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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只见来船是顺风

山居功课 黃永武 1087 2023-02-05
很欣赏陈古渔的一句诗:只见来船是顺风。真的,许多人是只见反向前来的船,是如何享受着顺风的快乐,为之眼红。尤其是自己身处于不如意的逆境,这种想法更为强烈。 我很欣赏这句诗,婉曲地只用侧面表达,正面的嘲讽隐藏不露。人生的路途来来往往,总有几番顺风几番逆风,但人人健忘往日自己也顺风过,只嫉妒别人今日风顺。别人今日风顺,难道往日没有逆风过?逆风时,很少人埋怨自己航行的资讯不足,或是技术差一截,或是该检讨出发的时辰要提早,避免迟到,或是改进航行的动力,不靠风帆等等,许多人只会埋怨天公不作美,处处只帮别人! 我想起航船出身的张士诚,在东南称王时占地二千里,后来被擒,缚见明太祖,张低头闭着眼睛,坐的姿势又极不恭敬,明太祖叱责他道:看着我!张回答得懒洋洋地:天上的太阳只照你,看什么?这话和项羽临死前说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一样,只在埋怨上天偏私,和只见来船是顺风的嫉恨是同等心理。

如果换个角度想,就算来船是顺风,也不见得就占尽了天下的便宜。拿破仑有句名言:不能为害之物,亦不能为益。反过来说,为益的顺风,有时也可能成为害处。有智慧的中国先哲早就一再警告:有风,不可使尽帆!唯顺风船,不可满驶!下水顺风船,刻刻可怕!在平坦大路上的车祸比山地狭径为多,顺水顺风而满载地快速前进,可能比逆风上滩时更会翻船!莫以好风帆力健,最难收是急流中,好风健帆,浪卷涛飞,也不是允许掉以轻心的场所,何必老以为别人运气太好呢? 当然,天佑运气有时也不能不信,但总是愈尽力的人,运气会愈好。常言道:人非天不成,天非人不因。人有时得靠天协助,其实天也得靠人尽力,天助来自人助,自己累积能量,才能顺受于天,这叫做因材而笃。何况天给人逆风,未必想毁了他,不向人间经险阻,那知世上有蓬莱?逆风反而强化了美丽的憧憬也说不定。

因此,一味埋怨天,责怪时代,而为自己开脱,乃是一种笼统的心态在作祟。笼统地向上天或时势一推卸,就不必研究检讨,不必分析求解,不必努力突破。人对自己性格的存在太不重视,才会凡事推卸给天,无可奈何,未可责怪,实在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武断。而凡事觉得天待我太薄啬的人,也一定认为别人待他太薄啬,这种人总是自觉无愧无怍,都是天偏心给别人,没偏给我。最常见的泄气话:当天神不肯站在我这边时,单靠我的性格与自信也没有用呀! 听罢了顺风逆风的抱怨,更重要的要问一声:你要航向哪个港口搞清楚了没有?你有你的方向,他有他的,他要去繁华的商港,你要去风景的胜地,目的地若没搞定先计较顺风逆风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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