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悬疑小说 失踪之后

第22章 第二十二次心理咨商

失踪之后 雪薇.史蒂文斯 5558 2023-02-05
幸好妳拨得出时间见我,医生。最近闹得风风雨雨的,要我继续单独应付的话,一定会被送进疯人院。不过话说回来,住进疯人院可能比家里安全太多了。我相信妳又在报纸上看到我的新闻了。谁没看到? 两三天前,我在晚上拿出变态狂偷走的那张旧照。相片上面没有图钉戳出的小孔,我想破了头也不知道为何把这张钉在办公间的软木板上。然而,无论我再怎么专心推断相片被偷走的地方,脑海浮现的唯一影像是变态狂以捧着奖状的模样拿着相片。 隔天早上,我出门慢跑。走到我家车道的尽头,我右转到马路上,正要跑过停在路边的一辆白色厢型车,艾玛跑到我前面,我叫她停下来,等我一同过下一条马路。 我的焦点放在她有没有听话停下来,几乎没注意到厢型车的侧门打开。我经过的时候,只见一个黑衣壮汉的身影,头上罩着只露眼睛的滑雪帽,对着我俯冲而来。我赶紧站向一边,不料却扭到脚踝,踩到松动的砂石,重重摔在人行道上,撞到下巴,咬到舌头,双手被粗糙的路面磨破皮。

在我挣扎着站起来的同时,一只手握住我的脚踝,开始把我拉上车。我一面想摆脱魔掌,一面猛抓着地面。歹徒一时没抓紧,我赶紧跪起来,准备逃跑,接着一只大手掴下来,捂住我的嘴巴,另一手环抱我的肋骨,把我抬起来,我被拉得撞上一个结实的身体。捂住嘴巴的手把我的头压进歹徒的肩膀,另一手把我的胸部勒得难以换气。歹徒开始向后退,我的脚跟拖在人行道上,艾玛回头冲过来狂吠。 我想叫救命,想反抗,却被惊吓得无法动弹,只见变态狂在微笑,只有枪口抵住背后的感觉。 拖到厢型车旁边,歹徒把重心移向一脚,用力抓紧我,看情况是想上车。我回想起变态狂开车门,绕过车头,上车 该死,专心啊!黄金时间只有几秒。别被他押进厢型车。

我对着捂住嘴巴的手咬下去,向后踹人,听见哎哟一声,用手肘向后随便乱撞,打中大概是下巴的地方。他用力推我一把,我重重仆倒在人行道坚硬的边缘,撞到太阳穴。虽然痛得要命,我还是翻身仰躺。歹徒伸手过来抓我时,我卯足全力尖叫,而且踹中他的肚子。他呻吟一声,却依然想再抓住我。 我左右连续翻身,捶着他的手臂,喊叫着:救命!来人啊! 我听见低吼声和吠叫声。歹徒又站起来。 艾玛咬住他的脚,他开始踹狗。 王八蛋,不准你碰我的狗! 我还躺在地上,以手肘护身,用脚直击他的下体。他痛得弯腰,呻吟着向后退,张口喘息,然后腿软跪下去。 我的左边传来女人的惊叫声。放她走! 歹徒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想走过我的身边,想回厢型车上,但艾玛依然咬着他的脚不放。我抓住歹徒的另一条腿。他甩开两脚,强行上车。厢型车的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声,扬长而去时差点撞上艾玛。我想记下车牌号码,无奈视觉无法聚焦,车子也走得太急。

我呼吸的声音像被人勒住脖子。我慢慢跪起来,回头看,隐约见到对面邻居拿着电话跑过来。我的视线模糊了,向后倒卧在人行道上。 她没事吧? 警察快来了。 天啊,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回应,但身体抖得不听使唤,呼吸也一直气喘吁吁,视线依旧模糊。艾玛的皮毛轻拂脸颊,暖暖的舌头舔着我的脸。有人把她拉开,然后是女人的嗓音:妳的名字是什么? 安妮。我名叫安妮。 好,安妮,救护车快来了,妳再忍耐一下。 警笛声。制服。有人为我盖上毛毯。我断断续续地回答几个问题。 一个男的黑衣服白色厢型车。 又传来警笛声,换了制服。 哪里痛,安妮? 深呼吸试试看。 我们准备固定妳的脖子。 能报告妳的出生年月日吗?

几只手按在我身上。手指按着我的手腕。喊着几组数字。被抬上担架固定后,我认出了一个人的嗓音。 她是我外甥女,让我上车。阿姨忧心忡忡的脸出现在我的上空。我握住她的手,泪水决堤。 薇尔姨妈随车陪我进医院。 安妮,妳没有大碍。妳姨丈正在打电话通知妳妈,叫她去医院和我们会合妳姨丈会把艾玛带回我们家。之后的事,我没有太多印象,只觉得车速好快,只记得握着阿姨的手。 来到医院,我又开始换气过度有太多人在叫嚷、婴儿哇哇哭、亮光、护士东问西问所以院方把我送去观察室等医生,但我仍看得见警察在走廊和护士、姨妈交谈。 我开始数着天花板有几块。一个护士进来,叫我捏住她的手,然后帮我测量血压,检查我的瞳孔。我一直数着。

医生终于来了,又问我同样的问题,我仍继续数着。把我送进X光室,我数着机器。把我推回病房,警察进来问话歹徒穿什么衣服,身高多少,厢型车是什么厂牌我数得更急了。后来有个魁梧的男护士进来,突然想抓我的手臂,我开始尖叫。 医生吩咐所有人离开病房,命令护士去请危机应变小组即刻下楼来。我闭上眼睛,数着加速的心跳,对他们说的话置若罔闻。有人帮我打一针。又有人讲话,我没听见。有人按住我的手腕,数着脉搏,我也跟着数。 我听见走廊有人跑过来,接着是妈的嗓音,但我晕过去了。 一、二、三 当我睁开眼睛,妈和阿姨站在窗前,背对着我,低声交谈着。 马克正要载我去看化验的结果,路上看见人群聚了一堆,她就躺在地上。阿姨摇摇头。推了半天,我才挤得进去。短短几分钟,媒体就赶到了,一定是追着救护车过去的。妳看看外面,全是记者。

我妈说:妳怎么告诉他们的? 媒体吗?我什么也没说,因为我比较关心安妮,马克倒是回答了几个问题。 马克?我妈叹息。薇尔,对记者讲话可要当心一点啊,不知道他们会怎 我咳一咳,她们转身看我。我哭了起来。 妈冲过来,双手搂住我。我靠在她的肩膀啜泣。 我刚才好害怕,妈,好害怕。 等医生回来时,我已经镇定许多。让我情绪镇定下来的是我并没有骨折的现象,不过我全身有多处瘀伤、撕裂伤、刮伤,而且头痛欲裂。在疼痛和恐惧的交互作用之下,我进入休克状态。可恶。 医生最担心的是我太阳穴的撞伤,所以要我留院观察一晚。危机应变小组也想在明天早上评估我的伤势。整个晚上,护士每隔两小时会进来叫醒我,观察是否有脑振荡的现象。我反正也睡不着,每听走廊上有脚步声接近,我就紧张起来。一有巨响,我也跟着摇晃起来。妈睡在我旁边的行军床上,有时我只盯着她娇小的身体,数着她的呼吸。

上一次住院,我学到一个教训:不肯配合,只会更晚出院,所以隔天早上危机应变小组过来评估我的精神稳定状态,我是乖乖配合。他们多半想知道我出院能接触到什么样的心灵扶持。我告诉他们,我定期看心理医生。他们给我几支危机热线的电话号码,也开了一份互助团体的名单给我。 他们决定我的情绪够稳定,可以接受警方讯问,所以我尽可能详细向警方说明没有,我没有看清他的长相;没有,我没有看见车牌;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冒出一个王八蛋想抓走我。 我以为警方会安排一组人全天候看守我,但警方最多只能承诺不定时巡逻我家,并且安装一套特制的警报系统,警报可以直达警察局。他们提醒我,手机要随身携带,避免路过停下来的厢型车废话!而且要对周遭环境提高警觉,但是在调查过程中尽量过正常生活。什么正常生活?乌烟瘴气就是我的正常生活。

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但最好请人照顾我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我妈坚持要我去她家住,由于我的心情仍然七上八下,而且浑身僵又痛,我一口答应。妈整天陪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为我的瘀伤敷冰块,泡了无数杯茶。我不介意她的百般呵护。 后来马克姨丈带艾玛过来,我妈甚至肯让狗进屋子,还叫她保护安妮。艾玛确实懂得保护我。虽然马克姨丈只照顾她一天,她一见姨丈就缩尾巴,每听见声响就乱吠。而且每次我妈进房间,她也对妈大小声。韦恩对她保持距离,给她时间安顿下来。 那天晚上,我妈陪我睡在我的床上,和我小时候一样,但能够安睡的人只有她一个。我躺了几个钟头仍然睡不着,拿着手机爬进走廊的衣柜,艾玛紧跟在后。盖瑞是我唯一想倾诉的对象,也是出事那天早上唯一没有赶来的人,隔天也不见人影。我在医院问他怎么没来,警察说他又出远门了。又自闭在衣柜里,我拨他的手机,却直接进他的语音信箱。

我浑身疼痛,蜷缩在衣柜里,但这一次依然没有安全感,满脑子是有恢复安全感的希望吗?最后我睡着了,梦见白色厢型车追着我跑。 重获自由以后,我经常去克雷顿瀑布镇警察局过滤大头照,连续看了几个月的坏人,始终见不到变态狂,越来越气馁。电视和报纸频频出现警方公布的画像,皇家骑警甚至在网站上将他列为有待指认的尸体,但我怎么看都觉得画像只像个寻常的死人。就算真的画得栩栩如生,凭变态狂一流的隐形工夫,大家也不记得他的长相。 警方查出小屋和附近的空地是用现金一次付清购买,时间是在我失踪前的两三个月,但没有证据显示买主用的身分是真的没有信用卡资料、没有驾照号码、什么也没有。变态狂一定是假冒别人的身分。他甚至用假名去银行开户,方便缴交房屋税,可惜银行也没有人记得他这个客户。

小屋的原主没有见过买主,因为交易没有透过房屋仲介,而是交由克雷顿瀑布镇的律师办理过户,只需要亲笔签名即可办理。承办的律师一定是瞎了眼,因为连他也无法描述买主的长相。他的托词是,他那个月办理六十栋房屋过户,哪记得住?我怀疑律师八成连买主的身分证也没有看。 路旁惊魂案之后的两三天,盖瑞打电话给我,当时我还借住在我妈家。他告诉我,警报系统安装好了,很抱歉没有早一点来电慰问,因为他去北部的一个垂钓休闲中心调查案子,那里只能用无线电互通讯息。我向他报告事情的经过,然后他又问我那张该死的旧相片是怎么被偷走的,我说我还在推敲,他只闷哼一声,改变话题。他说,由于变态狂跟踪过我,警方起初研判他可能是本地人,但现在盖瑞认为他可能投宿在外地的旅馆,作案时才开车进来克雷顿瀑布镇。 上个月,我以克雷顿瀑布镇为圆心,每个周末拿着他的相片,让一小时车程以内的所有旅馆和宾馆指认,盖瑞说。克雷顿瀑布镇位于温哥华岛的中部,所以他奔走的范围不小。 传真去旅馆,不是比较省事?而且,跑腿的事怎么轮得到你?可以派基层警察去问啊。 我先解释传真。假如我传真过去,十之八九会被扔进垃圾桶。冬天旅客稀少,很多工作人员不上班,不过观光季节即将展开,工作人员慢慢归队,我想当面跟他们沟通。其次,我不派部下去跑腿,是因为他们多数在忙其他新案子。办这案子的时候,我用的多半是私人时间,安妮。 我大为感动,也甚感心虚,因为我每晚闲着没事,看电视杀时间,他却四处为我奔走。我心想,该不会因为他常加班,所以才没空结婚。 你的女朋友大概对我恨之入骨吧,我说。他沉默了几拍,我觉得自己的脸颊增温,幸好他看不见我的尴尬。 我知道妳看照片看得气馁,不过歹徒既然又想绑架妳,我认为妳应该回来局里,再过滤看看大头照。 刚才问他女友的事,他不回应,我还在暗骂自己白痴。我说:所以你认为,这次想绑架我的人和变态狂脱不了关系? 我认为有必要考虑所有可能性。 意思是? 这案子有两个疑点不符合典型的模式,例如妳那张旧相片,他是从哪里偷走的?他已经收集了那么多相片,为什么还需要那一张?如果妳能指认出嫌犯的大头照,其他疑点也可望水落石出。 我说我明天会去警察局看相片。 在我住院之后,盖瑞第一次来看我的那天早上,我对那次的情景印象特别深,医生。他说他刚外出执勤,也不晓得是什么意思。他穿的是牛仔裤,黑色夹克印有皇家骑警的标记,甚至还戴了一顶棒球帽。我问他,欸,西装全送洗了吗?其实我觉得他这身打扮像硬汉。虽然我喜欢取笑他穿着讲究,他散发一种逆我者死的肃杀气魄。 我昨晚又在我妈家过夜。听她和韦恩吵架了一整晚我最近这次进出医院之后,她喝得更凶了。我又做恶梦,梦见白色厢型车,只不过这次梦到好结果:有个男人为了保护我而抱住我。我醒来想想,那男人是盖瑞。我愧疚到想钻进地洞。可怜的路克想尽办法接近我,对我好有耐心,我却梦见害他吃尽苦头的警察。 有时候,我但愿盖瑞能成为我的贴身保镖,但我马上暗踹自己一脚,因为我知道没有人能给我时时刻刻的安全感。想想也觉得好笑,因为我在路克的身边觉得好安全,但他给我的安全感不同是一种祥和、单纯的安全感。盖瑞全身上下无法用单纯两字来形容。 今天早上回家以后,我带着艾玛去巡逻住家的周遭,一见阴影就被吓一跳。接着我检查警报系统,检查了不下一亿万次。为了舒缓心境,我再次看着我告诉過妳的那份艺术学校简介。学校位于落矶山脉,风景优美景色像我心目中的哈佛大学一样迷人。我什至去学校的网站下载报名简章。只有天知道我为什么要下载。我只挂念一件事,就是我的房子。我是被吓出神经病了,没错,不过如果我为追求少女时代的美梦而卖房子,那我搞不好可以领到一张疯婆证书。要是我放手一搏,资质却没有好到晋级画家的水准呢?那我怎么办? 讲到这里,医生,我们今天最好到此为止吧。我回家的路上还得去警察局过滤大头照。至少今晚有借口可以打电话给盖瑞。
按 “键盘左键←” 返回上一章  按 “键盘右键→” 进入下一章  按 “空格键” 向下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