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页 分类 悬疑小说 失踪之后

第23章 第二十三次心理咨商

失踪之后 雪薇.史蒂文斯 13428 2023-02-05
医生,不好意思,临时跟妳挂号,不过这两天实在发生太多鸟事,我无法等到固定的治疗时间。 上一次我离开妳的诊所,直接开车去克雷顿瀑布镇警察局,花了一个小时过滤相片。我坐得背好酸,每个坏人的长相越来越接近,正想收工回家,只有其中一张脸有点眼熟,但我想到最近在报纸上看过这个人。这时我想到盖瑞,他拿着变态狂的画像到处访查,我也应该尽一点心力。我翻到一个大光头、大胡子的男人,正要省略过去,但他的蓝眼珠诚恳,和脸上其他特征互相矛盾,我才仔细再看一眼。 就是他。 冷汗同时在我全身泉涌而出,视线也糊成一片。为了避免自己晕倒,我不得不把目光移开,把额头贴在桌上。我努力叫自己的心跳慢下来,深呼吸几口,随着心跳念经,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视觉恢复了,心跳也减速之后,我再看他的相片。

我招手请一位警察过来,他一听我指认出歹徒了,立刻打盖瑞的手机通知他。大头照全部没有注明姓名,我问警察,他们也不肯讲,所以我坚持要和盖瑞通话。 我搞不懂,为什么没人肯说他是谁!他明明有前科。我花了那么多时间看他妈的相片,至少也让我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吧。 妳指认出相片,太好了,安妮,不过我们首先要确认一些资料。我可不希望妳高兴得太早,最后却发现认错了人 是他没错。我跟他住了整整一年。 我一点也不怀疑妳。一调出他的完整档案,我会马上通知妳。现在妳先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好吗?不过在妳离开警察局之前,请妳想一想有哪些人想对妳不利,列一张名单给我。 哪有那种人?我已经写了一份给心理医生看,列出我认识的每一个人的姓名。变态狂一定有个朋友

我正在调查的就是这个方向。好了,妳赶快回家,列出名单之后传给我,我们再讨论。 隔天,我在我家里来回踱着步,等盖瑞来电。电话迟迟不来,他也不接听手机。我只好打扫房子,消磨了两个钟头,然后我想起第一张让我觉得眼熟的大头照,耐不住好奇心,把回收用的旧报纸全翻出来,一页一页检查。在最后一份,我看见一条标题写着重犯甫出狱,又因涉及便利超商抢劫案,警方盼他到案说明。我详读这篇报导。一读到姓名,我立刻知道他是谁。我妈的继兄。从报纸的日期推断,他几星期前出狱。我心想妈妈是否知道他出狱的事,考虑要不要告诉她这消息。整个下午,我衡量着该不该告诉她。到了五点,我简直像被灌了兴奋剂的松鼠,接到我妈的电话,听她邀我过去吃义大利面,我一口答应。

晚餐不难吃,但接近尾声时,我还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妈她的继兄出狱的消息,我妈开始聊到一个刚在卡加利失踪的小女孩。我告诉她,我不想听,她一秒也不停顿,自顾自地讲下去,提到女孩的母亲上电视求女儿早日回家,我妈嫌她对媒体的态度不对。 她对记者很没礼貌如果想救女儿的话,最好别摆臭脸。 妈,有的记者很蛮横,妳又不是不晓得。 她现在最不应该担心的是媒体了。警察正在侦讯女孩的父亲,因为据说他养了一个小老婆而且是怀孕的小老婆。 妈,别再讲了,行吗? 她张嘴,我在她来得及讲话之前脱口而出:我在报上看见杜威特的相片。 她喀嚓一声闭嘴,瞪着我看。 妳的继兄,他刚出狱了,妈,不过他又因为牵涉到一件抢劫案,警方想找他问个清楚

妳还想不想吃什么?母女俩的目光对峙了半晌。 如果惹妳不高兴,是我不好,我只是想 面酱有剩,要不要?她的脸不透露任何情绪,但扭着餐巾的手叫我向后退。 我吃饱了。我的肚子不舒服,因为我今天终于在警察局指认出一张相片。盖瑞还不肯说他叫什么名字,不过他正在调阅他的身家背景他说很快就能给我进一步的资讯。 妈愣了一秒,点点头,然后说:这样也好,或许妳终于能为整件事画上句点,安妮小熊。她摸摸我的头。韦恩站起来,去外面抽烟。 他离开后,我说:还没结束呢。盖瑞认为歹徒可能有个搭档,就是那天想绑架我的那个人。 妈皱眉了。盖瑞为什么讲这种话来吓妳? 他不是想吓我,是因为变态狂偷走了我一张相片。我以为是他从公司偷走的,不过盖瑞质疑,他为什么偏偏要去公司偷那一张。他甚至叫我传真名单。该死。我急着为盖瑞辩护,不但对妈透露了那张旧照的事,还泄露了仇人名单的天机。

什么名单? 是心理医生的馊主意啦,没什么。 如果没什么,盖瑞为什么向妳要?名单上写了什么?可恶。她咬着不放。 只是几个可能对我怀恨在心的人啦。 例如谁? 我死也不肯说的是,我把亲近的人全列在上面,所以我说:只是几个前男友和两三个以前的客户。对了,还有那个跟我争业绩的神秘房仲。 妳是说克莉丝汀娜。 才不是,是一开始就想和我抢海景大厦专案的那一个。 她眯起眼睛。她没告诉妳? 谁没告诉我什么? 我不想惹是生非。 快讲啦,妈什么事? 我以为妳应该晓得。她深吸一口气。记得我的朋友卡萝吗?她的女儿安翠雅也在你们公司上班,她有个朋友和克莉丝汀娜的助理走得很近。 那又怎样? 从一开始,克莉丝汀娜就想跟妳争大厦案。神秘房仲就是她。

乱讲。是克莉丝汀娜的话,她早会告诉我。建设公司看我失踪了,所以才挑她。 妈耸耸肩。我本来也和妳有同感,不过安翠雅说,克莉丝汀娜的助理连续加班几个周末,急着写企画书。她说她甚至看见克莉丝汀娜帮建商的几个促销活动。 我摇摇头。克莉丝汀娜不是小人,绝对不会用那种方式整我。在她的观念里,朋友比钱重要好几倍。 钱嘛?我听说她老公最近周转不灵呢。他买给她的那栋房子不便宜,可惜她花钱像流水,不懂得节制。她老公想必是个很体贴的男人妳失踪的那段时间,路克和克莉丝汀娜混得卿卿我我的。 他们凑在一起当然是想搜救我,那还用说。而且,那栋房子不是她老公安德鲁送她的,是他们两人共同出钱买的。她喜欢过好日子,又有什么错?克莉丝汀娜的钱是她辛苦赚来的。

妳干嘛一直袒护她? 是妳暗示克莉丝汀娜和路克在乱搞呀! 我哪有?我只是把风声转告给妳听。她每天晚上都去路克的餐厅,经常赖到打烊还不走。喔,对了,妳知道吗,妳失踪之前,餐厅的生意不是很好。韦恩前几天在酒吧跟酒保闲聊,酒保说他认识路克的主厨,还说老板认为,再这样下去,餐厅恐怕要倒了。不过后来妳失踪了,新闻闹得好大,扯到他头上,生意马上长红。我猜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本来美味的鸡丁奶油义大利面,现在黏成一团,沉淀在我的胃里。 我想上洗手间。 我一时以为想吐,但用冷水洗洗手脸,把额头靠在化妆镜上,反胃感已慢慢消散。我的头发被汗水黏在颈背,感觉湿热,所以我从抽屉找出一条粉红色的弹性发圈把头发束起来。我走出洗手间,妈正在添酒。

妈,我得走了谢谢晚餐。 有新的进展,马上打电话给我。她揉着我的背说,相信一切会有好结果的。 我回到家,恶心的感觉已经化为一股坐立难安的动力,所以我决定出去跑步。时间还不算太晚,即使睡觉时间到了,我也睡不着情绪紧绷,动不动被声响惊吓到。双脚踏在人行道上,我的思绪乱七八糟。 路克和克莉丝汀娜在暗中交往吗?过去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不记得他们有超友谊的迹象。不过,她和我抢大厦行销案,我不也被蒙在鼓里?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吗?那天我不让她讲下去,她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事?或者她想讲的是她和路克的关系?路克的餐厅营运不善,他怎么从来没有告诉我?接二连三的疑问排山倒海而来,在我的脑子里翻搅,进而粉碎成更多疑问。

经过半小时的激烈跑步,我的情绪缓和不少,但一阵忐忑不安的感受隐隐跟随我回家,跟进了淋浴间。如果能听听他们讲话的声音,我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吧?我裹着浴巾,赶快拨给路克在餐厅的电话。他接电话的口气急躁。 你是不是在忙?我说。 可以讲几分钟。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今天去警察局认出歹徒的相片,盖瑞说他会尽快把资料调给我看。 嘿!太好了! 大概吧。我还是想知道更多东西。 警察调出什么资料,妳知道以后再通知我,我现在急着走对不起,今天生意太好,我没办法抽身。 情绪依然波动不宁,我差点想说我会去他的餐厅喝一杯,和他聊几句,但我犹豫得太久,他已经挂断电话。 我打给克莉丝汀娜的手机,她说建设公司今天晚上要办海滨大厦的开幕式,急着去门口迎接贵宾,有空再回电。互道再见以后,我凝视着手里的电话。艾玛坐在我的脚边,抬头用褐色的大眼看我。

我是在愚弄自己,对不对?她猛摇尾巴,我想她的答案是对。 我回卧房的途中,却终于想起那张旧照片是哪里来的。 铃响了好久,盖瑞才接听。直到我听见他舒缓的语音,我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僵直了半天,他的声音稍微舒解我肌肉里的压力。 你的手机,我打了一个下午都没人接,我说。 不好意思,没电了。 我想跟你讲几件事。我讨厌这种迫不及待的调调。 我洗耳恭听。 我刚才想到,我卧房外面的走廊墙壁有一个小架子,上面原本摆了一大堆相框,突然又想到其中有一个白镴相框,被我挪到其他相框后面,因为里面的相片比较旧,就是变态狂的那一张 那张旧相片原本在妳家里面? 恶心的感觉又回来了。 变态狂过不了艾玛那一关的,所以他一定是趁我们出去散步,才进来偷相片。可是,他何必冒险闯空门偷这种东西? 问得好。妳有没有把房子的钥匙给别人? 我被绑架前几个月去登山,搞丢了钥匙,所以换掉了所有门锁还没有把备用的钥匙给任何人。 所以说,小偷大概是内贼,安妮。小偷把相片交给变态狂好让他记住妳的长相。 我的心脏开始狂跳。可是,为什么挑那一张? 可能认为少了那张,妳也不会注意到。可能的原因很多。 前几天绑架我不成的那个人 偷相片的人和他可能是同一个,或者他是同一个犯罪集团找来做个了断的打手。 这不合理吧。为什么有人要绑架我?从来没有人要求赎金啊。 歹徒的用意是不是绑架,这还是个问题。绑妳上山的歹徒有可能是奉命去做另一件事,但他后来决定把妳留下来,因为他对妳另有目的。 你认为,他接到的指令其实是杀死我?天啊,盖瑞。我的视线飘向警报系统。 他们不会这么快就动手妳现在成了瞩目的焦点不过我会叫警车继续过去妳家巡逻。对了,妳把可能接近那张相片的人全部写下来给我。 进过我家的人多得很,我的暖气炉坏了,刚找人修好 这案子太复杂,不可能是歹徒临时起意,指使人一定是另有私人因素。 我不是已经把你要的名单传给你 妳列出的是想对妳不利的人。现在换个方向,想想看妳失踪对谁的好处最大。 我头晕了。我需要需要一点时间。去思考。 盖瑞说:先睡吧,明天再写,好不好?我人在鹰谷,妳记下这间汽车旅馆的电话号码。妳一想到什么,马上打电话给我。我正要挂断,他又说:而且,安妮,这事暂时不要说出去。 我抖着手,穿上衣服,盖瑞说的话言犹在耳。谁的好处最大?我想到路克生意兴隆的餐厅。我想到克莉丝汀娜取得大厦的销售案。 接着,我记得变态狂说,他选上我是因为机会来了,无巧不成书的是,平常守时的男朋友偏偏那天的晚餐迟到。另外,变态狂也说过,他看见路克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不过变态狂喜欢折磨我如果女方是克莉丝汀娜,他为何不直说?或者是他想暂时保留,伺机说出来伤我的心?然而,假如路克暗中和克莉丝汀娜交往,拔除了我这个眼中钉,他们为何不光明正大在一起?而且,何必给变态狂那张相片?他们两人都有我的相片。唉,太荒谬了。克莉丝汀娜和路克那么爱我绝对不会伤害我。 对谁的好处最大? 我凝视着走廊墙壁,小架子已经拆掉了。有人偷走我的相片,而且是内贼。我再次检查警报系统,检查门锁。有一辆车路过,艾玛吠叫几声,我差点被吓得魂不附体。我必须离开这里。 前往鹰谷的车程有一小时,盖瑞的汽车旅馆名、房间号码、谷歌地图摆在旁边的座位上,我想到刚才怎么没问他去鹰谷的原因。不过我猜他是想调查我的案子。那天晚上我沿途经过什么景物,我完全不记得了,只觉得浑身好冷离家太匆促,我忘了披上外套,只穿背心和瑜伽长裤,毫无保暖的作用。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在颤抖。 盖瑞拖了两三分钟才应门。 抱歉,我刚在洗澡没听见。什么事?妳不要紧吧? 房间里还有蒸气,他穿着白衬衫,正在扣最后几颗钮扣。他取下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头发,未干的头发变成钢铁色。擦完后,他把毛巾丢向椅背,赶紧用手整理一下头发。 嘿,我说,我想找你谈事情。他以手势请我进房间。 这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一张电话桌、一台电视机、一间浴室。我突然想到,这是我们第一次独处一室,房间霎时变得更小。 床头桌上摆着半瓶红酒。我从不觉得他是爱喝酒的男人,只不过,我对他又了解多少?他不说一句话,拿起酒瓶,对我挑挑眉。我点头。他拿旅社的杯子帮我倒了一杯。我庆幸手上有东西好拿,仰头灌下一大口,感觉酒精瞬间被血液吸收,肌肉松弛了,一股暖流扩散全身。我在床尾坐下。 盖瑞从电话桌边拉来一张椅子,面对我坐下,手肘靠在膝盖上,双手托下巴。 什么事? 这事快把我搞疯了。盖瑞,你一定要查出前几天想绑架我的人是谁。我越想越烦,整天魂不守舍的,觉得所有人都有嫌疑。只为了我妈听见的八卦,我什至怀疑路克和克莉丝汀娜。够扯了吧? 妳妈听见什么八卦? 盖瑞,路克和克莉丝汀娜不是坏人啦。我妈说,大厦案被克莉丝汀娜抢走了,而且他们两人在我失踪以后经常在一起。据说他们当时也有财务问题,不过,干嘛去理这种八卦?重点是,我快被这事逼疯了。 盖瑞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一手揉着下巴。那个大厦案的事,再说明给我听听。 我把原委解释给盖瑞听,结尾是:克莉丝汀娜不会对我做这种事的,盖瑞。 要我查清幕后指使人的话,我非考虑各种可能性不可。 呃,她绝对不可能。 她的婚姻美满吗? 还好吧,我想。她不常提,不过大概是因为我刚吃过那么大的苦,所以她不想说。 有人经常在餐厅看见她和路克在一起? 对,不过,他们现在并没有在交往啊。那时聚在一起,只是为了寻人。 盖瑞继续踱步。 咦,你为什么来鹰谷?我问。你还拿着画像到处找人指认吗? 我今天下午才到,刚问过夜班的工作人员。明天我会去问白天班的人。 我指认出来的相片,你调出资料了吗?大卫是不是他的本名?你说过,资料一调出来会立刻通知我,我却一直等不到你的电话。 明天别的部门会传资料过来,我暂时只能说这么多了。 最讨厌你拿警察用语来应付我了。我跟你直来直往,这一点小事你也想瞒我。 挫折感和酒精交相作用,腐蚀了我仅存的自制力,我潸然落泪。 我垂头埋住脸,从床尾站起来,向门口走去。经过盖瑞身边时,他抓住我的手,拉得我转身面对他。我用另一手推他的胸膛,但他不肯松手。泪水已经干了。 让我走,盖瑞。 等妳镇定下来再说。 我用掌心近腕处猛推他的胸一把。去死啦,盖瑞。胡搞什么嘛,我越看越烦。我失踪了,你们警察坐着没事干,你现在却还想四两拨千斤。妈的,我几乎每天晚上都被强暴,你却连他的名字也不告诉我?你不了解吗?我的人生不只是泡汤了,现在还成天怀疑身边有谁想整垮我。你居然有脸对我说,我没有权利知道歹徒的身分?这一次我捶他的肩膀。他没有反应。我再捶一拳。 他抓住我的手腕。别打了。 我怒视他。别跟我打马虎眼。 在不影响办案的原则下,能说的已经全说给妳听了。 就这样吗?在你的心目中,这事只不过是个案子而已。 这时他的表情转为愤怒。每年的失踪人口有多少,妳知道吗?有多少小孩子失踪?大部分是一去不回。在我小时候,我姊姊失踪了,从此没有回家,所以我立志当警察我不希望别人也尝到我们家的辛酸。他放下我的手腕。为了这案子,我的婚姻也完了。 我怎么不晓得你 在妳失踪之前,婚姻就出现裂痕了,不过我们尽力想复合,所以我申请调职,从大温哥华地区转来温哥华岛上。后来,我调来这里没多久,妳被绑架了,我为了办案天天加班在妳回家之前的一个月,她走了。他嘿嘿一笑,语带悔恨。她对我说,我忙着寻找外人,所以没看见站在眼前的内人。 对不起,盖瑞,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我知道我最近很难搞,不过我的心真的是被搞得乱糟糟的,再也不知道该信任哪个人。有人想要我的命,而且我嗓子哑了,开始哭起来。 盖瑞向前走一步,抱我进怀里。我的脸和他的胸部等高,他的下巴靠在我的头顶。他讲话时,胸腔隆隆响起,震动我的脸颊。 没有人会伤害妳的,安妮。我不会让妳再受到伤害,懂吗? 我把自己的脸从他的胸前撕开,抬头看他。他的目光幽暗,放在我背上的手灼热,烧穿了我的上衣。倚靠在他坚强的身体,感觉真好,我想吸收他的力量,随身携带。我们四目紧扣。 我踮起脚尖,身体挨着他向上延伸,双唇贴上他的嘴。他不肯张嘴,僵了一秒,然后他喃喃说:唉,可恶。 和路克在一起的感觉向来甜蜜、温柔,虽有热情却从来没有激情。盖瑞和我接吻,沉默而饥渴。他双手捧着我的臀部,把我抬高,然后把我放在床上。他双手制住我身体的左右边,弯腰下来,这时变态狂的嘴脸闪过我眼前,我呆住了。盖瑞以眼神询问我,正要站直身体起来,我却把他拉向床上,把他推倒在我的身边躺着,自己爬到他身上,揪住他的脸两旁的床单。我们对峙了一秒,自己的身体感受着他的每一寸肌肤,两颗心脏隔着皮肤颤动。他用生硬的手伸向我的肋骨,将我微微举起,双腿肌肉紧绷起来,仿佛即将把我推离他的身体。 我的脸颊贴着他的脸,凑着他的耳朵低声说:我只能采取主动。唯有这样,我才可以 他放松肢体,一手托着我的脸,把我的脸转向他,强迫我正眼和他相接。他说话的语气断断续续却不失温存,以拇指轻抚我的颊骨。 确定要做吗,安妮?如果妳只想到此为止,我没有意见。 一阵恐惧的寒颤横扫我全身,但我把脸转向他的掌心,轻咬他拇指多肉的地方,然后向下靠过去,头发像窗帘,让两人的脸与世隔绝。我把自己的唇向下压向他的嘴。 他热烈回应我的吻,握住我的臀部,搓磨着下体,我立刻恐慌起来,又成了木头人。他察觉到不对劲,正想说话,却被我抓起双手,压在他的头后上方。脸羞赧得火红,我喃喃对着他的嘴说:你不能碰我不准你动。 他有没有听懂,我不晓得,不过他的嘴唇松懈下来。当我把嘴唇靠近他,他并没有回吻。我的嘴唇对他又贴又拉,推着,轻咬着,玩弄着他的嘴唇。舌头溜进他的嘴巴后,我抽伸、吸吮到他呻吟起来。 我脱掉两人的衣服,只剩内衣裤,然后亲吻他的胸膛,轻轻拖着我的长发来回移动,搔得他的乳头硬挺,皮肤爆发鸡皮疙瘩。我跨在他身上,视线持续和他相接,同时把他的手拉向我的胸部,以他的手爱抚我的乳头,以他的手向下爱抚我的肋骨,我感觉比较自在一点以后,再把他的手移向我的两腿之间。我以他的手爱抚自己在变态狂之后,这是包括我自己在内深入禁区的第一只手。一波欢愉的浪潮涌上来,我还没做好冲浪的准备,只好把他的手拉回来握住我的乳房。我再吻他,用脚趾勾住他的四角内裤,向下扯退。接着,在接吻的同时,我脱掉自己的内裤,踹开来。 我把他的双手扣在他的后上方,以额头互碰,静静躺在他身上,微微脱离他的唇,逗留在上空,感觉着他呼吸着热气,和我的呼吸混合成一体。他的皮肤灼热,近似发烧,薄薄一层汗水布满我俩全身。起初他的呼吸急促,但他缓和下来,不急不躁,为的是我。 我以自己的脚趾为支点,挺起身体,张开大腿,然后向下扭动,把自己套在他身上。他没有进入我,是我接纳了他。 他一口气哽在喉咙里,我动作稍停,心脏悸动着,等着他情不自禁,等着他推我躺在床上、对我重击、向上顶我,诸如此类的事,但他没有动作。我好想哭。感谢他具有天赐的自制力。 我在他身上来回挪移之际,他一动也不动。在我连续动作的同时,他的呼吸是我唯有的指标,从他的呼吸我才看得穿他内心的按捺挣扎。这个坚强而充满自信的男人屈服在我手下,令我动作更加剧烈。越来越快。越来越粗暴。我把怒火发泄在他的肉体上,谅他不敢对我动手。性器官成了我的武器。他高潮时,臀腿照样一次也不抬,没有冲刺,只在他全身紧绷时双手肌肉在我的手中收缩,使我感觉通体舒畅。力贯全身。我继续骑着他,直到他大概觉得痛了才停止。但他依旧不伸手碰我一下。最后我停下来,把脸转向一旁,放开他的手。到了这个时候,他才举起一手捧住我的后脑勺,拥我入怀,轻轻摇着我。接着,我哭了。 事后,我们并肩躺着,凝视天花板喘息。两人都不说话。和变态狂比较起来,这次的体验有天大的反差,原本全然无助的我,现在变成发号施令的人,我竟然能够把变态狂的那段往事隔绝在房间外,排除在床外、体外。欲雾渐渐消散,我的思想也逐渐清明。我思考着人生目前的处境,以及刚才发生的事。盖瑞张口想说话,但我抢先一步。 我恢复自由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做我们刚才做的事。我想声明的是,我很高兴对象是你,不过你别担心,我没有任何期望,只希望这事不要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正事。 他呼吸的韵律改变,暂停了一下,然后恢复呼吸。他转头看我,张开嘴巴,却又被我抢先一步。 你可别误会了,我不遗憾做刚才的事,我当然更希望你也不后悔,只不过我不想为这事和你分析半天,好吗?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下一个阶段的侦办行动是什么? 他的视线仿佛想在我脸上烧出两个孔,但我继续凝视天花板。他沉着声音说:明天我会拿画像和传真过来的大头照给旅馆的工作人员看,之后我会去邻镇金索尔。金索尔就在鹰谷镇的隔壁,我竟然忘了。金索尔并不大,可能只有一两间汽车旅馆居民大部分在监狱上班。 我笑着说:你本来可以顺便跟我舅舅打一声招呼,可惜他刚出狱。 盖瑞以一只手肘支撑起上身,低头看我。什么舅舅? 我以为他知道,不过我妈和舅舅的姓不同,所以他可能不知道我有这门亲戚。 是我妈的继兄啦,名叫杜威特,没听过?他抢过几间银行。前不久还上报,因为你们想找他了解另一件抢案。不过,我们家跟他断绝了关系,所以恕我帮不上忙。 盖瑞躺回去,盯着天花板。我想问他在想什么事,但我学乖了,逼问他也问不出答案。 侦办我的案子,我帮得上忙吗?我说。 暂时尽量别和任何人接触。我有必要进一步旁敲侧击,不过明天应该会有更多资讯进来,到时候再向妳报告之后的侦办方向。如果妳发现什么或记得什么,只要对案情有帮助,马上打电话给我。没事纯谈心也行。 他的语气越来越飘忽,我知道他快睡着了,于是我说:我该走了。家里有狗。 希望妳能留下来。 谢了,不过我不能让她枯等一整晚。事实是,床单被我们弄得乱绉绉,我一定睡不好,隔天早上绝对很难解释我怎么会睡进衣柜。 夜这么深,我不放心让妳单独开车回去。 我单独开车过来,不是好好的吗? 在昏暗的房间里,他挑眉看着我,我只好把脸埋进他肩颈之间的暖窝。我说:我去洗个澡,好吗? 匆匆淋浴期间,我尽量不去想刚才做的事,洗完澡踮脚尖离开熟睡床上的他。开车回家的路上很冷清,我陷入自己的小世界中。假如艾玛在车上,我会开车兜风到天亮。 我的思绪飘回刚才和盖瑞对话的那一幕,恨自己大嘴巴,怎么把克莉丝汀娜和路克的八卦说出来。警察最喜欢鸡蛋里挑骨头,最爱找潜在动机。我自己不是没有同样的毛病。不过我最清楚的是,他们两个不会想害我。尽管如此,我觉得这案子存在某个我看走眼的关键。我的思绪过滤着我所知的一切,却无法掌握整面拼图当中独缺的是哪一块。 漫漫长夜,我睡进了衣柜,尽管空间狭小,我照样翻身再翻身,大清早就起床。我昏昏沉沉,去后院坐在阳台上,身边是无线分机,等着盖瑞来电通知他刚得到的讯息。 我和路克约好,他今天会带一些收据过来,顺便借我几本书。我忘了这事,所以听见一辆卡车开过来时大吃一惊。我向外一看,发现是路克,双腿顿时不听使唤。我强打起精神,开门让他进来。他想抱我,但我几乎没有回抱的意思。 没事吧?他问。 对不起,我只是好累昨晚没睡好。我希望这话说得轻松随意,听起来却显得做作。我回避他的视线。 妳认出来的那张相片,有下文吗? 我喃喃说盖瑞正在调查,接着我掉了一本他借我的书,弯腰去捡,两人差点撞到头。我向后跳开时,他满脸疑惑看着我,我赶紧问他想不想喝茶。我祈祷着他赶快喝完,自己则是大口大口地灌。 我从没有觉得如此虚伪,一面聊着两人的狗和他的事业,一面等着电话铃响,同时担心盖瑞来电时如果路克还不走,我该怎么应付。 我们的对话是走走停停,他几乎没碰茶水一口就说他该走了。临走前,他在门口拥抱我,我强迫自己回抱,怀疑他能不能感受到我皮肤散发出的罪恶感。 安妮,妳确定没事吗? 我想诚实供出所有内情,却说不出一句话。我只是累歪了。 好吧,那妳多休息一下,好吗?要听医生的嘱咐。他微笑。 我强挤出笑容回应。遵命。 他走后,我知道盖瑞和我之间的事让我永远无法对他启齿。我也知道,我现在绝对无法跟他复合。路克属于被绑架的那个女人,不是回家的这一个。 一个小时之后,我被悬疑的气氛干扰得受不了,只好打电话找盖瑞问个清楚,但他关机不接听。同一天的下午四五点,他终于回电了。我却但愿没有接到这通电话。 变态狂的本名是赛门.卢梭,死的那年四十二岁。他的家乡在安大略省的小镇,二十出头时搬到温哥华市,最后辗转渡海前来温哥华岛上定居。三十九岁那年,他打伤了一个人,严重到了对方住院几星期才康复,我指认的那张大头照就是他被收押时的相片。他自称受害者因为在外偷腥,妻子气不过,所以花钱请他当打手。被起诉之后,他和检察官谈了条件,所以只在牢房蹲了一年,案子就被推翻,因为皇家骑警处理证物时有失职的举动。从金索尔监狱出来之后,他迁回大温哥华地区,从此在警方的雷达上消失,直到我指认出他为止。 警方掌握了真名,根据他的背景回溯他从前的住处,看他是否涉及当地的悬案。警方发现,他的母亲确实死于癌症,父亲确实失踪,目前为止仍然找不到车子和尸体。 警方既然比对不出他可能涉及的悬案,方向一转,开始参考结案的案子,找到一个年轻女子的命案。女子名叫罗伦,遭到拳打脚踢,也被歹徒强暴,死后被弃尸在自家后面的巷弄里。警方在一位游民身上搜出她的沾血毛衣和包包,因此起诉他。一年后他死在监狱里。 赛门.卢梭的住处距离罗伦家只隔几条街,命案之后仍和她的家人维持密切的关系,每年耶诞节甚至去拜访她母亲,直到她五年前过世才停止。她的母亲每年耶诞开门欢迎杀女凶手,幸亏死得早,否则发现事实真相大概也会被气死。 卢梭二十几岁时虽然在温哥华设籍,却去北部的伐木营地当过厨师。果然,当地死了一个直升机女驾驶,不过警方并没有朝他杀的方向侦办。她的男友回到营地,觉得她怎么拖了这么久还不回来,所以去找她。他没找到人,大伙儿组成搜救队再去找,一个月后才在山沟底寻获她的尸体。她的衣着完整,颈骨有骨折的现象,由于她失踪的时间是黄昏,警方研判她是在回营地的路上迷路,不幸坠崖丧命。 出狱后,卢梭的行踪成谜,盖瑞说警方可能永远查不出他是否涉及其他刑案。 我坐在沙发上听盖瑞讲电话,一手拨弄着披巾脱线的地方,几乎拆掉了整张布。 我说:你回克雷顿瀑布镇了吗? 还在鹰谷。 你不是说你今天要去金索尔? 对,不过这间旅馆的一个工作人员今天晚上才上班,我想访谈一下。 访谈什么?你不是只拿着相片去找人指认吗?有人认出他的长相吗? 我只想面面俱到,忙完了,我明天早上回克雷顿瀑布镇。明白吗? 才怪,脑筋被你搅成烂泥。 对不起,安妮,在澄清事实之前,我只能告诉妳这些了。如果我们假设错误,会带来很多没有必要的麻烦 什么意思?你是说,你知道变态狂的幕后指使人是谁吗?如果是我认识的人,你至少可以告诉我吧?不行吗? 安妮事关重大啊。 我当然明白事关重大这事关系到我的小命啊,你忘了吗?听我的口气凶起来,艾玛夹着尾巴离开客厅。 别生气,我暂时只能说,妳指认出卢梭之后,我们取得他的前科。根据他的前科,我们再一次清查他的人际关系这是调查任何案子的标准程序。 调出他的背景之前,盖瑞去鹰谷的汽车旅馆约谈了几位清洁女工,其中一人看了画像觉得眼熟,盖瑞出示大头照之后,她却又不认得。但是,以画像里的那人来说,她倒是记得看过有个戴大墨镜的女人早上进他房间,大约只待十五分钟就走。清洁女工没有看清她开什么车,不过停车场在楼下,当时另外一个清洁工正好在楼下打扫,她可能有看见车子。盖瑞等着访谈的人就是她。 我觉得天旋地转。变态狂见的是哪个女人? 我说:对不起,我只是想太多东西了,一下子没办法全接受。 我能理解,不過妳千万不要 对不起,我妈打来了,让我先去打发她,不然她会 不能接! 好,好。手机铃声终于静止了,我说:她会连环叩。 我们昨晚谈的事,妳有跟她提起吗?他的口气严厉。 我今天只和路克讲过话,不过我绝没有 安妮,这事不能跟任何人讨论。他的语调触动我心中的警铃。 盖瑞,她是我妈耶。你再不跟我解释清楚,我马上打给她,把办案进度全说给她听。 天啊!他沉默了半晌,接着我听见他深呼吸。妳听了,一定难以接受。 快说吧。 妳昨晚来旅馆,提到妳有个舅舅在金索尔监狱待过,所以我去调查他和赛门.卢梭服刑的时间有没有重叠。有。同样经过证实的是,妳舅舅在牢房的墙壁贴着外甥女的相片。所以,我听过清洁工的描述之后,向法院申请一分调阅令,然后传真去银行调阅妳母亲的帐户资料,看有没有异常转帐的现象。 我不查她的帐户做什么? 我还是需要访谈另一位清洁工才能证实,不过,安妮他的口吻变得温柔。看情形,妳的母亲可能涉案。 完了。 我只知道这么多了。盖瑞对我投下这颗震撼弹后,马上说他要接另一通电话。他叫我发誓不和任何人谈这事,还说他过一阵子会再联络。所以我才打电话找妳,医生,所以我才把手机握得这么紧,好像没有手机活不下去似的。我不得不离开我家,不得不找人倾诉。在家里走来走去,为了警察接下来会编什么天花乱坠的理论而穷着急,我再也受不了了。单凭汽车旅馆的什么鬼清洁工看见神秘女子,警察就能一口咬定是我妈?办案办得狗急跳墙了吗? 我怀疑盖瑞会不会打去我家留言,不清楚他记不记得我的手机号码。或者,更糟的是,如果我在开车过来的路上,他正好打来,车子却经过收讯死角,那我不是正好没接到?这条公路的死角好多。我不赶快走不行,一定要再打给他试试看。
按 “键盘左键←” 返回上一章  按 “键盘右键→” 进入下一章  按 “空格键” 向下滚动