常接触两种人,一种热心于政治,趁着社会愈乱,愈想做官,无论民选或官派,到处钻营,所谓图官在乱世,觅富在荒年,样样脱轨的年代,发财机会大,烂羊头也容易封公侯嘛!另一种则冷眼看政治,社会愈乱,愈想移民,大国移不进,就选个小岛斐济、马尔他,只想避乱去做隐士吔! 其实隐士并不是如此容易当的,隐士在中国传统价值中有很高的地位,他必须有救时的才华、砥世的品节,议论风采都是一流的。权贵临门造请,根本就高闭门户,他不爱虚名,不爱黄金,精神卓然高超,才算隐士。若是庸庸碌碌者去隐居,只是个世俗的逃兵、山林的野汉、与海外的难民或拓荒者罢了。 古人说,隐士有三种,一种是受山川的感召,成为淳清之士;一种受园林的感召,成为奇雅之士;一种是受风气的感召,成为迂放之士。真正的隐士,乃是坐藤床、抚竹几,胸中潇洒,忧闷不生的。乃是听鸟叫,赏野花,心地清闲,烦热不生的。隐士想隐迹已不容易,要隐心就更难,心淡下来不生艳想,欲寡下来不生竞心,只在幽林清泉里,伴着苦菊寒梅,寻出天趣,悟出达观,过那安分随缘、悦情适性的生活,才算做到了隐心。陶渊明为什么特别爱菊花呢?菊花淡而能久,正是隐士的典范。

后代对隐士的说法越来越多,有所谓天隐,是到天下哪里都能隐的;有所谓地隐,要寻对幽僻的地方才隐的;有所谓人隐,是混迹在人海,隐身在众人堆里的;更有所谓石隐,孤守着自家砚台的;有所谓杯隐,沉醉在自家酒杯的;有所谓仕隐,只混口饭吃,公务毫不关心的白居易有诗说:大隐在朝市,小隐在丘樊,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间。白居易的中隐,大概和仕隐差不多。要我想,隐士应该是餐霞乘雾、恣意来往的人物,如果被世情所牵,连隐迹都做不到,要谈隐心自然更难,什么市隐仕隐中隐,都是替放不下俗世的人,开一扇方便之门的说辞罢了。 隐士是难做的,太平盛世做隐士还容易,乱世做隐士就难;平庸一些的人去隐居也还容易,真有豪杰血性的人去隐居就难,太平年代,做官有做官的尊严,隐居有隐居的乐趣,鱼在深渊鸟在云,各适其性,天下自然大治。乱世则做官不像做官,隐士也无处隐居,所谓风林少宁翼,惊浪无恬鳞,谁都是不得已,那就乱极了!

我不想做官,也没有条件做隐士,但在当前这滔滔风尘中,如何能不昏了倦眼?不乱了脚跟?天意茫茫,还不知所止何方?只有以静坐读书作为立脚的地方,古人说过:静坐自无妄为,读书即是立德,读书不至于陷溺,静坐不至于妄为,无德可立,姑且读书吧!无功可立,姑且静坐吧!没有渔樵的山林池壑,就在书本里享受纸上渔樵;没有盘桓的桃源田园,就在静思中享受眼水心山,隐迹隐心都做不到,只有想想陈继儒的那副对联:读书随处净土,闭门即是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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